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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sunlover

#1  没一个好东西 —《胡风三十万言书》读后 (何高了)

没一个好东西 —《胡风三十万言书》读后

何高了


  胡风的《三十万言书》,名气可谓大矣,说是尽人皆知,大概也不过分。但是,我敢断言,通读这“书”的人,恐怕屈指可数。这算是目下中国读书界的一个小小的写照:束书不观,偏能下笔千言;名气广大,偏偏广大之人不知其是怎么回事。

  专业的关系,我也是偶然读到该“书”,才知道它的本名是《关于解放以来的文艺实践情况的报告》,写于1954年3月至7月,是胡风当时给中共中央的一个“报告”。写此报告前,胡风已经受到公开批判。报告提交后,胡风于1955年5月被正式逮捕。围绕胡风所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史称“胡风事件”,是50年代的一件大事。80年代后,随着胡风的被平反,这一事件再次受到关注,陆续发表了一系列当事者以及研究者的相关文章。

  所谓“三十万言书”,其实不足25万字。这又算是中国文人天生喜欢夸饰渲染的习性的一个小小的写照。中国语文本来是一种夸饰性的文字系统,中国文人本来是一群夸饰成性的阶级。夸饰性的文字培养了夸饰性的阶级,夸饰性的阶级助长着夸饰性的文字,交互为用,相为表里,天生是配套来的。而这种夸饰性,又以文人中那些“弄文学的人”最为嚣张。所谓弄文学的人,不仅指小说家、词章家,而且包括文学理论家、批评家,乃至“文学的管家”――也就是管文学的官员了。不消说,那些以杂文当投枪和匕首、以串老婆舌头当创作、以妖言惑众当才华出众的人,都可归入所谓“弄文学的人”。

  听上去我这里似乎对所谓“弄文学的人”充满仇恨。其实不然。我只是想指出这样一个事实,即:在“弄文学的人”那个圈子里,充满了乌烟瘴气。在这帮宣扬真善美的人群中,最缺乏的,是真善美;最不缺的,是假恶丑。这样一个事实,绝不仅仅来自我对文学界的观察,而且基于我与某些文学家交往后的切身感受。有没有这样一种感受,对《胡风三十万言书》一类著作的理解是大不一样的。一言以敝之,弄文学的人所干的营生就是两个字:杀人。

  杀人与被人杀,被人杀后还阳再去杀人,最后大家同归于尽,统统不得好下场,算是对中国文人的一个片面而切实的概括。我从不同意把一切罪过都归结于某某党。中国文人的积习和习性如此,就是到了没有党的地方,照样热衷于杀人。我所说的杀人当然不仅指顾城那种赤裸裸的拔刀子,而主要是指所谓“以理杀人”、“以礼吃人”。我可以举出许多例子,说明中国文人其实是最保守最龌龊最自私最狭隘最擅长窝里斗、素质最差的一群。以体制改革而论,中国最难改的体制,绝对不是官僚体制,而是文人们的体制。这些成天吆喝着改革的人,从不该改革他们自己。非但如此,他们又是世界上最有特权可以拿着不是当理说的族群。例如巴金,就可以照旧当作协主席。任何一位到龄退休的中国政府官员,不管其地位有多高,没有一个得巴金这种“待遇”的。

  胡风就是这个族群中的一个,他的下场,注定了要么去杀人,要么被人杀;有没有党,都是如此。

  自50年代开始,至90年代,这份给中共中央打的报告曾经几次印刷发表过,但都不完整。1999年1月,湖北人民出版社出版《胡风全集》,将它收入第6卷,是其基本面貌的第一次完整面世(内容有少量删节)。这部《胡风全集》曾经获得“第七届国家图书奖”荣誉奖。此次湖北人民出版社将其从《胡风全集》中单独抽出来,并冠以《胡风三十万言书》的名字推出(依然保留了原来的修改,加上文学家绿原的序),其读者面显然超过以往的所有本子。

  整个文件包括四个部分,其实只有两个方面。一个方面是关于文艺理论的。表面看,胡风问题乃起于理论之争。其实不然。因为,胡风的那些所谓理论,照我们看来,不过就是一堆假大空的垃圾。所以,它在今天已不能引起人们的多少兴趣。胡风是非党人士,但其文艺理论是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的。今天看来,完全是“左”家庄的产品。敌手们所不能容的,其实并非胡风的理论,况且这理论还出自一位党外人士。理论之争只是一个由头,他们所不能容的,是胡风这个人。为什么不能容他?不是因为他“唯心”、“资产阶级”、“封建主义”等等,而恰恰是因为他“唯物”、“马列主义”、自诩党外布尔什维克。按理说,一个党外人士,拥护党,宣讲马列主义,信奉唯物史观,即使毛病再多,也还算得统战对象,值得欢迎和鼓励。陈寅恪那样的人容得,胡风这样的党外党员倒容不得了?正是如此。陈寅恪、沈从文那样的人再“坏”,毕竟不会来抢位子呀!你胡风就不一样了――你是会威胁到人家的位子的!换言之,打着红旗反红旗的人,比公然反红旗的人更危险。托派之被严厉整肃,早已证明了这一点。所以,不管你胡风的理论对不对,都将是不对的。用胡风自己的话说,即他早已预设地是一位“罪人”了。然而,胡风虽然看到了这一点,却没有真确地体会到这一点。他在“报告”中大骂沈从文一类资产阶级作家,话里话外沈某之流不过都是人渣,显示出自己高度的政治上的优越和高傲,流露出深切的不被宠幸的怨尤和委屈。殊不知,辩证法的讽刺就在于,假如他是沈从文一类毫无政治地位的人,命运可能倒会好一些,至少不会坐二十几年的大牢。你以为你比沈从文优越,你以为沈从文不讲马列你讲马列就怎么样了?沈从文不会威胁我当官,你懂吗?第一位重要的是什么,你懂吗?

  这就牵涉到“报告”的第二个方面,即具体的人事关系问题了。换言之,宗派主义的问题,小集团、小圈子的问题。当代人所关心和有兴趣的,主要是这方面,各方至今纠缠不休的,依旧在这个方面。胡风在这份文件中主要批判了三个人:周扬、林默涵、何其芳,措词颇为激烈。在这三个人下面,才是茅盾、舒芜之伦。有趣的是,人们争论最多的,是舒芜。其实,舒芜是周、林、何这个大阵营下面的一个环节。不把那个大阵营的事情说清楚,这个环节性的问题就无从看清其实质。实质是什么呢?我想起多年前读过的一本书,叫做《将军决战岂止在战场上》,那里有个谜语,谜底是个“狱”字。谜面,请读者去猜。

  顺便说一句,在这本记述国民党战犯改造过程的小书中,还提到日本战犯。显然,这些日本战犯所享受的待遇要高于国民党战犯。后来,看到关于刘少奇受迫害的书籍,所受待遇显然又低于国民党战犯。这个有趣的现象让我对下面的问题似乎有了一点通解:为什么胡风的命运反而比不上沈从文?

《胡风三十万言书》,湖北人民出版社,2003年1月第1版,268千字。


【转自大樗树网站,文章起始来源及作者不详。特此致谢!】




因为我和黑夜结下了不解之缘 所以我爱太阳
2007-10-4 1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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