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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1  [中篇小说]流浪儿的童年曾经幸福过

流浪儿的童年曾经幸福过

朱晓玲


每一个人身上都有一切人性的胚胎,有的时候表现这样一种人性,有的时候表现那样一种人性。他常常变得完全不是他自己,而事实上他却完全是他自己。
                                                                          ——题记
                                                序

老早的时候,瘫儿是有名子的,他叫锁柱。

瘫儿其实长得很英俊。如果不瘫,说不准还是一个令很多姑娘倾心的角儿。

瘫儿的下肢完全瘫痪。两条如麻杆细的长腿完全没有一丁点儿知觉。瘫儿走路、不,他不是走路,而是爬行的姿态十分丑陋。他爬行时,总是将一只如麻杆般细的左腿绕到腰后面,如麻杆般细的右腿作为辅助行走的工具:右手搭在右脚掌上,左手托着一只鞋,交叉爬行。

瘫儿小的时候长得很招人疼招人爱。瘫儿一直长到、好像十多岁了,才恍然知道自己原来不是母亲乾桂花父亲陈俊以的嫡亲儿子。这个时候就到了八十年代初期。这一年,业已死心塌地准备将瘫儿精心哺养成人的乾桂花夫妇却天降福音地怀上了他们自己的孩子。很显然,瘫儿的确不是他们的亲生骨肉。

——待续


2007-3-25 0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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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2  

瘫儿是乾桂花和陈俊以夫妇,在一次看病的途中拾到的弃婴


瘫儿是乾桂花夫妇在一次看病的途中拾到的弃婴。那是1970年深冬一个阳光并不明媚的某天下午。

乾桂花在这一年,还是一个很有风韵的30岁挨边的少妇。陈俊以也是一个有朝气又英俊的小伙子。陈俊以小乾桂花2岁。他们虽然说不上是青梅竹马、郎才女貌,但是他们初结婚时,却是他们村子那一方圆几十里地令人人羡慕的恩爱夫妻。结果因为结婚好几年没有孩子,就将生活过得皱皱巴巴、吵吵闹闹、无滋无味。常常为一些无聊的流言蜚语在家怄闷气。尤其是陈俊以,只要在外面受了气,回来就定要找乾桂花扯皮吵架。轻则如村妇们骂乾桂花一样骂一些不堪入耳的话,重则还要动手打人。每当这时,乾桂花总是将打碎的牙往肚子里吞。就在他们为不能生养自己的孩子感到绝望的时候,有人对他们说,沙洋农场有个死囚犯为了活命,在法院判了他死刑后,愿将他家的祖传秘方贡献出来。这祖传秘方是专治不孕症的。死囚犯的条件是:如果秘方治好一百对病患者,政府必须将他的死刑改判为死缓;如果治好二百对夫妇,死缓改判无期,如此类推,置至无罪释放。            

乾桂花夫妇是在得知这一信息的第二天一大早,起程前往沙洋监狱求医的。

乾桂花的家陈家大湾,离沙洋监狱有80多华里。陈家大湾其实算不上是很偏僻的村落。由陈家大湾走上一条通往县城的碎石公路只要个把钟头的时间。乾桂花夫妇每次到沙洋监狱去求医,完全是可以坐过路的长途汽车去的,可是为了节省几个车钱,每次他们都是走着去。瘫儿就是他们在第三次去看病的途中拾到的弃婴。他是被装在一个破纸箱子里面,被生身母亲丢在路边的。

乾桂花他们看见那只破纸箱子时,已经快走到了沙洋监狱了。鬼使神差的,乾桂花说要解小便。陈俊以皱眉皱脸地说:“快到了快到了,到了再去解。这荒畈野地,光秃秃的又没个厕所也没个遮掩,到那儿去解。”乾桂花一副急不可耐的痛苦相,说:“已经来不及了,我的牙都疼起来了(乾桂花有个毛病,小便一急,牙就疼)。”陈俊以有些不耐烦地说:“你真是事多。”陈俊以说着的时候,就手搭凉棚状举目四下望了望,之后就指着一处不是很高的小土丘说:“去去去,你就到那个小山包的后面去解得了,我给你望着。快点啊。”

乾桂花匆忙地向土丘小跑过去。可是没一刻功夫,乾桂花又回了。神色显得既紧张又惊慌。她拉着陈俊以就往那小土丘处拖。陈俊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道:“你拖么事拖么事么?我又不解溲。”乾桂花不松手,也不向他解释。拉着陈俊以继续往前走。快到小土丘了,她才说:“你去看看去看看就晓得了。”俩人推推搡搡地很快就到了小土丘跟前。

被拉到小土丘前的陈俊以,但见小土丘的朝阳处有一小纸箱。乾桂花指着纸箱说:“你看看你看看那……那纸箱里面是啥东西?”

陈俊以将乾桂花拉着他手的手一甩,说:“我以为是甚稀罕物呦,原来是个破纸箱子,值得你大惊小怪的。”
乾桂花坚持说:“不光是破纸箱,我觉得那里面有东西在动。”

“就算那里面有东西,我们也不能要。说不定是别人做的笼子让我们来钻咧。走走走,别在这儿耽误时间了。”陈俊以说完,就去拉乾桂花,要她走。

乾桂花不理陈俊以的茬儿,她硬是走到纸箱前,弯腰打开小纸箱,只见里面有个破旧的小襁褓。小襁褓的旁边还有个装着各色衣物的小布袋子。小襁褓里面的婴儿正在酣睡。乾桂花边翻着纸箱边显得很是激动地对一直呆站在一旁的陈俊以说:“你看看你看看,是个婴儿哩。好好看哦。是不是死了,咋一点声气儿也没有。这做父母的咋这狠心,将活生生的一个孩子丢在野畈地里,让野狗叨去吃了可咋好。”

听说纸箱里是个孩子,陈俊以的情绪有一瞬间的波动。他很怜悯这个被狠心的父母丢弃的婴儿。但他毕竟没做过父亲,不知如何表现自己的这种心情。更何况,这孩子也不知是什么人丢的。如果真像自己刚才所说的那样是别人设的圈套怎么办。陈俊以想到此,嘴嚅了嚅,似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只是拉起乾桂花的手要她走:“走走走走走,他死他活,与我们有何相干,这年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乾桂花不走,她抱起襁褓说:“不行,我放不下这孩子。你看你看,他刚才肯定哭了,脸上的泪还没干哩。”陈俊以抬头望望天,很是焦虑地说:“我的姑奶奶,你是走还是不走啊,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们不就是为了要自己的孩子来看医生的吗。你要是喜欢孩子,自己生一个不就得了。”

“我们在这儿等一会,好吗?就等一会。等有人路过这儿我们就走。要不然这孩子会冻死的。”乾桂花几乎是乞求地说。
陈俊以无可奈何连连摇着头道:“真拿你没办法。”便到小土丘的另一处抱着头蹲下……他们这一等,就等了好几个小时。怪的是,他们一直由太阳中天等到日头快偏西了,也不见一个人影儿由这儿路过。

乾桂花夫妇和弃婴的关系就在这几个小时的等待中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他们的母子关系和父子关系也在这几小时的等待中一锤定音……

乾桂花和陈俊以在等着有人路过这儿的时候,他们有过这样的一段对话:“你说怪不怪,刚才,我硬是要解溲。可是看到这孩子后,到现在我一点也不想解溲了。”乾桂花说。

“你是想孩儿想疯了,看到别人的孩儿也当作自己生的。”陈俊以犟着脖子揶揄乾桂花。

陈俊以在说这话的时候,乾桂花已将襁褓解开了。陈俊以就听到乾桂花惊喜地说:“你来看你来看哟,还是一个有雀雀的哩。”乾桂花这时彻底动心了。她说:“算了,我们不去看病了。再说,看了这么多年的病,也没看出个啥子名堂。我看这一次未毕就能看出个子时卯丑来。还不如把这孩子抱回去养得了。我看这孩子跟我们蛮投缘的。这老半天的,吭都没吭一声,乖得什么似的……”乾桂花在解开的襁褓中还发现了一张纸条。这张纸条上写着:

“好心的过路人,如果你们看到这个孩子时,他还活着,你就把他抱走吧!求求你们了。他是一个连我自己都不晓得谁是他父亲的孩子。不用我多说,你也知道我是一个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做他母亲的女人。我自已也是个孩子,是个17岁的女孩。为了生下他,我已被我父母区(驱)逐出家门。本来我是很想亲自将他哺养成人的,但是太难。更重要的是,我不知道以后当他长大了,我如何去面对他的‘我的父亲是谁’的质问。无奈之下,我将他放在这儿并为他祺(祈)祷:希望他能遇到好心的人将他领回家,给他以健康,健全的父母之爱,使他能好好成长。我在这里向您磕头了!这孩子很乖很乖,乖得让人心疼……他就像是怕我将他给丢了似的,从来不瞎哭瞎闹。饿了渴了也不哭一声。不知为啥,他越是这样乖,我越是不敢留他在我身边。我想这么乖的孩子,当他长大后,一旦知道他的身世,一定不会饶诉(恕)我,一定会皮(鄙)视我,一定会咒骂我。这也可能就是我能下决心将他放在这儿的真正原因。我只能这样。而且,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将来以何为生计。他能遇上您,这是他的福份。我相信他遇上了您,他就一定会有一个好的生活的开始。我再次向您磕头了,我连着向您磕三个响头!!!愿上天福佑他,也福佑将他带回家的您,天天月月年年岁岁……
孩子的出生日期是:1970年10月9日晚12点零6分;出生时体重:6斤7两。他的小名叫狗狗。

                                                一九七零年十二月二十八日
                       
                                    一个不配做母亲却又做了母亲的女人扣(叩)拜!”

——待续


2007-3-25 0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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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li

#3  

雪儿你这才叫创作,真能写。:))

收到E了,谢谢!


2007-3-25 15: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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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4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weili at 2007-3-25 08:46 PM:
雪儿你这才叫创作,真能写。:))

收到E了,谢谢!

为力,这是我前二年写的一篇小说。谢你夸奖,事实上我不是一个快手写作者,只不过是写作时间相对多一些罢了。


2007-3-27 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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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5  [中篇小说]:流浪儿的童年曾经幸福过(2)

乾桂花在看这封信时泪水盈盈。这封信写得其实一点也不感人,而且还有一些错别字。可是乾桂花就是哭了,哭得不能自制,哭得泪人似的,不可收拾。陈俊以是在乾桂花哭得昏天黑地的时候抬头望乾桂花时,看到她怀里抱着的弃婴冲着他笑的。这弃婴冲着他一笑,也把他的心给笑软了,使他也动了恻隐之心。他就同意了乾桂花的意见:暂时不去看病,先将这孩子抱回家……

孩子真是出奇的乖巧。他在乾桂花的怀中安安静静的,完全一点声气儿也没有。      

在回家的路上,弃婴一直安静得如一只小猫。酣然沉睡,睡醒了就望着乾桂花憨憨地笑。他好像知道尚若他要哭闹,就会再次被抛弃一样地哄着乾桂花,讨乾桂花的欢心……

乾桂花在十多年后的一天,接到法庭的传票时,边流着泪边对村里人讲:“晓得捡回来的是个劫薮、是个冤家,是个恩将仇报黑心烂肝的杂种,当初我们就该让他冻死饿死在野畈地里喂野狗的。”

乾桂花夫妇在1970年的12月28日充满慈爱、怜悯之心捡回弃婴的时候,真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当时在襁褓中乖得如一只听话的小猫咪的孩儿,在十多年后的有一天会和他们反目成仇,将他们告上了法庭。

——待续


2007-3-27 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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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6  

瘫儿在被乾桂花夫妇拾回家的当初,
                        是一个蛮健康的婴儿,没有一丁点儿会瘫痪的迹象


         乾桂花夫妇将弃婴带回家后,有好几天都不敢让村里人知晓。尤其是乾桂花,当她在荒无人烟的地方看到孩子时,态度是那样坚决地要将孩子抱回家。可是当她抱着孩子走在回家的路上时,勇气和决心莫名其妙地一点点地被削减。越是快到家,她的心里就越是慌乱、发虚、烦乱如麻……快要走进陈家大湾时,他们简直就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理直气壮地将孩子抱回家。他们在离陈家大湾还有一点距离的一片彬树林中磨磨蹭蹭地好不容易捱到天色完全暗下来,才抱着孩子由树林中走出,像是做小偷似地躲躲闪闪地往家走……俩人始终在收养或是不收养抱回的弃婴的问题上犹豫着、争执着……立意要收养弃婴的一方当然是乾桂花了。她坚持要将孩子留下来的理由很简单,她说:“这孩子太乖,我舍不得把他送人。”乾桂花在和陈俊以说这种理由时,其实她的内心深处还有一种不是很明朗的想法,这种想法是她母亲老早就暗示给她的:抱一个娃儿做‘引窝蛋’。但是,此时她不想将这种想法向陈俊以透露。她只是一个劲地强调孩子的乖巧,自己不忍心。而陈俊以则说“我们陈家要的是自己生养的孩子,而不是捡来的野孩子。”他极力主张找一家人家将孩子送出去得了。乾桂花说:“假如…假如,我们的病看不好哩……”这是乾桂花一直揪着心的一件事情。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自己的病是无法看好的。因此,说这句话时,她的底气明显的不足。她怕说错了话,又惹陈俊以生气,招来一顿臭骂或是痛打。
      
结果,陈俊以那一天根本就没有骂乾桂花,他喃喃地说:“说句心里话,我也是舍不得这孩子,也担心我们的病看不好,但是我更怕别人骂我绝……户……头……啊……啊……”说着说着,陈俊以竟然像个孩子般地嚎啕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在乾桂花面前流下的男儿泪。
      
陈俊以这一哭,将乾桂花给哭蒙了。哭得她手足无措,哭得她心慌意乱。她连忙将抱着的孩子放到床上,走到陈俊以的面前,她很想将痛哭着的陈俊以的头搂进自己的怀中,安慰他,吻他脸颊的泪水……可是、可是,她又不敢。她的手伸了伸,始终也不敢将陈俊以的头搂进自己的怀中,她怕正在哭着的陈俊以如同以往一样,一把将满腔柔情的她推开,然后极尽所有恶毒的语言辱骂她,羞侮她。这样的情景,这样的遭遇在他们的日常生活中,可以说是举不胜举。乾桂花一想到陈俊以平常对她的辱骂和不尊重,心中就发寒、发冷、发怵,就也想流泪。而事实上,眼泪已经在乾桂花的眼中打转转了……眼中有了泪水的乾桂花到底是个心地善良的农家女,在她艾怨生活对她的不公的时候,她还是鼓起勇气,走到痛哭流涕的陈俊以的身旁,小心翼翼地说:“俊,别……别这样,我依你行么。你咋说咋办都行。我听你的,我们还是去看病好么。我明天就把这孩子送人,行么?你别哭,别哭了……你这一哭,把我的心都给哭碎了……”乾桂花的话音一落,一直噙在眼中的泪水便如泉水般地涌了出来……当乾桂花的泪水流了出来的时候,陈俊以一下子就将乾桂花搂进怀里,俩人便拥在一起,哭成一团。陈俊以边哭边说:桂花啊桂花,其实我是很爱你很爱你的。这一点,你应该肚知心明。可是我为什么动不动就无缘无故地打你骂你、冷淡你,这你也应该肚知心明。你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给我生一个胖小子呢?让我能挺起腰杆子走路,将那些说我“是一个没有用的男人”的人的嘴堵上,使我堂堂正正,扬眉吐气地做人。我在村里人面前受了多少气,挨了多少白眼你知道吗?我在外面受了气,挨了白眼,我不向你撒向谁撒去。桂花啊桂花你快快给我生个孩子吧生个孩子吧,那怕是个闺女哩,那怕是个弱智呢,那怕是个傻儿哩,我也是喜欢的呀。如果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一定会加倍地补偿你……让村里那些嚼舌头的妇人们羡慕你羡慕得要死。可是你为什么不懂我的心哩,我是要我们自己的孩子啊,你却偏偏对这个捡来的孩子如此不能舍弃。说实话,面对这孩子,我也是很矛盾的。真是要把这孩子给送人,我也是不落忍的。可是可是我更希望有我们自己的孩子呀。你说你有了这孩子后,你就不去看病了,你这样做不是要彻底绝我们陈家的后么。今天我想举起手来打你,张口骂你,怪的是,今天我咋就举不起手来,张不开口呢……是不是有了这孩子之故?是不是这孩子就是我生命中的唯一?是不是抱养别人的孩子是我命中早就注定了的……”陈俊以还说了很多很多。他时而忏悔,时而诅咒,时而谩骂、时而捶胸顿足……但是所有的语言,乾桂花一句也没听到。因为这些如大海波滔般汹涌澎湃的话语,都只是翻腾在陈俊以的内心深处,一点点浪花都没有溅到岸边……而乾桂花就不一样,她软弱无力地将头靠在陈俊以的肩头,一边嘤嘤地啜泣,一边轻柔细声地、颠三倒四地喁喁而语:“俊啊俊,你咋这样犟哦。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嘛。你心里要是难受,就说出来;你心里要是憋得慌,就长叹一口气;你要是想骂人你就骂出来,你要是想打人,你就动手打好了,我决无半句怨言,谁让我是你老婆哩。我妈在我出嫁的那一天就千叮咛万嘱咐地对我说过:‘你嫁到了陈家,你就是陈家的人了。从此以后你活着是陈家的人死了是陈家的鬼。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是你一定要遵守的妇道。你到陈家后,上要孝敬陈家的父母,下要尊重你丈夫爱护你小叔子小姑子。’俊啊俊,你说说,我嫁到你们陈家这几年,是不是这样在做?你要是承认我是这样做的,你就点个头,你要是认为我做得不好,你就摇个头也行……你不要把一些不高兴的事儿都郁闷在心里。把不高兴的事都憋在心里会憋出病来的。你说出来吧说出来吧,说出来,你的心中就会痛快一些,你就不会这么痛苦,你就不会流这么多泪。我妈说过,男儿的泪可是金子啊,是不能多流的……”
        
……陈俊以和乾桂花这对婚年不是很长的年轻夫妻,在1970年的最后一天,相拥在一起哭了多长时间,他们谁也说不清;因何缘由哭,他们也说不清楚。他们只记得,当他们渐渐平息了情绪,停止哭泣的时候,便下了个决心——将拾回的孩子留下,把他哺养成人。这个决心下过之后,他们双双感觉长久的压抑和郁闷都似乎不翼而飞——轻松!轻松!一阵彻心彻骨的轻松,使他们看到了灿烂的阳光向他们直射了过来。
      
但是那个时候,他们毕竟还是太年轻了。他们虽然决意将孩子留下,可是他们还不知如何或者说以什么样的方式,向村里人宣布,这个突然闯进他们生活中的孩子将会是他们家中的一员。
     
在陈俊以和乾桂花抱头痛哭后的第二天晚上,已经有了强烈母亲感觉的乾桂花双腿盘着,坐在床上抱着孩子,低头细心地给他喂着米汤。陈俊以也顺势坐在了床沿边边。挨着床头放着的三屉桌上的煤油灯的光亮忽明忽暗地飘闪着,将侧着身子坐在床边沿的陈俊以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地投在泥土斑驳的土墙上。
      
乾桂花边喂孩子边说:“我说俊以呀,这孩子可是个大活物,老是藏着掖着,总不是回事呃。”   “我也这么想来着。”陈俊以瞅了一眼乾桂花怀中的孩子说。 乾桂花抬起头说:“我们怕什么喽。这孩子是我们捡的,又不是偷的又不是抢的,又不是我生养野汉子的,为啥就不让村里人知道呢。”陈俊以眉头一皱说:“桂花,你我心里都很清楚,我们怕的恐怕不是别人追究这孩子的来路,而是怕……怕……”
      
“……”乾桂花的嘴嚅了嚅,但没出声,就低下头看孩子。
      
俩人一下子像是没有话说,气氛有些沉闷。
      
片刻,乾桂花抬起头又说:“我最烦你这种男人,说话不算数,出尔反尔。昨天已经说好了的事,今天又反悔。”
      
陈俊以站起身,走到房门口,伸手将敞着的另一扇房门给关上了后,又走到床前,重又在床沿边儿坐下申辩:“谁说我反悔啦?我们这不是在商量么。再说,我也是蛮喜欢这孩子的,现在要是有人把他抱走,我还真是舍不得。”说着转过身子,深情地看了眼乾桂花怀中的孩子。乾桂花似信非信地说:“希望你说的是真心话,不是在敷衍我。”话说到这儿的时候,奶瓶中的米汤已经喂完了,乾桂花将空奶瓶递给陈俊以时接着又说:“其实对这孩子的去留问题我也是吃不准,我的顾虑不比你少。你实在不能接受他,还来得及,乘村里还没人晓得,我们把他送人也行……”乾桂花此时说出这样的话来,其实是在激将陈俊以。因为她已由陈俊以这几天总是用往日少有的柔和目光看孩子的情态中,看出了他对这孩子已经有了很深的情感。果然,陈俊以并没等乾桂花将话说完,就急切地打断说:“谁说谁说要将孩子送人了。”
      
这次谈话的结果是,陈俊以和乾桂花的意见达到了高度的一致:将孩子留下。他们还商定,将猪圈里的一头近200斤的大肥猪杀了,为拾回的弃婴落户陈家摆几张宴席,将村子里有头有脸的陈大伯二大妈三婶娘四婆婆五姑姑等人全都请到家里,一是,为了庆贺得子之喜;二是,为了这些有头有脸的大伯大妈们作个见证,以防以后有个什么不测,他们好出面调停;三是,这也是陈家大湾不成文的规矩,无论谁家大小事情,必须宴请族里有名望的人。他们出了面,大小事情方可顺理成章地被陈家大湾的村人们所首肯、接纳。
      
为了使这件事有条有理地进行,陈俊以和乾桂花商定:到县城去将二哥接回来,做主事人兼做主厨。         
      
隔天,没等天光放亮,陈俊以就起程到县城去接在县政府食堂做饭、在湾子里很有些威望的二哥陈俊桥。

——待续


2007-3-27 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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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影

#7  

雪儿真行,什么题材都能写。

“乾桂花在十多年后的一天,接到法庭的传票时,边流著泪边对村里人讲:晓得捡回来的是个劫薮、是个冤家,是个恩将仇报黑心烂肝的杂种,当初我们就该让他冻死饿死在野畈地里喂野狗的。”

这段话让人为女主人公揪心。


2007-3-27 1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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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8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水影 at 2007-3-27 11:47 PM:
雪儿真行,什么题材都能写。

“乾桂花在十多年后的一天,接到法庭的传票时,边流著泪边对村里人讲:晓得捡回来的是个劫薮、是个冤家,是个恩将仇报黑心烂肝的杂种,当初我们就该让他冻死饿死在野畈地里喂野狗的..

水影好!我是在尝试着写各类题材。


2007-3-29 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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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9  

小说连载:

                                 陈俊以的二哥很不赞同他们
                                抱养一个捡来的孩子,但……

      
那日,陈俊以赶到县城的时候,已是中午11点多钟点。他赶到县政府食堂时,正是开午饭的时候。食堂内熙熙攘攘、人声喧哗,每个小方窗口前有很多人排着长长的队在等着买饭。陈俊以踮起脚尖,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在每条不断前移的长队的后面朝每个卖饭的窗口里面张望。终于,他在第四个窗口看到了二哥那颗油光水滑的头在窗前晃来晃去地忙着收钱打饭打菜。陈俊以便大模大样地走到窗前,斜着身子将头探到窗口边,正准备和二哥打个招呼,一个刚将餐票和搪瓷碗递进窗口的干部模样的中年妇女恶狠狠地说:“你懂不懂规矩,买饭到后面排队去。”陈俊以将刚到嘴边的话就噬到了肚里,灰溜溜地走到长长的队伍后面。
      
陈俊以随着不断前移的队伍再次走到窗前的时候,二哥这个窗口的饭菜几乎全部卖光了。陈俊以手中捏着一张如餐票大小的纸,走近窗口,故意将手伸进窗口,变腔变调地说:“打饭。”,二哥头都不抬地问:“打多少饭,要啥菜?”“要半斤米饭,一份豆腐鸡蛋汤。”陈俊以说(这是二哥在家时百吃不厌的一个菜。以前二哥在家时,凡母亲做了这个菜,几乎每次都是二哥一人吃)。“没……”二哥似乎感到有点不对劲儿,没将话讲完就抬头看窗外,但见窗外的小弟俊以正在捂着嘴笑。就说:“你这小子,装腔作势的。啥时来的?”陈俊以说:“刚来。”“你咋不进来。”二哥问。陈俊以说:“你们前后门都关得死死的,我咋进来么。”话音刚落,就听二哥亮起嗓门叫:“小虎,快去把门给开开,让我小弟进来。”
     
陈俊以进得厨房后,二哥问:吃了没?陈俊以说:没哩。二哥二话没说,就在一个大厨柜里拿出个硕大的搪瓷碗,先打了饭,后又在回锅肉盆内、青椒瘦肉丝盆内各舀了满满一勺放进碗内,还将一份粉蒸肉倒进碗内,之后递给站在一边的陈俊以说:够么?陈俊以说:够了够了。怕是吃不完咧。二哥说:使劲吃。
      
接过盛满饭菜饭碗的陈俊以,见大家都在忙着收拾案扳、洗涮锅瓢碗筷,就说:二哥,你去忙吧,我不用你陪。二哥说:小弟来了咋有不陪的道理。刚才给陈俊以开门的小虎也接茬道:就是就是嘛。我们陈班长常常提起你,可见你们兄弟之间的关系不一般罗。今天他要是不陪你,我们都不答应。
      
陈俊以这才知道二哥原来已荣升为炊事班的班长。难怪刚才给他打饭打菜的架式不同如往常。在此之前,陈俊以每次来,要是赶上吃饭,二哥总是捡最便宜的菜打给他吃。而且打完饭菜之后总要他自个儿端到二哥的宿舍去吃。二哥说让他在食堂里吃怕影响不好。这次二哥不仅不要他到他的宿舍里去吃饭,而且还坐在他身边陪着他,看着他吃。陈俊以在吃着香喷喷的饭菜的时候,心里就生了无限的感叹。他想二哥就是有能耐,二哥终是要给他们陈家带来一些荣耀的……
      
饭毕,陈俊以和二哥一起到了二哥的宿舍。二哥现在住的是单人间。二哥告诉他说这就是班长的待遇。二哥在说话的同时,给陈俊以沏了杯信阳毛尖茶放到了床前的条桌上,之后又递了一张木靠背椅子给陈俊以,他自己就坐在床上。
      
兄弟二人坐下后,并没有将二哥刚才谈的话题往深里谈,就换了话题。二哥先是问了家里的一些情况,末后又问陈俊以今天来县城的目的。陈俊以就将他今天来县城找二哥的目的讲给二哥听了。二哥一听说陈俊以要抱养别人的孩子,就火了。他说他不能接受这一事实。他面有愠色地说:“你们都还年轻嘛,又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年龄,为啥要急着抱养别人的孩子嘛?再说,你们不为自己着想,也应该为陈家想想嘛。大哥还没成家就撒手走了,而我,自从紫菊背叛我后,我就再也不想同任何女人交往,就更别说成家。说来说去,我们陈家的香火就指望你们续了。现在你们倒好,你们不仅不想办法为陈家生养后代,却要去抱养别人家的孩子,这不是有意要断陈家的香火么。”二哥说到动情处时,差点就要掉泪了。陈俊以一直低垂着头,好半天也没得话说……
   
   ……二哥见陈俊以半天不做声,就知道他的决心下得蛮大。估计一 时半载也是说服不了他的。顿了会就又说:“我也不是硬不同意你们抱养孩子,我是觉得你们现在抱养孩子有点为时过早。”陈俊以见二哥的口气有些松动,就搓着双手说:“二哥,要不这样,你先跟我回家看看那孩子再说好么?”
      
“……”二哥的嘴嚅了嚅,但没语。
        
兄弟二人在一个问题上僵持住了,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
      
为了说服二哥,陈俊以不得不滔滔不绝地对二哥讲那孩子如何如何乖巧,如何如何逗人疼,如何如何同他们有缘份,如何如何晓得事理……讲得眉飞色舞,讲得唾沫四溅,讲得二哥的心也动了。
      
二哥就说:既然你们这样喜欢这孩子,我也是无话可说。二哥犹豫了片刻后,就去向司务长请了二天假。
      
由县政府大院出来,兄弟二人就直奔县城北门的菜市场。他们在菜市场买了些诸如醋啊、酱油啊、味精、胡椒等佐料。还买了一些乡下买不到的北京粉丝,山东小枣、海带、带鱼、猪下水等一些办席的必备鱼肉、蔬菜。
      
兄弟二人拈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到家时,袅袅炊烟的村庄已被暮色笼罩……

——待续


2007-3-29 0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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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10  

小说连载:

                             二哥在整个故事中不是主要
                           人物,但在这一章节中,他唱着主角

      
二哥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回到家后的第二天,就三下五去二地把陈俊以和乾桂花觉得比登天还难的事情给办妥了 ——向全村的人公布了他们陈家喜得贵子的消息。前来祝贺的人络绎不绝。人们的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没有一个人给脸色他们看,说风凉话他们听。人们都说着一些非常吉祥,非常恭贺的话。整整一天,陈俊以的家中都充满欢声笑语,充满喜庆祥和的气氛……
      
宾客是二哥回家后的第二天请的。请了整整五桌席。席间人们都说二哥的菜做得好,二哥的话说得中听。说陈俊以有福气,养的儿子又富态、又漂亮……听人们的口气,就如同这孩子是陈俊以他们亲生的。
     
吃喝到中途时,二哥陈俊桥拿起能装二两酒的三个酒杯并排放在他的面前,将每个杯子满满地斟上酒,然后双手抱拳,情深意切地对大家说:各位爷爷、大伯、叔叔、婶娘们,我家俊以的爱子陈锁柱日后还得仰仗各位爷爷、大伯、叔叔、婶娘们的关照。在此我拜托了!这三杯酒是我代表弟弟、弟媳及我自己向在座的各位长辈敬的。陈俊桥说完,一仰脖子一口气将三杯酒全喝下了。不知是谁带头鼓起掌来,大家边鼓掌边吼着说:好好好,好酒量!有几个年龄稍大点的说:俊桥俊桥,你放心好了。有我们在,看谁敢说半句不中听的话。其他人吃着、喝着也附和着说:“是的是的,一家人不说二家人的话嘛。你真是太客气了太客气了……”有几个婶娘低声地嘀咕:“人家俊桥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办事说话就是中听。”村里最有权威的陈大伯亮起嗓门说:“他侄子,你就放心地在外面干你的大事业(村里人都认为陈俊桥能在县政府当炊事员,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吧,家里的事你就甭操心费神。锁柱是你的侄子,也是我们陈家的后代嘛。关照他也是我们大家伙的事么。大家说是不是。”大家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就是么就是么……”陈俊桥就双手抱成拳状很是动情地又说:“感谢感谢伯伯、叔叔、婶娘们能接受锁柱这孩子。我兄弟将这孩子视为己出,也是万不得已的事情……”陈俊桥的声音有些哽咽。“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们喝酒我们喝酒……我们喝喜酒。”陈大伯打断俊桥的话,边说边同大家干杯。经陈大伯哈哈一说,差点要陷入哀伤的气氛就又其乐融融起来……
      
但是,乾桂花则在几次偶尔给桌子上端菜的时候,却听到了一些与此气氛大相径庭的闲言碎语。
      
她第一次给大姑婆三婶娘她们桌子上送一盘红烧肉时,刚走到三婶娘的背后,就听到吃得油光嘴滑的大姑婆低声同坐她右边的三婶娘说:真是遭孽哟,俊桥家就指望俊以给他们陈家传个后,这下好了,不晓得由哪儿拾回个野种,这不诚心要让陈俊桥家断子绝……坐大姑婆对面的陈大妈见乾桂花端菜来了,就将大姑婆的脚猛踩了一下的同时冲着乾桂花说:侄媳妇,恭喜你恭喜你恭喜你喜得贵子哦……乾桂花本想说:“谢谢”,可是话到嘴边又硬是咽了回去。她们在背地里说这样难听的话,不是明摆着欺负人么?我为啥还要忍着。她大姑婆不也是一辈子都没嫁出去的老姑娘么,还有啥资格在陈家大湾称王称霸地东家长西家短地对别人品头论足。乾桂花越想越气愤,脸就在无意之间给拉了下来,一句话也不说,就将端来的一盘红烧肉使劲往桌子上一放转身就走了。身后就又传来了更难听的话:“啧啧啧、瞧瞧瞧瞧,捡回个野种,就像是她亲生的,了不得了 ……”
      
这一天,看似热烈又看似充满亲情友情的酒席,一直由晚上7点钟持继到深夜11点多钟,打着酒嗝、菜嗝、饭嗝、饱嗝的人们才渐渐散去。
      
锁柱由这一天起,就开始了在陈俊以家的正式生活。这个时候他还是个婴儿。是婴儿的锁柱,对这一天乾桂花家因他的到来所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这一年是1971年初。

——待续


2007-3-29 0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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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影

#11  

雪儿你写农村的事是要下乡去体验生活吧,写得挺有乡味的。


2007-3-30 1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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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12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水影 at 2007-3-31 12:30 AM:
雪儿你写农村的事是要下乡去体验生活吧,写得挺有乡味的。

水影,我没有到农村去体验生活,但有乡下亲戚来往.他们可给我提供很多素材.谢谢你读我的小说.


2007-3-31 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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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13  [中篇小说]:流浪儿的童年曾经幸福过(3)

锁柱在乾桂花家,还是有过幸福童年的.
                             只是他在过着幸福生活时,他实在是太小


小到他对那段生活根本就没有记忆。

瘫儿说,他根本就不记得他还有个名字叫锁柱。他说他自打记事时起,就瘫了。别人就都在叫他瘫儿、瘫子。他继续说:如果养父母给过我幸福生活,我咋会瘫呢?瘫儿说这番话的时候,就已经到了18岁了。在18岁的那一年,他就将养父母告上法庭。但是对他的成长史有所了解的人说:“瘫儿说他没有过过幸福生活,完全是强词夺理。他是在矢口否认他的养父母对他18年之久的养育之恩。同时,也是他在为自己的恩将仇报的不义行为寻找理论依据。”说这种话的人,当然是陈家大湾的人。陈家大湾的人在法庭上为乾桂花夫妇辩护时陈述的一切,的确也是事实。乾桂花夫妇对瘫儿曾经疼爱有加,这是陈家大湾的父老乡亲有目共睹的。
      
……
      
谁都记得,乾桂花自从有了锁柱后,就如同变了一个人一样,对陈俊以的热情没有往常的强烈,一个心地扑在了孩子的身上。陈俊以一开始很不习惯乾桂花对他的冷淡,而且还很后悔答应留下这孩子。可是很快,他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这孩子。夫妇俩真是将锁柱视如心头肉。尤其是当孩子长到呀呀学语,会叫爸爸妈妈的时候,就更是逗人疼了。锁柱第一次咬词不是很清地叫:咩(妈)……咩(妈)、啵(爸)……啵(爸)的时候,真是把他们给叫得心花怒放、甜蜜蜜,从而忘了生活中的一切烦恼和忧愁。陈俊以还敞开喉咙地高喊:有人叫我爸爸了有人叫我爸爸啦……那高兴劲真是溢于言表,发自肺腑……
      
锁柱好像天生就是个乖孩子,当他长到蹒跚学步的时候,给陈俊以夫妇带来的快乐和愉悦就更多了。他尤其喜欢乾桂花。乾桂花串门,他就“唔唔唔(这个时候的“唔”就是锁柱的所有语言,这种语言只有乾桂花听得懂)”地闹着要乾桂花抱着他出去串门;乾桂花下地,他还是“唔唔唔”地闹着要乾桂花抱着他下地;乾桂花在厨房做饭,他就跟着乾桂花前后左右地打转转。当他看到乾桂花将饭菜做好了往桌子上端时,他就“唔唔唔”地闹着要乾桂花将筷子给他,然后他就将拿到的筷子往小方桌子上摆,边摆筷子,小嘴里面还不停地嘀咕着“唔唔唔”(乾桂花将他此时的“唔唔唔”诠释出来的大致意思就是:这是爸的、这是咩(妈)的、这是唔(我)的)。将筷子摆完,他就乖乖地坐在桌子的一方,等着陈俊以收工回来。由地里收工回的陈俊以无论有多累,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抱起锁柱亲一阵子,逗一阵子,然后再坐下来吃饭。乾桂花每每看到陈俊以抱着锁柱亲时,心中总会洋溢起幸福的浪花。往往在这种时候,她总会用柔情和怅然交织着的目光望着嘻戏中的父子,暗自思忖:这孩子要是我们自己的该有多好……
      
思忖归思忖,有了孩子后的日子,家中还真是其乐融融,欢声笑语的时候多。
      
生活,有时也许还是充满阳光的。 有了阳光的日子,真是过得如流水一样快。
      
转眼间,锁柱就长到了要上学的年龄——六岁。正当陈俊以和乾桂花计划等下年的开春,就把柱儿送去上学时,锁柱却得了一大病场。这场大病虽说没夺走他的生命,但他的命运却由此而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故……使他的生活从此与幸福无缘。


——待续


2007-3-31 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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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14  

小说连载:

锁柱生病了,乾桂花差点急疯了


      
在锁柱快要过六岁生日的前几天,不知是白天着了凉,还是夜晚睡觉时登了被子没注意盖,明天的上半夜,锁柱突然发起了高烧,并伴随着浑身抽搐,脸部痉孪得变了形。锁柱这一病可把陈俊以和乾桂花夫妇吓了个半死。他们对孩子突然生病,没有一点思想准备,更没有一点经验。因为在此之前的六年多时间里,锁柱连个咳嗽都没有发生过,更别说高烧。
      
先是乾桂花发现的锁柱在发高烧。当时她正在做一个噩梦。她梦见已逝多年的旧时的男友笑着向她走来。使她感到恐惧的是,在梦中,她非常清楚地知道,这个向她走来的旧时的男友已经死了多年。梦中的乾桂花想起了母亲的话。母亲曾对她说过,要是梦见了死人,一定不要同他讲话。梦中的乾桂花便决意缄口不言。但是乾桂花自己也不知怎么搞的,竟然还是情不自禁地问了向她越走越近的旧时男友。她叫着他的名字说:波,你是不是是不是想我了,就来看我。男友说:是的。我想你,我很想你。顿了会儿,男友又说:不。男友的声音不是由口腔中发出的,而是由空中飘来的: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跟我过一辈子的。你干嘛不等我了,要和别人结婚。我今天是来接你的。说着就向乾桂花伸出了手。那只手滚烫滚烫。乾桂花将自己的手猛一缩,恐惧地说:“不不不,我不跟你走,你已经死了,你是不是要把也我带进坟墓里去……”旧时男友:“哈……哈……哈哈哈”地发出了一阵阵令人毛骨怵然的诡异的笑声。笑得乾桂花浑身直打哆嗦。她就想跑,但任她怎样挣扎,她的双腿如同被浓稠的粘胶牢牢地粘住,怎样也跑不起来……就在她为不能逃离旧时男友的纠缠而焦急万分的时候,她却看到锁柱在向她跑来,边跑边叫着:“妈妈妈妈。”当她伸出双手,要抱起锁柱的时候,锁柱却突然不见了……她茫然四顾,大声地惊叫:柱儿柱儿……就骇醒了……
      
被噩梦骇醒的乾桂花,第一个反映就是赶紧伸手去搂睡在她和陈俊以中间的柱儿。
      
被搂进怀中的柱儿的浑身是滚烫的。
      
她一个激凌,一下子翻身坐起。不相信似地用手再去摸柱儿的额头,额头是滚烫的,摸孩子的全身,全身也是滚烫的……她不禁脱口而出:孩子病了。孩子一定是病。她伸手就去推睡在柱儿左边的陈俊以说:俊以俊以,快醒醒快醒醒。柱儿好像病了……话音还没落,泪就流了出来。
      
还没有彻底由睡意中醒过神来的陈俊以,好像要比乾桂花沉着多了。他睡眼惺松地看着抱着孩子的乾桂花泪人似地,就说:“孩子生病是正常的,你哭甚嘛?”说着就伸手去摸乾桂花怀里的孩子。这一摸,也把他骇了一跳:“哎呀呀,孩子真的是病得不轻哩。”乾桂花边哭边望着怀里一阵阵抽搐的锁柱焦急万分地说:孩子还在抽筋呢。得赶快送医院。陈俊以说:现在天还没亮,那儿有车呢。乾桂花愠怒地说:“照你这样说,那我们就这样看着孩子让他等死……鸡才叫了头遍,要等到天亮,还不得等几个小时啦……你看你看,孩子又抽搐起来了……柱儿柱儿,妈妈的宝贝……妈妈的心肝,你可不能这样吓唬妈妈呀……”
      
在乾桂花语无轮次地哭着叫“柱儿柱儿”的时候,陈俊以也是心急如焚,手足无措地在床前来回走着……他不是不想尽快将孩子送到医院,可是那几十公里的路程难走啊。
      
“要不这样,我去张家湾,将张跛子郎中请来。”陈俊以说。乾桂花说:“张家湾离我们村也不算近,你花时间去请跛子郎中,还不如我们把柱儿直接送到镇医院去。而且张跛子是兽医,哪儿能给人看病咧。亏你想得出来。”陈俊以想想也是,就同意了乾桂花的意见。意见统一后,夫妇二人当即就抱起柱儿摸黑冒雨,跌跌撞撞地往镇医院送……
      
到镇医院时,天还没大亮。陈俊以叫了老半天的门,才将医院的门叫开。来开门的值班医生是个年纪约40岁左右的男医生,他边仰着满头乱蓬蓬头发的头,边懒洋洋地打着哈欠,极不耐烦地说:一大早就鬼哭狼嚎地,叫甚嘛叫。
      
……进了医院大门的陈俊以和乾桂花一点也不计较医生的态度,一边尾随着医生往急诊室走,一边前言不搭后语地对医生说:“医生,我们的儿子昨天还是好好的,晚上不晓得么样搞的就突然病了。烧得滚烫,你快救救他。”医生很漠然地一直往前走,不理他们的话茬。进了急诊室后,医生边慢条斯理地穿白大褂,边问:带钱了吗?“带了带了。”陈俊以忙不迭地答。医生这才坐到桌子前轻描淡写地问了问病情,然后将几个手指轻轻地搭在锁柱的手腕上,把了一下脉后又将锁柱的眼皮翻了翻,之后很是老道地说:是重感,打几瓶点滴就行。听医生说锁柱患的是重感,不是什么大毛病,一直提心吊胆的乾桂花和陈俊以才长长地嘘了口气。
      
可是,他们在镇医院住了快一个星期了,柱儿的病不仅不见好转而且还在加重。锁柱处于昏迷状态的间隔时间比进院时的间隔时间缩短了许多。看着常常处于昏迷中的锁柱,乾桂花的心都碎了。她的泪就一直没干过,哭得陈俊以心烦意乱、毛焦火辣。他就一次次地去找医生询问锁柱的病需不需要转院,医生总是胸有成竹地说:没必要。陈俊以就说:孩子的病情咋一点也不见好转哩。医生就不耐烦地说:既然你们不相信我们,那你们转院好了。“我们不是不相信你……”不等陈俊以的话讲完,医生早已走了老远。
      
陈俊以每次找医生谈话,总是这样无果而终。
      
到了第五天,锁柱的病还不见好转。最可怕的是,锁柱说他的腿也没了知觉。乾桂花和陈俊以就觉得孩子的病是不能继续在这儿治下去了。他们决定将在镇医院越治病情越严重的柱儿转到县医院去。
      
但是,为时已晚。县医院的诊断结果与镇医院的诊断结果完全不一样。县医院给柱儿诊断的结果是:小儿麻痹症。医生说:晚了,太晚了。要是在病发初期来看,这孩子的腿就不会瘫成这样。医生狠狠地批评病儿的家长太粗心大意,太不负责任。延误了给孩子治病的宝贵时间,简直是罪不可赦。医生的一席话,使乾桂花有了前所未有的渺茫和凄惶……她真是肝肠寸断,万箭穿心。她觉得自己是柱儿的罪人,正如医生所说,是十恶不赦的罪人……她快要支撑不住了,她觉得自己就要轰然倒下,再也起不来……可是她想到了可怜的柱儿,她一下子就跪在医生面前,啜泣着说:医生医生,求求你求求你,你一定要把这孩子的病治好。用多少钱我们都不在乎,只要你把我孩子的病治好。说完,连连给医生叩头……被乾桂花的行为弄得愣怔了片刻的医生,连忙将葡伏在地的乾桂花扶起,说:别这样别这样。救死扶伤是我们应尽的义务。我们希望每个病人都能康复,但是对你的孩子,我们真是无回天之术啊。说完摇摇头走了……
      
医生给柱儿无情地判了死刑——柱儿的下肢将完全瘫痪。医生的这种结论,对乾桂花和陈俊以而言,如同晴天霹雳,将他们给震懵了……他们真是欲哭无泪啊……他们真是怨天忧人也无济于事啊……他们真是感叹命运对他们的不公啊……这孩子是他们的希望,是他们的精神支柱,是他们家的欢声笑语。可是现在这希望破灭了,这支柱给断掉了,这欢声笑语要嘎然而止了……乾桂花感到她头顶上的天塌了,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有很长一段时间,乾桂花始终处在一种精神恍惚状态,嘴中总是唠唠叨叨地说着同一句话:孩子是好好地进的医院,出院时就瘫了、孩子好好地进的医院,出来时就瘫了……有人就抱打不平地说:“你们咋不跟医院扯皮(方言:讨说法或要求赔偿——作者注)哩。”乾桂花说:“皮是扯了的。在县政府做事的孩子他二伯也去找过县医院的院长,县医院的院长说,这不是他们的责任,只怪我们拖的时间太长。”了解内情的人就说:“那你们应该找镇医院嘛。”乾桂花说:“我们也找过镇医院。镇医院的医生说:‘你们家的孩子由我们这儿走的时候,根本就没瘫,想在我们这儿来扯横皮,门都没有’”……问话的人就不问了。乾桂花就又开始唠叨她的:我孩子好好地进的医院,出来就瘫了……
      
——待续


2007-3-31 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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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15  

将乾桂花由精神恍惚中拉出来的力量,是陈俊以的堂兄。陈俊以的堂兄在省城一个部级的企业当着一个小头目,据说在单位混得很不错。这位堂兄除节假日回家看看父母亲外平时很少回陈家大湾。不过那一次他回陈家大湾,并不是节假日。他说他是特意为身体虚弱的母亲送高丽参回的。结果不等到家,就在快进村子的逶迤小道上碰到了憔悴、萎糜不振的乾桂花。当时乾桂花提着装满由自家菜地摘的豆角、茄子等蔬菜的篮子,蔫头耷脑,疲疲塌塌地往村子里走。乾桂花刚由三岔口走上通往村子的逶迤田间小道,就遇见了回家探亲的堂兄。俩人相遇时,是乾桂花先跟堂兄打的招呼:“贵堂哥,回啦。”声音拖泥带水地没有一点精神气儿。堂兄诧异地问:“桂花弟妹,你咋这样没精神。你要是不叫我,我还真不敢认你哩。你是不是有么病呵?”乾桂花艾怨地说:“不是我有病喽,是你的侄儿有病嘞。”然后乾桂花就将儿子锁柱如何得病,他们如何抱着儿子先到镇医院治疗不果又转到县医院治还是不果,现在孩子的下肢一天天萎缩等情况拉拉杂杂地向堂兄讲了。讲到伤心处时,还很流了一会儿的泪……“柱儿的腿已经细得如麻杆般。”顿了会儿,乾桂花说。堂兄听完乾桂花的诉说,就安慰说:“别着急别着急,急不仅解决不了问题,把自己的身体也搞垮了,这是很不划算的。遇到问题,我们就要想办法解决问题嘛……”堂兄说着说着就带出了官腔。后来他可能意识到了这不是在单位作报告,而是在和自家的亲戚说话,就将官腔打住了。片刻,他又接着说:“我在省城认识一位治小儿麻痹症很有名的专家,你们不妨去试试,说不准他能治好你家锁柱的病哩。”话谈到这儿,他们就走到了村口。堂兄的家就在村口,到了家门口,堂兄就叫乾桂花进屋坐坐。乾桂花说:“不了不了,我已出来老半天了,柱儿他爷俩在家还等我拿菜回去做饭哩。”说完就准备离去。“既是这样,那我就不留你了。你先把这包饼干和糖果给侄儿带回去,改日我再登门去看望侄子。”堂兄说着,就由背着的一个硕大的白帆布包内拿出两包东西递给乾桂花。乾桂花推让着:“不行不行,你回一次不容易,我怎能要你带回家的东西呦。”见乾桂花不接,堂兄就将两包副食强行放进乾桂花提着的篮子中,边推她边说:“快回家做饭吧,快回家做饭吧。”
      
回到家中,乾桂花就对陈俊以讲了她在路上碰到回家省亲的堂兄的事儿。她说:“堂兄说省城有一个很有名的医生,说不准能治好柱儿的病。我想带柱儿到省城医院去试试。堂兄说,我们要是想去,后天就跟他一块走,他直接把我们送到那个医院。”陈俊以不置可否的说:哪儿有钱去省城呢?乾桂花就有些不耐烦地说:我不管,砸锅卖铁我也是要带柱儿去看病的。陈俊以的眉头皱成了疙瘩,道:行啊行啊行啊,你以为就你关心孩子,我还不是希望柱儿能站起来,可钱那儿来呀。前几次给他治病,借的别人的钱,到现在还没还给别人,你好意思再去借哟。
      
……自从医院给锁柱下了下肢会完全瘫痪的结论后,乾桂花和陈俊以俩人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坏。俩人在一起说不了几句话就会吵起来。今天的谈话也是如此。不过此时的乾桂花,为了能使到省城去给柱儿治病的想法成为事实,她作了让步。她的声音比刚才柔和了许多,说:“我们家还有牛、我们家还有猪、我还有一对陪嫁的银手镯,都可以变钱……”“都卖了都卖了都卖了,不过日子啦?”陈俊以打断乾桂花的话,呵叱道。乾桂花说:“我就是想将来有好日子过,才要把柱儿的病治好咧。柱儿的病不好,我们还有好日子过么?”乾桂花哽咽着刚把话说完,一直噙在眼中的泪就又流了出来……乾桂花一流泪,就把陈俊以的心给流软了,后来的事情就一一都是按乾桂花的意图进行。
      
乾桂花把家中的牛给卖了;乾桂花将家中的猪仔也给卖了;乾桂花将家中的蛋鸡也给卖了;乾桂花将陪嫁的一对银手镯也给卖了……总之,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几乎全部卖光。
     
乾桂花家中的家产虽然全部卖光,也没凑够1000元钱。但是,隔了几天,乾桂花还是满怀希望地、毅然决然地背起柱儿,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什么的,跟堂兄一块到了省城。
     
堂兄将她们母子俩人一直送到省三医院,然后找到他所说的很有名气的那位医生。当他们挂了号找到那位医生的诊断室时,医生的周围正乱糟糟的,围着很多病人。等轮到柱儿的名下时,就到下班的时间了。医生边收拾着桌上的物什,边解口罩,说:“下午再来,下午再来。”。见状,乾桂花傻了眼。还是堂兄机灵,他忙凑上前去说他们是远道慕名而来的。医生一听说他们是慕名而来的,脸上就露出了谦和的笑,就将刚解开的口罩又戴上。戴上口罩的医生仅将笑眼露在外面。露着笑眼的医生边给柱儿作着例行检查边说:“哦哦哦,你们是由乡下来的呀……这孩子病了多长时间啦?”乾桂花答:“有一年了。”“哦,一年了。怎么到现在才来看呢?”很爱说“哦”的医生问。乾桂花说:“我们看过好多地方,都没看好。”“哦,你孩子的病很麻烦嘞。主要是时间拖的太长。”医生说。乾桂花凄惶地问:“一丁点儿治好的希望也没有吗?”医生说:“那也不一定。如果在我们这儿住院治疗一段时间,用物理治疗和药物治疗兼治,有可能改善他现在的这种状态,但我不敢保证他的病会得到彻底根治。”医生说话的态度倒也诚恳实在。堂兄听了这样的话就有了些犹豫。他对乾桂花说,他耽心把钱用完了,病又治不好,那就太不划算了。而乾桂花则态度十分坚决地说:“那怕有一线希望,也要住院治!”医生就给柱儿开了住院诊断书。堂兄拿着住院诊断书,吞吞吐吐地说:“我们……我们到这儿来,主要是冲着您来的。我们的意思是……”医生打断堂兄的话说:“这你们就不要有什么顾虑,小儿科目前在我们医院不算是大科。因此,凡是我收下的病孩,基本上是由我亲自治疗。”之后他就将自己的值班时间告诉了乾桂花他们:即:一三五他坐门诊,二四六他在住院部值班。经医生这样一说,堂兄和乾桂花都舒了一口气。
      
办完了住院手续,堂兄将乾桂花母子俩送到住院部后,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才走。
      
柱儿住进省三医院后,病情有一段时间还是有明显的好转。其表现为,柱儿一年多没有感觉的双腿,时而有了小虫子在爬的感觉。医生说柱儿有这样的感觉就对了,这说明物理和药物兼治的方案对锁柱麻痹了的下肢起到了治疗的作用。
      
就在乾桂花下决心要把柱儿的腿治好的节骨眼上,在家中的陈俊以被人打了。而且打得不轻。这真是应了一句民谚:天有不测风云,福不双降,祸不单行。
      
陈俊以被人打的起因一点也不复杂,就是为了向别人借耕牛。这家有耕牛的人家,七扯八拉还算是陈俊以的远房亲戚。远房叔叔叫陈贵己。陈俊以后来说:“没想到贵己叔是那样一种人。他们家穷得叮当响没耕牛的时候,还不是经常到我们家来借。我们从来没说个‘不’字。真是,还没富三天,人就变了,就六亲不认了。我可是第一次去找他借耕牛呵,他不仅不借,还说很多难听的话……”

“血气方刚的陈俊以哪儿受得了这样的气,就回敬了几句也是很难听的话,结果就招致贵己家父子三人的一顿拳打脚踢,硬是把俊以给打瘫了条,我们扯都扯不开。真是遭孽哟。”

“他们家父子三人都快要成这个村的一霸了。”

“当然是陈贵己家父子先骂的人,先动的手……”这些话,全是村里人七嘴八舌地讲给来处理两家纠纷问题的村干部听的。显而易见,村里人大多数是同情并倾向于陈俊以的。但是,人们只敢背着陈贵己的家人说这些公道话,而当着陈贵己家人的面,大家就吱吱唔唔,语焉不祥起来。
      
村人的这种态度,无疑给处理问题的村干部带来诸多不便,他们无法取到陈家父子失理的证据。结果村干部就和稀泥般地对闹事双方各打五十大板,下了个各负50%责任的结论。躺在床上的陈俊以当然不服,村干部就说:“算了吧算了吧老弟,你的伤是要重一些,但你只一人受伤,贵己家可是三人都被你打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哦。他们家也嚷嚷着吃了大亏嘞,也嚷嚷着说我们判得不公喏。我们这些人真是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喽。唉,现在的领导真难当嘞……”陈俊以就嘟嘟哝哝地说:“反正我不服。他们家可是三人打我一人啦。你们这样处理问题太不公平。”态度明显地没有先前坚决。村干部就在陈俊以的床前嘻嘻哈哈地又说了一些不痛不痒的话和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安慰话后,就走了。

——待续


2007-3-31 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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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川

#16  

ti


2007-3-31 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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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影

#17  

这对夫妻咋这么背运。

小说改名了?现在这个名字比较吸引人。


2007-3-31 1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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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li

#18  

我有个邻居,他的妹妹和儿子都是小时得“小儿麻痹”。但他们走路都没有问题,就是瘸。


2007-3-31 1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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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19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水影 at 2007-3-31 09:03 PM:
这对夫妻咋这么背运。

小说改名了?现在这个名字比较吸引人。

水影,是的,篇名改了.我也感觉这个名字比上一种的篇名要好一些.


2007-4-1 0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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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20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weili at 2007-4-1 12:33 AM:
我有个邻居,他的妹妹和儿子都是小时得“小儿麻痹”。但他们走路都没有问题,就是瘸。

为力,这个故事是我在一次看了中央台的一个节目后所得的题材.那孩子就是我在小说中所描述的那样在地上爬行.那镜头在我心中怎样也挥之不去,就决定写成了现在的这篇小说.


2007-4-1 0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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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21  中篇小说:流浪儿的童年曾经幸福过(4)

朱晓玲:流浪儿的童年曾经幸福过
http://www.yidian.org/viewthread.php?tid=5743.html

小说连载:

锁柱听说父亲在家被人打了,
就拒绝吃药打针,哭着闹着要回家


      
在省城三医院陪锁柱住院治病的乾桂花听到陈俊以被人打的消息时,是陈俊以被人打了后的第三天,是她和锁柱离家来到省城治病的下个月的5号。
      
来给乾桂花报信的是她家隔壁的阿华。当她第一眼看到阿华时,她还以为是陈俊以让他送钱来的。那一天她的心情算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一点不祥的先兆也没有。倒是在2号的那一天,她的右眼皮整整跳了一个上午,心里一直烦燥不安。她老早就知道“左跳财,右跳祸”这一俗语。因此2号这一天,她是提着心吊着胆度过的,结果这一天并没有什么灾难降至她的头上。
      
可是,阿华在5号来向她通报的陈俊以被人打的时间正好是2号。这就不得不使乾桂花震惊万分,原来,陈俊以被人打之日正是她右眼狂跳之时。
      
5号的那一天下午,阿华走进病房的时候,乾桂花正坐在病床边沿边精心地按摩着锁柱的双腿边给他讲“月亮公公”的故事。风尘朴朴、慌慌张张走进病房的阿华,一点铺垫也没有就直捅捅地告诉乾桂花陈俊以被人打的事。没等乾桂花缓过神来,阿华就又由毛了边、拉练也坏了的黑皮革包中,窭窭窣窣地拿出用蓝底色碎白花的土布包着的小包包递给她说:“这是小叔让我带给你的几百元钱,小叔说你带来的钱肯定早就用光了。他说他本来是准备将田耕过后下了种子就给你把钱送来的,没想到田没耕就遭了人打。”隔了会,阿华就将陈俊以自从被人打了后一直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现状讲述给乾桂花听了。他说:“小叔真可怜,躺在床上完全不能动。村里人都希望你尽早回去一趟……”
      
阿华下面说了一些什么,听到陈俊以被人打了消息后,心乱如麻的乾桂花一点也没听清楚。她只是感到一阵天昏地旋的晕眩,差点倒在了地上。是阿华将她扶住的……
      
丈夫陈俊以被人打了,无论是对创伤深痛的乾桂花个人,还是对为了治锁柱的病早已负债累累的家而言,不啻于是雪上加了霜啊。
      
得知丈夫被打的消息的当天晚上,乾桂花抱着刚刚有了些微感觉的锁柱的双腿,整整流了一夜的泪……生活在瞬间将她推到两难境地。在这一夜,她必须在是先救治锁柱的双腿还先救治丈夫的生命中作出抉择。而在她的心的天平,两者都是她生命中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她是那样希望他们都健康快乐地活着。可是生活偏偏给她出了个天大的难题,要她在是先救丈夫的命还是先救儿子的腿的二者之间作出抉择……
      
到了明天早上,锁柱突然不吃饭,也不吃药。本来已是痛苦到了极点的乾桂花,此时没有一点耐心,她就吼他、叱责他:“你这孩子咋这不懂事,你不吃药你的病好得了么?”锁柱就哭了起来。锁柱哭着说:“妈,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吃药。”乾桂花说:“你不说出来,我咋答应你呀?”“你先答应我,我就说。”锁柱坚持说。“行行行行,我答应你。我的小祖宗,你先把药吃下好不好。”乾桂花心急火燎地说。
      
接下来,锁柱就说出了他的要求……
      
7岁的锁柱说出的话,使痛不欲生的乾桂花既感到心酸又感到凄憷。
      
7岁的锁柱说:“妈,我要出院。我不想治病了。我想回家。我想爸。昨天阿华哥对你说的事我全听到了,爸爸被人打了……我想爸爸……我老早就在想他。妈,你答应我,我们回家吧……我们回家吧,妈……”锁柱嘤嘤啜泣着说的话,说得结结巴巴又不连贯。
      
锁柱一直在嘤嘤地啜泣,乾桂花的泪也一直在流……
      
其实,不用锁柱要求,他的治疗也是难以进行下去的。院方在上个月30号就通知了乾桂花,要她去补交住院费。来给乾桂花下通知的是个30岁左右的女人,也是穿着白大褂,但乾桂花不认识她。穿白大褂的女人一进病房就大声八气地嚷嚷:“谁是32号病床的家长。”拈着水瓶正准备出门打开水的乾桂花连忙回答:“我就是我就是。”穿白大褂的女人乜斜了一眼乾桂花,就面无表情,甚至很是冷漠地说:“你交的住院费已经用完了,今天赶快去补交,否则明天就要停药。”乾桂花就说:“可不可以延长两天再补交,孩子他爸过两天就会送钱来的。”“不行,一天也不能推迟,现在马上就去交。”穿白大褂的女人一脸麻木地说完准备走。乾桂花就一步跨到她的前面将她拦住哀求:“我现在实在是拿不出钱来,求求你,医生,不要停孩子的药。孩子他爸过两天就会……”“你搞清楚哟,医院不是慈善机构。有钱你就住院,没钱你就走人,耍什么赖嘛。真是。”头一直傲慢地高扬着,胸部也一直高高地挺着的、穿白大褂的女护士打断乾桂花的话说。说完,鄙夷地瞪了一眼乾桂花,然后就屁股一扭一扭、趾高气扬地走了。
     
受了穿白大褂女人的一顿羞辱后的乾桂花,愁眉苦脸地坐在柱儿的病床上一筹莫展……
     
柱儿同病房的杨杨的妈妈见乾桂花一副焦虑忧郁的样子,动了恻隐之心。十分同情地说:“柱儿他妈,我看弁医生这人对你家锁柱不错,不妨你去向他求求情,让他到收费处帮你说说情。现在的医院,哪儿讲人道哦,那儿讲救死扶伤哦,哪儿有点医德哟。尤其是那些女医生女护士的脸,真是看不得,成天拉得比丝瓜还长。像是我们这些人欠她们的八万块钱没还似的……”杨杨的妈妈说着说着就来了气,她除了说了一些同情安慰乾桂花的话之外还发了一通牢骚。
     
当天下午,乾桂花就到门诊部找了收柱儿住院的弁医生。乾桂花找到弁医生后就把收费处如何催她交钱,而她之所没去补交后期住院费,不是想赖帐而是手中确实没有钱。下个月2号或3号她丈夫一定会把钱送来的等等情况一口气一一向弁医生说了,说得气喘嘘嘘,泪水淋淋……弁医生真是一个很人道的医生(至少比那些穿白大褂的女医生们强。乾桂花想),听了乾桂花的诉说后,他除了安慰伤愁中的乾桂花外,还满口答应马上去收费处打招呼:不要停锁柱的药。末后,还由衣袋中掏出几十元钱,硬是要乾桂花收下。
      
弁医生到收费处打了招呼后,就再也没人来催乾桂花去补交住院费了。
      
虽然没人再来催交住院费,但乾桂花还是伤愁地、提心吊胆地过着每一天。好不容易捱到了下月的2号,她实指望陈俊以会送钱来的。结果陈俊以2号这天没来。她就接着盼3号,3号陈俊以还是没来……4号陈俊以也没来……5号,5号她却盼来了这样的噩耗……
     ……
     
无奈之下,乾桂花只好拿了阿华带来的几百元钱去医院收费处补交了这几天欠下的住院费,接着办了出院手续。在办出院手续的时候,弁医生说:最好是不要出院。锁柱的病能治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说是奇迹,也算是他幸运。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半途而废,真是太可惜了。乾桂花忧愁地说:我也是很不想让孩子出院嗫,可是家里孩子他爸的生命也是危在旦夕。他要是有个三长二短,我们母子俩也没啥活头。乾桂花如此一说,弁医生就显出爱莫能助、鞭长莫及的样儿摇摇头给乾桂花开具了出院证明。
      
出院证明书上写的日期是:1977年7月6日。这一年的这一天,陈锁柱对陈俊以及乾桂花的感情还是血浓如水的……

——待续


2007-4-1 0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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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22  

小说连载:

                    面对生活的困苦,                                    
             乾桂花叮嘱自己不要倒下
  

陈俊以受的伤的确不轻。看那样儿,不用个千儿八百的治疗费,恐怕是难以站起来。
     
乾桂花带着柱儿和阿华一起由省城匆匆赶回一贫如洗的家时,是夜幕四合,村人们都已酣然入睡的深夜。她在飘忽着的微弱灯光下望着寸步难行躺在床上哼个不停的丈夫,真是柔肠寸断,愁绪万结……
      
无论怎么说,乾桂花还算得上是一个比较有主见的村妇。她艾怨归艾怨,但面对生活的困苦和磨难时,她从来不畏缩,不妥协,一直就往前走……
      
隔天一大早,一夜未眠的乾桂花就又开始四处举债。在隔壁阿华家借了100元;在海峰大伯家借了50;在二婶家借了20;在堂兄的父亲的手中借了80;在三嫂家借了30……直到中午时分,七借八借总算借了500多元钱。有了钱,她就又找了村里的几个壮小伙子,用竹床将完全不能动弹的陈俊以抬着往县医院送,她抱着柱儿随其后……
      
等他们一行人抬着陈俊以紧赶慢赶赶到县医院时,一缕艳红的夕阳,斜斜地照射在县医院寂静、空旷的门诊部大厅内。没有在下班之前赶到县医院,这使小伙子们很懊丧、乾桂花很焦急。所幸的是县医院门诊部的大门敞开着。乾桂花让小伙子们将抬着的陈俊以放在空寂的大厅内,她直奔急诊室。还算好,急诊室内还有一个年轻的医生在值班。年轻医生正在有一搭无一搭,无精打采地翻看着一本过时的杂志。乾桂花便折转身去叫小伙子们将陈俊以抬进急诊室。
      
陈俊以的住院手续没用多长时间就办妥了。
      
办完住院手续,将陈俊以抬进病房安顿睡下后,乾桂花就将小伙子们带到医院旁边的餐馆请他们吃了饭。她本想请他们好好吃顿晚饭的,结果小伙子们都说:不用破费不用破费,我们一人吃碗面条什么都行。最后乾桂花让小伙子们一人吃了两碗面条三个馍。吃完饭后,乾桂花说将小伙子们送到施馆去住一宿,小伙子们又说:睡觉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我们到长途汽车站或是火车站候车室都能找到睡觉的地方。你快回病房吧快回病房吧,叔和锁柱哪儿还没人哩。小伙子们边说边将乾桂花往医院大门里推……之后,他们就有人扛着竹床,有人扛着扁担,其他人就勾肩搭背地吆吆喝喝着向喧闹的街市中心走去……
      
望着年轻的后生们渐去的背影,伫立在县城人来熙攘的街市良久的乾桂花,心中生出无限感叹,阵阵热流涌上心头,感激的泪水爬满脸颊……

——待续


2007-4-1 0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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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23  

小说连载:

                      为借钱给陈俊以治病,
                    乾桂花硬着头皮去二哥俊桥家

      
二哥陈俊桥自打前年同一个什么县委委员的,叫霁月月的女儿结了婚后,就和陈俊以的兄弟情谊淡了许多,兄弟之间也很少走动了。陈俊桥由前年结婚至今,还是刚结婚的时候携霁月月回了一次家。而且那次他们是闹得很不愉快走的。起因就是霁月月嫌乾桂花为他们准备的床上的铺盖不是新的。她说乾桂花太恶毒了,根本就没把她和陈俊桥的婚事放在眼里。她说,那有让新人回家的第一晚上就用旧铺盖的。“这是什么意思嘛?明摆着不把我们的婚事当回事嘛。”陈俊桥压低声音说:“你小声一点,不要让弟弟他们听见了。”“好啊,你还袒护他们。那好那好,你留下,我回我的家”霁月月说着起身就去收拾东西。吵着闹着非要当晚回县城不可。陈俊桥将她的双手捉住,低三下四地作着解释:不是我为他们辩护,弟弟弟媳确实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俊以他们的经济条件差,你又不是看不出来,他们要是有新的铺盖,绝对不会不拿出来让我们用,你就委屈一晚上吧,委屈一晚上好吗?我求你了。不要把弟弟弟媳他们吵醒了……陈俊桥几乎是在哀求,差点就要下跪……霁月月的嚷嚷声,在陈俊桥的哀求下总算慢慢地平息了……但是谁也不知道陈俊桥和霁月月在陈家大湾的这一晚上是怎样捱过的。
      
反正陈家大湾的人们都知道的是,隔天一大早,没等天光放亮,他们没跟陈俊以和乾桂花打声招呼,就不辞而别了。他们这样做,很伤陈俊以和乾桂花的心。陈俊以他们至今也没弄明白,二哥二嫂那天为何要不辞而别。
     
自从新婚燕尔期间回家省亲的第二天早上不辞而别地离开弟弟家后,陈俊桥夫妇就再也没有回过陈家大湾……不过在这期间,他们的女儿佳佳出世时,他们还是让人捎信请陈俊以一家子到他们家去过一次。
     
陈俊以和乾桂花得到二哥喜得千斤的消息后,也是喜得不得了。他们高兴得将二哥二嫂结婚时回家闹得不愉快的事儿抛得九霄云外。于得到消息的后天早上就带上100只鸡蛋、三只老母鸡、十斤油面,还有乾桂花日以继夜千针万线赶做的小棉袄、小棉裤、小内衣等七七八八的几大包的物什,领着柱儿,一家子高高兴兴地赶往县城的二哥家。
      
到二哥家后,二嫂的脸上始终没有露出丝毫的笑靥,脸总是冷冷的,像块冰。柱儿几次要去亲他们的女儿都被二婶拦住了:二婶用手挡住跛着走到床前的柱儿(这个时候柱儿还没有全瘫),脸上明显地露出很是厌恶很是轻蔑的样儿说:去去去,一边儿玩去,小抱蛋。晦气。
        
霁月月在第一次第二次说这种话的时候没有让乾桂花听见。她是在第三次冲着锁柱说这种话的时候,一家伙就让乾桂花听见了的。当时乾桂花正端着一碗给霁月月做好的荷包蛋送到房里去,她就看到霁月月鄙夷地看着站在床前的锁柱说出的:“……抱蛋、晦气”的话儿。听到这样的话,乾桂花的心一颤,端在手中的碗差点摔在了地上……乾桂花由此联想到,难怪自己几次要抱侄女,霁月月总是找出种种借口挡住乾桂花伸出的手,不让抱的情景。她悲愤地想:原来她是在嫌我们一家子晦气呀。既然是这样,我们还死皮赖脸地在这儿呆着干啥哩。但是她还是装作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似的样儿,将盛满荷包蛋的碗递给了霁月月说:“二嫂,这是我由乡下带来的土鸡蛋,味道比你们在城里买的鸡蛋的味道好多了。你尝尝。”之后将锁柱抱起来说:“柱儿走,我们到外面玩去,让妹妹睡觉觉啊。”锁柱不干,他说他要和妹妹在一起睡觉觉。乾桂花就强行将锁柱抱了出来。出了霁月月卧房的门,乾桂花强忍着的泪还是流了下来……乾桂花将抱出来的锁柱放在客厅的一个木靠背椅上对他说:“你在这儿老老实实地给我坐着,不许你再到妹妹那儿去。你要是再去妹妹那儿,我就不带你回家了。”说完,就在他们带来的布包里面掏出一只在家里煮熟了的玉米棒子递给柱儿说:“给,在这儿坐着吃,别到处乱跑。”
     
安顿了柱儿,乾桂花就到厨房将正在煺鸡毛的陈俊以拉到背人的地方,将她和柱儿在二嫂那儿遭遇到的鄙夷和羞辱对陈俊以讲了。说完,就提出要立即回家的要求。她说,我就是花钱在外面住旅馆也不在她们家住了。可是陈俊以不同意,他说我们这样一走,会使二哥很难过的。说不准俩口子还要闹矛盾。乾桂花就说:你是真儍还是故意装糊涂唷,二哥的脸上虽说没挂冰,但一举一动总是在看二嫂的眼色行事咧。陈俊以就说:不管怎么说,今天我们是无论如何不能走。要走也得明天再走……
      
结果,陈俊以他们一家子,在二哥家还是住了一宿。
      
翌日,在回家的路上,乾桂花对陈俊以发着牢骚说:唉,你们二哥家的门,我这一辈子算是再也不会登了。以后,打死我,我也不会登他们家的门了……

——待续


2007-4-1 0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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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影

#24  

小时候的柱儿看着还蛮善良。


2007-4-1 1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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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25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水影 at 2007-4-1 08:20 PM:
小时候的柱儿看着还蛮善良。

水影,他的本质还是善良的,最终他也不坏。


2007-4-2 0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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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li

#26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冬雪儿 at 2007-4-1 09:26 AM:

为力,这个故事是我在一次看了中央台的一个节目后所得的题材.那孩子就是我在小说中所描述的那样在地上爬行.那镜头在我心中怎样也挥之不去,就决定写成了现在的这篇小说.

我想如果治及时了,顶多瘸,不会瘫,对吧?



因为无能为力,所以尽力而为。
2007-4-2 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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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川

#27  

他常常变得完全不是他自己,而事实上他却完全是他自己。
雪儿也会饶人了。

如果秘方治好一百对病患者,政府必须将他的死刑改判为死缓;
在小县城和农村,总能听说特别怪的事情。

我又不解溲。
第一次看到这词“解溲”,我以为是“解手”。

我家一邻居,生一男婴,只会笑,不会哭。一医生诊断是傻子,那夫妇就把孩子扔到雪地里去了。哭哭啼啼回家时,碰见我妈妈,说到扔孩子,我妈妈说:“干嘛把孩子扔了,孩子到三个月才能看出真傻假傻。”那对夫妇赶紧回去拣孩子,孩子还没冻死,接着养。结果,这孩子是个健康,聪明,英俊的小伙子,现在已经长成年了。
这故事是我爸爸给我讲的,因为我儿子是婴儿的时候,只会笑,而且是狂笑,不停地笑,笑得喘不上气,真的挺恐怖的。搞得我爸爸怀疑小孙孙是否正常,一想到他们邻居的孩子,我爸爸心存一点希望。现在,我儿子是嘎小子,我觉得他将来当观众“托儿”比较好,就是被人请去听笑话,他会大笑,给演员增加气氛和成就感。


2007-4-2 1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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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28  

“他常常变得完全不是他自己,而事实上他却完全是他自己。
雪儿也会饶人了。”——是饶人?还是绕人?
“我家一邻居,生一男婴,只会笑,不会哭。一医生诊断是傻子,那夫妇就把孩子扔到雪地里去了。哭哭啼啼回家时,碰见我妈妈,说到扔孩子,我妈妈说:“干嘛把孩子扔了,孩子到三个月才能看出真傻假傻。”那对夫妇赶紧回去拣孩子,孩子还没冻死,接着养。结果,这孩子是个健康,聪明,英俊的小伙子,现在已经长成年了。
这故事是我爸爸给我讲的,因为我儿子是婴儿的时候,只会笑,而且是狂笑,不停地笑,笑得喘不上气,真的挺恐怖的。搞得我爸爸怀疑小孙孙是否正常,一想到他们邻居的孩子,我爸爸心存一点希望。现在,我儿子是嘎小子,我觉得他将来当观众“托儿”比较好,就是被人请去听笑话,他会大笑,给演员增加气氛和成就感。”——这是真的吗?写进小说里面,应该是很好的情节。


2007-4-3 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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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川

#29  

是绕人。上面写的不是虚构,百分之百真实。
雪儿,我没有太多时间写作,我心里有些故事,但是我文学功底差,生活阅历浅和窄,写得慢。我集中精力写幽默。


2007-4-3 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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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30  中篇小说:流浪儿的童年曾经幸福过(5)

中篇小说:流浪儿的童年曾经幸福过
http://www.yidian.org/viewthread.php?tid=5743.html

这次陈俊以被人打后送到县医院来,若是放在二哥没结婚以前,到县城来后的当天,乾桂花就会去找二哥的。可是这一次,他们在县医院已经住了好几天了,夫妇二人谁也不提到二哥家去的事。倒是柱儿闹了几次要到二伯家去看佳佳妹妹。闹得乾桂花心烦,她还吼了柱儿。
      
到第六天的时候,他们实在挨不过去了,在家里东凑西借带来的几百元钱早已用得差不多了。昨天外科医生说陈俊以的腿要动手术,否则有落下残疾的可能。乾桂花就问手术费要多少钱,外科医生说最少得500元钱。
      
500元钱,对早已是山穷水尽囊中空空的乾桂花,真正真是一个天文数字。就为这个天文数字,他们不得不谈起已经荣升为县行管局局长的二哥——陈俊桥。
      
那晚,是月色清冽的夜,先是乾桂花谈起的二哥陈俊桥。她望着窗外清冽得使人生寒的月色,长叹一口气说:“唉,看来这口气怕是难得硬下去了。人是英雄,钱是胆嘞,好汉无钱到处难。”
      
“……”陈俊以心里当然明白无误地知道乾桂花要说什么,但他没吭声。
      
“我想……我想,还是到二哥家去一下。”乾桂花就像自言自语地又说。
      
“不去!就是病死我也不要你去。”陈俊以非常干脆地说。
      
“要不是为了给你治病,真是鬼才想去呢。可话又说回来,不去,那500元钱从哪儿来呀。等着从天上掉啊?不想办法借到钱,你的腿残疾了咋办?”乾桂花边轻轻按摩着陈俊以受伤的腿,边哀愁地说。
     
……陈俊以无语。

俩人一时间像是找不出话说似的,陷入到沉默之中……这一次的谈话,是在长时间的沉默之中不了了之的。而事实上,沉默不语的乾桂花,早在心里有了主意。为了救治陈俊以的腿,她是一定要硬着头皮到二哥家去一次的。无论结果如何。
     
到了明天的晚上,乾桂花将陈俊以和柱儿都安顿睡下后,就到街上商店买了一小盒巧克力和一斤糖果和几斤水果拎着,犹犹豫豫地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已经搬进单元楼的陈俊桥的家中走去。
      
到了三单元304室的门口,她就抬起手轻轻敲响了二哥家的门。为她开门的正是二嫂霁月月。平心而论,二嫂人长得还算端正,皮肤也很白,性情看上去也很温柔。就是好像从来不会笑似的,总是板着个脸。在乾桂花的记忆中,在她们极有限的几次见面中,她从来没见过霁月月的笑脸。而此时,为乾桂花开门的霁月月的脸正笑得如阳光一样灿烂妩媚。脸上正笑得灿烂的霁月月见站在门口的人是乾桂花,灿烂的脸立马变成了苦瓜脸,扭身就往里屋走去,把乾桂花凉在了门外。正在乾桂花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时,厨房间传出了陈俊桥的问声:月月,谁呀?“你自己出来看不就知道了。”霁月月边往卧室走边气鼓鼓地说。进得卧室就把门“嘭”地一声关上了。这厢的乾桂花还是硬着头皮走进屋内,答:“是我,二哥。”陈俊桥边用围在身上的围裙擦着手上的水珠,边由厨房出来,见来者是乾桂花,脸上也马上挂起了冷相。说:“哦,是弟媳呀,这么晚了,你咋来的。”二哥陈俊桥也不叫乾桂花坐。乾桂花其实已经感觉到了二哥的不悦,但她装作没看见似地依然大模大样地、答所非问地说:“二哥,佳佳哩,这是我买给她吃的东西。”说着就将拎在手中的食品袋往放在客厅中央的饭桌上放。陈俊桥说:“佳佳被她外婆接走了。”话谈到这儿,陈俊桥还是没给乾桂花让座的意思。乾桂花就只好站着对二哥讲了她此次来他家的意图。末了,她说“就借几个月,秋谷一收,我们就还你们。”
      
乾桂花在说这些话时,陈俊桥从始至终只是哼哼哈哈的,一句话也没说。明显的是在敷衍着乾桂花。
      
陈俊桥除了敷衍着乾桂花外,还时不时瞟一眼已被霁月月紧紧关闭上了的卧房的门。因为那里面一搞就传出非常不和皆的响动。有几次,乾桂花还听到霁月月在里面骂骂稀稀的。不知是在骂谁。
     
要是搁在平时,乾桂花早就走了。可是今天不行,她得忍着。
     
……乾桂花觉得该说的话说完了,就傻站在那儿等着二哥的回话。
      
稍许,二哥像是刚看到乾桂花由外面进来似地说:“你坐,你坐呀。”他将一只小方凳递给乾桂花时,声音很小的接着说:“我现在不比以前了,钱的事我是当不了家的。我进去和你二嫂商量一下,看家里有没有钱借你。”陈俊桥将“借”字咬得很重。说着就边解围在身上的围裙边朝卧室里走去。
      
二哥刚进去,卧室里面就传出了二嫂尖利的叫骂声:“这日子没法过了……今天周济这个明天接济那个。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是救世主啊。你以为你是人模人样了,你以为你是县太爷了……你搞清楚哦,要不是我老爸的面子,你还不是一个在食堂当伙夫的穷光蛋。你自己是个穷光蛋,还要打肿脸充大胖子。这哪儿是家啊简直成了福利院成了慈善机构……”陈俊桥低声下气地说:“其实我也不想管他们的事,自从我们结了婚后,我什么时候管过他们。平时那一样事我不是全依着你。可是这一次是我兄弟病了,我不管说得过去么?再说,他们又不是……”“借啊借啊,我也没说不借。你有多少钱全借给他们都行。反正我的手中是没有钱的。”卧室内有片刻的沉默,很快就又传出霁月月尖细的声音:“哼,说得好听,借,穷光蛋以后用什么还……”
      
……乾桂花一点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由二哥家出来的。当她跌跌撞撞地走在人来人往的县城街道上时,脑子里一片混乱,步履沉重得如灌了几吨的铅……钱没借到,她不知如何回到医院去面对陈俊以那只受伤的腿……她泪眼婆娑地看着悠闲地行走在街上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他们是那样闲适,那样幸福,那样丛容,那样像个人样地生活着。而她,她不明白命运为何要如此刻薄、如此残酷地对待她,让她饱受女人难以承受的所有磨难……此时,她真想象一个无赖的女人样,不管不顾地在街上放声恸哭……其实她早已哭了,只不过那泪是无声无息地在她脸上流淌着……

——待续


2007-4-4 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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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31  

乾桂花离开二哥陈俊桥家后,陈俊桥同他的女人霁月月大吵了一架,陈俊桥还动手打了霁月月。这一架吵得天翻地覆,吵得家庭发生了危机,吵得霁月月跑回了娘家……
      
陈俊桥本来是没有要动手打自己老婆的想法的。即便霁月月坚决不借钱给乾桂花,陈俊桥也是不会动手打她。问题是,陈俊桥在卧室被霁月月臭骂了一通垂头丧气灰头土脸地走出卧室准备向乾桂花作一些解释时,却不见乾桂花的人。他就慌了神,他就知道刚才霁月月骂的一些恶毒话语全都被乾桂花听见了。顿时,一股无名之火在陈俊桥的心中腾地一下蹿得老高。但是这股腾空而起的无名火他不知该对谁发泄。他就在客厅里狠命地掴自己的耳光。掴得啪啪地响,很是嘹亮……这时霁月月就出来了,她穿着大红的丝质睡衣,身子斜靠在卧室的门框上,双手环抱在胸前,双腿打着颤颤儿,完全一副热朝冷讽的样儿望着自己掴自己耳光的陈俊桥说:“怎了怎了怎了,她走了你心痛了是不是。她是你么人罗?”陈俊桥没理她,也停止了自己打自己的动作,极其沮丧地一下子瘫坐在方木凳上。“哼,她乾桂花好福气哟,兄弟两个都心疼她。”

“你……你霁月月不要欺人太甚,你不借钱也就摆了,还要侮辱人。”陈俊桥的声音不是很大地说。“是我侮辱人,还是你们陈家不讲脸面,三天二头地找人麻烦,今天不是抱种(霁月月自从自己有了孩子后,就称锁柱是抱种)要看病来借钱,就是明天又是什么兄弟看病要借钱,还每次都是她乾桂花来找你,她的脸面在你面前大得很哩,比我这个正宗的老婆的脸面还值钱……”霁月月的话并没说完,就被陈俊桥重重地揍了一拳,接着又挨了第二拳、第三拳,打得她蒙头转向,防不胜防。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霁月月愣怔了好一会才醒过神来。醒过神来后就嚎啕大哭起来的霁月月一点也不示弱地动手就去撕打陈俊桥。“好啊好啊,你敢打我。为了那个总是死皮赖脸来我们家要钱的女人你敢打我,这日子我不跟你过了。”霁月月说这番话时她的手在陈俊桥的脸上乱抓,将陈俊桥的脸抓出了一条条的血痕……当天晚上陈俊桥夫妇二人各奔了东西。霁月月收拾了一些物什回了娘家。陈俊桥则到同事家借钱送往医院。
      
当陈俊桥将借足的500元钱送到医院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钟了。当时他的脸色腊黄,好几条抓痕明白无误地印在脸上,那是手指甲的划痕无疑。医院病房里面的灯光虽然很昏暗,但是陈俊桥脸上的血印还是在他一进病房时就被半倚在病床上的陈俊以发现了。他说:“二哥,你的脸上……”“哦,我的脸上是……”陈俊桥差点说出是“被你嫂子抓了的”,结果他改口说“是刚才在路上不小心撞在一棵树上了,碰伤的。”陈俊以说:“二哥,你就别瞒我们了。刚才桂花回来,把什么都告诉了我。真是对不起,让你为我们受苦了。”
      
陈俊桥低垂着头没吭声……闷了半天,陈俊桥冷不丁地说了一句:“以后你们再难再苦也不要到我的家来找麻烦,行吗?就算我求你们。这500元钱你们就不用还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把呆若木鸡的陈俊以和乾桂花丢在了医院……
                        
                               陈俊以的病刚好,乾桂花
                            就很想将锁柱再次送往省城医院治疗


医生给陈俊以的手术动得很成功。手术后不到一个月陈俊以的伤口就基本痊愈。手术后的第二十八天,他们就办了出院手续。一结算,上次交的500元住院费还剩下了100零几块钱。乾桂花拿着这找回的100多元钱,真是高兴得差点要手舞足蹈了。到省城去为锁柱治病的念头又油然而生……这个时候就已经到了这一年的十月中旬。
      
陈俊以出了院后没多少时日,就进入了秋收季节。秋收季节是农民最有希望的季节。尤其是这一年的秋季,因为老天一直是风调雨顺,陈家大湾的农民家家户户都是粮满仓、油满缸。陈俊以的家也不例外,村人们帮他们家将田头地角都种得满满当当的。因此他们家虽然遭了一些殃,但农作物的收项比往年丰厚多了。比喻:卖的秋粮钱+卖的棉花钱+卖的菜油钱+卖的在山岗上种的红署钱+卖的大豆+卖的芝麻钱,林林总总七七八八加起来总共有1000多元的收入。除了还去二哥的500元钱,剩下的500多元钱,本是应该还上半年借的叔叔叔伯们的钱的,可是他们决定同叔叔叔伯们打个商量,借他们的钱,到明年秋季再还。他们准备用这500多元钱再次将锁柱送往省城医院治疗。他们的这个计划一说出,叔叔叔伯们就毫不犹豫地同意了。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行行行,我们又不等那几个钱用,你就拿着用吧。啥时还都行。”
     
叔叔伯伯们说这种话的时候,是在乾桂花的家中的酒席上说的。这是乾桂花为答谢村人们对他们家的关照而精心操办的二桌酒席。酒席办得很是丰盛,酒也准备了有十斤,把到场的叔叔、叔伯、堂兄、堂弟们个个都喝得面红耳赤、迷迷糊糊,喝得豪情万丈,狭肝义胆。延期还钱给他们的事儿那还在话下……

——待续


2007-4-4 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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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32  

小说连载:

                          就在乾桂花准备背起柱儿
                      再次起程的头一天,她自己却病倒了
      

乾桂花的病状是:躺在床上完全不能动弹,一动就天昏地转……忽冷忽热,浑身酸软无力,嗅不得油烟味,动不动就想呕吐。一呕吐起来就无止无境,每次都是将苦胆汁都呕吐出来才算完……乾桂花自己这一病,算是彻底将自己的意志给病垮掉了。她觉得这是老天在有意惩罚她,和她的家过不去。锁柱和陈俊以接二连三地病了那么久,已经将她的心身折磨得憔悴不堪,将他们本不是富裕的家也折腾得七零八落,一贫如洗,不堪一击。自己这一病,她就完全支撑不下去了……她真想一死了之……可是她又放心不下病情在一天天恶化的柱儿。因此她不敢去给自己看病。她怕,将好不容易为柱儿看病而集攒的一点钱稀里哗啦地用光了。
     
乾桂花为了节省每一分钱,拖着病体,躺在床上硬撑着的时候,在心中默默地祈祷,为她的家庭、为她的锁柱,为她自己的早日康复!
     
可是她的祈祷一点用也没有,她搜肠刮肚地呕吐了几天几夜,也没有一点要好的迹象。
     
次日,陈俊以没有征得乾桂花的同意,就到十多里远的小镇,把镇医院的褚医生请来给她看病。当褚医生来到乾桂花的病榻前时,乾桂花无论如何也不要他看。她说:“我已是病入膏盲的人了,谁来看,也救不了我。把钱留下,留下给柱儿看病。”陈俊以就骗她说:“褚医生是不收我们钱的。你把手伸过来,让褚医生把把脉何妨哩。”乾桂花在陈俊以的苦口婆心的劝说下,终是把骨瘦如柴的手由补满补丁的蚊帐中伸了出来。褚医生把着乾桂花的脉,双目微闭,默不做声,一副肃穆深不可测的样儿。陈俊以微张着嘴,双手下垂,身子前倾地立在褚医生的身后,紧张、惶恐地望着褚医生把乾桂花脉的那只手……光线暗淡的房间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片寂静……这样的情形维持了大略一分钟或是二分钟(陈俊以觉得有个把小时,或是更长),随着褚医生的一声“恭喜恭喜”而换了人间。褚医生胸有成竹地说:“你的女人是喜脉呦。”陈俊以和乾桂花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褚医生不紧不慢地收拾着他的药箱说:“我给人看了一辈子的病,还从没把错过脉。你们要是信不过我,改日可到县医院去做个超声波确诊一下也可。”褚医生要紧不慢地说。陈俊以说:“不是不是,我们不是信不过你,而是而是我们结婚都快十年了,一直就没有过动静,怎么、怎么今天就又突然有了哩?”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褚老医生说:“哎哟哟哟哟,瞧你,一个大男人,咋就像女人一样,经不得一点事哩。今天你应该是笑才对呀,何以要哭咧。”“我这是喜极而泣喜极而泣……”陈俊以说完也不管有外人在场,就一下子跪在床前,拉起乾桂花的手前言不搭后语的说:“桂花桂花,我的女人,我的女人,你有了你有了,有了我的孩子……你好好地给我躺着躺着、我们我们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我就要做真正的父亲了……”
     
一直悄无声息坐在房间一角的柱儿,在这时还不知道自己不是陈俊以和乾桂花的嫡亲儿子。他更不知道陈俊以说的“我就要做真正的父亲”对他将意味着什么。他似懂非懂地听着陈俊以和褚老医生的对话,看着一会笑一会哭的陈俊以,一种好奇心使他由板凳上蹭到地上,尔后又一点一点地蹭爬到陈俊以的身边,说:“爸,我是不是就要有小弟弟了。”
     
客观地说,陈俊以在这个时候对锁柱还没有产生丝毫的疏离感。他车转身将柱儿抱起来举过头顶高兴地说:“是啊是啊是啊,你就要有小弟弟了,我就要有儿子了。”“爸,你不是早就有我了吗?我不是你的儿子吗?”锁柱说这句话时,眼神是迷惑的、质疑的。
        
这种眼神与他的实际龄年极不相符……如同他若干年后将他的养父母告上法庭一样,难以让人置信。人们都说他这是恩将仇报。他说:“不、不、不是的。”他说他怕被送到孤儿院去。他说他宁肯一个人过生活,也不愿去孤儿院。瘫儿还说,他将养父母告上法庭,也是万不得已的事情。
      
乾桂花自打被确诊有了身孕后,很快就对锁柱怠慢、嫌弃起来,几乎没有任何过度。他们夫妇二人甚至心照不宣地不仅不再提将锁柱送到省城治病的事儿,而且时常漏出一些想将瘫儿送到孤儿院去的风声……

——待续


2007-4-11 0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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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33  

中篇小说连载:

                                       瘫儿最早的时候,
                                 并不是将乾桂花他们告上的法庭

   
瘫儿第一次将养父母告到村委会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小男孩子。他在村干部那儿告养父母的理由很简单:养父母偏心。他说,同是孩子,他们对自己的孩子知冷知热,对他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他说他几乎成了养父的出气筒。养父无论是在外面受了气还是在乾桂花那儿受了气,总是要找茬子将所受之气发泄在他的身上。瘫儿为了使自己所说的话能引起村委会的干部们的重视和信任,他扯着自己两只硕大的耳朵对村干部说:“你们瞧,你们瞧,我的耳朵就是他们扯得这么大的。”村委委员陈德志就说:“你这孩子真是瞎说,你的耳朵长得本来就是这么大。你长的是个招风耳。长这种耳朵的人是要当官的,你要是不瘫,长大了说不准就能混上个一官半职的。”瘫儿就接茬说:“你就别说我瘫这档事了。我要是他们嫡亲的儿子,咋会瘫哩。”  
      
瘫儿那天在村委会破旧的队屋(相当于办公室)里对村委会的干部们说:我不否认养父母在没有他们的嫡亲子女之前对我有哺育之恩。可是自从在我8岁那年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后,他们对我的态度完全就变了个底朝天。他们不仅不把我当他们的儿子看,根本就不把我当人看,动不动不是打就是骂。书也不让我读。在瘫儿说,“书也不让我读的时候”,又是村委委员陈德志插话说:你这孩子真是没良心,你没读书,能怪你父母亲吗?你自个儿到学校去看看去问问,哪个学校愿意收像你这样的瘫子读书哟。
      
“……”瘫儿的嘴咧了咧,但没有吐一个字出来。顿了片刻,他声音不是很大地顾左右而言它地说:“反正我不去孤儿院。”“你这孩子脑子有毛病吧。一会儿说你养父母不让你读书,一会儿又说他们要送你去孤儿院,谁说要你去孤儿院了?”有人问。“是我亲耳听到我父亲和母亲说的。”瘫儿的眼中有了泪……
      
……一个多月前,瘫儿在无意中听到父母亲的一段对话。
      
背很有些驮,原先英俊的脸庞现业已呈老相的陈俊以和满脸皱纹皮肉松垮的乾桂花,的确认真地商量过要将瘫儿送到孤儿院去的话。那是一个没有月亮、没有一丝风儿的黑咕隆咚的夏夜。他们以为瘫儿蹭爬出去同村里的孩子们玩去了,乘乘凉的时候,就很是放心地谈了关于将瘫儿送孤儿院的话。

那夜,他们将两个竹床并放在门前的古槐树下,乾桂花坐在竹床的边沿,边用蒲扇给睡在竹床上的几个孩子扇风,边和躺在另一个竹床上的陈俊以有了如下的一段对话。陈俊以唉叹了一声说:“唉,以前没孩子真是想孩子想疯了。现在可好,你一生就像下猪崽一样,给我生了一个又一个,真是愁死人。要把这些孩子养大,供他们读书,非得把我这把老骨头累散架不可。”乾桂花在黑处说:“就是呀。孩子多真是压死人。不过再苦再累,养承前、承德、吉吉他们我们倒也心甘,他们总有长大的一天,总有出息的一天。就是那个瘫子我们可咋办嘞。养他一辈子,可就要把我们给拖死。”“谁说不是哩。”陈俊以说。……有一刻的沉默。之后,黑咕隆咚中又传出乾桂花压着嗓门说话的声音:“哎,前几天我到镇上去赶集时,特味到镇福利院去打听了一下,像瘫子这种情况,只要大队出证明说他是孤儿,福利院就会收留。”“你是说把瘫儿送到福利院?”陈俊以诧异地问。“我们自己的孩子都快养不活了,加上个瘫子,这日子真是太难过了。一想到他,我的心里就堵得慌,烦躁得很……”乾桂花答所非问地说。“我也是”暗处的陈俊以说。

“……”乾桂花正待说什么,就听到一阵窸窣声。“谁?”她提高嗓门问。
      
四周除了知了在叫外,山村的夏夜静悄悄的。
     
“你看你,总是这样疑神疑鬼的。”陈俊以揶揄道。乾桂花说:“我明明听到有响声嘛。”“那是树叶在风中响,你听……”
     
无意偷听,却又真真切切地听到了父母亲的这段对话的瘫儿,不得不躲在古槐树的阴暗处。他将颤抖的身子紧贴着树杆,屏息静气,泪水无声地爬满脸颊……
       ……
     
村委会的干部们听完瘫儿的叙述,就打着哈哈避重就轻地说:一个小孩子,不要动不动就到处告父母亲的状。他们虽说不是你的亲生父母,但是他们把你由野畈地里捡回来,养这么大是很不容易的咧。回去吧,回去吧啊。这一次我们就不告诉你父母亲,你到我们这儿来过。过几天,我们会去你们家了解情况的。乾桂花他们要是真有把你送到孤儿院去的想法,我们是会批评他们的。他们这样做肯定是不对嘛!
      
瘫儿还是不走。他出语惊人地说:“我要同他们分开过。”
      
“你开甚国际玩笑哦,你。你小小年纪不说,你以为你是健全人啦。你自己想想清楚哦,不要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到时后悔都来不及。”村支书陈兴旺说。
      
陈德志也插话说:“你这孩子,就是不听话。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嘛,啊。不要恩将仇报嘛啊不要做冬天的蛇嘛啊……”
      
“我是真的身在福中不知福么?我是真的忘恩负义么?”经村干部们这样那样一劝说,瘫儿对自己状告养父母的行为产生了怀疑。自问自心……

——待续


2007-4-11 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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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34  

中篇小说连载:

                                     在瘫儿的记忆中,他的生活
                                   的确曾被母爱福佑过,可是好景不长


      
在乾桂花没有自己的孩子之前,瘫儿的生活的确充满阳光、他的确被母爱福佑着、疼爱着……无论是乾桂花还是陈俊以,他们从来没动他一个手指头,连大声的说他一句狠话都没有过。可是自从1977年4月还是5月(具体日子锁柱记得不太清楚)弟弟承前出世之后,他的日子就开始不好过起来。
      
最明显的变化是从改变对他的称呼开始。是乾桂花最先叫他瘫子的。那还是乾桂花生第一个孩子在坐月子的时候。有一天,乾桂花抱起刚出生没多久的儿子换尿布,正好陈俊以不在家,她就叫:瘫子瘫子快给你弟弟拿块干净尿布来。锁柱一点也没计较母亲对他称呼的改变,答:“哎。妈,尿布在哪儿。”乾桂花就告诉了他尿布在哪儿。锁柱就蹭哧蹭哧地爬去把干净尿布拿了过来,递给母亲。
     
从这一天开始,人们就慢慢地不再叫他的“锁柱”的名子,养父母也不再叫他柱儿了。大家都叫他瘫儿或瘫子。
     
在瘫儿长到十一二岁的时候,乾桂花的第三个孩子也出世了。一连生了三个孩子的乾桂花因生活的重压,人变得苍老而憔悴,皮肉松松垮垮,衣著邋遢,成天蓬头垢面。脾气也变得暴躁易怒。动不动就揪住瘫儿的耳朵,骂瘫儿是“讨债鬼”、“冤家”、“前生的劫薮”。
     
刚开始的时候,瘫儿很难接受乾桂花由疼爱他变得厌恶他这一事实。他偷偷地在冰冷的被子中哭过好多次。他不知道原先那么疼爱他的母亲怎么突然就这样讨厌他,嫌弃他……他常常躺在被窝里回想母亲从前的笑靥,母亲的亲吻,母亲温暖的眼神。从前母亲是那样温和、母亲的样子是那样好看……可是,疼他爱他的样子好好看的母亲怎么就突然不见了呢?每天晚上,偷偷躲在被窝中暗自悲伤的瘫儿,常常殷殷地祈盼明天到来时,能再见母亲从前温和亲切的笑脸。然而他一天天地盼,一天天地失望,一天天地失望又一天天不甘心地盼着。可是可怜的瘫儿,终究是没有盼到再见母亲笑脸的那一天。他每天早上醒来看到的依然是昨天的那张挂满寒霜和愁烦的苦脸……这张脸使他噤若寒蝉、浑身发冷。他的情感在不断地祈盼和不断的失望中渐渐变得麻木而迟钝了。他十三岁的时候,对母亲对他的冷漠和厌恶已经没了感觉。或者说无所谓了。而且也开始疏淡这个他赖以生存了10多年的家及家中的所有成员。
      
瘫儿就是在这一年才明白无误地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是母亲捡回的弃婴。
      
他在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受到的打击,一点也不亚于他的下肢完全瘫痪对他的打击。他十分懊悔那次同承前的争吵。如果不同承前争吵,他想承前就不会直通通地把他的身世戮破,赤裸裸地摊在他的面前。使他将一个原本还是捂得很严密的事件看得一清二楚。他何必要看清自己这个悲惨的身世哩?他多想自己永远生活在一种被人蒙昧着的世界里。不管这种蒙昧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他一千个一万个不愿知道,他是一个被生身父母丢弃的弃婴这一事实。当承前那天同瘫儿吵嘴时说出瘫儿根本就不是母亲乾桂花的亲生儿子的时候,既惊悸又一万个不相信的瘫儿,多想去捂住承前的嘴啊。他多想将承前说出的那句刺得他心痛的话塞回进他的肚子里去啊。可是年岁也不是很大的承前一点也不怜悯瘫儿的痛苦,可着劲地说:你不是我妈亲生的你不是我妈亲生的……你是捡来的你是捡来的……说得瘫儿一下子惊呆了,浑身也禁不住地颤抖起来了……瘫儿的浑身在不住地颤抖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要去捂承前的嘴的想法。
      
……
      
瘫儿和承前发生争吵的经过好像是这样的:在瘫儿长到十五岁的这一年,他的大弟承前就长到了7岁。7岁是上学的龄年。这一年的8月下旬,乾桂花和陈俊以商量是将承前送到村小学上学好还是送到镇小学上学好的事宜。乾桂花说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上学,最好是送到好一点的学校。陈俊以则说承前太小,送到镇小学上学,路程那么远,天长日久的谁接送呢?乾桂花说她有个关系不错的小学同学在镇小学当老师,可以放在她那儿。“算了吧你”陈俊以说:“六年的时间可不是一天二天哩,再好的关系也有烦了的那一天。再说了,别人凭什么给你带孩子啊?”经陈俊以这样一说,乾桂花哑口无言。最后乾桂花还是同意了陈俊以的意见,决定将儿子承前送到村小学上学算了。
      
瘫儿就是在弟弟承前要去村小学报名上学的头一天晚上跟承前闹翻的。

那天晚上,乾桂花将全家人吃过晚饭的碗筷收拾停当,解下围裙,就到房间将上午到镇上去买回的书包和文具盒铅笔等学习用品都拿了出来,摆放在没做油漆也没了原色的小饭桌上,坐下,叫着承前:“前儿,过来过来,你看看,看妈给你买了些啥。”正同承德蹶着屁股扑在不是很宽敞的堂屋的地上,借着微弱的、飘飘忽忽的煤油灯灯光弹玻璃球玩的承前听到母亲的叫唤,就屁颠屁颠地跑到桌前,见桌上放着书包和文具盒等物什,顿时高兴得啪着双手又是跳又是蹦地叫着:“噜噜噜噜,我明天要上学噜。”承德和吉吉见哥哥高兴的样子,也跑过来扯着乾桂花的衣襟摇晃着身子说:“姆妈姆妈,我也要上学我也要上学哩。”乾桂花看着三个如春芽般幼稚可爱的孩子,皱巴巴的脸笑成一朵盛开的莲花儿,说:“行行行,等你们长大了,我就是累死也要送你们一个个的上学去。快快长吧,孩子们……”这个穷苦的家中,顿时充满了难得的欢声笑语。也许,生活本身就是把双刃剑,它一边潜伏着人间的欢悦和乐趣一边给人间制造着种种不幸和磨难……
         
这不,陈家大湾中这个贫穷农家难得的欢声笑语的气氛,很快就被瘫儿破坏得踪影全无。但是他说,这不是他的错,这是生活本身的错。他说他也很想天天看到父母亲和弟妹们的笑脸,可是他们为什么就不对我笑?
      
在乾桂花夫妇二人和他们的嫡亲孩子们在一起其乐融融地、有说有笑说着承前马上就要上学的话儿时,一直被冷落在一边的瘫儿不声不响地由暗处,“蹭蹭”地几下就蹭爬到了桌前。谁也没想到他会将桌上的书包和文具盒拿起就往地上摔。边摔还边说:“姆妈偏心姆妈偏心。承前才七岁,你们就送他上学,我都十四五岁了你们却不准我上学……”欢声笑语嘎然而止……气氛瞬间凝固了……
     
承前见自己心爱的书包、文具盒全被瘫儿摔到了地上,先是愣了一下,续而就向瘫儿猛扑上去,撕扯着他的衣服喊着:“瘫子瘫子,你还我书包还我书包。”瘫儿不理他,继续说着他要说的话。他说:“姆妈,你们为什么不让我上学,为什么?我都十五岁了。”多少有点觉得对不起瘫儿的乾桂花说:“孩子,不是我们不让你上学呀,是学校不收你,你又不是不晓得。”“姆妈骗人、姆妈骗人。我到村小学去过,村小学二年级的班上,就有个学生同我一个样,也是个瘫子。”瘫儿说。“……”乾桂花一时语塞。承前指着矮他半截头的瘫儿说:“你不是我妈亲生的,就不让你读书就不让你读书。”“承前承前,不许你这样说哥哥。”乾桂花阻止承前说。但是为时已晚……
     
对承前的话,瘫儿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虽然他在平日总是隐隐感觉到了有些地方不对劲,时常也隐隐约约地听到村里人说他是“孤儿啊、捡拾回的啊”这样一些风言风语的话,但他从来不想去证实他的这种感觉的对错。他更不相信自己是那些吃了饭没事干的村里人们瞎嚼的、是母亲乾桂花捡拾回来的孤儿这样的一些鬼话。因此,当他听承前说他不是乾桂花亲生的儿子的时候,惊愕和惶恐的情绪,使他发出了令所有在场的人都感到毛骨束然的嚎叫:“嗷……嗷……嗷……
不……”他“嗷嗷”地叫着连滚带爬地蹭爬出了家门。

——待续


2007-4-11 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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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影

#35  

可怜的锁柱。唉,其实都是善良的人,可是生活有时就会这样。


2007-4-11 1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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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36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水影 at 2007-4-11 03:49 PM:
可怜的锁柱。唉,其实都是善良的人,可是生活有时就会这样。

是的,生活就是这样磨难人.


2007-4-12 0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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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37  中篇小说:流浪儿的童年曾经幸福过(6)

中篇小说连载:流浪儿的童年曾经幸福过
http://www.yidian.org/viewthread.php?tid=5743.html

小说连载:

                                        瘫儿在知道自己是乾桂花
                            抱养的弃婴后,完全不想回家。

      
瘫儿自那天晚上“嗷嗷”叫着连滚带爬地爬出家门后,就完全不想回家了。成天在外瞎转悠、晃荡。有时还要蹭爬到十多里地远的小镇上去玩。
      
铁蛋和苫子就是他在这一阶段认识的。但是,瘫儿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是在怎样的情境下认识的铁蛋和苫子。他也弄不明白,铁蛋和苫子为何要对他这样好。他记得自己好像问过他们好几次。他问铁蛋他们:你们为甚要对我这样一个残疾人这么好?铁蛋他们对瘫儿的提问总是吱吱唔唔、遮遮掩掩地不予正面回答。后来他就赖得追究这些,反正别人对自己好就行了。他觉得铁蛋和苫子对他比父母亲对他要好得多。自打认识了铁蛋他们后,瘫儿但凡心中有了苦水和感到孤独时,就会不顾一切地蹭爬到小镇上来找铁蛋和苫子倾诉。
     
瘫儿每次蹭爬到小镇上来时,铁蛋和苫子从不嫌弃他,从来不因为他是残疾人和乡下人就欺侮他、瞧不起他。只要瘫儿到小镇上来了,他们就会把他或是带到家里去玩,或是把他带到录相厅去看录相,有时他们干脆就在录相厅的长条板凳上睡觉。他们手中要是有钱了,还要把瘫儿请到馆子里去搓一顿,喝点酒呀、吃盘红烧肉呀、爆炒三鲜什么的。所有的用动,他们从来不要瘫儿出一分钱。
     
在一来二去的交往中,瘫儿对铁蛋和苫子的家庭也有了些了解。铁蛋他们的家庭,在这个小镇上都算不上是富裕人家,甚至可以说是贫穷的家庭。他们二人都是因为家中没钱供他们读书才辍学待在家中的。学不能上是因为没钱,工作没着落哩,用人单位说他们的身体长得不强壮,一个个如豆芽菜般纤细,谁敢用啊。别人的一句话,就把他们给打发得干干净净……在家里呆着,又嫌无聊,他们就只有成天在外晃荡……
     
瘫儿第一次被铁蛋带到他的家里时,他所看到的铁蛋的家境与他想象的小镇人家的家境简直是大相径庭、相差十万八千里。铁蛋的家一贫如洗又龌龊不堪。
     
铁蛋的家在小镇的西北角,那是一条狭窄又零乱的小街。小街的路面坑坑洼洼,浊流污水四溢,但小街上依然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房子临街面的人家,家家都将原来只有两扇门的门面儿给改成三扇或四扇门面儿后或出租或自家做起了服装生意、女人内衣内裤生意、电器、自行车生意、鞋帽袜子生意、出售录相带或播放录相生意、篾货生意、鞭炮、糖果生意、副食烟酒生意、针线衣扣生意、磁带生意、餐饮生意、某某某祖传秘方中医诊所等等不一而足。一个挨一个的门面儿真是五花八门、琳琅满目,使人眼花撩乱、目不暇接……在本不宽阔的街道中间摆放着一溜长卖疏菜的、卖鱼的、卖猪肉、牛肉、羊肉的摊位,将一条本不宽敞的街道硬生生地隔离成了两条窄溜溜的小巷。吆喝声、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因谁占了谁的地盘不让而扯皮吵架、相互侮骂的叫骂声;“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哦/大风从门前走过/无论是东南风还是西北风/都是我的歌我的歌……”的歌声;由竖在录相厅门前的劣质音箱中传出的:“看、接招”然后就是一阵刺耳的噼里啪啦的不知是铁器还是兵器的撞击声……它们汇聚成一股强大的躁动不安的声浪,飘荡在小镇的上空,久久不得散去。使小镇往日的宁静和质朴彻底迷失在物欲横流的污浊世界中……可是,小镇上笼统而庞杂、喧闹而躁动的景象却很使瘫儿着迷。无论是人头攒动而拥挤的街市,还是人浪声浪浊浪冲天的躁音,在瘫儿看来,那是一种多么令人心动、向往的景象啊。他很希望自己能成为这个街市、这个景致、这个人群中的一员。
      
他很想。
      
但是他不太喜欢这个小镇上的人们。因为他在铁蛋的背上看到小镇上的人,个个都是贼眉鼠眼、探头探脑、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的。人们都不拿正眼看被铁蛋背在背后的他。人们都是乜斜着眼瞟他,他也乜斜着眼回瞟别人。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人们贼眉鼠眼地瞟过他后,又指指点点地交头接耳……他虽然听不到人们都在谈论他些什么,但他想,那一定是别人在讥笑他,笑他的残疾笑他的萎琐笑他的丑陋……
      
他是被铁蛋背在身上穿过的那条浊水横流臭气薰天、又脏又乱又拥挤不堪的小街的。他被铁蛋背在背后的姿式,的确是很滑稽可笑。他的双手环抱着铁蛋的脖子,将硕大的头颅搁放在铁蛋瘦削的肩头,细如麻杆的双腿如无骨的棉花条,长长地吊在铁蛋的双腿两侧,晃来晃去地直摆动。铁蛋的双手托着瘫儿小得可怜的屁股,如托着一张不大的面饼,软软乎乎的很不得势。铁蛋走不了几步,就要将背后直往下滑的瘫儿往上耸一下,他们在人们的指指点点中,总算艰难地走到了铁蛋的家。
     
铁蛋的家没有临着街面,而是在一条只能容一人通过的窄长小巷子的深处。铁蛋的家是两间看上去随时都会倒塌的,歪歪斜斜的平房。房子低短而潮显,光线暗淡。两间平房内空空的一贫如洗,脏乱不堪。瘫儿被铁蛋背到他们家的时候,才知道原来铁蛋也没有父母亲。铁蛋的父亲在他3岁的时候就得病不治而死。
      
父亲去逝后不久,年轻的母亲实在熬不住,就丢下4岁不到的铁蛋另寻了人家。铁蛋是爷爷一手拉扯大并供他读书的。可是,铁蛋的爷爷就在铁蛋要升初中的时候,却病倒了。铁蛋告诉瘫儿说,要是他爷爷不病,他是完全不会辍学的。爷爷有一手编织篾货的好手艺。爷爷在没病倒的时候,总是将头天晚上编织好的篾货第二天一大早就拿到集贸市场上去卖。价格卖得好,货销得也比别人快。爷爷病了后,他们的经济来源就断了,铁蛋就失了学……瘫儿听着铁蛋的讲述,看着骨瘦如柴卷卧在硬板床上,生命危在旦夕的爷爷,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怜悯和伤愁……心中暗想,原来、原来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和苦处啊。他满以为令他百般羡慕的小镇上的人们,人人都是在过着幸福的生活嗫……但是他还是十分地羡慕铁蛋,他终究是有个亲爷爷在疼他、爱他啊……瘫儿的这种想法是在他到铁蛋家去之后,在回家的路上滋生的。
         
      
瘫儿自从在小镇上结识了铁蛋和苫子后,就更坚定了同养父母分开过的决心和信心。他就三反五次地往村委会跑。村委会的干部经不住他的软磨硬缠,就抽了个时间将乾桂花夫妇叫到了村委会问了一些情况。
     
村长是个身材魁梧高大的复员军。当兵的时候虽说在外面没混个一官半职,但世面还是见了一些。思想境界比当兵之前也高了许多,尤其是刚当上村长的那段时间,办事处理问题很有些雷厉风行的做派。有时候还蛮想做个人人称道的好官,但是更多的时候他却又经不起各种各样的诱惑,比喻多吃多占,比喻沾花惹草、偷情养女人,比喻花天酒地、抹牌赌博他样样都抗拒不了。这样一来,他的这个村官就做得很不伦不类。说他是好官,他又有斑斑劣迹;说他是坏官,他又偶尔做那么一二件为百姓解决疾苦的事儿。比喻说瘫儿状告乾桂花一事,他有充分的理由可以不管,结果在瘫儿到他这儿来哭诉过几次后,竟对这孩子动了怜惜之心,就下了个决心,要将这件事一管到底。
      
村委会的办公室建在离陈家大湾有二华里远的一个小土丘上,因年久失修,房屋已是四面透风,八面漏雨,歪歪斜斜地看上去好像随时都有倒塌的可能。因此,平日里村干部很少去。今天村长通知大家说要审瘫儿状告养父母一案,大家就来了。
     
村长可能想营造一种法庭的气氛(他做事总想做得象模象样一点,这是他最大的优点),他就让秘书将陈德志的办公桌搬来同他的办公桌并例放在一起,然后在离这二张办公桌一米远的地方放上二个木方凳,显而易见这是为乾桂花夫妇二人准备的;之后又叫秘书将秘书的办公桌搬到他的办公桌的右侧,勿用赘言,这是为秘书做笔录用的。见村长这样摆布现场,几个村官就在私下里捂着嘴笑,喁喁地说他。说他把个小鸡巴村官做得同做皇帝一样认真……
     
乾桂花和陈俊以来的时候,村长正好到屋后撒尿去了。秘书就喊:“村长村长,他们来了。”村长就在屋后边撒尿边说:“晓得晓得了,我马上就来。”稍许村长就边扣着裤门的扣子,边走进了办公室。见脸上挤着苦笑的乾桂花和陈俊以不知所措地迎他站着,就说:“你们来了。”“嗳嗳嗳”乾桂花和陈俊以诚惶诚恐地连连点头哈腰地答应着。“你们坐”他指着桌子前面的二个方凳说“你们坐那儿。”
     
大家都坐下后,村长问:“知道我们今天叫你们来是为啥吗?”这个时候秘书弯着身子将嘴附在村长的耳边小声说:“村长,原告人瘫儿还没来呢,是不是再等一会儿。”村长大声的说:“没必要。”之后又小声地对秘书说:“那瘫儿昨天对我说,他怕同他的父母亲抵面,一切由我给他做主。”
     
在村长和秘书嘀嘀咕咕交头接耳的时候,场子就冷了。乾桂花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木讷、惶恐不安地坐着,对村长刚才的问话没有丝毫的反应。抱头蹲在一边的陈俊以也没作答。
      
村长和秘书嘀咕一阵后,回过身来才感到自己刚才的问话没有回应,就加重语气地问:“我刚才的问话,你们咋不回答?”
      
乾桂花惶惶然地说:“你刚才问甚了?”
     
“我问你们知道不知道叫你们来为啥?”村长重复说。
      
乾桂花木木地摇摇头。不语。
      
村长说:你们家的瘫儿告了你们对他进行虐待。
      
乾桂花听村长说瘫儿到村委会告了他们的状后,就委屈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将起来。她边哭边诅咒瘫儿是个忘恩负义的龟孙,是恩将仇报、不讲良心的东西、将来要遭报应的短命鬼……“好啦好啦,不要在这儿哭啦。你这样哭既不能解决问题,也掩盖不了事实真像的嘛。”乾桂花哭得正上劲时,村长将桌子一拍,大声呵叱道。被村长一吼,乾桂花的哭声一家伙就噎在了喉间不敢放出来,泪还在流。上身挺得直直正想抽口气大放哭声而哭声却被村长吼转去了的乾桂花,呆呆地望着吼她的村长,如同痴呆了一般。见乾桂花止了哭声,村长的态度也平和了一些。他问:“瘫儿说你们要把他送到孤儿院去,是有这回事吗?”满脸泪花的乾桂花木木地望着村长,没有反应。一进办公室就蹲在墙角边的陈俊以这时发话了,他翁声翁气地说:“我们就是谈了一下,又没说硬要把他送走。”村长这才像是刚发现陈俊以似的说:“嗳嗳嗳,谁叫你蹲那儿啦,过来过来,坐在那张方凳上去。蹲在那儿像什么样子,一点也不严肃。”陈俊以磨磨蹭蹭地坐在了乾桂花身旁的木凳上。
     
村长接着又问:“你们总是虐待他,不给他饭吃。还动不动就打骂他。”“天地良心哦,我们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他就这样来回报我们。我们对他好一千次他不记得,对他有一次不好,他就说是虐待。为了他我们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用了多少钱,全湾的人那个不知那个不晓。你们称四两棉花到陈家大湾去访访,看那个会说我们对他这个不讲良心的掉脑壳的杂种不好……”乾桂花抬起一直垂放在膝盖上的手擦了擦脸上的泪和鼻涕,说。“你瞧瞧你瞧瞧,你还说你没骂他,你当着我们的面就骂他是掉脑壳的。你骂得几恶毒哟。”村长打断乾桂花的话说:“你们不仅常常打骂他,总还让他吃剩饭剩菜,是不是有这回事?你们对待他没有对待你们自己的孩子好,是不是有这回事?你们让他睡在猪圈里,是不是有这回事?……”村长像是很愤怒似的,发出了一连串的“是不是、是不是”的诘问。
     
见村长对他们家的情况了解得如此清楚,乾桂花就在心里恶恶地诅咒着瘫儿是个不讲良心的家伙,懊悔自己当初不该将他捡回,还为他受了那么多的苦。乾桂花一想到这些,就觉得自己委屈又冤枉,泪就又流了出来。她带着哭腔说:“让他吃剩饭剩菜,这真是天大的冤枉。他那一餐不比我和他爸吃得多。我们从不让他饿着、冻着、累着,咋就对他不好呢?我和他爸养他一个人比我们后来养自己的三个孩子负出的代价还要大得多。这是湾间里的叔叔伯伯们那个不知谁个不晓的事情。让他睡猪圈,你们自个儿去看看,看他是不是睡的猪圈。真是个挨天杀的东西,就这在外面遭损我们的名誉……”村长就说:“行了行了,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你说得这样头头是道的,那瘫儿为啥要告你们,要同你们分开过哩。”一直闷不做声的陈俊以这时翁声翁气地说:“那是瘫儿这个龟儿子不讲良心么。事事都要同他的弟妹们比……”“好了好了,我没时间,也不想管你们这些人的鸡巴闲事。这样说吧,你们是愿意继续养着瘫儿哩,还是同意他的意见,分开过。”村长问了一些浮光掠影的问题后,就显得很是没有耐心地说。
      
乾桂花低着头和陈俊以嘀嘀咕咕地商量了一会,就说:“分开过吧。这可是他的主张,不是我们要将他分开的,你们村委会到时可要为我们主持公道嗫。”
      
村长当即就宣布了乾桂花家的财产分割情况。瘫儿得到了如下的一些财产:乾桂花家做柴草房的厢房,腾出永久性地分给瘫儿;乾桂花家紧挨着队屋(村委会办公室)旁边的一块菜地分给瘫儿;两只母鸡分给瘫儿;瘫儿现在用的床上用品及瘫儿在家所用物品,全归瘫儿;乾桂花家每年要给瘫儿提供300元钱的生活费、560余斤口粮(村长在此条款补充说:一直提供到瘫儿成家);村委会每年补助瘫儿150元钱的生活费、100斤口粮(村长补充:永久性地提供);瘫儿分得的菜地及他所不能干的活儿,比喻,担水、洗衣等全由村人帮着做。首先由乾桂花家开始,轮流转。”村长将他对乾桂花家的财产分割情况宣布之后,象征性地问了问村委会其他成员:“你们对这样的裁决有何意见?”其他成员都摇摇头说:“没得没得。”村长就又问乾桂花:“对这样的裁定有否意见。”乾桂花和陈俊以异口同声地说:“有!有!你们这样裁决,太不公平。”村长说:“有意见?有意见,也这样定了,没有更改的余地。”乾桂花见村长态度如此强硬,就又开始哭哭啼啼起来。陈俊以生性软弱,即便有一千条意见一万条理由,此时此刻他也只能闷在心中怄着,不会说出半个不字来。他劝乾桂花说:“算了算了,算是我们养了个讨债鬼,就认了吧。”村长说:“这还差不多。喏,这是你们家的财产分割表,要是没意见,你们就在这上面签个字。”陈俊以让乾桂花签,乾桂花不签,陈俊以就萎萎缩缩地上前将字给签了。村长说:“这样的表是一式三份,你们一份、瘫儿一份、村委会一份。你们的一份等村委会和瘫儿签了字之后,我们再给你。就这样,你们回去吧。回去之后,将该给瘫儿的,全给瘫儿,我们明天会派人来检查的。”
      
村长在审瘫儿状告养父母一案的时候,心中充满激情、豪情、正义、人道主义色彩。案子审完之后,他有一种成就感。他一有成就感,就会想起同他暗度陈仓好几年,靠他一手扶起来的,在小镇上开着“得意酒楼”餐馆的女老板娘陈菊娥。他就吆三喝五地对其他村委委员们说:“伙计们,今天我请客,到镇上的‘得意酒楼’去潇洒一回。”其他村委委员们就附和说:“好咧好咧,村长肯定想去吃菊娥的那口豆腐了吧。”村长说:“扯蛋,请你们的客,还要糟贱我。菊娥的那口豆腐,我早吃腻了……”村长无不炫耀地说。村长和村委委员们边开着各式各样的荤玩笑边往小镇的方向走去。一行人快出村口时,村长像是突然记起一件事地对秘书说:“去,去把瘫儿也叫上,这孩子怪可怜的。也让他好好地去饱餐一顿吧。”这个时候的村长还是蛮有人样的。
      
可是村长到了“得意酒店”后,尤其是见到长了一身横肉,走起路来,屁股直扭直扭的陈菊娥后,就五魂丢了三魂似地无所顾及。在众目睽睽之下同酒店老板娘陈菊娥眉来眼去打情骂俏,之后,又急不可耐地到一个包间电闪雷鸣地云雨交欢一番……对此,我们在此不表。我们还是接着讲瘫儿及和瘫儿相关的故事吧。

瘫儿在那张财产分割清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就是在“得意酒楼”的餐桌上签的。不对,确切的说,是按的手印。瘫儿一字不识,即便是他的名字,他也不会写。
           
——待续


2007-4-12 04: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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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38  

小说连载:

                                 瘫儿学会了编织蔑货手艺
                              的时候,就开始编织他上学的梦想……


       瘫儿自从由养父母家分离出来后,日子就过得没有条理、散淡起来。往小镇上铁蛋的家里蹭爬的时候就更多了。他视铁蛋的爷爷为亲爷爷。
     
自从得到养父母和村委会给他一次性付的450元的全年生活费后,每次到铁蛋家里去,他就要卖很多的营养品带给铁蛋的爷爷。铁蛋和铁蛋的爷爷对瘫儿经常买礼品来的行为很是感动的同时也劝过他不要瞎花钱,要把钱用在正道上。也拒绝过他带来的营养品。瘫儿就不高兴地说,你们要是不收我的东西,以后,我就永远不到你们家来了……
      
瘫儿也带营养品给苫子家。他带营养品给苫子家,主要是给苫子吃。苫子长得瘦骨伶仃,像是风一吹就会倒下的,明显的营养不良。苫子家的家境虽然比铁蛋家的要略好一些,但也是过的缺吃少穿的日子。苫子虽说父母双全,可家庭从不和睦,父母亲三天二头不是吵架就是打架。苫子的母亲比苫子的父亲厉害,一搞就把苫子的父亲打得头破血流鼻青脸肿……苫子说,他从来不想回家,他怕听到父母亲的吵骂声。苫子的父母亲都不管苫子,他们一有钱就拿去赌博。一上赌场,就几天几夜不回家,置至将钱赌光。因此苫子比铁蛋还要早些时候失的学……

      
    瘫儿自从了解到铁蛋和苫子的家境后,就对二个小伙伴更是情重意切。铁蛋和苫子更觉得瘫儿善良、义气,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朋友。由此,三个伙伴就更是形影不离。

      
铁蛋的爷爷吃过瘫儿经常带来的营养品后,身子骨真的有了些好转。慢慢地还能下地活动。爷爷身子骨刚好了一点,就硬撑着干起了篾匠活儿。铁蛋的爷爷编织篾货时,瘫儿就蹭在旁边看着。一看二看地,瘫儿就很快学会了编织篾货。一开始他编织简单的簸箕呀、筛子、箩筐等。后来他就将这些蔑货编出了花样,比喻在簸箕、筛子、竹篮、箩筐上编上一些花草、鱼虫、鸟儿什么的,很是逗小镇上的人们喜欢。瘫儿在和铁蛋的爷爷学编篾货手艺时,心里暗藏着一个心愿:他想上学。他也想铁蛋和苫子都重返课堂。他想他学会了这门手艺后,就能挣钱,有了钱,他就能上学。他心揣这种心愿,日以继夜地编织着蔑货,也编织着他上学的梦想……
      
可是瘫儿的梦想,没要多久就让生活再次给彻底击了个粉粹……
      
如果铁蛋的爷爷不病得一蹶不起,瘫儿的梦也许不会破粹得那么快,这么彻底。
     
问题的关键是,铁蛋的爷爷终究是一个生命走到尽头,只是挣扎着多活了些时日的老人。死对于他而言,只是一个迟早的问题。更何况是生病,就更是在所难免了。铁蛋的爷爷死之前,在镇医院住了些时日。这就为瘫儿他们犯下偷盗罪打下了伏笔。
      
铁蛋是拿不出一分钱来让生命处在垂危之中的爷爷住院的。瘫儿看着痛苦、抽搐成一团的铁蛋的爷爷说:“我们不能看着爷爷这样痛苦死去,一定要把他送到医院去。”铁蛋哭着说:“送到医院去,钱呢?那儿来钱送爷爷去医院。”这个时候瘫儿真是很后悔当初没听铁蛋爷爷的话,将那400多元钱存下来。他真是后悔莫及。在一边一直闷不做声的苫子吞吞吐吐地说:“我有个主意,就是、就是就是不敢说。”瘫儿和铁蛋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有屁就放,有话就讲,别这样吞吞吐吐的急死人的。”苫子依然是一副温吞水的样儿说:“我说出来你们保证不骂我,我就讲。”“行行,我们保证不骂你。”是瘫儿的声音在说。“你们过来。”苫子神秘兮兮地对瘫儿他们招着手说。瘫儿正要向苫子站的地方蹭去,铁蛋对苫子发话说:“你过来。”苫子乖乖地就过去了。
      
三个不知如何由生活的困境和深渊中自我拯救的孩子的头颅,此刻凑在了一起。苫子说出的计谋,让他们吓了一大跳。苫子的计谋是去偷一家他早已“踩好水”的副食店。瘫儿听了这个计谋惊慌不迭地说:“不行不行,被别人抓住是要坐牢的。”同样骇得不浅的铁蛋也不同意。苫子说:“为了救爷爷,我们就偷这一次。”苫子的这句话的确打动了瘫儿,也打动了铁蛋的心……

      
瘫儿他们对那家副食店行盗的行动是在明天的凌晨一点多钟进行的。而且进行得相当顺利。行盗前,三人作了明确分工:苫子负责撬门,撬保险柜;铁蛋负责接应;瘫儿在离副食店50米远的地方放哨,有情况就学猫叫。
   
苫子像猫一样精灵,一下就溜到副食店的门前,很在行地三下二下就将那家的门撬开了。接着将保险柜的门也撬开了……当铁蛋将苫子拿出的钱接到手后,背起瘫儿就如出弦的箭飞跑……三个孩子除了苫子不紧张外,瘫儿和铁蛋紧张得浑身瑟瑟地发抖……虚汗将内衣全都湿透了,在奔跑的路上,瘫儿还尿了裤子……
     
当天一大早,铁蛋的爷爷就被送进了医院。孩子们的苦心并没将铁蛋爷爷的生命挽救住。爷爷在被送进医院的第二天傍晚就去逝了……

     
瘫儿和铁蛋他们被小镇派出所传讯的时候是在铁蛋的爷爷去逝的……好象是第十天。那天他们三人正在录相放影厅看一部武打片,就进来了几个民警。民警们进来的时候,黑咕隆咚的录相放影厅的所有灯全亮了,并不大的录相放影厅顿时被照得雪亮。民警没查几个人,就查到了坐在一条长板凳上的瘫儿、铁蛋、苫子他们的面前,说:“你们是瘫儿、铁蛋、苫子吧?”三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的孩子翁声翁气答:“是、是、是。”“你们跟我们到派出所去一下。”其中一个长得比较瘦的民警说。“为什么要我们去派出所。我们犯了啥罪?”是苫子在说。瘦民警说:“犯没犯罪你小子心里清楚,你装甚糊涂。‘杏花村副食店’被盗,是谁干的?啊!你小子出来了几天啦,就又犯事。”“没有,绝对没有。”苫子很是强硬地狡辩着,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苫子在民警面前的态度同平日在瘫儿和铁蛋面前的态度完全判若二人。“走,少跟我罗嗦。”
      
到派出后,民警就对他们连夜进行审讯。民警最先审的是瘫儿。瘫儿一被带进审讯室,就被民警抱起放在高高的方木凳子上坐下,一束雪亮雪亮的光线斜杀过来,使他睁不开眼,也使他诚惶诚恐,浑身颤栗不止……稍许,一民警拿着一只鞋,走到瘫儿的面前问:“你认识这只鞋吧?”瘫儿睁开被强烈灯光刺得酸胀的眼睛,看到伸在眼前、鞋帮子被他的手掌摩挲得毛毛糙糙的鞋,骇了一跳,这不正是那天晚上他们到“杏花村副食店”行盗得手后,铁蛋背着他拚命逃跑时,掉的那只鞋吗?怎么到民警的手中了呢……瘫儿望着民警手中的那只鞋,在瞬间想了很多很多。他拿不定主意是承认好还是不承认好……他惶然地低垂着头,一语不发。民警说:“你不要妄想用沉默来抵抗我们对你的审讯,就能逃脱你的犯罪行为。我们有充分的证据证明,‘杏花村副食店’的被盗就是你们三人合伙干的。”
      
瘫儿仍低垂着头,依然不语。
     
审问瘫儿的民警伸手在瘫儿乱蓬蓬的头上摸了摸说:“瘫子,你不要人瘫志也瘫啦啊!希望你坦白交待,争取宽大处理,不要和他们沆瀣一气。”
     
不知是民警 的话触动了瘫儿的伤心处,还是瘫儿的防线在倾刻间土崩瓦解了,他抬起头,泪眼婆娑的对民警说:“叔叔,我坦白我坦白。‘杏花村副食店’被盗,真是我干的,是我一人干的。不与铁蛋和苫子他们相干。你们要关就关我吧,把他们给放了。”接下来,他就对民警们讲了他一人如何进店行盗的全过程。这个过程他编得掘劣又漏洞百出,一点也经不起推敲。瘫儿讲完后,审问他的民警和做笔录的民警相视一笑,接着俩人将头凑在一起嘀咕了一阵子,之后审问他的民警对他说:“瘫子,看来你还是一个蛮讲义气的人。但是你编造的谎言实在是掩盖不了你在说谎时的心虚呀。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吧。”“不不,我没说谎,所有的事全是我一人干的。你们不要冤枉好人啦。你们把铁蛋他们给放了吧……”瘫儿在被民警送往看守所时,还这样拚命地叫唤着。
      
可是案子的结果并不是按瘫儿的要求了结的。瘫儿在第三天就给放了出来。放出的理由有三:一是瘫儿是初犯;二是瘫儿只是协犯;三是,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瘫儿是个年龄不满15岁的残疾儿童。铁蛋和苫子都被送到县城的青少年劳教所接受劳动教养。铁蛋被判了一年零二个月,苫子被判了三年。


——待续


2007-4-12 04: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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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39  

小说连载:

                           见外出多日的瘫儿回来了,
                     养母乾桂花的心中多少还是生出了一些怜悯

      
没有铁蛋、没有铁蛋的爷爷、没有了苫子,瘫儿就觉得日子又没了滋味。他被放出来后,在小镇上一人无滋无味地晃悠了几天后,就又蹭爬回到了陈家大湾。
      
养母乾桂花见外出多日的瘫儿回来了,心中多少还是生出了些许的怜悯。瘫儿刚蹭爬进了分给他的那间小房,乾桂花就后脚跟着也进了小房。房内霉气薰天,狼籍一片,肮脏不堪。床上的被褥和床单脏兮兮的揉成一团。房子一角的灶台上有几个很不干净的碗中有几粒老鼠屎,铁锅内锈迹斑斑长了一层绿绒绒的锈霉。乾桂花见此情景,鼻子发酸,眼睛也湿了……她怕让瘫儿看见她的泪眼,就低头收拾屋子。她边收拾屋子边数叨着瘫儿:“你这个冤家哟,跑到那里去死了这些时。你还晓得回这个窝呀。”瘫儿见母亲弓着过早地驮背了的身子为他收拾脏乱的屋子,心中涌起一股温情,他真想像儿时一样,撞进母亲的怀中,撒撒娇,叫她一声“姆妈”。可是另一种声音在他耳边聚然响起:你不是她亲生的你不是他亲生的……一听到这种声音,刚刚涌起的亲情一下子一落千丈,连同他自己也掉进了冰窖……他漠然地望着忙着给他收拾屋子的乾桂花的眼神,如同望着一个同他从来没有任何干系的陌路人……
     
乾桂花将屋子收拾顺当后,又将床上的被褥和床单一并抱走了。临出门,她凄艾地看着瘫儿说:“这被褥、床单我拿去洗。等会让吉吉给你送套干净的来。”
     
母亲乾桂花走后,瘫儿终是没忍住,一下子扑在床沿边哭了起来……哭着哭着,他竟然扑在床沿边睡着了。不知睡了多长时间,一阵往水缸里面倒水的声音将他吵醒。这时,天色已近黄昏,醒了后的瘫儿但见是父亲在给他担水。瘫儿望着背更驼了人更苍老了的父亲担着空水桶往屋处走的背影,他真想大声地叫一声“爹爹……”,但是他没有。他依然用刚才看母亲的那种很漠然、陌生的眼神目送着为他担水的父亲的背影……暮色中,他听到母亲在叫承前、承德、吉吉他们回家吃饭。他想他也该起来做点什么填填差不多饿了一天的肚子……
     
在瘫儿想着做饭,但还没动弹的时候,承前过来叫瘫儿去吃饭,瘫儿不去。没一会,承德又来叫,瘫儿还是不去。后来吉吉又来了。吉吉是端着满满一碗饭菜来的。吉吉说:“哥、吃吧,这是妈叫我送过来的。哥,其实爸妈他们是很疼你的。你不在家的时候,妈总是念叨你,还到镇上和县城去找过你几次哩。没找到你,妈回来哭了好几天。他们蛮失悔把你分开过哩。”听吉吉这样说,瘫儿的心里也是很不好受,但是他还是犟着,不把这种心情表露出来。他就故意犟头劣嘴地说:“你瞎编,他们才不找我。他们巴不得我死在外面才好。我又不是他们亲生的儿子。”吉吉急得脸彤红地说:“我骗你是小狗,不信你去问二哥三哥他们。爸妈真的是蛮疼你的。”此时,一直低垂着头的瘫儿的嘴瘪了瘪,像是要哭的样子,结果他没哭。他在心里说:妹妹,我在外面也是蛮想你们的……但是他的嘴中就是不说这样的话。
     
没分家的时候,瘫儿在家人当中,最喜欢的是吉吉。有什么事总是护着、让着吉吉。即便父母亲在没有道理的时候也为着吉吉,他一点想法也没有。他就是见不得父母亲为着两个弟弟。他觉得是二个弟弟夺走了父母亲对他的爱,使他成为名副其实的孤儿……
      
瘫儿在极其孤独的日子里生活着的时候,就天天盼着铁蛋快快回来,他觉得只有铁蛋才能给他以兄弟般的情谊和安慰……

——待续


2007-4-12 04: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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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40  

小说连载:

                            瘫儿想买助动车跑客运的目的直接又明确,
                          他就是想帮铁蛋建起一幢新楼,然后帮他娶媳妇
   

  铁蛋是下一年的10月中旬被刑满释放回的。铁蛋回到小镇之后,瘫儿就又常蹭爬到小镇上去了。
      
这个时候的小镇比一年多以前更是繁华、喧闹了一些,更是流光溢彩、充满着诱惑……那条到铁蛋家去时必须要经过的小街,时下已经成为颇有规模的商业一条街。装修一新的临街店铺一个挨着一个。店铺的名字个个比先前叫得更稀奇古怪更具个性。什么咪咪发廊、瑞娜内衣店、试一试内衣店、雨正浓发廊、彩云飞发廊、潇洒走一回桑拿、拉斯维加酒店、吉尼斯溜冰城、情人最温柔服装店、浪漫一族服装店、再回首饭庄等等……高分贝的音响震天介响地在小镇的上空横冲直撞久久不得散去、还有各式各样横七竖八、花里胡哨的广告牌,真正使人眼花缭乱、挠人心扉。商业一条街的地面也是新翻倒的水泥地,光溜溜的很好走,完全没了从前污水浊水横流的踪影……
      
瘫儿在铁蛋被释放回来后的第一次到小镇去时,看着这样繁华喧闹的街景(在瘫儿的眼中,这街景实在是繁荣得无以复加)要不是铁蛋带着,他还真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瘫儿在被铁蛋牵着往他家走的时候,就在心中暗暗地为铁蛋高兴。他高兴地想,铁蛋的家也一定和从前大不一样了,一定同这个崭新的街市一样早已旧貌换新颜了。可是等他到了铁蛋的家时,看到的情景使他大失所望。铁蛋家的房子比从前还要破败不堪,还要阴暗潮湿、还要四面透风、摇摇欲坠……瘫儿看着铁蛋家的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的破房子,不解和愕然写满脸颊。他再次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他左顾右盼、东张西望,一副愕然的样子问:“铁蛋铁蛋,这是你的家么?”铁蛋明确无误地告诉惊愕地张着大嘴的他说:“是呀,这就是我的家呀,你以前不是来过无数次的么。”
     
铁蛋将瘫儿抱到一张高高的靠背椅上坐下后,怏怏地接着说:他们家的房子不是临街面的房子,所以就没有被纳入改造的范围。隔了会儿,铁蛋又说,就是被镇政府纳入改造的范围,那时他又不在家,就是在家,他也拿不出一分钱来重新做房子。瘫儿想买辆残疾人助动车在小镇上跑客运的想法,就是这时滋生的。他想跑客运的目的直接又明确:他就是想要帮助铁蛋做起一幢新楼房,然后他就由陈家大湾彻底搬出来,同铁蛋永远地住在一起,帮他娶媳妇、帮他养孩子……
     
瘫儿过了一些时,才将想在小镇上跑客运的想法告诉的铁蛋(他对铁蛋隐瞒了帮他建房子娶媳妇的想法)。当他把想法刚一说完,铁蛋就哈哈地大笑起来。笑得弯了腰,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笑过一阵后,铁蛋就上来摸瘫儿的额头说:“让我看看,让我看看,你是在发高烧还是在说梦话。”瘫儿将铁蛋伸过来的手一打,佯装生气地说:“谁说梦话啦。”铁蛋说:“好好好,你没说梦话、你没说梦话。那我问你,你晓得一辆残疾人助动车要多少钱吗?”“我知道,不就是5000元钱吗?”瘫儿说。铁蛋讥讽地说“‘不就是5000元钱’。听你口气还不小呢。这5000元钱是你拿得出来还是我拿得出来?咋的,你又想重操旧业,去……”铁蛋没说完的话是用动作表现的,他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伸出做了个夹东西的动作。“谁说要重操旧业啦,”铁蛋的动作还没做完,瘫儿就脸红脖子粗地申辩说:“我们可以贷款嘛。我们湾子里的二桥叔就是用三码车跑客运的。他说跑客运,赚钱得很。来彩得很。我们要是能贷到款,要不了二年,就可以还清贷款。你没回之前,我就动过心思想跑客运,就是愁着在镇上没个落脚的地方。才没敢跑的。你要是觉得风险很大,你可以不参入,我一人贷款买车,一人跑。就是要在你这儿住。每个月我还是给租金你。”“你说的甚话嘛,像兄弟之间说的话吗。我要你的租金,我还算是人吗?”铁蛋拧着脖子将头偏向一边,很是气恼地说。瘫儿见铁蛋生了气,一时找不出能调节气氛的话,就木讷地呆坐在靠背椅上,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尴尬的沉默是铁蛋打破的。他走过来,拍拍呆坐在靠背椅上的瘫儿的肩说:“算了算了,怄甚闷气哩。”经铁蛋如此一说,瘫儿的脸上随之挤出了一丝笑靥。俩个患难兄弟很快就和好如初。稍许,铁蛋又说:“其实,你刚才有点误会了我,我反对你买车并不是怕担风险,我只是耽心这5000元钱,谁肯贷给我们?”
      
结果事实真的不幸被铁蛋而言中,没有任何一家银行愿意贷那怕一分钱的款给这俩个没有丝毫偿还能力的孩子。甚至接待都不愿接待一下他们。人们都说这俩个孩子的想法很不切实际,也很荒唐可笑。他们东跑西闯地整整跑了半个月,不仅没跑出一点点眉目来,而且闯得头破血流,怄了一肚子的气。信心几乎丧失殆尽……

——待续


2007-4-12 04: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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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41  

小说连载:

                                 有人说,如果瘫儿的养父母将钱
                           很爽快地借给了他,事情的结局肯定不会是这个样子

  
      
瘫儿是在他和铁蛋借钱无门的时候,再次将养父母告上的法庭。从瘫儿的本意来讲,他是不想再次将养父母告上法庭的。如果养父母将钱很爽快地借给了他。他是决意不会告养父母的。瘫儿在将养父母告上法庭之前是到养父母家去借过钱的。
      
一个天空晴朗明媚的中午,瘫儿拈了二盒由小镇副食店买的芝麻绿豆糕、一包吉吉喜欢吃的水果味糖果、二瓶尖庄酒,蹭爬到养父母家。
      
当时,养父母家一家人正围在一张不是很稳实的方桌边吃饭。桌子上有一碗莲藕片、一碗土豆丝、一小碟臭豆腐、一碗只见酱油水不见甚内容的清汤。瘫儿蹭爬进屋的时候,陈俊以、承前、承德他们都没理踩他。乾桂花倒是问了:吃饭了么?瘫儿说:吃了。吉吉就起身去拿了一个小方凳递给他说:哥,坐。瘫儿没坐到小方凳上,他瘫坐在地上,将手中拈着的七七八八的东西放在身旁堆满杂物的一只旧箩筐中,说:“这是我镇上的一个好朋友托我带给你们的。”这些东西分明是瘫儿自己买的,说不上为什么,他却偏要说是别人托他带回的。乾桂花说:“你这孩子,要别人的东西干嘛呢。你走时给别人带回去好了。”瘫儿没理乾桂花的话茬儿。就闷头闷脑地傻坐着。乾桂花看了一眼心思重重地坐在一边的瘫儿,没有要走的意思,就问:“你还有啥事么?”瘫儿点点头说:“是有点事找你和爸商量。”陈俊以没等瘫儿讲他有甚事同他们商量,就没好气地说:“你已经和我们没有甚关系了,你做任何事情,没必要同我们商量。”瘫儿恳求地说:“这事必得同你们商量。因为只有你们才能帮助我。”乾桂花觉得陈俊以的态度有些过分,就插话说:“那你就说说呗。”瘫儿说:“等你们吃完饭再说。”乾桂花说不上是讥讽还是夸奖道:“难怪别人说外面的世界教化人哩,你到外面呆了三天,说话、办事就讲究起来。行啦,你就坐那儿等着吧。”
      
这会儿,吉吉就端了一碗饭过来,挨着瘫儿坐下,边吃饭边问:哥,你在小镇上玩,住哪儿?
        
瘫儿答:住朋友家。
        
吉吉问:他对你好么?
        
瘫儿答:好。我们像亲兄弟一样。
        
吉吉问:他和你一样么?
        
瘫儿答:是的。同我一样,是个孤儿。
        
吉吉低下头,有一会儿没做声。片刻又问:小镇好玩么?
         
瘫儿答:当然好玩。
         
吉吉又问:小镇上有电影院么?
         
瘫儿答:有。小镇上有火车么?
         
瘫儿答:没有。
        
吉吉问:小镇上的女子长得漂亮么?
         
瘫儿说:才好看哩。但是,没有我妹子好看。
         
吉吉问:小镇上的人是不是都对你好?
         
瘫儿说:不是,就铁蛋对我好。
         
吉吉问:铁蛋是谁?
         
瘫儿说:同我一样,是个孤儿……
      
“不,你不和他一样。你不是孤儿,你有爸爸、妈妈,还有我们。”吉吉没等瘫儿的话讲完就打断,大声地说。
        
瘫儿说:他们根本就不是我的亲生父母亲,你也不是我的亲妹子。你们都不要我了。”瘫儿的声音有些哽咽地说。
      
“不是的。是你不要我们。是你提出要分家的。你还告了爸、妈。哥,我恨你,恨你。”吉吉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瘫儿见吉吉哭了,就慌了神,连忙去哄她说:“是哥不好,是哥不好……”坐在桌旁吃饭的陈俊以见吉吉哭了,就起身过来,伸手猛地一下将吉吉一拉,道:“吉吉你犯贱咋的,你跟他个瘫子有啥好说的。”正在收拾碗筷的乾桂花有点抱怨地说:“瘫儿,你说话可要讲点良心哟,当初是你自己提出来分家的,这下又说是我们不要你。”
      
瘫儿本想反驳一下乾桂花,但转念一想,不能因小失大。今天是来借钱的,又不是来论理的。想到此,刚才还苦着的脸,就马上堆起了笑容,说:“妈,我刚才是逗着妹子玩的,谁知她当真。是我错了,我向你们全体(他本想说向“你们全家”,又怕节外生枝,就说成了全体)赔不是了。”
      
在吵吵闹闹中,全家人的饭吃完了,乾桂花也将碗筷、桌子都收拾干净了。已经读初三的承前和读初一的承德还有读小学四年级的吉吉都被陈俊以吼着进了各自的房间做作业去了。天光逐渐暗下的堂屋,只剩下陈俊以乾桂花和瘫儿三人。当堂屋里只剩下三人的时候,瘫儿心里有点莫名其妙的慌张,心中有了慌乱的瘫儿就不知如何开口向乾桂花他们说借钱的事儿了。

三人都闷着头,在光线黯淡的堂屋坐着,气氛既沉闷又僵持。略许,是乾桂花先开口说的话。她说:“瘫儿,你刚才不是说有事要同我们商量么,现在咋又不说了?”瘫儿略略地迟疑了下,最后还是结结巴巴地把想借钱买残疾人助动车跑客运的事儿讲了。他刚一讲完,坐在一边一直没做声的养父陈俊以就挖苦地说:“你真是白日做梦痴心妄想呦。现在好脚好手的人都难得挣到一分钱,你跛脚瘫手的还想去跑客运,哪个客人要是敢坐你的车那才真是怪了。除非他不要命。”经养父一番讥讽挖苦,犟脾气的瘫儿的勇气倒还提了起来。他说:“爸,不用你管将来有没有客人坐我的车,你只把钱借我就行,我保证二年内还清。”陈俊以说:“我是管不了以后有没有人坐你的车,可我能管住自个儿不把钱往水里面丢啊。莫说我没钱,我就是有钱,也不会借给你去打水漂漂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瘫儿几乎是乞求地说:“爸、妈,这是我最后一次向你们借钱。如果这次不成功,以后,无论我死我活绝对不找你们半点麻烦……”乾桂花见瘫儿说到这个份上,心一软,就帮腔说:“俊以,我们是不是借他一点……”“你还嫌这个冤家坑我们不够啊、呵! ”陈俊以没等乾桂花将话讲完,就扯起喉咙地猛吼了一声。这一声吼,彻底将瘫儿吼失望了,也吼醒了。他想,看来用哀求的办法在养父母家一定是借不出钱来的。他决定用另一种方法试试……
      
明天一清早,瘫儿就又蹭爬到小镇铁蛋的家。见到铁蛋,他就一咕哝咚地将回家借钱受挫的事儿向铁蛋讲了。末后,他对铁蛋说,我绝不能就此罢休,我要将他们告上法庭。瘫儿对铁蛋讲了这种话的第三天,就真的蹭爬到小镇唯一的一家律师事务所去找了律师。是一位姓尹的律师接待的他。尹律师听了瘫儿的讲述后,很是同情,就很爽快地接了瘫儿的这个案子。尹律师先是安慰了瘫儿一番,接着就对瘫儿说,这个官司他帮着瘫儿打定了。末了,尹律师还很有把握地说对瘫儿说:这官司你赢定了。

——待续


2007-4-12 0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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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42  

乾桂花再次接到法庭传票时的瞬间,苶了。呆呆的如同掉进了万丈深渊。她甚至想哭都没有泪流出。她除了诅咒瘫儿是个忘恩负义的劫薮外,还骂了陈俊以是个吝啬鬼。她说:当初要听我的,借点钱给瘫子,事情就不会闹得如此地步。乾桂花像是对这次官司的结果已了如指掌地说:法庭上肯定又都是为着那个冤家瘫子说话。我们不仅要将瘫子要的5000元钱白白送他,还要在县法院的法庭上在千人百众面前丢人现眼……
      
已被生活的风霜吹打得苍老不堪、满脸皱纹如沟壑般纵横交错,完全没了从前英俊模样的陈俊以,经乾桂花如此一叨咕,心中也没了底。甚至有些害怕、萎顿起来。他最担心的是,这次官司中,他们若真如乾桂花所说的输了,法院会不会把他给抓起来呢?没有一点法律意识的陈俊以,一想到这些,就害怕得要死。
      
传票上通知他们在11月18日上午9时准时到庭应诉。

11月18日的这一天很快就到了。乾桂花和陈俊以是颤颤兢兢地走上的被告席。坐在被告席上的乾桂花,似乎比陈俊以要敢于面对现实一些。她在回答法官的:“你们的养子向你们借钱,你们为何不借”这个问题时,乾桂花说:“不是我们不借,而是我们家根本就没钱可借。他瘫子又不是不晓得。再说,瘫子与我们之间,在4年之前就断了养子关系。”法官说:“那是你们村委会的调解,是不具备法律效力的。”法官将一直把玩着的钢笔往桌子上敲了几下,接着又说:“你们当初将他由野畈地捡回家抚养,这固然是一种中华民族传统美德的体现,而你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后,这种美德怎么就消失了呢?更何况,这孩子的残疾是在你们的抚养过程中落下的,你们就有责任和义务承担起他的一切。因此本法庭判决如下:陈锁柱向养父母借5000元现金作为自谋生路的起动资金,其养父母陈俊以、乾桂花应无条件提供。法庭限定陈俊以和乾桂花夫妇在三日之内将陈锁柱所需的5000元人民币(现金),落实到位。逾期不执行,法庭将强制执行。”陈俊以听到他们无条件为瘫儿提供5000元的现金判决后,当场就委屈得老泪纵横,乾桂花也差点晕倒在法庭上……但是乾桂花还是强撑着说了一些“法官偏袒瘫子,不主持公道。”之类的话。她边用粗糙的双手左一把右一把地擦着泪边抽抽咽咽地说,瘫子是他们的讨债鬼,这是他们自找的,是他们前生欠他的债,今生他们夫妇俩人是来还他债的。但是她想不明白的是法院为什么就不主持公道,偏听偏信瘫子一个人的话,完全不听他们的解释,完全不为他们想想。这就是一件使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事情了……可是乾桂花说的这些话,没有谁听见。因为这是庭审结束后,她踉踉跄跄由法庭走出来时自顾自的叨唠。


——待续


2007-4-12 04: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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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43  

小说连载:

                     自从跑起了客运生意后,瘫儿过起了没有烦愁的日子。
                   如果不是有一天看到吉吉,他的没有烦愁的日子会一直过下去


由于有法庭的支持,瘫儿很快就由养父母那儿拿到了5000元钱,于翌日同铁蛋一起到县城的“太阳岛商城”买回了残疾人助动车,在小镇上跑起了客运运输。

小镇上的人们都喜欢坐瘫儿的车,他的价格优惠,态度又好,碰上老人和孩子,他就一分钱也不收别人的,还要一直将乘客送到家门口。

自从跑起了客运生意后,瘫儿口袋的钱就渐渐地活泛了起来,除了生活开销外,还很有赢余。他算了一笔帐,如果长期这样跑下去,要不了三二年,他就能将养父母的钱给还了。他还计划还了养父母的钱后,就为改造铁蛋家的房子存钱。瘫儿开着他的残疾人助动车,成天乐嗬嗬的,没了烦愁。如果不是有一天他在街上看到妹子吉吉,他的这种没有烦愁的生活会一直过下去。

那天,瘫儿首先看到的是吉吉的背影。他看到吉吉的背影时,心中一喜,他以为吉吉是来找他的。当时他的残疾人助动车中正好没人,他就加足了马力,向吉吉冲去。他驾着助动车边风驰电擎地向着吉吉冲去,边大声地喊:吉吉吉吉……我是你大哥。当他的残疾人助动车停在吉吉的身旁时,他惊诧地看到的是一张愤怒、仇恨的脸……他知道妹子吉吉在恨他。他心怀愧意地说:吉吉,上我的车吧,我把你送回去。吉吉的脚步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瞅也不瞅他一眼,还是往前走着。瘫儿将助动车贴近吉吉,慢慢开着哀求:“吉吉上来吧上来吧,哥送你回家。”吉吉恨恨地说:“谁稀罕你送我。我没你这个哥。我恨你。你走开!”瘫儿的助动车寸步不离地尾随着吉吉往前开。他看到更显瘦弱的妹妹浑身在颤抖着,也听到了压抑着的抽泣声。“妹妹,你哭了。”瘫儿这样喊着的时候就一下子将助动车横在了吉吉的面前,并由助动车内爬出来说:妹妹,今天你要是不坐我的车,你今生今世就别想再见到我了。“不见就不见。你以为谁稀罕你。你知道吗,爸妈都被你气病了。爸都吐了好多次血,为了还债,家里的牛给卖了,猪仔也给卖了,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都给卖了,承前辍了学,到深圳打工去了,爸妈他们病得要死也没钱治……你听了这些高兴了吧、满足了吧、称心了吧……”吉吉是怎样由自己的面前走掉的,瘫儿一点也不知晓。将他由混沌迷糊中拉出来的人,是一位慈目善面的老人。老人摇晃着他的身子喊他:“瘫儿瘫儿,你咋扑在地上,是不是病了。”“我今天不送客。”泪流满面的瘫儿抬起头,望了一眼老婆婆,说着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儿。之后,就蹭爬进助动车内,晕晕糊糊地把助动车开走了……回到住处,瘫儿真想找一个人将心中的苦楚痛痛痛快快地倾诉,可是他身边没有一个人。因为铁蛋自从帮着他买回助动车后,就也去了南方……

                        瘫儿决定于次日回陈家大湾,乞求得到
                     养父母的原谅,然而养父母家的门却向他紧闭着


次日,瘫儿早早地到小镇的药店去买了西洋参、鹿茸、阿胶、当归等名贵药品,到服装店给吉吉买了件羽绒衣,给养母乾桂花买了双皮鞋,还到水果店买了几斤苹果几斤香蕉等一些物什,林林总总的几大包。

瘫儿是开着残疾人助动三轮车回的陈家大湾。他的助动车一进村子,一群衣衫不整、蓬头垢面的孩子就雀跃地跟在后面一个劲地喊:“瘫子开车罗瘫子开车罗瘫子开的车和瘫子一样跛又跛哟……”

孩子们的喊叫声无疑将瘫儿回家的信息早早地传到了乾桂花的家中。陈俊以听说瘫儿回了,像是要躲避瘟疫般地、忙不迭地叫乾桂花赶快将门给关上。乾桂花刚将门给关上,瘫儿的助动车就“咚咚咚咚”地开到了家门口。瘫儿将助动车的火熄了,便将大包小包的东西由车内拎下来,蹭爬着一包包地拿到门口后喊:妈、爸,我是你们的瘫儿,我回来看你们了。屋内没反应。瘫儿就又喊:妈、爸,我很想你们,真的真的很想你们,你们把门打开吧。我晓得我伤了你们的心,我回来向你们赔不是了。我把我赚的钱都带回了,你们拿去看病吧。妈、爸,你们把门打开,让我看你们一眼好吗?屋内有了点响动,稍刻,一切又归于平静。妈、爸,你们要是不开门,我就跪在门前不走了。瘫儿说完,就真的上身伏地地葡伏在门前……围过来看热闹的村邻们有的就帮着说情:桂花桂花,这瘫儿晓得自己错了,他买了蛮多东西回来看你们,你们就原谅他算了。瞧他可怜兮兮的,我们都看不下去了,你就把门打开让他进去吧。屋里还是没响动。也有人指点着匍伏在地的瘫儿的脊背说:你瘫子落得今天这样的下场,也真是活该。谁让你当初不晓得好歹地告了你父母亲一次又一次。虽说你不是乾桂花他们亲生的,也亏她养呃……

太阳下山了,天光在一点点地暗下来,天地被越来越浓的暮色一点点笼罩……围观的村邻们七嘴八舌、左说右说也没将乾桂花家紧闭的门说开,就觉没趣地有的哼哼哈哈、有的呲呲牙、有的伸伸赖腰,有的抬头望望天左顾右盼,一个个佯装着唤鸡唤狗唤孩儿回家地灰溜溜地走了……

其实,就在瘫儿匍伏在门前忏悔的几个小时里,紧闭着的门内不是没有动摇过将门打开的念头的。至少乾桂花是有几次要将门打开的。有一次她的手都已经将门闩差点要拉开了,是躺在床上的陈俊以以一种比语言超过百倍的威慑力、让人瞧一眼就令人噤若寒蝉的目光制止住了。乾桂花看着陈俊以以那样瘆人的目光瞪着她,她就知道,陈俊以是无论如何不会接受屋外的那个瘫儿了……她垂下头,垂下刚刚抬起的手,悲伤地缓缓走到暗处独自流泪……她的心在说不清白的一种怨恨、惆怅、怜悯中隐隐作痛……

整整一夜,瘫儿就那样孤伶伶地匍伏着。匍伏在他生活过多年的家门口、葡伏在给过他无限温暖给过他无限关爱、此时却紧闭着的家门前,一直到隔天的凌晨东方露出艳红的光亮……渐渐地,东方艳红的光亮托起一轮红日。红日透过门前槐树茂密的枝枝叶叶,支离破粹地泄在匍伏在地一整宿、流的泪水已经将他的脸面洗过一次又一次的瘫儿的身上。当洒在他身上支离破碎的阳光使他感到了一丝丝暖意的时候,瘫儿这才慢慢抬起了双眼浮肿的头,他无奈、无望又忧伤地看了看依然紧闭着的、破旧的大门,他想他一定是将养父母的心给彻底伤透了,他想,父母亲这生这世绝不想再看他一眼了……蓦然间,他油然而生了一种惧怕。一整宿乞求无果的结局,使他也产生了惧怕见到养父母家里的任何一个人的情绪。他便决意不再乞求得到养父母的原谅了。他想赶快逃离……

但是,他很想去看看他曾经住过的那间小土屋,他想去与那间给他遮挡过风雨的小土屋作最后一次告别。他将带来的物品全放在紧闭着的门前后,就向他在家时住过的那间小土屋蹭爬去……

被晨曦的阳光照耀着的小土屋的四周,已长满了齐腰深的野草。被萋萋野草包围着的小土屋已经是残垣断壁……小土屋已经看不出有人住过的迹象。半湿不干的猪粪、鸡粪、鸭粪满屋都是。小土屋里面的角角落落充斥着难嗅的臭气、霉味、骚味……但是里面没有一只鸡、没有一只鸭、没有一只猪崽……

“为了还债、为了治爸的病,承前辍学了。家里的鸡、鸭、猪仔全卖了,你听了高兴了吧、高兴了吧、高兴了吧……”瘫儿望着空落、破败、肮脏、臭气薰天,永不再属于他的小土屋,满脑子都是吉吉那天在小镇上怒视着他所讲的话的同时,心中有了阵阵的绞痛。他捂着阵阵绞痛的胸口,泪水汹涌的双眼望着阳光明媚的旷野,撕心裂肺地嚎叫:老天,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么……

明天一大早,乾桂花将门打开的时候,门前除了堆放着好多物品,还有瘫儿开回家的那辆残疾人助动车,就是不见昨天一直葡伏在门前的瘫儿了。乾桂花心中立时起了不祥之感,尤其是当她看见那辆停放在槐树底下的残疾人助动车时,她终是忍不住“哇”地一声嚎啕起来……

瘫儿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陈家大湾,谁也说不清楚。瘫儿离开陈家大湾之后,到哪儿去了,更无人知晓。爱睡赖觉的陈家大湾的村邻们在这一天的清晨,是被乾桂花惊天动地的哭声吵醒的……被乾桂花的哭声吵醒的村邻们有的揉揉眼睛、咕咕哝哝的说了几句什么,把被头一拉,将毛蓬蓬的头整个地盖住,接着又呼呼地睡去;有的将缩在热烘烘的被窝中的头往外一伸,打着长长的哈欠对身边的老婆说:乾桂花家的那个劫薮瘫子,莫不是想不开寻了短见呃!你听乾桂花这凄惨的哭声,快快,快点起来,我们去看看……

——待续


2007-4-12 04: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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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44  

小说连载:
                           尾                            声

一年后,已经在榆林镇做起服装生意的、乾桂花隔壁家的阿华,到省城去进货时,在长途汽车站看到瘫儿和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浪儿混迹在一起,很快活很开心的样子。阿华上去叫他:“瘫儿瘫儿,我是阿华。”他却像是从来就不认识阿华似地瞟了他一眼后,说:“阿华?阿华是谁呀?我不认得你呀。”然后他就对身旁的一群流浪儿一声招唤:伙计们,走!立马有俩个稍稍大一点的流浪儿上得前来,将瘫儿的左右膀子一架,快步如飞地跑了……
莫不是,瘫儿真的在流浪中找到了生活的乐趣?!

——续完

注:此小说贴完了。此后,我会有一段时间不贴文和跟贴了。直到我手中的书稿完稿后,再来恶补。
但是,我是会常来潜水的哟。


2007-4-12 0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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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川

#45  

这些题材很好。农村有很多传统观念压得人喘不上气。
现在城市为小孩做生日,很挥霍。但是和农村婚礼,生子的庆祝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


2007-4-12 17: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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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川

#46  

你是不是要把也我带进坟墓里去……
这句笔误。

真够惨的故事。
没有公费医疗,真不行。英国在1954年以前没有公费医疗,很多人有病没钱治疗,躺在床上等死。


2007-4-13 1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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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川

#47  

本是好兄弟,一结婚就完了。叹气。


2007-4-13 1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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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川

#48  

记得有中国人抱怨在西方受到种族歧视时,有一个西方人说:中国人才歧视别人呢,比如,家里有个低能儿,残疾儿,甚至学习稍微不好的孩子,很多情况下会受到父母的不平等待遇,诸如打骂。

不说残疾儿童。就说那些父母吧,儿女考入长青藤学校,父母(尤其是当妈妈的)在网上到处吹,这是另一种歧视现象。


2007-4-13 1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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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川

#49  

谢谢雪儿。读罢使我久久不能释怀。
强烈推荐小说《流浪儿的童年曾经幸福过》。
雪儿不用回贴,完成你手中的书稿最重要。


2007-4-14 0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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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影

#50  

很感人。佩服雪儿能写这么深刻的故事。


2007-4-16 1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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