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不是梦

第一章

张驰有个怪癖，每周周五回家后，总要先睡上几个小时，把一周的疲劳抛到爪哇国去，夜深了才爬起来写作。他虽然把手机号码给了几个亲戚和要好的朋友，但每到这个时候，他总要把手机关掉，谁也找不到他。时间长了，大家知道他的习惯，周末也就不随便打扰他了

这篇文章张驰写到清晨五点才完成。他把稿件通过电子邮件寄给编辑后，推窗而望，窗外的草坪和湖水已笼罩在晨曦的微光里，淡淡的的，薄薄的，象一张透明的纸，轻而易举就会被新一轮的阳光射破。

夏日的周末，西雅图的人们喜欢开车到海边钓鱼、挖蚌、抓螃蟹，在树林中宿营，到雪山滑雪，尽享天然野趣。这个城市太美丽了，山，河，湖，海，岛都有，而且至纯至美，没有任何污染。在他家的附近，就有好几个国家级的公园或风景区。除了同乡会组织夏日郊游时，陪著朋友看山、看水，到处云游一天外。他的周末却常常是呆在家里，夜里写作，白天睡觉，因为他太爱文学了。

张驰今年五十二，一九八四年从中国大陆来美国留学，后入籍定居西雅图至今。他虽然是从事建筑工作，却非常喜欢中文写作，可是在周一到周五要起早贪黑开车上下班，回来后累得什么活都不想干。每天吃完晚饭，一切都收拾好了，才能利用临睡前那几十分钟上网。只有周末才能静下心来敲敲键盘，拾掇那些残碎不全的感觉。他觉得能让一个个方块字钻进电脑屏幕里是非常有趣的，让人迷恋的，虽然那是个枯燥痛苦的过程。

现在天亮了，该睡大觉了。在每次睡觉之前，他还要到室外散步十分钟，呼吸一下普捷湾海岸清晨的新鲜空气。他根本没有料到有一个惊人的消息在等著他。

他的房子和世界首富比尔、盖茨是同一社区，位于华盛顿湖边的一片小森林，气氛恬静。房前是一片绿油油地舒展著的草坪，足有一亩大，草坪下就是烟波浩淼的湖水，一条小木桥从草坪边沿伸向水中；房子两侧繁花盛开、彩蝶飞舞，房后绿树掩映如华盖幢幢。宛如神话世界。他的房子有三层，三楼有三个房间，二楼是厨房、餐厅、书房和会客厅，一楼是车库、健身房、洗衣间和储藏室。总面积三百多平方米。比起在中国住的房子，这里简直就是宫殿了。

每当他淋浴著晨曦的露珠，最喜欢听著鸟儿清脆地婉转地歌唱，最讨厌那乌鸦看见有人的动静就从你的头上飞过哇哇怪叫。他不知道上帝为什么造了乌鸦这种动物，总是凄恻地哀号著，声音引曳得悠悠长长，惨不忍闻地在这片静谥的小居民区里回响。但他再仔细想想，如果没有乌鸦，翡翠鸟的羽毛就不那么光彩照人，百灵鸟的歌声就不那么美妙动听。所以，一个人生活在世界上，就要容忍丑与美、真与假、苦难与幸福、谬误和真理的并存。就拿自己的家来说，儿子在外州读大学，老两口住著这么大的房子。这世界让你得到的这么多，你当然也要付出得多。乐与苦同在，这个道理他是懂的，但他觉得美国人是世界上最紧张的人类，工作紧张，吃饭紧张，玩也玩得很紧张，他和他的朋友们每天要在汽车轮子上度过几个小时，还要工作到六十五、六岁才能退休。说起来中国朋友没人相信，写起来一部长篇也说不清楚，只有亲身经历了才知道那是真实的。美国太美了！但美国太累了！哎！俗话说得好：有得必有失。想那么多干什么呢？认命吧！

他非常怀念在中国大陆的生活，常常觉得自己如果不来美国也是挺不错的。在中国的很多同龄朋友都已退休或快退休了，退休后过起琴棋书画的生活。有的被聘为编辑、记者；有的练习书法、美术、音乐；还有一个棋友，原来和自己旗鼓相当，退休后无所事事，参加象棋班培训后棋艺大进，他们在网上下棋时，他屡屡失手。当然也有不少朋友下岗，日子过得很艰难，他有时也力所能及地帮帮忙，但更多时候只能是同情而已。他真想退休以后就回到曾经下过乡的闽西南土楼山区种田，他喜欢那种淡泊宁静的田园生活。奇怪！年纪越大，思乡病就越重，美国的金窝银窝真的比不上土楼的老窝？

他还习惯每次散步回来，才把电脑关掉，然后上床。在关电脑前，还要看最后一眼他最喜爱的西北华人网站论坛。今天照常打开这个网坛，忽然一个帖子在他眼前闪过：

据新华社苏州7月2日电 （记者全晓书）国家文物局局长单霁翔2日透露，中国申遗“预备清单”中已有5个申报项目被世界遗产中心受理，分别是澳门历史建筑群、开平碉楼、殷墟、福建土楼和红河哈尼梯田，它们有望在未来几年中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

这位上贴的网友叫晓诗，还贴了一张圆形土楼照片。

他精神一振，这圆楼不就是他下乡时住过的永昌楼吗？

他的困倦和疲劳顿时消失殆尽，喝了一杯微苦的热咖啡，咬了几口柔滑中式煎饼，黑黑的眼圈都有了光泽，昼夜未眠的、布满细细的红血丝的眼球也闪耀著激动的光芒。

他劈里啪啦地敲击著键盘，向这个网站论坛发贴子。

发布者：阿驰(张驰的笔名)。
内容：哎哟！太高兴了！福建土楼申报项目被世界遗产中心受理，福建土楼就是闽西南土楼，它一定会成为世界遗产。更高兴的是，晓诗网友还贴了一幅圆形土楼照片，这座楼叫永昌楼，三十五年前我们二十几位下乡知青和城镇居民就在这楼里安家，我是最后离开这座楼的知青之一，我在永昌楼住了八年.....

他是在二楼的书房写作，正想继续写下去，楼梯的声音响了，不用说，那是他太太陈妍的脚步。她睡醒了，要下楼作早餐。他听到第一声响动时，所有的思路都断了。

他迅速地把电脑暂停，无可奈何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我刚把电脑关掉。”他几乎每个星期六早上都要重复这个动作和这句话。

陈妍说：“快七点了，你还不睡啊？你病了我可没功夫照顾你。”

张驰当然知道陈妍说的话有道理，健康的体魄来自睡眠。身体健康是最宝贵的财富，是享受美好生活的本钱。在美国，最怕生病。看病很麻烦，除非急诊，普通病要预约。看一次病就要花大半天，又要担惊受怕检查的结果是意想不到的病症，徒生心理压力。虽然他们都有工作，单位都为他们买了医疗保险，但一旦生重病或意外伤害，再多的钱也买不回健康。

陈妍今年四十五岁，个子高佻，气质雍容。她在一家服装公司工作。他们夫妻在八十年代中期来美国留学，入籍后就定居西雅图。这些年来，她很看不惯丈夫周末都泡在网上。

妻子的劝告是有理的，但张驰脾气还是改不了。这几年，他已在中文报刊和网上发表了几十万字的文章和作品，有小说、散文、纪实、随想、诗歌等，许多读者喜欢他的文字。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写东西图的是什么？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写完就贴在西北华人网站。那里有许多华人写手，有的文章和作品很有专业水平，大家都是义务投稿，不在乎稿费，却涌现出不少脍炙人口的文章，大量作品被各大报刊转载，引起了海内外媒体的广泛关注。正如这个网站版主在论坛上所说的：这是我们的网上家园，这里是我们休闲的歇脚地，我们没有强权，我们只有义务。

阳光已经透过窗户照进室内，使里面的所有器物都染上了东方破晓时那种柔和淡雅的颜色。窗棱上停落的几只小鸟，隔著窗喳喳的叫著，更远处的知了的鸣声似乎也能听得到。张驰望了最后一眼这一天中最美好时光，关掉了窗帘，才上床睡觉，心里却老想起晓诗网友贴的那张永昌楼的照片......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了永昌楼，梦见了阿娟。阿娟那年十六岁，他和她一起打著_粑，他踩著_粑臂，阿娟翻转著粘粑臂上的_粑。忽然阿娟惊叫一声！左手捂著右手食指。他赶忙跳下来，阿娟却转过头去，低著头，不让他看见她的脸。他转到她的前面，阿娟的头却又转回来。他正纳闷儿，阿娟却扑哧笑出来，原来她骗人！他抓住她，她也不跑，却把眼睛闭起来，从眼睫毛瞄著他。他俯身吻著美若天仙的阿娟的柔唇......那是一段多美的岁月啊！

阿娟，你如今在哪里？

阿娟是周娟爱称，只有她家里人和张驰这样叫她。他们一起在永昌楼生活了八年，他们曾经爱得刻骨铭心，多少次山盟海誓情定今生。没想到他的一次失误把他们的爱情毁了，她因此失踪了。他多少次打听她的消息却如大海捞针。他曾心力交瘁，痛不欲生的忍受著良心的煎熬.，一晃二十六年过去，斗转星移，物是人非啊！

阿娟！你如今在哪里？

午后，当张驰很不甘愿地从和阿娟恩爱缠绵的梦中醒来时，第一个机械的动作就是打开电脑，伸伸懒腰，点击西北华人网站论坛.....忽然，他的眼睛像是铜铃一般睁得老大，嘴唇在哆嗦，几乎失声惊叫起来：那不是阿娟回应我的贴子吗？

发布者：晓诗。
内容：阿驰网友，我也叫阿娟。你读过黑塞的小说和陶渊明的诗歌吗？我也知道永昌楼......如你愿意，可以和我联系，左下方有我的邮件地址。

对！这就是阿娟！难道是她？真的是她！一次次在梦里萦萦绕绕的，挥之不去的阿娟。只有他们俩，才读懂黑塞的小说和陶渊明的诗文的相关“定语”。他高兴得跳了起来，连头发根都跟著笑，恨不得马上见到她，看看她现在是什么样子的？还是不是像以前那样漂亮？

第二章


这是发生在三十五年前的一段故事：

在山峦连绵，树海叠翠的闽西南山区，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溪依偎著几座大山脚下流过，小溪水清澈见底，溪滩的河卵石光滑闪亮。溪边有一个村庄叫永昌村，村里有一座巨大的圆形土楼叫永昌楼。永昌楼楼建于元朝，已有六百多年的历史。圆楼也叫圆寨。从上世纪五十年代起，永昌村的村民们又盖起了一座新圆寨后，人们就陆陆续续搬到新居。因为人们喜欢“永昌”这两个字，为了区别永昌楼，人们把这座新楼取名为“新永昌圆寨”。永昌楼自此成为无人居住的老楼。

一九六九年初的一天，永昌楼忽然住进了十几个人，他们是来这里下乡落户的知识青年和城镇居民。村里人称他们是新社员。这些新社员来自闽南沿海的海城市，有九个老三届单身知青和一户五人的城镇居民。当时毛泽东发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的号召，老三届知青当然是一马当先。而在知识青年下乡的同时，城镇居民下乡运动也紧锣密鼓跟上，那时全国的大小城镇流行一句时髦话“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市吃闲饭”。多少人抛弃久居城镇的家宅，拖儿携女到农村落户。到永昌村的这户居民户的女户主－四十三岁的康茹就是在参加海城市某居委会的下乡动员会后，第一个报名全家下乡。她家还有五十三岁的丈夫周祥和三个未成年的女儿：十五岁的周绚、十三岁的周芳和八岁的周娟。周祥因在文革中被查出是土改中的“漏网地主”，虽然和家人一起下乡，但他是属于被“遣送”下去的。直到今天，他出门时胸前那“漏网地主”的纸牌才被摘掉。还好，康茹和三个子女是被“欢送”下乡，每人胸前还挂著一朵大红花。

永昌村因为没有房屋让他们居住，永昌生产队长已提前叫木工师傅把永昌楼几个房间和厨房打点维修，以便让这些新社员住下。

永昌村是一个一百多人的生产队，离公社车站还有好几里地，忽然多了二十一名新社员，这可忙坏了全队男女老少。新社员们所带的笨重家具和行李，他们用肩挑手提或板车推，一阵子功夫就到了村里。在新社员的眼中，最令人注目的是那些山区的少女，脸蛋红扑扑的，两腮就象挂著两片彩霞。 放眼所见，到处是充满生命力的绿色世界，不见一块黄土。这青山绿水比海城镇美多了。

新社员们随著一群淳朴的山民走向他们的新居永昌楼。 当他们远看永昌楼时，像一座用黄土围起来的巨大的圆形古堡，古堡墙上的上半部分有很多长方形的的窗口，看来都很小，只有两、三尺宽长，每约横竖距离丈把远就有一窗，就象从堡中探出的炮眼，暗藏著无数机关和奥秘。

走近永昌楼时，他们才看清这楼墙其实就是黄土墙，表面凹凸不平，如无数个形状怪异的土浮雕烙印在墙上；也有许多指头宽的竖线闪电状裂缝，似乎把岁月的电闪雷鸣嵌入墙内；还有一些零零星星的拳头大的破洞，黑乎乎的不知深浅。乍一看你很难相信这土墙能耐六百年风吹雨打。队长说，其实它的土质还非常好，用铁榔头锤敲打都敲不下一个土疙瘩。即使你能从那斑驳的墙壁上刮下一小撮的土块，用手指用力地掰，却是怎么也掰不开。我们这里圆寨的楼墙，用的是很粘韧的生土，经过反复翻锄之后，上堆发酵成为熟土，然后才用以夯墙。夯墙最讲究的是底层墙，用的是既土又奇的三合土墙绝技：以石灰、沙、黄土各等量拌匀，在掺入红糖、蛋清、和糯米饭汤，搅和成干湿适中的粘合剂，以墙模板筑，中间加入片石和竹片为墙骨。这种墙坚固无比，其坚固抗震耐久性远胜低号水泥，在水中永久浸泡不坏，否则它早就被雨水浇烂了。

原来还有这么多学问，这土楼也有“土”的秘方，既“土”又神秘。真是人间奇迹！

他们在楼前迈上了三个石板台阶，踏上楼围的河卵石走廊。这走廊非常漂亮，约一丈宽一尺半高，紧紧地围绕著用凌角分明的青灰色的大石块砌起的墙基，整条圆形的石走廊像套在楼沿的一条玉石翡翠，在阳光下闪烁银磷磷的光彩。角石墙基约有一米高，和黄土墙紧密相连，青石和黄土色彩对比鲜明，整座楼的底蕴围绕著刚强、柔和和向心力。

他们再跨过近一尺高的楼门的石门槛，每一步的感觉都充满神秘和古老。再摸摸那土楼的大门，门板足有二、三十厘米厚，用硬杂木制的，外钉铁板，楼门上还装有防火水槽。大门的宽度足够能让一部汽车开进去。楼的两扇大门开向两边。进门后就是约二十平方米的宽敞的前厅，厅左边是一条一丈多长和一尺方的长木凳，右边放著一台_粑臼，楼墙足有两米厚。



第三章

永昌楼的新社员开始了土楼岁月的生活。在九个单身知青中，有八个在五年之内就被招工、招生或上工农兵大学，唯独张驰留下。而周祥一家却仍然住在永昌楼。

张驰像所有土楼农家小伙子一样，顶著太阳出，盼著月亮归，老老实实地在地里干活。张驰留下的原因是他和周祥一家有很深很深的感情。

那是在七二年春耕生产中发生的一个意外……

张驰有一次上山田犁田时，被一条无名毒蛇咬伤左手，回到家里后手肿得像小腿那样粗，到医院打针敷药都不见效，几天过去仍不见好转，痛得浑身冒出黄豆大的汗珠，好几次差点昏过去。周娟看到他这么难受，哭得两眼红肿，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周祥夫妇原来在机关工作，对医学知识也是外行，他们只能遍访当地民间，寻求去蛇毒秘方。根据老农介绍，有一药农住在偏僻的山野，能解此毒。但当地人有种种迷信，救人一命自己就会减一寿，所以那位药农才搬到山野独居。夫妇俩听罢立即爬山越岭二十几里路，找到这位老药农，双双下跪求药。这位老药农深深被感动，立即带他俩到山上采药。老药农虽年过半百，身手却依然十分敏捷，攀到一个悬崖峭壁采集了几种药草送周祥夫妇，让他们马上带回去，有喝的，有敷的。周祥夫妇谢过药农，连忙赶回家给张驰用药。那几天，周娟一天到晚给张驰煎药敷药，还不时向他的伤口吹气，只要大哥哥能少痛一点，吹的再累也心甘。张驰常叫她去休息，她偏不走，累了就伏在他的床前打盹。

“阿娟，我不要紧，你去睡吧。”张驰常常这样说
“你骗我！我知道你很疼，我偏不！”
“我累了，你要是在这儿，我睡不着。”
“那我先睡，不过只有看着你我才睡得着，我就伏在你的床沿睡不行吗？”

她真的睡了，梦见张驰带著她永远离开这黑乎乎的土楼，插上翅膀飞向夜空。他们把弯弯的月亮当成小小的船，她坐前，大哥哥坐后抱著她。他们骑著月亮遨游太空，忘却人间所有的烦心事……

下乡三年了，十一岁的周娟对张驰已经一往情深。孩提时代应该是欢歌笑语的，可是周娟的家却是这个寂寥恐怖的老楼，与老牛和老棺材为伴。那时两个姐姐都到外地寄宿读中学，爸爸妈妈又里里外外忙著，没时间照顾她，她觉得很孤单。白天她也去上小学，在学校里有老师小朋友，当然很高兴，可是一回家，马上看到土楼里的老牛舐犊著脏臭的稻草，苍蝇在牛棚里飞著嗡嗡叫。更可恨的是沾著牛粪的苍蝇也经常飞到她的厨房里沾饭菜，她的心就像这老楼和苍蝇一样充满黑暗和恶心。有时候这庞大的老楼里只有她自己一人，她常常偷偷哭泣，只有看到驰哥回家，她的脸上才露出笑容。村里没有电灯，一到晚上只有周家的几盏煤油灯在六百年古老的土楼里闪烁，有时猫头鹰也□息在四楼的橼上怪叫，大人听了都毛骨悚然，更不用说小女孩。周娟最怕天黑之前驰哥还没收工回家，她最重要的用具是一把三节电池的手电筒，她总是在天黑之前握著这把手电筒坐在永昌楼门口的石凳上，等待驰哥回家。驰哥一回来，她的心里就亮堂了，这老楼就不可怕了，猫头鹰的叫声听起来像唱歌那样悦耳动听。他是她快乐的源泉，如果没有他，她真的不知怎样度过这么艰难的土楼生活？

在周娟的精心护理下，张驰的蛇毒很快消解。 周娟天生丽质，但内在的那一颗温柔细腻的小天使般的爱心更加珍贵。周家这救命之恩使张驰刻骨铭心，不知道如何报答他们。

张驰从小在城里长大，家里只有他和一个大六岁的哥哥，却没有妹妹。他常想像他这样的城里男孩有个妹妹多好，妹妹可以帮你洗衣做饭，可以和你哭和你闹，要跟你学骑脚踏车，要你带她到九龙江游泳……他常对朋友说没有妹妹的男孩是遗憾的男孩。所以，他平时就非常喜欢周家的三个女儿，把她们当成亲妹妹，像周祥夫妇一样叫她们阿绚、阿芳和阿娟，她们都是非常聪敏听话又乖巧的女孩，巴不得有个这天上掉下来的亲哥哥，常常喜笑颜开和他逗啊！闹啊！银铃般的串串笑声在老大的土楼回响，永昌楼好像年轻了几百岁。

下乡后不久周绚和周芳就继续上中学读书，学校离家十八里远，她们周末才回家一次，周娟也上村里的小学，这样周家就只有周祥夫妇顶劳力挣工分养家。那时是大寨式评分，周祥老夫老妻一年到头只赚三千多工分，每工分才四分钱，买队里的口粮都不够，生活非常困难，极需要一个大男人帮助干些重体力劳动。他们夫妇是非常善良正直的人，以前在单位得罪了领导，所谓落网地主纯属被人诬陷。好人到那里都是好人，周祥全家都对张驰好，张驰也非常乐意和周家生活在一块，但还是没打定最后主意。恰好遇到这次蛇伤意外，张驰就铁了心留下来，成为周家的一员，一日三餐就在周家吃。虽然当时有位女知青对张驰很好，并保证能通过她当高干的老爸送他读大学或回城工作，但张驰都婉言谢绝了。

俗话说：滴水之恩就当涌泉相报，患难见真情！张驰的蛇伤痊愈之后，为了帮助周家解决生活困难，经常帮助他们在自留地种植烤烟、甘蔗和蔬菜，上山砍柴砍竹卖给当地森工局收购站，点点滴滴的积累一分一毛一元，供周绚、周芳两姐妹上学学费和家用。当然，三姐妹也很乖，每逢放假和周末回家，里里外外忙个不停。她们学会做竹器，剥下竹皮制成竹篓、竹简和竹签，墟日拿去摆摊卖。她们的手艺很好，常常一上摊不久就出手了，然后为家里买回油盐酱醋生活用品。

周娟年纪最小，张驰对她的呵护也最多。记得刚来时周娟害怕楼里的老棺材，张驰就到村里找到那些老棺材的老东家们，一家家说服他们，同意把那些棺材移到每个房间的角落里，又盖上塑料布，让周娟的视线看不到。然后张驰就和几个男知青亲自动手，摆弄了几天才把那些棺材隐蔽起来。

楼里吓人的东西还有蟑螂和老鼠，专门骚扰三楼四楼那些还有存放粮食的谷仓。这些臭害虫在楼里已经修炼了六百多年，只只武艺高强。老鼠比蟑螂厉害，有的大老鼠连尾巴有一尺长，好好的木板都可以咬穿，周娟的书本好几次被咬得破烂不堪，气煞了张驰。为此，张驰专门到墟里买了几只大花猫，放到楼里，又让它们饿著。这招可真行，大花猫们一进楼，立即和老鼠们展开一场撕杀，凄历的惨叫声在楼里此起彼伏，最终猫们虽然伤痕累累，老鼠们也死伤大半，有些死伤的老鼠躺在棺材里，享受著最高级的“殡葬仪式”。当然，张驰还为周娟买了新书。

周娟的两个姐姐上学寄宿时，她自己一个人睡一个房间，她的房间和驰哥相连，白天她在自己的房间做事，晚上一定要驰哥陪伴他在灯下读书说话。她的床和凯哥的床仅隔著一片两寸厚的木墙板，睡前他们经常躺在床上隔墙聊天，直到入睡。她的父亲周祥怕女儿胆小，本想和女儿睡一间，可是她坚决不肯，她不想让她和驰哥的悄悄话被老爸听去。她固执得很，硬要老爸在她和张驰的房间的隔墙上另开一扇边门，这样万一她晚上害怕时，张驰就可以马上过来探望，她也可以随时跑进张驰的房间“求救”，不必再从大门绕个弯。有一次她半夜梦见掉到山坳里，惊叫一声，张驰马上跑过来看她，她紧紧抱住他，不让他回房。有一次，她抱著张驰不知不觉睡到天亮，做了一个好梦，梦见她长大嫁人了，新郎官就是驰哥。

那年周娟才十二岁，只要没事，就要张驰带他出去玩。周娟喜欢吃野山桃，张驰就带著她上山采桃。张驰爬上树，从树上丢桃下来，周娟就拿著竹篓一个个接著，她在山上走不动了，他就背她。

第四章

张驰和周娟这对大哥哥和小妹妹就这么一路走来，到了一九七五年，周娟已经是十四岁了，也和她的姐姐一样到外地读了初中。当时周家的收入还是很有限，周娟每周五步行回家，星期天下午就要带上一锅炖“菜干”到学校去。土楼人家制作腌菜、干菜，也称菜干。因为土楼人家生活的地方海拔大都较高，山高水冷，地湿雾重，食物宜温热忌生冷。又因为开门见山，在梯田上干活，每天流汗很多，需要较多的脂肪和盐份来补充大量消耗的热能，这也就形成其食物又咸又肥的特点，“菜干”就是应运而生的土楼基本家菜。菜干的制作方法简便，把芥菜、萝卜晒干后经过的揉搓，放入瓮里洒上盐粒，几十天后即可食用。菜干炖肉风味独特，每家每餐都少不了炖菜干，但吃多了也无味，不过遇到青黄不接的缺菜季时，除了芥菜干，就没有菜吃了。那时候周娟学校里的伙食很差，但许多学生家庭一年做到头还“欠社”，没钱让孩子买学校里的菜，所以几乎所有的学生都有一锅炖菜干。炖菜干里只放一块小拳头大的猪肉，每天在学校食堂的大炊床里炖热，每顿饭都吃一点菜，再刮一小片肉吃，留下的肉和菜下一餐再□，让菜干里永远有肉味。这锅菜要吃一星期。有时村里几个月都没杀一头猪，炖菜干连猪肉味都别想闻。

一九七七年周娟十六岁读高中时，她的两个姐姐高中毕业后已经回村务农多年，周绚和周芳也是落落大方的漂亮姑娘，不过两人的性格都比较内向。两姐妹也很喜欢张驰，但她们都知道他爱的是周娟，所以不敢夺其所爱。周娟一回家，两个姐姐就常借口离开，让他们两人说悄悄话。

那一年的夏日天气很好，有一天张驰和周娟一起上山砍柴，山很陡，她滑了一跤，脚扭伤了，不能走路，张驰只好背他回家。没想到半路上遇到大雨，接著山洪暴发，原来清澈的小溪水忽然变成凶猛的洪流猛兽，从远处的山谷咆哮而下，把过溪的小木桥冲走了。回不了家，张驰只好把她再背回山路，在一个山坳旁停下。

周娟不解这是何处？张驰说这里有一个非常隐蔽的山洞，藏在山腰的一片乱树丛中。他发现这个洞也是非常偶然的。

那还是几个月前的事，当时他看到周娟在学校吃不好，为了给她补充营养，有一次就自己一人上山打猎，当他追一只山羊时，发现这个洞，就在树边做了记号，没想到这次用上了。张驰做事很细心，他走出洞口之后，为了不让野兽进去，找了块大石板封住洞口。

此时张驰把这片一米长宽的石板移开。山洞的洞口很小，只有一个人能弯腰进去。

两人一先一后进去后，他变魔术地掏出打火机，点亮了一把干草，洞中顿时光亮如灯火居家。原来洞里面很宽敞，顶部是一块巨石横跨，四面也是乱石峭壁。意想不到的是地面却很平坦，还有一些木柴和干草，其实这些都是张驰的杰作。他从小就喜欢探险，当他发现这个洞后，就打算把它作为一个山中密室，以后带朋友到洞中“旅游”，说不定还可举办“洞中婚礼”。更妙的是这洞中还有小洞，仅能一个人爬进，中间有一个凹下去的小石潭，尺多宽的石潭里积满了泉水，泉水溢出顺著一条两指宽的小沟，袅袅的流向更加漆黑的洞内。  

周娟看到这么明亮的神秘的山洞，脚伤的痛苦都忘了大半，不用张驰扶也能拐著走，她笑嘻嘻的问陈凯：“这是孙悟空的水帘洞吗？”
刮风有处躲，
下雨好存身。
霜雪全无惧，
雷声永不闻。
烟霞常照耀，
祥瑞每蒸熏。
松竹年年秀，
奇花日日新。
好个周娟！念西游记竟然脱口而出。原来张驰这几年省吃俭用，买许多书给周娟，她最喜欢的就是西游记。

张驰高兴地说：“阿娟，你真好记性，这就是我为你准备的‘仙人洞’，但你还是先换换衣裤吧，看你全身湿透了。”说着打开一个自己一直背著的塑料包，拿出一条大毛巾和几件周娟的换洗衣裤，这是张驰为周娟特别准备应急的。闽西南的夏天多雷阵雨，人们上山下田都要带雨具，但几乎没有人带换洗衣服的，唯独张驰想到了，他不愿看到她淋雨而得病。周娟看他天天傻呼呼的带自己的衣服包包，有时还要气他一下，笑他太傻，故意不让他带，没想到这次却用上了。只见自己内外衣都湿淋淋，才觉得浑身发沐，汗毛都竖立起来。张驰说：“你赶快擦干身子换下衣服。”说着走向洞口，把头背向周娟。

周娟满脸通红，赶紧行动，可是当她刚擦完身子时，忽然洞外一声霹雳炸开，震得洞顶的石渣纷纷落下。看来这个洞不像西游记的帘洞那么浪漫。周娟惊叫一声，赤裸裸地扑向张驰。张驰急忙回头，周娟已紧紧的抱住他，把头顶向张驰的下巴，眼泪汪汪的求援著。
“我怕！驰哥，抱紧我！”

看着周娟惊悸的眼睛，乌黑闪亮的眸子，长长的睫毛和成熟躯体，仿佛又一声霹雷在他的体内炸响，浑身发抖。他已经二十六岁，也有血肉之躯，只是为了报答周家的救命之恩放弃了多次恋爱结婚的机会，他真想把她的全身吻遍，然后和她作爱。当他把嘴唇贴进她那薄薄的红唇时，她的双眼已紧闭，期待著那甜蜜的初吻。她已经十六岁了，她以前只是把他当成亲哥哥，但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希望驰哥是她今世永远的情人，愿意把自己完完全全交给他，即使是现在，她也决不后悔。

当张驰在接触周娟的一瞬间，他不由自主的停下了，他不能这样做，她还小，不能伤害她。
“快穿上衣服吧，阿娟！”张驰说。
周娟还是一动不动地紧紧抱著，似乎还在期待著……
“快穿上衣服吧，阿娟，会感冒的。”
“吻吻我吧，我害怕！”她睁开眼睛
“别说傻话，吻了你，我就会吃了你。”
“我不怕，你吃了我，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了。”
“别淘气了，快穿！”
“那你闭上眼睛，我再穿。”
张驰赶忙闭上眼睛，周娟的双手忽然勾住他的脖子，把他的头拉下，把嘴唇轻轻贴在他的唇上。那种最原始的性欲望忽然灌满了他的神经细胞，他捧著她的下巴，想把那又硬又扎的胡子刺向她那粉嫩的脸蛋......

“阿呜！阿呜！”忽然一声声恐怖凄厉的野兽怪叫从洞口外不远传来，令人毛骨悚然，两人拥抱得更紧了。
“不要怕！我到洞口看看。”张驰冷静地说。

张驰在闽西南山区下乡多年，知道这里山高林密，野兽出没无常，听当地人讲，最常见的野兽有山羊、野猪和山狗，可惜他除了打过山羊和追过野猪外，没看过山狗，而最可怕的是山狗。山狗比一般的家狗大一倍，靠捕获其他动物为生，像野鸡、野兔和松鼠常是山狗的牺牲品。山狗习惯群居，结伙出动袭击耕牛，袭击的办法非常巧妙：首先由一条山狗往耕牛的屁股一扑，用狗前爪把牛屁股的大肠扯出猛跑，整只牛内脏就被拉出来，痛苦得在地上打滚，然后山狗蜂拥而上，把牛吃得只剩骨头。永昌村的一头耕牛就曾经被山狗掏过屁股。据说山狗吃人时，也是突袭人的背后，出其不意地扒在人的背上，再咬断人的脖子。

野兽虽然可怕，但张驰毕竟有过多次和野兽搏斗的经验，所以当时他听到野兽的怪叫声时，只是惊诧了几秒，马上镇定下来。他轻声对周娟说：“阿娟，野兽怕火，不敢进洞来的，赶快穿好衣服！”接著随手抄起一把木棍守在洞口，观察洞外野兽行踪，果然不一会儿，外面的野兽声脚步远去了。但他还是不放心，迅速钻出洞口附近砍了一棵大竹子，做了一个弓弦圈套装置放在洞口，只要任何野兽踩上，那锋利的竹尖就会瞬间刺进野兽的身体。把这一切摆弄好之后，他才安心回到洞内，此时周娟已穿好衣服坐在地上，脸色苍白，他知道她饿了，赶快从饭包里拿出几条糍粑给她吃。

周娟这时才发现自己是那么的惊惶失态，太不应该了。驰哥忙来忙去，却还要关照她吃东西，其实这糍粑还是她和凯哥俩人一起做的，她亲手放进饭包里，怎么就忘了？

自从他们住进永进楼之后，才知道放在门边的那尊古老的糍粑臼的妙用，糍粑臼可以打糍粑，糍粑就是粘稠的糯米饭伴上研碎的芝麻、花生和红糖，味道芳香柔嫩。糍粑锤是根据杠杆原理设计的，取一条平直的木柱做糍粑锤的臂膀，中间定支点，臂膀的一边套住糍粑锤，这边的重量远远超过另一边，另一边要人踩在上面向下使力，糍粑锤就升高，把脚提上来，糍粑锤下落砸到糍粑臼。当地人一般是男女配对打糍粑，男人动脚踩锤臂，女人动手抓翻糍粑。做糍粑要先把糯米放在饭甑里蒸熟，趁热倒进臼里，用粑锤一下一下地压挤，使糯米饭越来越粘稠，然后便开始用力击打，一起一落，富有节奏，直到粘稠。打糍粑的诀窍是手脚配合，当男方的脚将锤子抬起时，女方要迅速把粘在上面的糯米饭抓下来再翻转，这糯米饭越打越粘越韧，也就越难打。男方要和女方配合好，绝对不能打到她的手。周绚和周芳因下乡后就到外地读中学，所以这打_粑的女角色非周娟莫属，男方当然是张驰了，他们配合默契，几乎每个星期都打糍粑，出门干活也要带上一些糍粑。打糍粑最有趣的是踩锤臂也可以两、三人一齐上，大家勾肩搭背的一上一下，就象小孩子玩跳跳板的游戏，颇有诗意。

周娟没想今天雨中遇险，逃到这“仙人洞”，洞中的衣食住行和“保安”工作都轻而易举地被张驰安排就绪，她不知要如何感激他。外面还在下雨，当天晚上他们就象一对兄妹在洞里度过，周娟要他把湿透的外衣裤脱下，再把衣裤在火旁烘干，让他穿上。两人说着话，说累了，就围着火堆坐，你看我我看你，默默无语，后来周娟困了，就把头靠在张驰的大腿上睡了，张驰抚摩著她的秀发，看着她进入梦乡，自己却一夜没合眼。

第二天早上雨过天晴太阳红，正值墟日，村里人都没有出工，下墟玩去了，但张驰和周娟没有下墟，因为张驰准备功课报考大学建筑专业。这是文革后第一次恢复高考，他是志在必得的。他是六八届初中毕业生，刚上中学就遇到文革，但下乡后他通过自学达到高中水平，这几个月他整理了一大堆复习材料，渐渐理出头绪。周娟还有一年才高中毕业，暑假才刚开始，挺轻松的，不过她也是一整天都没闲，围著张驰团团转，不是帮他整理材料就是喂他吃东西，像侍候小孩似的哄他，使他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奇怪的是，周娟一不在时，他的书竟然读不下去。

有一次周娟在厨房里呆久一点，张驰就故意叫到：“阿娟！我饿了。”
“来了！来了！”周娟手忙脚乱地拿著一碗鱼汤过来。
“我骗你了，我不饿，我背这段陶诗《饮酒》，你看对不对？”
“你坏！”
“好了！你听著：
结庐在人境，
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
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下，
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
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
欲辨已忘言。”

这是他们两人最喜爱的一首诗歌，早就倒背如流。下乡八年，张驰和周娟正是在这似乎与世隔绝的土楼乡村，一起看山看飞鸟采菊花，彼此的真情实意岂是罄南山之竹能书？也许张驰估计自己很快会考上大学，离开这个地方，所以对这里的一草一木更深情更怀恋。当然，他最不愿离开的就是周娟。

张驰也很喜欢德国作家黑塞的小说，黑塞笔下那些纵情山水，耽于自然的故事使他入迷。他觉得黑塞和陶渊明都喜欢与大自然对语，讲述自己心灵与自然契合的故事。有一次他对周娟说，你看黑塞把云写得多美，“我最心爱的是云......它们是人世的梦，在这些梦中，世人将他们污点斑斑的灵魂偎依在纯洁无瑕的上天的怀里。它们是一切浪游、追寻、要求、乡愁的永恒的象征。一如它们胆怯地、满怀渴望地、倔强地悬挂在天地之间，人的心灵也胆怯地、满怀渴望地、倔强地悬挂在时间和永恒之间。”

周娟说：“是啊！在万物之中，云赋予人的想像力是最丰富的。”
“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的是你，在自然界里，我最喜欢的是云。”
“如果在我和云中仅能选择一个，你选谁？”
“选云啦，调皮鬼！”
周娟听了大笑：“哈哈！那我就变成一朵云，我的爱在云里飞，你的情只能在梦里追。”
还没等张驰回话，她就忽然扑到他的怀里：“我就是你的一片云，嘻嘻！呵，云啊，美的、浮动著的、不知疲倦的云啊！属于天国，又属于人间。还是黑塞说得好。”
“你说有永不分开的云吗？”张驰问。
“我们现在就是一片永不分开的云啊！”
……
多么幸福的一对情侣啊！

第五章

过了几个月，张驰顺利考上华南大学建筑专业，华南大学也是全国著名的高等院校。

张驰下乡八年来和贫下中农一起吃苦耐劳，摸爬滚打。提起他，个个都赞不绝口，大家知道他这次真的要走了，当然依依不舍，家家户户请他吃饭，为他送行，连周家全家一块请。

那时周绚已经嫁到外地，周芳也在县城某公司找了个工作，少了两女将。周丽父母又不胜酒力，谢绝了饭局。张驰只好拉著周娟一起到新永昌楼应酬辞行。

新永昌楼的造型、规模几乎和老永昌楼一模一样。在闽西南土楼中，明代清代的土楼占了大半，元朝建造的土楼所剩无几，建于元朝中期的永昌楼是最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最深厚，名人出最多的，村民们当然希望新永昌楼也能兴旺发达六百年，故设计和规模完全相同。

新永昌楼一扫老永昌楼的寂廖和古朽。外看倚山面著一条细细弯弯的山溪，风光如画，碧水淙淙门前过，悦耳胜似琴声；内看家家门面木栅木雕栩栩如生，明窗净几光鲜亮丽。大土楼的特点是一天到晚都有人，大人楼上楼下忙这忙那，小孩在楼中石埕天井逗闹，猫狗鸡鸭鹅也聚会玩耍，一派土楼居家和平兴旺发达景象。正是：楼圆家圆人团圆。从新永昌楼就可以看出南中国土楼“大观园”缩影。

当张驰和周娟每次走进新永昌楼内答谢乡亲盛情时，楼门厅总是非常热闹，左边也是放著长长的木凳，一天到晚几乎都有人坐在这里闲聊；右边也是放著一台糍粑臼，几个人挤在一起踩在糍粑锤臂的另一端，随著糍粑锤抬起，一个女子轻巧地用手翻转著糍粑。看到张驰和周娟，打糍粑和聊天的人们都非常热情地停下来和他们说话。有位小伙子还煞有介事地问什么时候要请喝喜酒？使周娟面红耳赤，双手捂著脸逃进楼内找她的女孩同伴，然后五、六个女孩结伙，追打这个不正点的小伙子，追得他满楼跑。

少女群战小伙子，楼梯踩得咚咚响。小伙子从一楼跑到二楼、三楼、四楼，每楼的圆形走廊跑一圈就有一百七十米。这小伙子也挺能跑，把这个大圆寨变成四层楼的体育馆，不躲也不藏地跑个遍。他跑得快，姑娘家也不慢，这十几只脚丫踩著楼板，好像千军万马在楼中操练，把楼瓦都快震飞了。小伙子后来实在寡不敌众，终于向女将们作揖求饶了。有个女孩非常厉害，抓住一块_粑就往那歪小伙嘴里塞：“看你敢不敢再胡说！”小伙子顺势拉著女孩的手装怪脸，笑坏了整座楼男女老少！

张驰和周娟要进入一家家灶间拜行，几乎家家户户都按土楼人家做喜事办酒席款待他们，餐桌上摆上“八大碗”，分别盛满鸡、鸭、鱼、肉、米粉、糯米饭、面条等，最重要的是鸡肉的大盘，鸡头总是对著他们俩的“大位”，这是当地人欢迎客人的最高礼仪。桌上每一碗都是高高耸起，生怕他们吃得不够。他们根据当地人的习惯，拿起来筷子每盘夹一点，从来都不敢把一盘菜吃光，因为吃不完就是“剩”，当地话里读如“春”，即是年年有余的意思。吃饭间你如果有事要暂时离开，不能把筷子放在桌子上，那就惹了主人老大不高兴，放筷子表明你不喜欢主人的饭菜。

除了款待饭菜之外，家家户户还要请他们喝几杯家酿糯米酒。这种酒是在每年进入秋冬交替之际酿造的酒，将糯米煮成干饭，拿起来放在大簸箕侍冷后，放人红壳搅拌均匀后，装进大缸，加入冷开水，将大缸盖密，通过发酵１５一２０天，就可以取酒，酒好喝又补身。酒渣可以煮肉，叫做红渣肉。因酒颜色鲜红，象是天空的晚霞，所以也叫红酒。酒味甘甜爽口，香气浓郁纯正，有如蜜糖水一样，后劲却非常大，等到你知道醉了已来不及。但农民兄弟的盛情难却，不喝又不行，张驰的酒量大，从没有醉过，可是小周娟总是不放心不下，常常争强好胜地夺过他的酒杯代他喝酒，有一回她终于醉倒了，被他扶回家，还吐了他一身。

过后，张驰嗔怪周娟：“你怎么能喝这么多酒？”
“我高兴！”
“喝多了伤胃，会生病。”
“你喝多了也伤胃，也会生病，生了病你就没法上学了。”
“傻丫头！你敢跟俺调皮。”
“驰哥！我怕你上大学就忘了我，这几天我都偷偷掉泪，喝醉了我才能睡好觉。”
“你真傻！我倒怕我一走，你就和别人好上了。”
……
使张驰和周娟更感动还有永新楼村民的茶招待。土楼人家种茶制茶，大概从他们在闽西南乡村落脚就开始了，他们把茶叫作“茶米”，茶就象米一样，也是一日不可缺少的。他们喝茶即有“功夫茶”的讲究，更讲究水质，山泉水泡茶味道最佳，其次是溪水和井水，可是附近只有小溪水。为了让他们喝上好茶水，有的村民特意从一里路远提来山泉水烧茶。他们为此流出的汗水就可能盛上满满的几个茶杯，这么辛苦劳累，只是为了让他们品尝个好茶道。

“贫下中农这么爱你，更不用说我了，是吗？”有一次，喝茶回来后，周娟对张驰这样说。
“当然，我们的爱将永远像山泉水一样清纯。”
“那当然。”
……
“明年也考中南大学吧？”
“一定！”
俩人相约明年校园见，然后今生今世永不分离。


送走张驰之后，周娟立即投入了报考华南大学的各项准备，可是当她满有信心报考时，一个意外的事故却使她放弃了考试的机会。

自张驰走后，周娟上学照旧要在学校寄宿，因最后一学期学习非常紧张，又要准备高考，所以有时周末也没回家，家里就只有周祥夫妇。周祥已年过七旬，因“漏网地主”的帽子还未摘掉，多年来一直郁郁不乐，他的妻子康茹身体也一直不好，庆幸的是两人一直没有大病。但由于家里没劳力，他们也一天到晚忙里忙外，如养猪、种菜和打点自留地等等。他们原打算在周娟考上大学后，两人双双回城投靠亲友，等待落实政策平反。没想到在周娟报考之前一星期，周祥得了心脏病病倒在床，康茹要照顾周祥，自己也累倒了。那时大女儿周绚刚刚分娩，二女儿周芳被公司调到外省，张驰还未放假回家，只有周娟在家，照顾父母的重担就全落在她身上。那里交通不便，要走五里山路才能到公社医院，周娟要请人把父母用担架抬到公社医院，晚上也要在医院陪伴双亲。更难堪的是家里没钱付医药费，她又要到处借钱，忙得自己也瘦了一圈。她一天挺过一天，以为熬过高考就没事了，没想到等到要进入考场之时，她晕倒在教室外，醒来时，已是第二天……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过了一星期，张驰放假回家时，看到整个永昌楼像死一样寂静，灰尘满地，蛛网连接。他心里一惊，手中提的几瓶送给周祥夫妇的好酒啪啪掉到地上摔碎了。他扔下行李包，冲到楼上居室一看，间间铁将军把门，再跑到新永昌楼一问，才知道周祥夫妇和周娟还在医院。他再疯跑五里路到医院时，看到周祥夫妇有气无力的坐在接待室的椅子上，好像正准备出院，周娟脸色苍白憔悴，在柜台边办理著什么手续。

“阿娟！”张驰呼叫著。
周娟一看是驰哥回来，扔下手中的笔，眼泪夺眶而出，全然不顾周围还有其他人，扑到他的怀里抽搐著。
张驰说：“别哭别哭！我们回家了！”
“是我没照顾好爸妈。”
“是我不该离开你们，我不走了，永远和你们在一起！”
周娟听到这话，哭声马上停止，抬起头来直视著张驰。
“你说傻话了，你不走！要在这土楼呆到老？”
别看周娟还沉浸于病态中，脑子却十分清醒。

周娟的话说对了，谁想在这土楼呆一辈子呢？他已听到可靠消息，四类分子很快会被摘帽，所以周祥很快会回城的。

但是，他心中还有另一种苦楚。张驰这次暑假回永进村，原打算只住两个星期，然后回海城看望一下父母就回华南大学所在的厦林市，因为他和华南某电视剧组有个合约，他将在一部片中扮演一个份量不轻的角色，必须在二十天内赶回。他在签约时思想斗争非常强烈，不签吧？实在可惜，自己在大学一年来利用周末时间在华南影厂打工，因偶然机会替补一个缺席男演员的镜头而得到导演赏识，才有这难得的机会签署暑假演出合约，收入非常可观。要签吧？剧组要求马上答复，否则另请高手，根本来不及和周娟商量。可是现在回到家里，看到周家三人刚从病床下来，又要还医院欠款，家里又乱得一团糟，岂是一两个星期能恢复家庭生活元气？

张驰当然不敢把签约的事告诉周娟，他想取消合约，但这样就永远失去了在剧组工作的机会，他为此而闷闷不乐。机灵的周娟马上看出了他有心事，一追问，他只好如实说出。周娟一听，非常理解他的难处，她真的不希望因病影响他的事业。
“驰哥！你不能失去这次机会，否则你会后悔莫及。”
“可是我放不下你们一家，我怎么走得开呢？”
“你爱我吗？”
“当然。”
“那你就相信我，我会照顾好爸妈和自己。”
……
此时周娟虽然被他搂在怀里，眼神却非常坚定。他知道这丫头说出话后，就是要她撞土楼的墙也不回头，她在他面前有时像个撒娇的孩子，在大是大非前却是她拿主意，她就是他的“老板”。他的任何解释都是多余的，他只有乖乖的听她的话，打点行装回去。
“那好！我明年还在华南大学等你。”
那还用说吗？周娟没有回答。
两人相思无语，不必再有梦的呢喃，只需心灵的默契。
明年？明年还会发生什么事吗？

第六章

一九七八年春节过后，周祥终于被摘掉“漏网地主”的帽子，夫妻俩和周娟一家三口户口迁回海城居住。但因周祥夫妇已到退休年龄，回城后没办法继续工作，原单位对他被误判的经济补偿也很少，这样，维持家庭生活只靠周娟在一家居委会蜜饯厂的微薄收入。虽然周绚周芳有时也寄点钱来，但那是很有限的。另外，周祥夫妇年老体弱，医药费开销也很大，所以家庭生活非常困难。尽管张驰经常来信向家里问长问短，但周娟还是没有把家庭的困难告诉他。好在不久之后，孝顺的二女儿周芳为了帮助家庭，辞去原来的工作，回到海城市找了另一家公司上班，早晚能照顾父母起居，使周娟减少了许多劳累。大女儿周绚经济也渐渐好转，能寄更多的钱回家。周家经过几个月的动荡不安，终于走出了回城初期的困境。

可是隐藏在周娟心中的是另一种情感的不安。

上次春节张驰放假回来，约周娟到海滩散步。

那是一个微风和煦的下午，他们在海边那块大礁石旁亲吻著，忘记了海浪的呼啸溅起的浪花打湿了的衣服，直到月亮从海边升起……

“阿娟！我太爱你了，我实在忍受不了相思的痛苦……”
“说傻话了！今年秋天我一定会考入华南大学的。”
“你知道吗？因我在那片电视中扮演了大学校园里一位刻苦攻读的老三届知青，同学们都把我当成华南大学的好男生偶像，几位漂亮女生很喜欢我，但我的心中只有你。”

周娟听了这话，觉得非常可疑。那时刚粉碎四人帮，举国上下百废待举，百业待兴，拨乱反正，大学校园里的学生还不敢公开谈恋爱。张驰是不是有话还没说完？她从他的怀里挣脱，不动声色地等他继续说下去。可是张驰好像自觉得说漏嘴，不好意思把话题岔开。
“阿娟！你听！谁在唱绿岛小夜曲，多美妙的歌声……”
这绿岛像一只船
在月夜里摇呀摇
姑娘哟你已在我的
心海里飘呀飘
让我的歌声随那微风
吹开了你的窗帘
让我的衷情随那流水
不断地向你倾诉
椰子树的长影
掩不住我的情意
明媚的月光
更照亮了我的心
这绿岛的夜
已经这样沉寂
姑娘哟
你为什么还是默默无语
……
“好像你唱给她听的是吗？”周娟想起刚才他说的漂亮女生，情不自禁地冒出这句话。
“你怀疑我了？”
……
从他们相爱至今，两人第一次斗嘴。
周娟虽然心里不安，仍然忙于工作和准备高考

张驰虽然知道周娟的怀疑，但他问心无愧。他和一些女生相处很好，纯属正常交往。

但他还是在感情问题上出事了......

张驰有一位哥们叫陈然，长得虎背熊腰，健壮魁梧。陈然 比张驰少两岁，国字脸，大眼睛，鼻梁很直，嘴巴轮廓分明。陈然家里只有他和妹妹陈妍两人，陈妍是海城市的一家旅行社公关部工作，她的身材和周娟很像，只是脸比周娟圆一点，因长得漂亮而不乏追求者。

文革初期，陈然的父亲是海城市某中学校长，因“坚持资产阶级教育路线”被批斗，关押，在一次大武斗中被殴打致死，他的母亲因此忧伤病逝。后来十六岁的陈然带著十一岁的妹妹陈妍也下乡落户。在乡下，他拜一位老拳师学了散打武术，却从不跟人打架。去年他们才回城，回城后他们兄妹俩可以有一人顶替已去世的父亲到教育系统工作，他把这个机会给了妹妹，所以陈妍才能在教育系统印刷厂工作，后来又调到一家旅行社当前台服务人员。

陈然家就在厦林市区的一条小街的平房，回城后在厦林市的一个电视剧组找到一份临时工作。他认识张驰后，介绍他到剧组做短工。

有一个周末，张驰搬道具累坏了，回来时经过陈然的家，就想进去休息。没想到刚要进去时，被一辆迎面开来的摩托车撞倒了。等他醒来时，已躺在陈然妹妹陈妍的房间里的床铺上。陈妍说今天她也是刚下班，家里只她一人。他出事时她刚好看到，急忙赶出门，那车手早已逃之夭夭。

一会儿陈然回来了，送张驰到医院看病。张驰的头部和腰部受伤，伤虽不重，但医生说不许走动，要在床上躺半个月，受伤部位还要轻微按摩和天天敷药换药，否则会留下后遗症。陈然一定要张驰在这半个月在他家歇著。陈妍说她曾经在街道卫生院工作过，懂得护理，一定要张驰留下。

张驰是个很敏感的人，在和陈妍相识的近一年间，早就看出知道陈妍喜欢他，求之不得能和他在一起。但为了周娟，他知道应该避免和她过分亲近。

但张驰转念一想：如果自己受伤后在学校宿舍里休息，一定会成为学校的一大新闻。那时是十年动乱后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同学们学习都很努力，许多同学业余时间都在刻苦攻读，都很忙，没有时间照顾他。当然他也怕那些女生们的眼泪和鲜花，更怕男生们的嫉妒，所以他一下子就答应了陈然，向学校请假了两星期。

这半个月陈然兄妹对张驰的照顾得体贴入微，他不知怎样感谢他们。可是，他从来没有想到，他不仅没法报答他们，而且深深地伤害了他们，特别是伤害了陈妍。

有一天晚上，陈妍刚给张驰换完药，电灯熄灭了，陈妍却没有离开张驰的床前。
她性格外向，喜欢运动，旅游，看电影，但她从不随便和男人交往，没想到她看到张驰的第一眼就爱上了他。 这时，她忽然有一种冲动，把身子靠近张驰。

黑暗中张驰听到了近在咫尺的陈妍的喘气声，他的手随意一伸，正好碰到一个富有弹性的肉感的东西，无疑，那时陈妍的胸部。他正要把手缩回来，却被陈妍的双手紧紧抓住了。

“我爱你，从看上我第一眼之后就爱上你。”陈妍的声音很急促。
“我已经有了女朋友了。”
“哪来的女朋友？”
“在乡下认识的。”
“她漂亮吗？”
“嗯！”
“今年几岁？”
“比你少两岁，快十八了。”
“快让我看看她的照片。”陈妍推开了张驰。

一会而电灯亮了，张驰从自己的皮包里取出了他和周娟的照片。那是他们离开永昌村时，在永昌楼前的合影：一个水灵灵的姑娘和一个相貌英俊的小伙子。
“她比我年轻漂亮，怪不得你不爱我。”
“别这样，陈妍......”
“她爱你，我也爱你，爱是不分先后的。她没错，我也没错，为什么我要退让？”
“我们还是做好朋友吧。”

他真想不通： 陈妍容貌端庄，美艳动人，不知有多少人追她？像她这样才貌双全的女孩，有多少人追她？怎么也会爱上他呢？

从此，陈妍就象大病一场。本来，她可以轻而易举地找一个像张驰那样英俊，又比张驰有钱有势的男人，可是偏偏就只爱上张驰。爱他的理由是什么呢？她自己都搞不懂。


陈然的父母在文革中不幸身亡，家里只有她这一个妹子，他爱她胜过自己，他是不会让她受委屈的。有一次，陈然对张驰说“你就忍心让我妹子这样悲伤吗？她如果出了事，我不会放过你。”张驰自然不会答应，因为爱是不能勉强的。从此，张驰就不和陈妍见面。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张驰已经把陈妍渐渐遗忘。可是在一星期前的周末，陈然忽然给张驰打电话，说他下周要随剧组到外地拍照几个月，请张驰到他家喝酒话别。张驰到了他家，看到陈妍，她瘦了很多，下巴都尖了。张驰忽然发现她这一瘦，脸形和眼神跟都周娟很像，那是一种深层的爱的目眩，又有几分哀怨忧婉，一看就知道她心里还爱著自己。

他们三人像叙旧一样坐著喝酒，只谈著哥们的话题。陈然对张驰说：“我不在家时请你多多关照我妹子。”“那还用说吗？”陈然一直给张驰倒酒，陈妍也赌气似的给他敬酒，她说今天是她的生日，不喝就是看不起她。张驰的酒量原来就不大，被他们兄妹俩灌得脑袋飘飘然。忽然陈家电话响了，是剧组编辑有要事找陈，要他马上到剧组。他给三人各倒了一杯茅台酒，对张驰说：“哥们！我先走了，明天才能回来，我妹子就交给你了。” “你放心走吧。”张驰醉醺醺 地回话。
……
张驰迷迷糊糊地又回到了那雨后的山洞里，看到周娟赤身裸体地钩著他的脖子，他没有拒绝，忘情地吻她，然后……

忽然又听到一声霹雳，张驰从酒气中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和陈妍正赤身裸体地抱在床上，陈妍好像也是被雷声惊醒，俩人几乎同时推开对方……

他问陈妍是怎么回事？她哭著不说话，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也许是陈妍……也许是他酒后……

张驰想：不管怎么说，肯定有自己的错。

陈妍哭得像泪人。张驰认了，他这辈子要对她负责。

第二天，张驰写信把这件事周娟！他在信中最后说：“我错了。我不怪酒，只怪自己。如果你不原谅我，我此生此世将永远不得安宁，九龙江也装不完我的泪水…… ”

周娟还没看完这封信，泪水就模糊了，悲恸欲绝地昏了过去……

她不知过了多久才醒过来。待她冷静下来时，设身处地为张驰想了想：张驰在永昌楼付出了整个青春，就是为了照顾她的一家，世界上有什么比青春更宝贵的呢？所以，她还是应该原谅他。

她含泪给张驰回了简短的信：
驰哥：
请让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我不怪你，只怪我们没有缘分。但我不想考华南大学了，也不想参加今年高考。

我不相信“爱情不在友情在”那样高尚的情操。如果我们还是朋友的话，总会想起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我会更伤感。

我在海城也住不下了，我不敢到海边，不敢听那首绿岛小夜曲，可是那浪涛声、那歌声总是在我的耳边回响，我只有离开这个地方，才能永远忘记你。

家里的生活已稳定，我要到南方谋生，也许我要到处流浪，我不知道哪里是我未来的归宿？

记得陶渊明的诗歌和黑塞的小说吗？黑塞说得好“我像云一样飘走了，它们飘浮在空中，薄薄的一层，银光闪烁……它们大笑着飞翔，一片白色又镶著金边……它们悲伤地做著梦，悬挂在苍白的天际，伊然忧郁的隐士……它们飘浮在上帝的天国和可伶的人世之间，却不知道我也会象一片浮云似的飘过人生，浪游，到处都感到陌生，飘浮在时间和永恒之间。”

我这片云将永远飘走了……

好了！你不要给我回信，那只能让我再想起你的爱，在我的伤口上再划上一刀，我再也不能让那失去的爱的回忆来骚扰我平静的生活！

好好爱陈妍，好好保重自己。
再见了？让我最后吻吻你……
周娟
一九七八年#月#日


张驰和陈妍一起拆开了这封信，还没看完，信纸就被两人的泪水模糊了。
“阿妍！我已经伤害了周娟，决不能再伤害你，我爱你，今生今世永远爱你。”
“如果周娟愿意，我可以放弃，我走，我离开这里。”陈妍放声大哭。

那一天张驰来她家做客，真的是她的生日。因之前张驰拒绝她的爱，使她的心情非常糟，所以她就一直喝酒，看看张驰是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没想到自己喝得面红耳赤醉熏熏的，两片粉腮红如盛开的桃花，浑身细胞膨胀著难言的欲望。张驰也喝醉了，把她当成周娟，她也稀里糊涂的点头回答，两人疯狂地拥抱接吻，糊里糊涂就作了傻事。其实她爱张驰爱得发狂，刚才说放弃既是气话，也是真话，气话是不愿放弃，真话是如果放弃她就不想活。

陈然走进来，拿起一杯白酒一口气喝光。他只穿着背心，挺腰站立，左手举著酒杯，右手握拳击打著自己的胸部：“都是我这个酒鬼的错，我要到南方去找周娟，让她杀了我！”

“你疯了！”张驰夺过他的酒杯狠狠摔在地上。
“难道我们四人就被酒灌得痛不欲生吗？”

他们痛心、愧疚，但日历还是一页页翻过。世界是这样美好，阳光是这样明媚，为什么人总是要跟自己的人生过不去呢？既然周娟消失了，也只有好好过著才能对得起周娟，他们这样对自己说。


张驰和陈妍像一对情侣一样读书和工作，看电影和郊游，日子虽然平淡，但他们爱情也逐渐深挚。张驰发现陈妍对他的爱是那么执著和痴情，比周娟有过之而无不及。每当周末，他们不是去爬山就是游泳。陈研在下乡时也跟著陈然学了点拳脚功夫，有一次他们在山上遇到了几个挡道的小流氓，她叫张驰退后，伸出她那怪异的踢腿功，三两下就把那几个家伙吓得屁滚尿流。跟陈妍在一起，看她蹦蹦跳跳快快乐乐的，他真的很开心。

他常对比陈研和周娟。陈妍喜欢运动和旅游，性格活泼好动。周娟喜欢音乐，性格温柔文静。他要感谢上帝造了周娟和陈研这两个美女让他爱过、爱著，他今生今世不枉为一个七尺男儿的血肉之躯。他很满足。

一九八二年，张驰大学毕业之后，她和陈妍结了婚。张驰虽然读建筑专业，又选修了英文，陈妍原来就会讲英语，两人一起攻读。日子过得满甜蜜。结婚后一年他们的儿子出世了。再过一年，张驰取得了留美资格。他在美国立足脚跟后，申请妻子和儿子定居美国。

一九七八年秋天，周娟在给张驰寄出那封信之后的几个月，在深圳的几个某职业介绍所找工作。

周娟当时还不满十八岁，身高一米六八，标准的舞蹈演员身段。她天生丽质，能歌善舞，小时候只要看到县文宣队的舞蹈表演，她就能模仿得唯妙唯肖。在闽西南下乡读中学时，她是学校文艺队的台柱。她的歌声甜美柔润，把女性的柔情释放得淋漓尽致，回城后有一次她代表街道组织参加海城市歌舞表演，她唱了一曲“南泥湾”，全场观众热烈鼓掌，赛后她得了一等奖，被称为海城最甜美的年轻歌手。正当她准备踏入影艺界时，她收到了张驰的那封信，万念俱灰的她，悄悄地离开了这个城市，一个偶像从此消失。

她因此也对演艺圈失去了兴趣，只想找个平凡的工作岗位。最后，她选择了深圳一家早报编辑部的校对的工作。那家报社领导看她长得很好看，文学素质也不错，想破格让她做实习记者，但她不想太张扬，因为她知道自己长得太美，太美的女孩子抛头露面总会出事的。这种例子她看得太多了，女子的美往往是灾难的源泉。

俗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有一次，她终于被一位到报社找人的原海城市的歌迷认出，她也认出了他－一个大学英语老师，名叫李闳。当她看到他一脸惊讶神色，打个手势让他别声张，约他下班后交谈。

其实李闳不仅是她的歌迷，也是她的老师。周娟在海城居委会服装厂工作时，晚上要上夜校补习功课，认识了这位李老师。李闳二十五岁，长相十分引人注目的：高挑的身材，俊秀但棱角分明的脸孔，略低于耳垂的黑发，阳光般的笑容，看起来不像教师，倒象一个尴尬的大小伙子。李闳在夜校里对周娟十分关照，平时经常打电话和周娟用英文交谈，使周娟英文会话水平提高很快。李闳也到过周娟家，周娟知道李闳喜欢她，可是每当他要说出那句话时，周娟总是说“你要说什么我知道，别说了！我们永远是好朋友。”李闳因此痛苦的离开海城市，来到深圳。没想到两人在这里邂逅相逢，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随后两人经常来往，周娟在报社工作，李闳在深圳的一间大学教书，他们经常一起进进出出报社和学校。大家知道周娟已是名花有主，那些寂寞的男人们也渐渐不敢对她有非分之想了。

一九八四年，周娟二十三岁的时候和李闳结婚。她原想像一般女孩子那样，玩到二十八、九岁才结婚，但她不想折磨男人，而且自己也有性的需要，在一次她自愿为李闳付出之后，就主动提出结婚，李闳当然是喜出望外。在外人看来，他们也是男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周娟结婚的时候，恰巧是张驰和陈妍夫妇乘机到美国学习的时候。

一九八五年，李闳和周娟夫妇也先后到了美国留学，次年生一女。

这是原来的旧稿上篇，下篇正开始修改，原来不想贴出来，为力一直命令，不敢抵抗。这其实是故事，不是“小说”，不过故事也好，就当说一回故事。

再读你的<爱你不是梦>,忽然有种感觉,你在创作过程中,没有放开写,也就是说太理性,心中的顾忌太多.如果放开写,相信是一部不错的小说——内涵厚重是没话说的.

爱你不是梦

第七章


时间的画面飞快地翻到了2004年夏天，一个星期六的早上。

在美国纽约的一栋私人住宅里，室外有郁郁葱葱的花园，室内的楼道、客厅，书房和卧室里都挂著传统的中国字画，大厅里有明清样式的长的几案、一架钢琴和几种东西洋乐器，最令人注目的是钢琴上方的墙上挂著一个装璜得很古朴的放大的照片的镜框，装嵌著一座圆形土楼照片。整个室内摆设散发著东方文化的魅力。

这个住宅的主人就是李闳和周娟夫妇，今天李闳出差，女儿参加夏令营，只有周娟一个人在家。她刚吃完早饭后，享受著难得的一周的清闲。她最喜欢这种一个人在家的时光，没有人打扰，可以睡懒觉、上网或是弹钢琴。当她的目光游过墙上那幅画时，视线久久停留在上面。

最近她几乎每天都要看着这幅画，然后用鸡毛帚拂去玻璃上的灰尘，她总觉得似乎有什大事会发生在这幅画上。她很认真地擦拭了画玻璃，然后打开电脑上网。当她看人民日报海外版时，一条新闻使她的眼睛灼灼发亮：

据新华社苏州7月2日电（记者全晓书）国家文物局局长单霁翔2日透露，中国申遗“预备清单”中已有5个申报项目被世界遗产中心受理，分别是澳门历史建筑群、开平碉楼、殷墟、福建土楼和红河哈尼梯田，它们有望在未来几年中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

这不是“中国申请世界遗产”的消息吗？没错！福建土楼也是五个被世界遗产中心受理的申报项目之一。

她有个习惯，把跳芭蕾舞当健身法，宽敞的大厅就是她的舞台。这条消息的出现，使她兴奋得得意忘形，马上踮起脚尖，轻盈地旋转起来，边跳边对著镜子能看自己优雅的姿态和优美的身段，心弛神往地自我陶醉著。

周娟这样兴奋不是没有理由的，前几天她还从电视上看到这样一组画面：中国这次上报的世界遗产项目有十几个，几个节目主持人正在讨论哪几个项目最具竞争力。所以这些天她最担心的是闽西南土楼能否入围？现在如愿了！这实在是一个天大喜讯。土楼山区有有她的家她的梦，有她的童年她的花季雨季，有她的初恋她的爱。如果闽西南土楼成为世界遗产，她的这些故事就被会蒙上一层传奇色彩，她可以现身说法解开土楼之谜，她为此自豪。试想一下，当今世界上还有几个人生活在像永昌楼那样六百年历史的老楼。人真是很奇怪，以前她觉得永昌楼很恐怖，现在却觉得很可爱。那生活在穷乡僻壤的过去，变成了亲切的怀恋。她要对永昌楼说：“再爱你六百年。”

一阵激情过后，她把这条消息它转贴在西北华人网论坛上，笔名晓诗。周娟在上这个帖子时还贴了挂在墙上的这幅照片。这张照片就是永昌楼，是她在一九七八年春全家回海城市前，在永昌楼前拍照的。张驰并不知道这张照片，否则他一下子就会猜测晓诗就是周娟。

她转贴这条新闻后，很快得到很多华人的回应。一位台湾网友说，“我的祖籍就在闽西南土楼山区，听说我的祖屋就是一座圆楼，说不定就是晓诗网友贴的这幅照片。”

最出人意料的是她看到了署名“阿驰”的回应帖子：“这座楼叫做永昌楼，三十五年前有十几位下乡知青和城镇居民就在这楼里安家，我是最后离开这座楼的知青之一，我在永昌楼住了八年……”

“那不就是张驰吗？”

她惊讶得简直嘴里可以塞进一个山桃，差点没叫出声来。　

她马上给张驰发了电子邮件：阿驰你好吗！我正是周娟，看到了你的出现，我就像作了一场白日梦，心飞回了我们在土楼相处的岁月，梦中的泪水也滴落在古老的永昌楼门口的石凳上.....。.一别二十六年，特别是在美国生活的这十九年，为家庭，为学业，为工作，为女儿和丈夫，没日没夜的忙碌，直到这几年才松一口，真是一言难尽啊！我现在在A市当音乐老师，女儿已十八岁，丈夫在一家公司做外贸，希望我们今后能经常联系。

双喜临门啊！离别二十六年，张驰和周娟竟然在网上意外重逢。她眼巴巴地盼望此时在西雅图的张驰的回音。

按原来的习惯，张驰每星期五晚上熬夜写作，凌晨上床睡觉。午后起床后是没有上网的，一般是先漱洗淋浴，吃午饭，再开电脑，看看没有什么重要消息需要回复再做其他事。可是今天不同了，自从早上和周娟联系上之后，午睡的梦里都想著周娟，起床后就赶快打开电脑，睡眼惺忪地发现晓诗的回贴：阿娟-黑塞的小说和陶渊明的诗歌-永昌楼-她的邮件地址......

他激动得两手发抖，不由自主地敲起键盘给周娟发第一封电子邮件：阿娟，我是张驰啊，我住在西雅图，我过得很好，不知道你近况如何？甚念！

“今天怎么啦？还没刷牙洗脸就上网啊？等下还要去中国城卖菜啊。”正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陈妍冷冷地问著。

“明天是独立节，接著就是持续一个月的西雅图海洋节，我看看有什么重大节目……”张驰随口敷衍著，很不情愿地把电脑暂停，给周娟的电子邮件没有发出。

张驰随便扒了几口饭，照例要到湖边溜一圈才回来办正事。所谓办正事就是周六下午他总是要和陈妍出去市场买菜，逛逛商场，或是安排和朋友有约会。张驰对买菜、逛商场和约会很头痛，不过作为一个丈夫，一周只有这么几个小时陪陈妍出门，这是基本条件，没法说。可是每次出门他脸上强装笑脸，心里却很无奈。他并不是不喜欢陪她，只是他很怕她那股购物的认真劲儿，东摸摸西看看，看完衣服看靴子化妆品，大半天不累。他总是要捧著一大堆她想要的东西，累得有气无力地坐在商场的角落里等待。

在他被她“挟持”出门之前，走出室外透口气，这是他出门前的的“基本要求”。

这又是一个典型的西雅图夏季湖边的景色：天高云淡、风和日丽，湖边湖面辉映密林，绿草随坡起伏，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泛著一条条小船或游艇，远远望去，就像一群白鹅欢快的戏逐著。他最喜欢走过午后的阳光穿过的湖边的翁郁的松林，斑斑点点洒下来，满眼葱茏明媚。蓝天，湖水，森林所组成的湖畔自然画面，是需要一点散淡的心情，才能体会个中滋味，写下正确注解。

观湖景常给他带来一些创作的灵感。他常常把西雅图和自己下乡过的闽西南山区对比，走在在湖边的小石板路上，就像走在土楼山区的乡间小路上，思乡之情油然而生。他觉得西雅图和他下乡的闽西南山区有很多共同点，一是树多，西雅图许多大公司和私人房子藏在密林深处，而闽西南山区是千里林海波涛。二是天蓝，西雅图和闽西南山区的天空都是澄澈无瑕的，但西雅图的天空透明度更高。三是建筑物各有特色。西雅图市容整洁，环境优美，城中的建筑物风格迥异，色彩淡雅，疏疏朗朗地坐落在松林和花圃之间。闽西南山区土楼民间居如地上长出来的蘑菇，天上掉下来的飞碟，星罗棋布地座落在山溪边、河岸上，显示著古朴大气的美。四是崇尚自然，闽西南山区还未被现代化技术开发，千里林海浩瀚，那是大自然的恩赐。最有趣的是西雅图，西雅图曾经被评为”美国最适合居住的城市”，可是这里的人们喜欢宁静的生活方式，不宣扬不显摆自己的优势。有人说，西雅图人至今还没有进化为城市动物，倒更象小镇上的居民，更接近自然。很多人拥有自己的船，很多人开吉普车，很多人喜欢穿登山鞋。节假日的时候，主要的娱乐活动不是泡酒吧或去舞厅，而是夏天宿营，冬天滑雪。

张驰的这些感受都是在这湖边的散步中悟出来的。今天他又悟出什么呢？周娟的出现对他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是，不管如何，福建土楼被世界遗产中心受理的申报项目，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喜讯，他应该让陈妍一齐分享，但考虑到这样会涉及到周娟，也许陈妍没法面对周娟的重新出现，他只好把这个消息暂时保密。走在平日散布的湖边小路上，他兴奋得手舞足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三十五年前永昌大队文宣队的一场歌舞表演，那是在欢庆九大召开时连夜排练的节目：天大的喜讯传四方/万水千山闪红光/万众欢呼毛主席/万众欢呼伟大的党/把胜利的赞歌唱起来/把胜利的锣鼓敲起来/我们欢呼我们歌唱/我们欢呼我们歌唱/万岁万岁......

当然，他现在要欢呼的是闽西南土楼申遗初战告捷的天大喜讯。他需要的不是歌词，而是那种旋律，那种年轻、激情和忘我，太棒了！现在的年轻人是永远体会不了的。在那个年代里，那些歌是他们用生命和热血唱出来的。这十几年来，每当他和他的家庭遇到喜事时，比如升学、毕业、加薪或升职等等，他都会叫朋友们来到他家聚会，唱卡拉OK，唱起文革歌曲，有的人还跳起文革舞蹈，跳得“心潮澎湃”、“热血沸腾”，让儿女们看得目瞪口呆。有些来参加PARTY的美国朋友大惑不解：既然文革那样残酷，为什么你们那样喜欢唱文革的歌曲？他说：因为那些老歌是他们那一代人唯一的青春之歌，除此之外，他们的青春似乎一无所有。如果忘了那些歌，他们的生命就被割裂，心就会流血。唱一曲老歌，就感受一回青春的回归。

思绪如潮的他慢步走回家时，陈妍已经坐在驾驶室里喊他。

“你今天看来神思恍惚的，到底怎么了？”

“哪有啊！我在构思一篇文。”

“得了吧！大作家同志，书呆子，今天我买些猪脑子给你补补脑，上车吧！”

“谢谢你！老婆同志。”张驰不得不承认，陈妍是一个好老婆，而自己却不是一个好丈夫。都是码字惹的祸，是不是很多网上的写手都扮演不好老公或老婆的角色？



这时，在纽约的周娟给张驰的第二贴发出后，仍然是激动不已，分分秒秒的等待他的回信。为了在第一时间看到信，她每隔一、两分钟就点击电子信箱，却一直没有消息。

周娟当然不知道此时张驰已把电脑关掉，正在西雅图的MALL里看着陈妍买东西。几小时过去了，为了打发这等待的时光，她就时而跳舞，时而弹琴，时而放声歌唱，尽情的宣泄自己。反正老公出差，女儿去夏令营，自己一个人在自己家里，要怎么跳怎么唱都没人看着别扭。每当她激动的时候，回忆的翅膀就会飞回往事。来美国十九年了，房子有了，汽车有了，女儿长大了，她的心也平静了。她以为早就把张驰忘了，心中再也不需要再去驾驭爱的波澜。没想到他突然在网上出现，把她平静的周末全搅乱了。

他现在怎么样？是不是还和陈妍生活在一起？会不会老多了？一个个不同的张驰在周娟的脑海里掀起巨浪。

是啊！他现在也一定在想我吧？对啊！我也要告诉他我是怎样走过这二十几年的……

一九八五年冬天的一个中午，周娟自己一个人来到美国东部的一个城市与丈夫团聚，当她的飞机降落到机场后，才发现这里完全沉浸在冰雪世界中。莹剔透的冰枝，银光闪烁的树挂，仿佛琼楼玉宇的摩天大楼插入雪空，千姿百态，宛如仙境。她在心里说：多美的雪啊！我的生活就是要从从雪的纯白开始。

她在机场的大玻璃窗前往外看，等待李闳来接他原。看到同班机的旅客一个个被接走了，三个小时过去了，她望眼欲穿来回踱步，却不见昔日的丈夫，她第三次从洗手间出来后，忽然从背后传来一个十分熟悉的但又有点沙哑的声音：“阿娟！我来了，刚才远远看你进入洗手间。”

周娟一看是李闳。“哎呀！你怎么变得这样了？”她几乎说出，“我都都认不出是你了！”

“我今天帮人家搬家，下起了雪，搬动家具很困难，所以耽搁了几小时。”

原来，只离开不到一年的李闳，脸上的皱纹像竟然多了几条沟渠，眼神疲惫不堪，脸色黄而暗晦，头发也开始发白了。

她真不敢相信他就是自己的丈夫。当初他被派公费出国留学时，踌躇满志地和朋友们碰杯庆贺，可是今天的他，刚三十出头的人，看起来却是四十老态。

她和李闳走出机场时，扑面的雪花不但令人难以张开眼睛，甚至呼吸都会吞入冰冷的雪水。 李闳是冒著纷飞的大雪，开著一俩破旧的小车来机场接她。

几天后她才知道，原来李闳的奖学金只够维持自己的生活，为了凑足周娟来美的路费，他即要读书，又要打工，什么铲雪割草扛大包，端盘洗碗送皮萨的活儿都干过，过度的劳累使他霜发早生，看上去一下子老了好多。为了省钱，他和一位朋友租了一个私人地下室居住。周娟来之前，那位室友才搬走，夫妻俩才有这不足二十平方米的地方窝居。

当天晚上雪停了，高楼群灯光灿烂，如同走近银河，观赏天上的街市。像每一个孩子一样，周娟以前对这座大城市充满了向往，她透过小窗，看着那些光辉灿烂的摩天大楼，她的心性也如饥似渴。分离了将近一年，她本想和丈夫来个一夜消魂，可是李闳在短暂的欢愉之后，疲惫不堪，呼呼入睡，她却彻夜难眠。

接下去的生活自然是忙忙碌碌。周娟从小在土楼山区长大，吃苦耐劳自不必说。她很快学会独立生存，一个月内就学会开车，自己去学校注册，为小家庭开新帐户，买被子、买炊具，买油盐酱醋。她摸爬滚打地应付各种名目的小考中考和大考，忙得四脚朝天。

那些日子，窗外不时地飘著雪花儿，屋子里却暖融融的，她腹中的胎儿就是在那时孕育的。怀孕的周娟要上学，买菜，做家务，一有空闲的话还烧一手好菜。不久女儿呱呱落地了，夫妻俩乐开了，周娟最喜欢看女儿酣睡，打呵欠，挥动小手，或是挤眉弄眼，跟著笑了起来，所有的劳累都消失了。李闳最喜欢女儿握成拳头的小手，自己脸上的笑意也越发浓厚了。

熬过了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春夏秋冬来复去，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几年的奋斗，他们夫妻都毕了业，又找到了几个不错的工作……

在电脑前沉浸于记忆里的周娟，右手自发地点击著电子邮件信箱，忽然看到了一个new message，再点击，果然是张驰的来信，她回忆的思路马上被打断。

第八章


周娟打开张驰给她第二封电子信件，信中这样写到：

阿娟，我本来中午就要给你回信，但陈妍叫我一起上街买东西，不料一去就大半天，直到现在才有时间回复。二十六年前我和陈妍酒后出事，你不告而别，令我十分难过。我怎么也找不到你，不久我和陈妍结婚，几年后赴美留学，跑了大半个美国，现在定居西雅图。经历了人生的风风雨雨，我心里的最痛仍然是对你的愧疚，一言难尽啊！让我们建立一个网上对话窗口好吗？可以随时聊聊，还可以给我打电话，我的电话号码是......

周娟回应：我永远忘不了在永昌楼度过的八年，是你带我从童年时代走上少年时代，你对我们一家的恩情我永生难忘。你和陈妍出事后，当时我选择离开是对的。不过二十六年后来看当初的决定，我是错了！因为爱不会因为一杯酒就变味。我会和陈妍争夺你，除非你真的变心。至于现在我们上网说话，完全没问题。我的先生李闳经常出差，对我上网不闻不问，我有自己专业的的电脑工作房，他从来没有动过我的电脑，我可以在网上和你自由聊天。你呢？

张驰说：我不像你那样自由，除了周末，陈妍不喜欢我过多泡网，但现在是周六下午，今天的剩余时间我都能和你说话，请你马上上对话窗口好吗？

周娟：好吧！我马上上来一哈！
张驰：哇！这么快就接上了！
周娟：好开心啊！
张驰：阿娟，我们欢庆土楼申遗的派对正式开始，现在我正在喝葡萄酒，真真怀念那醇香浓郁的土楼家酒。喝吧！喝吧！这二十六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高兴！张驰说。
周娟：喝吧！喝吧！这二十六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痛快！周娟说。

周娟真的喝醉了，永昌村民一九七七年为张驰辞酒送别的一幕又浮现在她眼前：
张驰：阿娟！你怎么能喝这么多酒？”
周娟：我高兴！
张驰：喝多了伤胃，会生病。
周娟：你喝多了也伤胃，也会生病，生了病你就没法上学了。
张驰：傻丫头！你敢跟俺调皮。
驰哥！我怕你上大学就忘了我，这几天我都偷偷掉泪，喝醉了我才能睡好觉。” 张驰：你真傻！我倒怕我一走，你就和别人好上了。
......
周娟：怎么像木头啊？吻我啊！把我的酒吸出来我就不吐了。
张驰：哈哈！我才不在乎你那油腻腻的嘴。
……
张驰和周娟原来就是西北华人网的网虫，现在更频繁地上网、恋网。二十六年了，他们都快做爷爷奶奶了。刚在网上说话的时候，他们都知道自己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所以对曾经爱过的岁月讳莫如深。但从各自的话语里，都可以读出彼此的心态还都很年轻，多少喜悦和激动把他们带回了那梦魂牵绕的永昌楼。

周娟：驰哥！记得那一次在“孙悟空的水帘洞”过夜的事吗？
张驰：当然，我差一点吃了你！
周娟：我是第一个在你的面前赤身裸体的女人，你当时在心里早就接受了我。就凭这一点就足以让我永远不能放弃你。我悔不当初啊！
张驰：没想到你接受西方教育这么多年，道德观却越来越古老和传统。
周娟：也许是被土楼的古老感动的吧！你看闽西南土楼的楼墙是赤裸裸的生土，当它拥抱那块大地时，就认定了生生世世与这块大地不分离。
张驰：你说得有道理，都是我的错。

他们天天在对话窗口交谈，沉浸于激动、兴奋和风趣之中。当他们的家人都不在时，他们就打电话。有一次周娟打电话说她心情很不好，张驰一追问，周娟才告诉他，她和李闳的夫妻关系已名存实亡，半年前李闳感冒一场之后就没有性生活能力了，从那时起他们就没有同房。性爱已经成为她遥远的回忆和无望的渴望，她的脾气也因此越来越坏，常常无缘无故地哭，又不敢告诉李闳其中的原因。她也不敢告诉张驰，她对性爱的欲望比什么都强烈。她直到现在才这么深刻地体会到：对性的要求是作为一个动物的基本感觉，何况人是最高级的动物，可是当她得到一切，有了名望、地位、金钱和小家庭后，刚刚四十四岁的丰硕年华，正是最需要性关怀的时候，却连享受动物最基本感觉的权力都被剥夺了，她几乎夜夜失眠，作梦都想和一个强壮的男人做爱。

“Hi！你找一个性伴侣不就得了？”张驰半真半假地问到。
周娟生气了：“你疯了！你以为我是那种人吗？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张驰说：“和你开玩笑，当真了！对不起！”
周娟对着麦克风话筒大声喊道：“以后再胡说八道我就不理你了。”接着放慢速度：“其实我和李闳的感情不好还有很多原因，你愿不愿听？”
张驰故作不语。
周娟：“你不回答我？那算了！”
“我不是在听吗？我会做你的忠实听众。”

周娟静静地开始说话，好像在几十年前在永昌楼自己的房间里，隔着一片木板墙对隔壁房间的张驰说话....

李闳出国后的五年，在美国东部的一所大学读国际贸易专业，毕业后先后在几个大公司工作。我出国后在另一所大学读音乐学院声乐专业，毕业后一直任中学音乐教师。近十年来我们夫妻一直生活在纽约，感情也一直很好，但性格不合，直到这几年才暴发危机。李闳脾气外向，我内向。李闳认为国际贸易的基本原理也可以运用于个人生活。一个国家要开放，就要搞国际贸易。同样的道理，一个人要立足社会，就要广交朋友，参加社会活动和室外活动。要走出室外，看电影、打高尔夫球、吃餐馆、泡酒吧、派对聚会，这样才能扩大个人利益“圈子”里的人，遇到困难马上有朋友帮忙；室外活动使个人更具有活力开朗的个性，还能使提高抗寒暑的能力，减少疾病的发生；室外活动能使大脑得到积极的休息，以充沛的精力继续工作；社会活动能使人更懂生活礼仪，使人生的修养境界更加高尚完美。他坚决反对沉迷网上。他还举个例子：有两位中年男女虽然都有各自的家庭，在网上认识后相爱得“如胶似漆”，“情意缠绵”，有一次男的生病住院了，从头到尾都是他的太太照顾，那个女的根本无法给予任何帮忙，虽然她很爱他也毫无办法，所以网上的东西都是虚幻的，不能沉迷“网恋”。网上交的朋友看不见模不着，只有现实生活中的朋友最实在。

“李闳说得是有道理。”张驰打断她的话。

“你急什么！听我说吗！”

周娟接著说：可是我认为：人不是商品，人的本性就是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兴趣和爱好，为了自己的心愿活著的人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喜欢音乐，又喜欢宁静，这就是我的心愿。只有在宁静中感受音乐的真谛，才能在音乐的演唱中暴发激情。我追求的是音乐艺术的高尚，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世俗的交易中。每当我沉醉于淡泊宁静中，或能使我听见从云的深处传来的风烟滚滚雷声阵阵；或如同清净庄严的莲花胜境一瞬间震憾了我的心灵，乐感随之袭来。我多么希望远离喧嚣，还我一个宁静而和谐的空间，一个可以得到身心的全面放松的地方，一个可以触发想象的愉快的生活环境。不妨举两例子，一是许多人因为社会活动繁忙而得高血压或心脏病，得不偿失。二是我在网上认识了一位民间音乐爱好者，他向我提供了不少民间流传的水岸节爵士音乐舞蹈，使我获益匪浅。我还和几个网上同行决定创建音乐制作公司，致力于使中国传统音乐以一种新形象进入世界音乐界。所以，上网往往可以得到意料不到的喜悦和成功，我就是恋网。当然，作为一个音乐老师，我每月最少有一次要观看演出、听音乐会。

张驰默默地听著，插了一句：也许你这淡泊宁静的心态来自于平淡古朴的土楼民风，土楼心态已经深深地影响你的一生。阿娟你继续说。

我的心态跟土楼有关系吗？让我想想再说。我开著轿车，住著豪宅，看着女儿长大，可是我和李闳两人心的距离却越远。更不用说他散失了性功能之后造成的夫妻之间的裂痕。另外，李闳由于社会活动过多，烟酒不离，也许可能是外面还有女人，老婆就凉在一边。我根本无法了解到他的生活细节，只留下不尽的疑云。我不喜欢李闳的酒气和烟味，干脆自己住一个房间，夜夜孤灯拂影以泪洗面......

张驰语重心长地说：“阿娟你保重啊！比起我们在国内的同龄下岗职工，我们过的是天堂的日子，知足常乐啊！”张驰听着周娟在电话里哭泣着，几分钟周娟才把电话挂断。

张驰的心一阵揪痛，原来经过这么多年，周娟的性格和自己是如接近，都是那么内在。如果说，周娟苦涩的主要原因没有性爱，而他的苦涩却是因为没有情爱。他和陈妍除了家庭结构尚存之外，感情频临危机的边沿。陈妍活跃好动，每逢周末就想旅游、购物、看电影，张驰却要呆在家写作，两人的业余时间兴趣完全不同。物质生活好了，他们之间的共同语言却越来越少，感情当然也却越来越淡了。

有一次周末，陈妍要张驰陪她出门，他不想去，两人又开始唇枪舌战。

陈研坐在电视机前的沙发上，手里拿著遥控开关，不断地转换频道，她眼睛盯著屏幕，其实什么都没看，这是她和张驰吵架的习惯动作。接下去她说话就像连珠炮：“人生的核心是一个乐字。你是个书呆子，老古董，有乐不享，在美国大家工作很紧张，物质富足了，生活好了，周末就要出去旅游。旅游能使江山美景尽收眼底，健身和陶冶性情，还可以提供大量的与陌生人交流的机会，排除你对社会的某些心理障碍。”

说到这里，她站了起来，情绪激动地把电视机关掉，在大厅里走来走去。“你回答我啊！”她说。

张驰坐在书桌前，手里拿著一张报纸，心平气和地说：“像西雅图这么美的城市，环境优美气氛浪漫，本身就是一座旅游城市，远的不说，自家房子周围前有草坪、花园、小树林、小木屋、小木桥、湖水、小舟，周末在自家门口就可以钓鱼、划舟、烤肉，聚会，乐趣无穷，又何必一定要出门旅游。出门旅游使生活失去规律，吃不好睡不好，影响身体健康。你没有看到前几天的一条新闻：反对中老年人自己开车出远门旅游，既劳累又危险，如某患高血压的男性出外旅游时，就是因为过度疲劳导致脑中风死亡。”

“那只是个别现象。”陈妍又把电视机开起来：“你年纪还不算太大，就变得孤家寡人了，只想呆在家里。看你的美国同行和中国同行，有条件旅游的谁不想旅游？世界五十大景点，美国占据了很多。有人说，在美国不去旅游，等于没有真正住在美国。现在许多美国人认为，曾经游过的地方，如果五年没去的的话，等于没去过，这说明外面的世界变化有多快？你墨守成规，太不潇洒！”

“我不潇洒？”张驰仍然平静地说，“来美国后的前十年，我们跑了大半个美国，那些景点不是也去过吗？我正是一个独特的我，所以我才不随波逐流。现在我体力和精力越来越差，不想再折腾了。我不反对别人的旅游自由，也不想改变喜欢自己一人面对自然界的脾气。你看台湾的作家李敖，在当今华人作家中鹤立鸡群，可是他最不喜欢旅游，几十年没走出台湾一步，他不是也过得挺潇洒吗？听说一位美国总统曾经说过：你站在西雅图的哪个地点，都能看到同样美丽的景观。”

陈研扔掉遥控开关，越来越激动。她忽然站起来，向窗外望了一眼耸立在蓝天中的雷尼尔雪山，好像要平静一下自己，然后若有所思地走到大厅的挂境前，对著镜子继续说：“你总是和名人比，这就是你的悲剧......”

“不错！”张驰最气的就是陈妍动不动就要拿他和名人调侃。“名人算什么？”这简直是对他的侮辱，在美国文化里，几乎不拿人与人来对比谁优谁劣，大家都有自己的一套活法，只要你不犯法，不影响他人的生活，清洁工和总统都一样受尊重。他站起来，激动地“啪”地一声，猛拍身前的桌子，他的笔被这么一拍，都跳起了一尺多高，后又掉了下来。

陈妍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快转了话题。“那好吧！再比如说，购物和逛商场也是一种乐趣，购物的空间都能给人以稳定的舒适感。美国商场的装璜优美、舒适，是消除劳累和休闲的好去处，许多人就是在MALL里找回轻松的生活节奏，随意的看看也能开开眼界，既浪漫又真实。”

“写作是一种嗜好，就像年轻女子嗜逛街、吃冰激凌、爱漂亮一样。 ”张驰回答的简单干脆。

“那说看电影吧。看电影的好处不光是看电影，往往是看完电影心情好极了，就会加上其它计划外的活动，比如上照相馆照相，进冷饮店喝冰果汁，忘却烦恼，好的电影镜头如闻其声，如见其人，能使我们觉得整个世界的浑然一亮，对生活充满激情。前几天报纸有一条消息：有位100岁的老人身体很健康，人们问他为什么这样红光满面，他说这是因为他为了参加聚会、找老朋友或看电影这些生活里常态性的节目，天天走路，有笑声有友谊有活动，老毛病就不会照你。 ”

张驰的气还没消，不过心也软了，“写作虽然不是看电影，但比看电影有意义多了。好的电影剧作就是来自作家的创造性劳动。写作可以忘却一切烦恼和痛苦，可以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和生活从此有了一种依托。写作虽然是一件绞脑汁沥心血的痛苦的工作，也能刺激脑神经细胞，使之充分活动，连带地促进全身血液的流通。写作可以影响很多人的思维，可以充分享受人的选择言语活动本性的自由，与人类的自然王国对称，是人与文明时间的共同积淀......。”

张驰和陈妍也许说得都对，谁也说服不了谁。两个好人为什么想不到一块呢？

第九章

周娟自从上次和张驰打过电话之后，就后悔自己是否有点情绪失控？一个的女人，对自己的初恋说渴望性意味著什么？如果自己还是风华正茂的话，说这话不奇怪。可她已四十出头了，性欲望却不减年轻女人。她想也许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像她这样过著没有性欲生活的的家庭妇女，可是她们却从来不敢说出来，一辈子压抑在心底。她的道德观念很传统，不会随便去找一个异性伴侣，否则李闳长期出差，女儿也经常不在家，她一个人就像自由的单身贵族，要胡来太容易了。但她必须用另一种激情来压抑自己的性欲望，这就是上网。每天最想做的就是在网上张驰说话、打电话，可是张驰平时被陈妍管得很严，只有周末才能偷空和她好好说话。

这又是一个月圆天静的晚上，纽约的晚风丝丝缕缕穿过窗纱，轻轻地撩拨著她的心梢。

夜，孤灯零影的她，却感受著大都会夹缝中的一丝自由和清新的空气。今晚，她谢绝了一位同事的派对邀请，静静在家呆著，想上网和张驰聊天，他却不在线。她漫无目的地在大厅里来回走动，一次次地看着这张挂在墙上的永昌楼照片，心绪又被拉回了三十年前的永昌楼。那一次她从外地中学回到永昌楼时，看到只有张驰一人，竟然不知少女羞怯，一个猛扑就抱上了他，把他扑倒在楼厅的那个长板凳上，然后咯咯笑着逃了。张驰马上变魔术似的送她一支新钢笔，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娇艳欲滴的山桃往她的嘴里塞。有一次她还是这样子扑倒他的时候，她的整个身子都软了，然后就像在梦里一样，好像什么都忘了，又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虽然这梦只有几分钟，但她知道她被张驰一动不动地轻轻抱著，她闻到了他急促的呼吸声，听到了他心脏强有力的跳动的节奏，在她的感觉中，当时他的心跳比向火车轮碾过轨道那样“轰隆、轰隆”鸣响更激烈更动听。那种被疼、被呵护的感觉多醉人啊！可是自从她和李闳结婚之后，她再也找不到这种感觉。

月光融融，照得画像上的土楼好象也在发光，可是这画似乎没有理会周娟的感慨，还是那样安详，楼墙的窗户像一个个温柔的大眼睛，看着她挂著几滴泪水的眼。老乡看老乡，两眼泪汪汪啊！如果土楼也会流泪的话。

铃铃铃……门铃忽然响了！

除非是女儿和丈夫，才会这么晚了还敲门；除非他们手里拿着重的东西，否则不会按门铃。周娟赶快开了门，一看！全错了，是一位高个子白人扶著李闳，李闳是病了还是什么原因有气无力的？

“张太太！他喝多了，我开车送他回家。”这个白人说
“赶快进来坐一下！”她招呼客人。
李闳半醉半醒地说：“谢谢你！麦可。”
麦可说：“你醒了，那我走了！不进去了。”
周娟接过李闳伸出的手，他的脚步轻飘飘的，一进大门，就甩开周娟，如腾云驾雾般地蜷入大厅的沙发上。
“你太过分了！喝酒喝得不能开车。”她忍无可忍。
李闳已经倒在沙发上打呼噜了。

周娟越想越气。多少次了，他总是喝酒误事，有一次他酒后开车撞了红灯，当场被警察开罚单，还被关了几天。她如果不是想起李闳刚来美国那些年拼死拼活为这个家，早就和他离婚了。她和李闳也像张驰夫妇一样，经常吵架。

有一次，他们尝试做爱，李无能为力，他埋怨道：“我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为了女儿才把身体累坏的。”
“可是你不要抽烟、喝酒，说不定病就好了。”
“好吧！我尽量。我还是回自己的房间吧，不然睡不着觉。”

李闳每次都说“尽量”，可是没几天老毛病就发了。这么多年过来了，周娟已经没有耐心劝他了。

外面的夜风吹动了树影，仿佛有人在轻轻吟唱。月色融融，树欲静而风不止。

当张驰和周娟把这一切都敞开心扉诉说后，他们在自己的电脑屏幕前大哭一场，心神俱醉！原来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们之所以都能忠于爱情，安于淡泊，勤奋敬业，也许是来源于土楼的古老，质朴和坚固。

原来这谜底来自土楼。

周娟：土楼啊土楼！你让我爱让我恨，你给我初恋给我痴迷，你给我折磨给我痛苦。 我多么艰难地走出土楼走出爱走出恨。我以为那二十六年已使多少爱多少狠烟消雾散，没想到你的“天大喜讯”使我回归爱与恨。我无法承受你的爱你的恨，我不堪回首我肝胆俱裂......这是周娟在网上对话窗口的留言。

张驰：这都是我的错。其实这二十六年来我心里一直在想著你，你让我找得好苦，你不该故意失踪离开我，如果我们一直保持联系，也许结局不会是现在这样。命运已经惩罚了我二十六年，现在轮到你了，不！我还是和你一起受惩罚，因为我爱你阿娟。

周娟：驰哥，当年我虽然离开了你，可是你一直是我心中的最爱。从十三岁开始我就爱上你，今年我四十三岁，我爱你已三十年，如果我能像永昌楼那样， “活”到六百年，那我也可以爱你六百年，然后再爱你又一个六百年！我要爱你生生世世！驰哥，我觉得我的心还很年轻，我还需要爱，快来看看我！我想死你了， 我受不了了.....

她又像少女时代的阿娟，向驰哥哥撒娇。

张驰：不要这样！阿娟！我们已经不年轻了，而且都有家庭，把我们的爱深深地埋在心里吧。

周娟：对不起！我收回我的话。那好吧！从今以后我再也许谈感情的事。

她又变成非常稳重老练。

有时撒娇，有时矜持，有时大大咧咧，有时羞羞涩涩，周娟的心像雨季少女一样多情和浪漫，与她的年龄极不相符。当然，只有在最心爱的驰哥哥面前，她的性格才敢这样变幻无常。在外人的眼里，她是一个文静又充满激情的老师和音乐家。

其实周娟看起来真是非常年轻，走在纽约的大街上，你绝对猜不出她已经四十三岁。由于她喜欢音乐、芭蕾舞蹈和健美体，注意休息，所以她还保持著妙龄女子的性 感身段，脸上和手上的皮肤也保养得很光滑细嫩，其实她身上每一寸的皮肤都保养得很好。她长得太美了，在她的亚裔朋友圈子里，没有一个中年女子的才貌能比得 上她。她像圣洁的女神， 最幸运的男人只是能和她在教师聚会上跳个舞。她跳起舞时和唱歌一样非常投入，充满激情。她相当喜欢“New York, New York”这首活力四射的爵士音乐，她的歌她的舞让人置身于纽约大都会的自由和奔放的韵律中，她觉得纽约就像一位神秘的千面女郎，扮演著各种千变万化的角 色，值得她去细细品尝！其实在外人眼里，她才是一个神秘的千面女郎。人们不怀疑她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大美人，却不知爱的荒漠正在她的内心深处漫延。

张驰也是出类拔萃的美男子，第一次见到他的人都以为他只有四十岁左右。他不像一般老中中年就开始秃顶，他五十二岁了还有一头黑发，在那双浓黑的眉毛下有一双黑色的忧郁眼睛，像太阳神一样的英俊。他还是高高的个子宽宽的肩膀，那是多少中青年女子梦寐以求的坚实的靠山。

第十章

也许张驰和周娟在内心深深地相爱着，但与土楼申遗产的喜讯相比，儿女私情只能让路了，他们要竭尽全力共同为“申遗”欢呼呐喊。在张驰的心里，土楼山区的磨炼是他在异国他乡勇气和力量的源泉，他是学建筑的，从华南大学建筑系毕业后，他在美国就读的大学里获得建筑专业硕士。毕业后他更加刻苦学习和工作，报效社会，服务亚裔社区。现在他定期在亚裔社区义务举办房屋建筑维修知识讲座，向华人社团建议筹资建造大型的中国城标志性建筑。他说，建筑是有生命的，它与城市共同生长，与人朝夕相伴，优秀的建筑被它所在的城市和国家视为荣耀，就像优秀的孩子在家长心中的位置，无法取代。他还举出一个例子：美国建筑师雅马萨奇 1959年为西雅图世界博览会设计的宇宙针(SPACE NEEDLE)，高达605英尺，设计新颖前卫，造型玲珑精巧，登上塔顶可俯览全城美景，所以终日游人络绎不绝，名副其实的宇宙之针，也自然成了西雅图的象征。可是当年他的方案遭到建筑师界的反对,《时代》周刊说,“幸而公众舆论支持才得建成”。所以，西雅图中国城的标志性建筑，也需要各族裔的舆论支持和社会的关怀，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族裔的力量是巨大的。

他们这个网站的网友大量转载了福建土楼的一些图文，兴起了一股“土楼热”，张驰平时更经常发表一些土楼建筑的话题，回答网友们这方面的话题。

有位网友问他，“你是学建筑的，请问能不能把闽西南土楼的建筑艺术搬到美国，在美国也盖大土楼？”

他说，“你的想法非常大胆，但这个问题比较复杂，我也希望有一天能在美国看到闽西南式的土楼民居。”

“闽西南土楼的主要特点是什么？”

“闽西南土楼是福建特有的古民居，始于元代，盛誉于明清，之所以叫它土楼，是因为它主要采用生土夯筑，属于土木结构。一般楼内设施齐全，有厨房、餐房、仓库、卧室、水井、磨房、畜圈等，有的还建有祖堂、学堂、舞台。具有防御、防震、防火、防兽以等特点。楼墙厚度大，隔热保温，冬暖夏凉。闽西南的土楼主要分圆寨和方楼，历史悠久、种类繁多、风格独特、规模宏大、结构精巧、功能齐全。”

“闽西南土楼最震撼人心的是什么呢？”
“最震撼人心的是‘不倒的楼’，其主要原因是所有的楼墙都从下到上逐渐都向楼中心点收缩，形像地显示了中华文化传统的凝聚力和向心力。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一座土楼因地震倒塌，从来没有听说哪一片土墙被大水冲垮被雨水浇烂，它是世界上最坚固的民居，我住过的永昌楼建于元朝，至今仍然巍然屹立，这就是最大的震撼。”

“闽西南土楼给人感受最深的是什么呢？”
“我们看到的是土楼，是建筑，感受最深的却是它的华夏族群的文化底蕴，悠久、厚重、坚韧、团结、不倒、不屈不挠，任何美誉都不过分。”

“闽西南土楼的水电设施和卫生设施怎样？”
“这些问题比较有趣，所以我要说详细一点。第一说水。亚热带雨林覆盖著的闽西南山区，雨量充沛，水源富余、水质洁净，主要水来源是泉水、溪水和井水，不需经过化学消毒就可以做生活饮用水。许多土楼还引山泉水流入自来水管道，最有趣的是有些大土楼是建在山头，从远处看，就象一个大古堡挂在天和山峰的交界处。因地势太高，所以土楼里没有水井，离溪流又很远，所以饮用水是用竹管从更高的山上引来的山泉。虽然我没有到现场考察，但这足以说明土楼祖先们敢想敢说敢干，创造力和想象力远远超乎建筑学家的构思，令人惊诧不已！第二说电。现在到土楼山区电力照明很普遍，主要来源于水力发电。第三说卫生设施。闽西南土楼的卫生设施还比较落后。以茅坑为例，你看到的任何一幅土楼照片，都有一些很小的房子分布在大土楼周围，那就是茅房或猪圈。土楼的农家茅坑和中国许多农村的茅坑一样，没有药水消毒，没有活水冲刷，更没有地下管道排泄。一般土楼内有没有茅坑，只有马桶，由于任何一座大土楼的第一层都是做厨房，一般不放马桶。第二层以上的就是房间或储藏室，每个房间都有一个自己的茅桶，女人用的是专用小茅桶，就放在室内。男人用的是放在室外走廊的大马桶，也不用上盖。大土楼的室外走廊有一、两米宽，走廊边有木栏杆围墙，放马桶不影响走路。土楼内没有茅坑是土楼文化传统的一个“小品”，完全适合当代中国农村的现状。就是在现在的中国城市里，自家自备马桶也很普遍。土楼人家的家庭卫生有待改善。因许多土楼内有鸡笼、鸭舍、猪圈和牛栏，畜牲的粪便迎来很多苍蝇，厨房的饭菜经常被苍蝇污染，现在还想不出一个较好的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你能谈一谈闽西南土楼民居的某些缺点吗？”
“除了我刚才说的卫生设施之外，土楼房间的通风和光线不好。主要原因是楼墙厚、窗口又小。一般土楼楼墙有一米多厚，开著的只是一、两尺宽长的窗户，光和风就束缚在一个洞口周围，当然不够。另一个缺点是房间太小，在传统的大土楼里，每一层有几十个开间，每个开间约十二平方米，不管是做厅做房都太小。房间小，窗户小，采风差，里面又放马桶，空气当然不太好。越老旧的楼这些缺点越明显。”
......
还有许多网友问张驰和周娟：“能否介绍闽西南土楼的风俗民情和趣闻？”
周娟很高兴地回应：“这个问题很容易在国内的网站上查到。大家都知道，闽西南土楼像‘地上长出的蘑菇’，‘天上掉下的飞碟’，形成了独特的人文景观。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这些土楼就是曾被美国中央情报局从卫星照片上发现的‘导弹基地’、‘隐匿核力量’，引起一阵惊恐，后来实地参观才证实是闽西南土楼。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顾问史蒂文斯安德烈考察后称赞说：‘这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神话般的山村建筑模式。’ 我就不多罗嗦了这些老生常谈，但我想讲一个小木桥的故事。我和张驰一起下乡在永昌村，永昌村有一条小溪，弯弯曲曲三、四里长，溪中有一条单人行小木桥。在干旱的季节里，人们可以踩著溪水中铺设的露出的石头过河，走一步跳一步地过河，土楼人家说这种石头桥叫‘跳石’。下大雨时，‘跳石’被淹没，这小木桥就成为连接两岸的唯一交通纽带。在明朗的清晨，小溪两岸鸟语花香。当你走过小木桥时，可以看到不少土楼姑娘就在桥两边的河石流水中洗衣洗菜，灵巧的手把小溪水翻卷成一道道吐著白沫的水花，欢快地流淌过去。桥下是游鱼碎石，耳边是涓涓的溪水。如果许多人一齐上桥，桥板摇摇晃晃著，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两岸的村民就在这种吱吱呀呀的声响里，古朴而诚实地交往著。如果在月光如水的晚上过桥，看着桥上铺著淡淡的月色，心也像月那样洁净平安。我最喜欢在月色中被风儿轻轻地吻著，边走边欣赏水中月影，脚底和桥面的相触，传递著沁人的凉意，脚步也有几分浪漫。 这小木桥的故事应该也是闽西南土楼的风俗民情的一个画面，希望大家喜欢。”
......

张驰和周娟兴奋地和网友们交流和分享土楼的喜讯，讨论如何使闽西南土楼列入世界遗产的愿望得以实现。还有人建议在海外华人中间发动一场网上签名运作，寄给联合国安理会。有一位“东方”网友还贴了这样一首诗《永昌土楼》：

啊，永昌土楼
古老的文明
惊世的神奇
中华民族的骄傲
炎黄子孙的壮举

浑圆的建筑
如坚固的城堡森严矗立
狭小的窗口
漠视著人世间沧桑更替
秘方夯成的黄土墙
镶嵌著六百年的电闪雷击
凹凸不平斑驳陆离
却一如既往坚韧不屈

飞翘的屋檐
迎送一个个寒来暑去
坚强的青瓦
忍受一次次风狂雨疾
摇晃的楼板
隐藏一段段惊恐神秘
明亮的天井
上演一幕幕悲伤乐喜

清亮的水井
汲取出深邃悠长的故事
跳动的米碓
诉说着欢快浪漫的记忆
木栅回廊
遗留下陈年的灰土
石埕门楹
打磨出往日的痕迹

啊，永昌土楼
你是历史的记载
你是人生的追忆
你见证了多少
青春的欢笑和悲凄
你承受了多少
无奈的生别与死离
你那庞大的空间
充满了爱和恨的交集

啊，永昌土楼
你是故园的象征
你是乡情的凝聚
你在情人的梦魂里
难舍难分不离不弃
你在游子的心灵上
千丝万缕永远牵系

啊，永昌土楼
你将对整个世界
倾诉数百年的情怀
就像鲲鹏展翅凌空比翼
愿你的明天更加美好灿烂
青春永驻辉煌秀丽

第十一章

张驰和周娟在网上掀起一股“土楼风”，却只能把他们的爱留在心里，最亲密的举动就是把自己的照片寄给对方。 他们思念对方时，只能默默地对著屏幕上的照片，久久凝视。他们爱得太深，爱得太认真，爱得太沉重。他们已经开始感受到了被激情燃烧后的疲惫和无奈，他们真的不知道如何走完前面那一大段的人生旅程。 但毕竟他们都是非常重家庭生活的人，孩子也长大了，自己的配偶也挑不出大毛病，只好多多容忍和迁就对方的性 格，凑合著过日子。他们这样互相鼓励，保持好朋友的正常联系。但他们不敢见面，谁都知道见了面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使他们不得不考虑见面。

这是一个雷打不动的上班前时间，早上，张驰打完领带，总要在电脑前把头转几圈，让脖子活动活动，再看完最后一个伊妹儿才关机。

这时，屏幕上出现了周娟在五分钟前刚发的的一个伊妹儿：我刚喝醉了酒，我完了。

张驰的头轰的一声就像要炸开，周娟出了什么事，顾不得上班了。马上打开和周娟联系的MSN对话窗口的绿色信号，点击周娟Messenger的半身图 像，可是周娟图像是红褐色的，这就是说，她Appear offline，不在线。他急得满头大汗，两眼紧紧盯著那该死的图像，恨不得它转换成绿色信号。周娟留给他手机号码，要他在紧急情况下才可以用，可是此时 陈妍正在二楼走动，他不能打电话，他和周娟的联系当然是背著陈妍的。

他的心在颤栗，手在抖擞，桌上的时钟在滴答滴答响著，每一秒的响动都像一根针刺进他的心，也许周娟她......

“七点了还不上班啊？还有心泡网。”陈妍也是七点上班，他们两人都是自己开车。这时她已经打扮就绪，从楼下向在二楼的张驰喊著。

“我忽然感到头很痛，我不去上班了，我打电话请假。”张驰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无力和脆弱。陈妍说：“那好吧，谁叫你经常熬夜熬到生病，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当陈妍的宝马小轿车开出去之后，张驰如释重负，马上打开陈妍的手机。
“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嗯！”
“那你为什么说‘我完了’。”
“那是让你猜的迷，你去上班吧，好好想想，晚上回答我的迷，猜中有奖。”
“你真坏，做弄人的怪脾气不该！吓死我了。”
“哈哈......”

其实张驰一听周娟一身“嗯”，就猜到周娟没事，也猜到“我完了”的谜底。
他太了解周娟了。

那天刚好是星期五，晚上饭后陈妍和一个同事去看时装设计展览。陈妍刚出门，张驰就打开电脑，周娟在线。周娟抢先说：“谜语猜着了吧？”张驰迅速回答：“你没事就好，等我这一觉醒来再猜你的迷。”
“不许你睡！马上回答谜底。”
“哈哈！晚上谈吧。”他不理周娟，关了机子。早上他被她骗了，现在也要让她着急一番。

“‘我完了’是什么意思？我猜不着！”这是晚上他们对话后张驰的第一句话。
“你不要逼我说吗？”
“是不是爱上谁了？”
“我的话说完了，你还不知道吗？”
“我就是要你说。”
......
他们对话窗口的文字忽然静止了，张驰桌上的时钟还是在滴答滴答响。

此时的周娟的手在电脑前也是颤巍巍的：“驰哥，我千方百计想忘掉你，可是总是忘不了，我这几天神魂颠倒的，一天到晚想你，开车撞了好几次红灯，被警察开了好几张罚单，我今后的日子不能没有你，我要和你在一起！我爱你！我爱你啊！我爱你就是‘我完了’！”周娟终于坦白了。

张驰心里很平静，因为周娟说的话在他的意料之中，但他还是装做若无其事地说：“我早上就猜到了，我的拼音是wo，完是wan，了是le 。把wo取w，wan取a，le取n，三个拼音字母合成就是wan，再把wan延长成为wo ai ni=‘我爱你’这三个字。为什么了le要取n呢？因为以前我总是把(你)ni读成li，这时闽南人常犯的毛病，所以你常取笑我。这个迷骗别人可以，骗不 了我......”

“你真坏！我不说你偏让我说。”
“我也爱你，阿娟，想你也快想疯了！”
“我们该怎么办呢？”
“是啊！我们该怎么办？”
....

看来，如果他们不见面的话，总有一天都会出大事，不是车祸就是精神失常，但他们又不敢背著自己的家人私会。是啊！他们真是不知该怎么办？

一个意外的机会使他们名正言顺的能见面。

这几年，由在闽西生活过的青年作曲家刘媛的制作，由世界一流、新中国第一个女指挥家郑小瑛指挥的以闽西山歌素材为音乐基调的交响诗篇《土楼回响》在 中国和美国多次巡回演出，轰动中华大地和美利坚，《土楼回响》获得了首届中国音乐《金钟奖》金奖，被美国音乐界公认为“最能够体现中国传统音乐的特点和中 国当代音乐的成就。”

张驰和周娟当然也看过《土楼回响》，张驰喜欢研究土楼建筑，周娟喜欢土楼音乐。最近，他们不约而同地收到福建省某文化领导部门的邀请，回江州市参加一次土 楼综合艺术研讨会，为闽西南土楼审遗再造势。原来这个文化部门工作做得很细，早就了解到他们在永昌楼插队，又是留美专业人士，所以特邀他们参加。会议日程 里也安排参观闽西南最老的圆楼永昌楼，提议修复永昌楼为土楼博物馆。会议还将讨论引进外商投资土楼旅游业。他们在答应接受邀请之后告诉对方，两人大吃一 惊，面面相_，看来这次见面不可避免.....

“此行非走不可，”张驰这样对周娟说：“现在人们常把闽西南土楼称为客家土楼，这是不妥的。我们说的‘客家土楼’，一般是指‘客家人建筑模式的土楼’，但 人们也可理解为‘客家人住的土楼’。在闽南的漳浦、华安、平和也有许多大土楼，是闽南人建的，把这些土楼划入‘客家土楼’会引起争论。关于‘客家土楼’的 来历，目前的学术界意见尚不一致，有的认 为是从闽南人那里模仿来的，有的认为是客家人自己创造的。所以，在这次会议上我会把这个问题提出。这次中国是以‘福建土楼’名称报送联合国，这个名称涵盖 了所有建在福建的土楼，改得好！我想还可以说这是‘中国土楼’：屹立于中国大地的土楼。”他还告诉周娟：陈妍的哥哥陈然网上笔名“东方”，就是写那首《永 昌土楼》诗歌的人，他现在是福建省某电视剧团的领导人，正领著一队人马在永昌楼拍摄武侠故事片“永昌传奇”，由国内外著名的演员领衔主演，片子未关机就轰 动了海内外华人世界。

周娟说：为了土楼这份情这份意，让我们二十六年后相会在江州，相会永昌楼。我不怕我们之间再会发生什么事，人生短暂，顺其自然，该发生就发生。如果在我生 命的历程上，上帝还能给我一次真爱，我还会爱得轰轰烈烈，死而无憾，因为那是生我养育我的闽西南大地，我为之流泪为之欢笑为之付出青春岁月的土地。那是我 的爱，爱你不是梦。那一天，我将在永昌楼前唱一首我最新创作的歌：永昌之歌

啊-永昌
古老又神奇
淳朴又大气
土墙青瓦生动宁静
门楹木柱不倒不屈
水井、米碓
你诉说着记忆中的故事
沉寂、沉寂
永远镇守在闽西南大地

啊-永昌
文明又闻名
平凡又奇迹
木栅回廊留下灰尘
石埕天井依然亮丽
屋檐、土窗
你淋浴了六百年风和雨
挺立、挺立
面对世界如大鹏展翼。

啊-永昌
人生苦短
儿女情长
爱恨沧桑六百年
唯有乡情难改变
啊！
永昌
中国的土楼
世界的土楼
你是我永远的家园
明天更昌盛的故乡
啊！
永昌......永昌......

简杨建议我让他们两人见面，所以我继续编下去！

这么浪漫的小说题目, 有空一定好好看!

好久没来这里，才发现点击数已经四百多了，这篇写得不满意，又很难修改，所以一拖再拖，让冰花失望了，真不好意思！好吧！有空好好改改！

今天文心社都不能登陆，所以不能把文章拷贝到我的新浪博克！欢迎大家来我的博克玩：
http://blog.sina.com.cn/u/1241258641

记得以前读过，写得很温情、人情、调情。

是啊，抓紧时间改啊，等着看你的大结局呢。

友明这篇放得太久了。我也认为应该改好、放下，完成一件事情。

蒲公英在哪里？

为力请你看看这篇，你的直觉好，又读过他的土楼回忆。我们想听听你的高见。

另外，雪儿，你的具体修改意见呢？

我们都先亮出来自己的想法，然后由友明取舍，好不好？

还有先磨的，章凝、土干的？

友明自己说要改，我以前好象在另外一条线提过意见。

内容的取舍、剪裁很重要。电影导演靠得就是一把剪刀。

我也像章凝说的那样，记得以前向友明提出过修改意见，不知他还记不记得。当然他若不记得，我还是愿再坦诚地说说我认为比较具体的、仅供他参考的修改意见的。
我也认为友明兄的这个中篇是要完成大结局了。期待着。

写完后再修改吧！

你的修改意见我不记得了，给我E好吗？谢谢你！

友明，

你是让我现在就给你看看，还是等你全部改好再提意见。

为力：

暂时不动，等改好了再一起动，按照现在的思路写下去，不然全乱了。

结局我设计周娟的丈夫李闳与业务上的一个朋友到西雅图出差，看到
张驰和周娟在西雅图机场的一幕，而李闳的这个朋友认识张驰夫妇，李闳拍下张驰
和周娟的照片，随即和他的朋友来到张驰家找陈妍。

张驰和周娟回国开会，两人回到永昌楼，决定投资土楼旅游业，重修永昌楼，并在
永昌楼看到了陈研的哥哥正在土楼拍电视剧......

张驰和周娟回国一个月，而这个月内，李闳在陈研的帮助下，戒烟成功，两人产生
感情。。。

后来，张驰和周娟破镜重圆，李闳在陈研也花好月圆，大团圆结局。

初步构思，下一章才写一半，请各位提出设计情节。

这篇小说的题目吸引人，纯情女子一看，马上点击。
我就不点击这类题目。可是，友明写的，我就要看。

友明，

我赞同你这个大团圆结局。

你的想象力不错嘛。：)

谢谢土干！你看我的文章一直是非常仔细，很有耐心，评价也很中肯。谢谢！我这个题面和行文风格是比较一致的，我力图表现通俗，浪漫，温馨等等。

弄一个结局容易，要写出细节特难，起码好要五章才能收尾，说不定写到哪里结局又变了。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我不习惯写一章上一章，何况我是从后往前写。一般我全写完了，才上贴。写一章，
上一章，会让我心慌，所以，我最近一直没拿出小说。

梦总是实现不了的事，所以俺怕做梦，也不敢看梦的故事。
再说，俺一直认为友明只会没完没了地写土楼，哪能写出浪漫来。
受为力抬举，哪有不读之里。
读罢，还真佩服友明大哥能写出这么浪漫的故事来。

好像抓到个小虫子。请见这几处。

>张驰的酒量大，从没有醉过，可是小周娟总是不放心不下，常常争强好胜地夺过他的酒杯代他喝酒
>张驰的酒量原来就不大，被他们兄妹俩灌得脑袋飘飘然。
上下矛盾不？
>有几处出现陈凯的名字。 是张驰吧（是笔误？）

读这小说感觉象坐上了一辆匀速列车。
是不是该在哪个地方停一停，细细地描一描。
瞎说，别在意。；）

写得是平，也许这是风格。不过，阿驰和周娟分手时，应该是个高潮，毕竟恋了八年。


下面是虫子：

                  她真的睡了，梦见张驰带着她永远离开这黑乎乎的土楼，插上
翅膀飞向夜空。他们把弯弯的月亮当成小小的船，她坐前，大哥哥坐后抱着她。他
们骑着月亮遨游太空，忘却人间所有的烦心事……　
十一岁的女孩好像不做这种梦。太天真了。

                  那年周娟才十二岁，只要没事，就要张驰带他出去玩。周娟喜
欢吃野山桃，张驰就带着她上山采桃。张驰爬上树，从树上丢桃下来，周娟就拿着
竹篓一个个接着，她在山上走不动了，他就背她。
不知道习俗，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应该是情窦初开了，行为会羞涩些。周娟性格如
果开朗，天不怕地不怕，倒可以这样，可是娟连老鼠都怕，想得会更多。

                 周娟满脸通红，赶紧行动，可是当她刚擦完身子时，忽然洞外一
声霹雳炸开，震得洞顶的石渣纷纷落下。看来这个洞不像西游记的帘洞那么浪漫。
周娟惊叫一声，赤裸裸地（陈凯。陈凯）急忙回头，周娟已紧紧的抱住他，把头顶
向陈凯的下巴，眼泪汪汪的求援着。
                  “我怕！凯哥，抱紧我！”

                  看着周娟惊悸的眼睛，乌黑闪亮的眸子，长长的睫毛和成熟躯
体，仿佛又一声霹雷在他的体内炸响，浑身发抖。他已经二十六岁，也有血肉之躯，
只是为了报答周家的救命之恩放弃了多次恋爱结婚的机会，他真想把她的全身吻遍，
然后和她作爱。当他把嘴唇贴进她那薄薄的红唇时，她的双眼已紧闭，期待着那甜
蜜的初吻。她已经十六岁了，她以前只是把他当成亲哥哥，但不知什么时候起，她
希望（凯哥）是她今世永远的情人，愿意把自己完完全全交给他，即使是现在，她
也决不后悔。

还没等陈凯回话，她就忽然扑到他的怀里：“我就是你的一片云，嘻嘻！呵，云啊，
美的、浮动着的、不知疲倦的云啊！属于天国，又属于人间。还是黑塞说得好。”

                  “你说有永不分开的云吗？”（陈凯）问。
                  “我们现在就是一片永不分开的云啊！”
                  ……
                  多么幸福的一对情侣啊！
上面两段里，凯哥应该是阿驰


他跑得快姑娘家也不慢，这十几只脚丫踩着楼板，
他跑得快，姑娘家也不慢，这十几只脚丫踩着楼板，

“贫下中农这么爱你，更不用说我了，是吗？”有一次，喝茶回来后，周娟对张驰
对这样说。
“贫下中农这么爱你，更不用说我了，是吗？”有一次，喝茶回来后，周娟对张驰
这样说。

“（阿丽）！我太爱你了，我实在忍受不了相思的痛苦……”
                  “说傻话了！今年秋天我一定会考入华南大学的。”
                  “你知道吗？因我在那片电视中扮演了大学校园里一位刻苦攻
读的老三届知青，同学们都把我当成华南大学的好男生偶像，几位漂亮女生很喜欢
我，但我的心中只有你。”

                  周娟听了这话，觉得非常可疑。那时刚粉碎四人帮，举国上下
百废待举，百业待兴，拨乱反正，大学校园里的学生还不敢公开谈恋爱。张驰是不
是有话还没说完？她从他的怀里挣脱，不动声色地等他继续说下去。可是张驰好像
自觉得说漏嘴，不好意思把话题岔开。
                  “（阿丽）！你听！谁在唱绿岛小夜曲，多美妙的歌声……”

阿丽应该是阿娟

如果写得是长篇，应该分线，然后林克上，要不然，字多，打不开。大家还要同情我
的旧电脑和旧Window，我舍不得扔了它。

我的中篇“爱你不是梦”那条线太长，晓玲在中国和土干英国很难打开，所以从12章起，另起一线,到写完可能成为小长篇。

第1-11章：
http://yidian.org/viewthread.php?tid=2568.html



第十二章

当张驰把文化部门的邀请函拿给陈妍看时，是一个秋日的晚饭后，天高云淡，阳光明丽，这是高纬度温带海洋性气候地域一年中最美妙的时光。

陈妍正坐在阳台的露天沙发上对着手提电脑敲击，集中精力构思一家服装公司的设计图案，看到张驰手里拿着一个大红信封，笑嘻嘻走到自己身边，不禁心存疑惑：他从来对她的电脑是连看都不看的，空闲时不是去散步就是在他书房上网，今天怎么啦？

张驰把烫金的大红邀请函递给她："看看吧！土楼乡亲们邀请我回国开研讨会呢！"陈妍一听，想起几天前她也在中国中央电视台第四套节目上看到了土楼审遗的消息，所以她只是略为迟疑一下，眼睛没有离开电脑屏幕，不动声色地说：“你回去吧！反正你的心从来就不在家里，谁也管不着你。"她连看都没有看邀请函，继续敲她的字。张驰说："那我订机票了！"

当在纽约的周娟把邀请函的事情打电话告诉出差的李闳时，，李闳在电话里酒声酒气地连声说好："你放心去吧！孩子也长大了，回去好好玩玩，机票的事我还可以帮你订。"周娟说："不用了！你给我少喝一点酒就行。""我知道了，现在我正在开会，好！就这样吧。"李闳说完就放下电话。自从李闳多次酒醉出事之后，他觉得对不起周娟，可是自己又改不了坏毛病，所以什么事都依她。在他的心里，周娟还是那么圣洁，她应该换一个更棒的丈夫，所以即使周娟要求离婚，他也会同意。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似乎已经到了末日。

张驰和周娟约好，让周娟乘机到西雅图，然后他们从西雅图一起乘坐上等机舱回国。

他们的机票是11月份，刚好西雅图雨季来临。西雅图有"雨城"之称，每年秋末到次年初春经常是细雨霏霏，少有晴天，西雅图雨季给人们带来了诸多不便，如早晚上下班两头不见日，常要在黑暗、风雨和寒风里开车，要小心道路滑溜和能见度差而出车辆事故等等，所以不喜欢西雅图的雨的人还是占多数。尽管如此，张驰还是属于喜欢西雅图雨季的一族。张驰自小喜欢雨，他记得在上大学的第一篇作文就是"雨中回忆"，他写自己和周娟那次在山上遇雨躲进山洞的回忆。那场雨使他们刻骨铭心永生难忘，不过他写完之后却不敢交上去，一直锁在箱子里，到现在他都能从头到尾背出那篇作文。在他眼里，西雅图的雨与闽西南山区的雨比之，浪漫多了，他上班从来不带雨伞，平时也经常冒雨在华盛顿湖畔散步，雨总是给他带来很多灵感，他称为这是西雅图式的"小雨中的回忆"。他设计著把周娟接出机场之后，就要再来一次雨中浪漫。周娟的飞机到西雅图之后，是上午九点，在西雅图有十几个小时的待机时间，他俩的班机才从西雅图起飞，他要利用这个时间带周娟看看西雅图市区的太空针，机场和市区只有20分钟车程，时间完全来得及。他想象着他将在太空针下的小广场上打著伞，他会对将靠在他的肩膀上的周娟说，这雨中的太空针就像一个大酒杯，盛满了我们的情和爱，为了这份爱，他们会抛弃一切。

原本张驰以为这一天这一切是注定的，张驰甚至考虑了和陈妍离婚的细节。他在心里打赌，如果那天下雨，就和陈妍离婚，因为西雅图的雨季是十天九雨，那么他们的离婚率是百分之九十。

但老天完全不解人意，那天早上起来，张驰看到的是蓝天白云，连续半个月的阴天忽然豁然开朗，他的爱情设计被扔到九霄云外。

他看着蓝天，想起闽西南山区27年前的一天中午，天也是这样蓝，他吃过中饭后，正在永昌楼的门口劈柴，听到有人喊他："张驰！有信啦！"他放下斧头，一大跨步接过那人的信，这是印著红字的招生办的信封，很可能是录取通知书，他急不可待打开一看，果然猜中了，是华南大学的。这是他的第一志愿。太棒了！他把斧头狠狠地砍向那个木头的节骨眼，木头被劈成两半。他高兴得手舞足蹈，喊周娟，周娟却不见人，原来周娟跑到屋外撒野去了。他用跨越军事障碍般冲刺的速度，找到了周娟，随后他们拉着手望着天边蘑菇般的积云在风中奔跑，接着在谷堆上打滚。一会儿，周娟忽然推开张驰，凝神注视天空，张驰也不由自主地随着她的眼睛转动，原来是一只老鹰在空中一动不动地展平翅膀，盘旋了几圈，周娟知道那只老鹰即将俯冲下地面捕捉动物，于是她发出一声长长的"呼------"，那是给放鸭的娃们通风报讯，老鹰就要叼小鸭了！这样娃们就会赶快把小鸭子赶到安全的地方。看到那只老鹰飞走之后，她对张驰说：“如果你是一只鹰，我就是一只丑小鸭，让你叼走，随你飞到天涯海角。”张驰面带憧憬地说：“你不是丑小鸭，你会是金凤凰，我们会结伴飞到天涯海角。”他们边说边聊，周娟拉著张驰爬到永昌楼的后山坡的一块石头上，他们双双盘腿坐下后，张驰的手放在周娟的肩膀上，又轻轻的抚摸她的乌发，周娟双手托着下巴，凝神看着云隙间流下来的阳光照亮了青灰色砖瓦的土楼屋顶和淡黄色的楼墙。他们都没有说话，直到夕阳的余辉中安祥地沉落.....张驰说："不要难过，我上大学后，马上给你写信。" 她的眼里闪著泪花，扑到张驰的怀里。

今天，周娟会再一次扑向张驰的怀抱吗？或许晴天就是周娟的爱情计划？正好与他原来的估计相反。不管怎么说，还是听天由命吧！

张驰穿着一身灰色的双排扣西服、浅蓝色的衬衣与一条素色领带，自己一个人坐的士来到机场，在行李厅里等了一会之后，他终于终于看到周娟在二十米远的楼梯上下来了，她穿着的灰色的西装，留著披肩的长发，显得高雅端庄。

接机的人很多，美国人个子高，张驰在人群里，也不会被轻易发现。他看到周娟，可是周娟没看到他，他故意藏在一个身高两米的老美后面，偷偷看周娟走近，他看周娟不穿高跟鞋，而是穿一双褐色的低跟皮鞋，身材和年轻时一样，既凹凸有致又苗条玲珑，颀长中不失曲线美和丰腴美。更让人陶醉的是她那一双眼睛，哪里是眼睛，分明是浮在清水中的两颗黑珍珠。

周娟左顾右盼，显然是在找他。张驰悄悄地跟在她后面走了几步，好像在永昌楼和她捉迷藏一样，然后轻轻才叫声："阿娟"。

周娟回头一看，是张驰，她嫣然一笑，红润的嘴唇后面是明眸皓齿。她惊喜万分，虽然二十七年没见面，但张驰比她想像的要年轻多了，依然是玉树临风般的洒脱，特别是那双放电的眼睛，依然很大，很明亮，可以击中你的五脏六腑。

张驰接过她的旅行箱，亲切地说："你好吗？"

"好好！看到你当然好啊！"她轻轻一笑，眼波流转。

"我们到那边休息吧。"张驰微笑着说，"你看什么？"

周娟抿嘴笑："我正要问你呢？你看我什么，嘻嘻！"

"我老了，我是不是老得很吓人！"张驰感慨地说。

"你是在说我吧，四十老几的女人，没人想看，更没人想要了。"

"在我眼里，你没变。"张驰认真地说。

"我累了，我想找个地方休息。"周娟说。

张驰原来想问周娟要不要到市区玩玩，看到周娟这样说，就不勉强了。离开飞机起飞时间还有十几个小时，他带周娟来到附近的一家宾馆，订了一间房间。张驰打开房间，让周娟先进去，随后张驰进去，顺手把房门关上，把行李放在墙角。

周娟听到关门的声音，转过头来，两人的眼睛中都充满渴望。周娟闭上眼睛，她闻到张驰的发香了，还有那熟悉的呼吸气味，那是土楼打造的气味，那成熟和自信的男人所散发出来的气味，张驰轻轻地吻了她的额头："你先洗澡吧，我等你。"

当周娟披著浴巾从浴室里出来时，张驰把她连同浴巾抱起来，走到床边，周娟被他抱著，钩著张驰的脖子，想解开他西装领带，可是她身躯一软，再也没有力气动作。张驰把她的浴巾扔掉，放到床上，周娟玉雕般的肌体一览无余，她的脸色飞红，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

张驰小心小心翼翼地吻了她的全身每个地方，周娟就像喝醉酒似的，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她用力挣扎了一会儿，才有气无力地伸手解开张驰的衣领钮扣，张驰把她的手放下，迅速地自己脱下衣裤，扔在地上，裸露出健壮的身躯，周娟闭上眼睛，等待那神圣又放荡的一刻。

这时，窗外雷鸣电闪，张驰的脑海中再一次闪现了三十二年前在山洞里和周娟赤身裸体拥抱时的那一阵惊雷，那一声惊雷又砸在二十七年前他和陈研酒后做爱的床上，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再前进一步，但周娟根本就忘记了世界的存在，她的手忽然像钳子一样，紧紧夹住张驰的腰背，用力地往下压下来，张驰的理智防线瞬间崩溃，窗外又响起一阵惊雷......


第十三章

当张驰在机场接周娟的时候，他们俩根本不知道这一幕被周娟的丈夫李闳看到，而且李闳还跟踪他俩走出机场......

李闳在西雅图机场看到张驰和周娟纯粹是偶然，他在电话里答应周娟回国之后不久，又和一位用户在一家中国餐馆的雅座约谈，轻柔的音乐“月亮代表我的心”在酒精和香水迷漫的歌声中漂浮，极易让人的心思随着酒精和香水在朦胧的灯光中放荡。

这位用户叫赵丽苹，是看起来不到四十的相貌平平的华裔女子，业务上的来往使他们在这里对酒听歌。他们是第一次见面，聊完业务之后，当然是回到“人生几何” 这个永恒的话题。有趣的是，赵是一家服装公司的业务代理人，也是一位业余“控烟”专家。她一眼就看出了李是个烟瘾子，他们俩说到兴头上时，李的烟瘾犯了，一直打哈欠，餐馆雅座不许抽烟，抽烟的地点限制在室外一个角落。他不好意思离开，表面文质彬彬地和赵说话，但眼睛却失去神采，两只手不断地变换姿态，一会儿揉眼睛，一会儿搓手。赵欣苹把一张纸巾递给他，他不好意思地接过拭去泪水。

接着，赵站了起来，双手递上自己的名片，很谦虚地自我介绍“控烟”的“兴趣爱好”。李闳用食指再抹了一下眼皮，定睛一看“哇！还是专家呢？”赵也不再谦虚了，接着她侃侃而谈她对戒烟的看法，她有一些独特的见解，让他茅塞顿开。他听的津津有味：“你说得很有道理，我一定下定决心戒烟。”随后向她请教了戒烟的具体办法。

赵是典型的中国平脸，小眼睛，但她的手还是很漂亮的，此时她用白皙细长的手臂慢慢地搅拌著果汁，说话的声音轻柔优美，举手投足间，渗透著特有的优雅与矜持。她对李说：“根据你的情况，除了理论上的戒烟之外，关键是你必须配备一名女监督人，一天二十四小时监督，最好是你的妻子。”

李哑然失笑：“我太太不宜，我们吵了太久，而且我经常出差，她监督不了我。”

赵说：“你可以请假一两个月，和你的太太去旅游，这样她24小时就都可以监督你，”

李大笑：“我太太正要回国参加一个研讨会，还要去国内旅游，我都不知道她是不是和她的情人一起去的，她好几年没回国，这次请假了一个月，即使回来了，等到她的下一个假期，要一年之后，所以我在一年之内戒烟是无望了。”

赵不无遗憾地说：“那我就没办法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真实的故事，我有一个朋友，和他的丈夫分居两个月，在丈夫的同意下，她和她的情人去旅游戒烟，竟然成功了，但这不适合你，因为你没有情人，你太太也不会放手让你和情人跑去浪漫。”

李直视着赵白玉般的手臂，他想如果这只手拉住他的话，他一定会听话戒烟，他把眼神回到赵的脸上，似乎看赵是不是答应她和他牵一回手，和她拥有一个月的浪漫。赵看起来满不在乎的样子，因为她看到了太多的像李这样的男人。她只是宣传戒烟，不会对男人付出感情和时间，因为她有一个好丈夫和一对儿女，她不想太浪漫。

他们频频举杯，好像是老朋友似的谈得正兴奋时，李的电话响了，他一看是老婆打来的，只好接了。赵看到他接电话，起身向李示意要到洗手间，他们的谈话兴头突然中断了。

李闳不耐烦地听着周娟说起预定了机票要由西雅图转机再飞回国的具体行程安排，根本没有记住周娟说的日期和地址，只是随身附和周的话：“好！好！没关系，你的旅途安排怎样都行！”

等赵回来之后，他们的谈话的兴致就没了。李闳都后悔忘了关电话手机，他觉得和别人约谈时不关手机是不礼貌的，更因为他对赵欣苹的几个戒烟看法非常赞同，和她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过了几星期，李闳回家，只在家里呆了几天，又出差了，直到周娟启程回国那几天都没有见面。

这段时间，李闳一直和赵丽平联系，他有个业务要到西雅图，刚好赵欣苹也要到西雅图找几位朋友，于是他们不约而同乘机一起来到西雅图。

当他们下机之后，正好在机场看到了张驰和周娟。更令人出奇的是，赵欣苹要找的朋友中间有一个是张驰的太太陈研，她们俩是服装界的朋友，几年前赵就来到西雅图看望张驰夫妇。所以，当张驰和周娟双双对对出现的时候，她的惊讶不亚于李闳。

李闳神秘地对赵说：“我告诉你一件事，那是我太太。”他指着周娟，

赵一看大惊：“那个男人我也认识，是我的好友陈妍的丈夫。”李拉着赵的手闪到一边，就坐在机场大厅角落的沙发上。

“天哪！我的太太和你的好友的丈夫好上了，这是怎么回事？”李闳说。

赵欣苹也十分疑惑：“他俩好像还是真的那么一回事！奇怪，我以前认识张驰的时候，他和陈研的感情很好呢？”李闳说：“不管怎样，我要把他们给拍下来。”

“何必呢？”赵说。李闳回答：“你别管我，你在这里歇息，我这就过去。”

这时机场大厅的人很多，张驰和周娟只能随着人流慢慢走动。李闳虽然在心里对周娟有愧疚，周娟如果找个情人他不在乎，可是当他看到自己的老婆和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在一起的时候，他的嫉妒心就瞬间而来，忽然想起应该把他们两人拍个照片，以后在必要的时候有用途。于是他走进在人流中，选择张驰和周娟一个正面和一个侧面角度，拍了他们的照片。

李闳拍了照片之后，张驰和周娟已经走出机场大厅，他原来想继续跟踪，但不好意思把赵自己一个人扔下，于是他回到了赵的身边。不过，他转念一想，他和周娟已经没有感情了，即使发现他们去开房又怎么样？干脆等周娟回来之后他就要和她离婚。他不知道这种想法是不是受了赵丽平那种和情人一起旅游戒烟的影响，可是他的情人在哪里呢？他忽然赶到自己很可笑，他哪里才能找到一个比周娟更温柔体贴的“情人”呢？

李闳忽然萌生一个想法，他们走出机场之后，他邀请赵在西雅图市区的“亚星”咖啡馆喝咖啡，这个咖啡馆是一个华人借鉴西雅图明星咖啡馆的特色开设的具有亚裔文化氛围的咖啡馆，一向是亚裔作家和诗人出没的地方，各族裔文人人雅士也在这儿留下许多浪漫的回忆和故事。进去以后，李闳坐在倚墙的角落思索亚星咖啡馆东方的味道，喝一杯黑咖啡配一块“奶油蛋糕”。他对赵说：“据说张爱玲很喜欢奶油，所以她的皮肤很好。”他又看着赵丽平那洁白的手臂，赵丽平有点不喜欢他那执着的眼光，她啜了几口咖啡，不回答李的话，却借口到了洗手间。李闳知道，和赵在一起，她一不高兴，就上洗手间。他也兴趣索然了。他想向他的用户打电话，但还是等赵回来再说吧，他不知赵是如何安排她自己的行程的，最好能和她继续在一起，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想和她在这里分手。

一会儿赵回来了，她的个子不高，不到一米六吧，走在大街上没有会注意她，但她走路的姿态很优雅，眼睛直视，胸部高挺，双手摆动幅度很小，她用从洗手间走廊走出来时，也如同在大街上走着的步伐节奏，看着赵那─看着赵那典雅高贵的神态，李闳忽然觉得自己非常渺小，心里忽然涌起一阵莫名的悲哀。

“你现在就去找你的朋友吗？”李闳从座位站起来，对刚走到自己身边的赵丽平说，但几乎是在同一时候，赵丽平也问了一个同样的话题：“你现在是不是马上去和你的用户联系见面。”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紧闭的眉头都舒展开了。

赵说：“你坐下，听我说，我有很多假期，我这次来西雅图没什么特定任务，我可以先去找张驰的太太陈妍，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李闳说：“没关系，我们先去陈妍家。我可以晚几天找客户。”

于是赵丽平走出室外，打陈妍的手机，刚好陈研下班刚回来，非常兴奋：“丽平啊！我们好像几年不见了，你来西雅图也不事先告诉我一声，我可以到机场接你啊！”赵说：“我就是要给你一个惊喜，而且要告诉你一个秘密。”陈研急不可耐要赵赶快招。赵说：“我还要和一个朋友一起去，可以吗？”“是男朋友吗？”“是男的，但不是男朋友！”“哈哈！你们都来，要在我家住一个月都行，反正我丈夫到中国了。”陈研大声说。

李闳和赵丽平在咖啡馆结了帐，走出来叫了辆出租车，直奔陈妍家，在车上，李闳又向赵问起张驰夫妇的一些情况，赵说她了解也是不多，但陈研还是挺有才气的，特别是在服装设计上的才气。但她没有对李说陈研的长相如何，男人也是不好开口问一个自己还不认识的女人的长相，他想象着很那个勾引自己老婆的男人的女人到底是怎么样的？人的弱点就是想知道别人的隐私，李闳也不例外，他想，也许这是个特殊的女人。




第十四章

张驰和周娟乘的是凌晨两点的班机，当飞机终于冲上夜空的时候，机翼下的灯海缓缓远去的那时刻，周娟靠在特等舱上柔软舒适的茧式躺椅上睡着了。张驰把自己的大衣轻轻地盖在周娟身上，看着她熟睡的样子，还是像少女的她一样，嘴角微微翘起，睫毛上挂着泪珠，不过现在挂着的泪珠是幸福的眼泪。她太爱哭，今天看到张驰，她不知哭了多少次，她似乎要把这二十七年的相思的泪水全部倒出来。她太累了，昨天凌晨，她从纽约到西雅图乘了六小时的班机，今早下机后就和张驰在宾馆房间里消受那等待了二十七年的鱼水之欢。当张驰进入她的身体时，她感受到的是灵魂的被刺入，她忘乎所以地享受着让张驰这把爱的利剑刺入的痛和快，那一瞬间她和张驰的灵魂就永远再也不能分开了。他们像新婚夫妻做爱一样翻云覆雨，雨过天晴之后，两人躺在床上说了很多话，千言万语都无法把这刻骨铭心的思念道尽。整个下午和晚上两人都呆在宾馆说话，直到午夜他们才到机场。

张驰掏出手帕，拭去周娟睫毛上的泪珠。他看看窗外，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闭上眼睛，仍然无法入眠，今天的一切似乎都在意料之中，但周娟给他的惊喜和快感远远超过他的预料，周娟告诉他，她在美国生活这么多年，一直老老实实地守着丈夫和女儿过日子，这几年和李闳过的是没有性爱的日子，她这次和张驰做爱是两年来的“第一次”，张驰的确感受到她的那种疯狂的激情，他像一部列车开进她为他设置的神秘的心灵遂道，不管多么刚强都被她那如熔炉般的烈焰溶化。他不知道怎样做才能回报周娟的这一片真情，他不敢想象回来后如何和陈研谈起离婚的事....

飞行数小时之后，机窗的玻璃缝透出一线白光，张驰就知道窗外已经是艳阳天了。周娟还在睡觉，他的心却早就飞到了窗外。他最喜欢从机窗看蓝天白云，这和在陆地上看是完全不同的。从机窗往下看，白云像一片海洋，一层层云浪在天底下拥挤著滚滚而去。白云时而象一条条细细长长弯弯曲曲的白玉丝，亮晶晶光闪闪，在淡蓝色的海上交织著飞扬；时而象一群群漫无归宿的洁白的花片，在海面上涣荡；时而又象袅娜飘逸著的炊烟，从海上冒出来。有时可以清楚地看到海上的船拖著一条白色的海浪尾巴，就像喷气式飞机在你的眼皮底下的渺茫的海上飞，妙趣倒载。从机窗向外平望，云和天交界的地方似乎有一条水平线，就象地平线一样整齐，那云天相间的远方，白色的天际泛起纯蓝本色，又象被画家调入无色的锌钛白，变成色泽非常光洁的浅蓝。而随著云天交界线的升高，蓝色越浓，浓到泛著紫红，令人感到高处不胜寒。在云海上空，没有几丝云彩，可是就这么可怜的几丝云儿，也好像是被鬼蜮莫测的天神伸出的巨手从云层里扯出来，一动不动地在空中孤独地停泊著，象被束手就擒的绵羊，让人感到一种怜香惜玉之美。这种怜香惜玉之美，也写在周娟熟睡的脸上，也许她梦中那些孤独的云彩已经化成彩
虹。

一会儿，周娟醒了，吃过早点，她的精神好多了。两人都打开话匣子。张驰说：“我忽然想起‘异想天开’这个词，如果我们能永远坐着这架飞机，永远迎着阳光飞翔，在这上万米的高空中生活，那该多好啊！”

周娟注目看着窗外：“其实异想天开是人类的智慧的结晶呢？就是异想天开，才会有飞机，有了飞机，才会有火箭飞船卫星，才会有空中电脑网络的发达。”

“你说得不错！”张驰接过周娟的话语，“就是有卫星，美国国防部卫星才能在空中发现福建大地的‘蘑菇’和‘飞碟’，原来就是我们的土楼，我想老美的卫星照片里，一定有我们的永昌楼。”

周娟把视线收回来，深情地说：“和你破镜重圆，简直是异想天开，美梦一场，但我们的梦却成为现实，我多开心啊，此生此世，我心愿足以。即使这时让我死去，我也不会遗憾！”

周娟说着话，把目光投向窗外：“那蓝天白云不正是我们年轻时的梦想吗。还记得黑塞写云的绝句吗：我像云一样飘走了，它们飘浮在空中，薄薄的一层，银光闪烁……它们大笑着飞翔，一片白色又镶著金边……它们悲伤地做著梦，悬挂在苍白的天际，伊然忧郁的隐士……它们飘浮在上帝的天国和可怜的人世之间，却不知道我也会象一片浮云似的飘过人生，浪游，到处都感到陌生，飘浮在时间和永恒之间.....”

张驰说：“我喜欢白云，也喜欢土楼，一个是天上的永恒，一个是地上的永恒。”

说到这里，张驰忽然若有所思，小声哼起了那条梦里不知唱了多少遍的知青之歌：蓝蓝的天上白云在飞翔/美丽的扬子江畔是可爱的南京古城我的家乡/ 啊......长虹般的大桥直插云霄横跨长江/巍峨的钟山虎踞在我的家乡/ 告别了妈妈再见吧家乡/金色的学生时代已载入了青春的史册一去不复返/啊......未来的道路多么曲折多么漫长/生活的脚步搁浅在偏僻的异乡......

不知从哪一句开始，周娟就和他一起哼起来：跟著太阳起/伴著月亮归/沉重的绣地球是光荣神圣的天职我们的命运/啊......用我们的双手绣红地球赤遍五洲/相信吧憧憬的明天一定会到来。

张驰和周娟的班机在台北和香港两地短暂的停留之后，当天下午两点抵达厦门机场。在厦门下机后，他们第一眼望的还是天空和白云，这天上人间只是瞬间，意境却完全不同。这是一个阳光光明媚的下午，美丽的厦门岛上空晴朗少云，却蒙著一层层薄薄的白里透灰黄的雾，阳光象被一片淡色的玻璃挡住。奇怪！他的两眼直视太阳都不觉得刺眼？同样是冬天，同样是晴朗，怎么闽南的天空就比西雅图的天空黯淡一些呢？

他们刚刚走出海关，就遇到了来接机的陈妍的哥哥、来接机的穿着夹克一脸胡子碴的陈然。张驰很奇怪，他们这次回国，对谁都没有提起，因为他们俩不想一回家就向亲戚朋友们解释为什么两人一起回来，本来想开完会议才探访亲戚，但没想到一下子就遇到了陈然，虽然张驰以前每次回国都是陈然来接机的。

“你来了！？你怎么知道我会回来，陈然！”张驰惊讶地说，“我听陈研说你最近在外地拍摄电视剧，所以没有通知你。”

张驰说话的时候，周娟一听陈然的名字，就知道他是张驰的大舅子，她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有意识地和他们拉开距离，站在一边，眼睛看着行人，好像她从来没听说过陈然的故事一样。他当然知道27年前，就是陈然有意无意地设置了烈酒让陈研和张驰喝，然后借口走开，才导致张驰和陈妍酒后乱性，结为夫妻。她也是和张驰在网上重逢之后，张驰才告诉的，当时她恨透了陈然，可以说是他把张驰从她手中夺走。可是，事隔半个多世纪，张驰和陈研已经做了大半辈子夫妻，她的怨恨还没消除吗？她又要把张驰夺回来，陈然会报复吗？

陈然来接机，其实是陈研打电话告诉他的。从周娟由纽约到西雅图下机到下来抵达厦门，已经有二十几个小时。李闳和赵丽平在西雅图机场看到张、周之后就和陈研联系，到了陈研家里，告诉了这件事情，所以陈研马上打电话给陈然，要陈然在厦门挡住张驰和周娟，兴师问罪。陈然在电话里回答了妹妹，请妹妹放心，但他心里却有不同的想法。他要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才决定怎么办？因为他是导致张驰和周娟这对情人分手27年的刽子手。如果张驰和他的妹妹早已同床异梦，他也同意张驰和周娟却能重续旧情，结为伉俪。

但是，陈然没有把陈研打电话的事告诉张驰，只是说他刚好带人到机场来运一批道具，他看看张驰，又看看周娟，好像一点事儿也不知道一样问张驰：“这位是.....?”

周娟瞪着他，刚要说话，张驰先开了口：“这是我的朋友周娟，原来在永昌楼一起下乡，这一次我们一起回来参加福建省土楼学术研讨会。”

陈然恍然大悟：“原来是周小姐，本人陈然，是张驰的妻舅，我现在是福建省海鹰电视剧团的领导人，正领著一队人马在永昌楼拍摄武侠故事片“永昌传奇”，晚上请你吃饭，大家在详细聊聊如何？”

周娟微微一笑：“看来我们这次回来还要陈大哥多多关照，我们的主要目标就是永昌楼，真是绝了！晚上吃饭小事，看张大哥的意见吧。”张驰说：“好吧！你到哪里你说了算，客随主便，请带路！”

陈然告诉他们，已经下了十几天的的雨，早上还下呢。这不！你们一回来，天就晴了。张驰望着天边的云彩，看看街道两旁的绿树，叶片上都还挂着水珠呢？张驰心旷神怡地说，是故乡的风知道我要回来了，所以把乌云都吹走了，这明丽的阳光真令我陶醉啊！

怦然，耳际响起一首故乡的歌：天边飘过故乡的云／它不停的向我召唤／当身边的微风轻轻吹起／有个声音在对我呼唤／归来吧归来哟……／当身边的微风轻轻吹起／吹来故乡泥土的芳香／归来吧归来哟……

他们上了陈然的小轿车，开往厦门的一家宾馆落脚。

土干：
我是从前面写，一章一章写，写不下就不写，我不喜欢跳章写，一步一步走！

蒲公英：

谢谢你找出缺点，我在修改时会改正。

这篇的“爱”是指人与人之间的“爱”，也是指对“土楼”的爱。

为力总是不放过我，又是E，又是电话骚扰，否则我又要戒网了。

蒲公英：

说得好！还有什么看法尽管指出，我会考虑！

友明，你是第三个知道伊甸园的人。谁走你也不能走。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

第十五章

李闳和赵丽平乘的的士进入华盛顿湖畔的林间小路之后，空中刮起一阵阵萧瑟秋风，各种不同颜色和形状的树叶在风中飞舞，尤其是那绮丽的红色、金黄色的美如云霞的缤纷落叶，让人目不暇接。望着窗外这美丽的秋景，李闳心里浮起的却是一缕惆怅和空虚：这一年一度的落叶尽是这般意想不到的美丽和辉煌，可是自己的人生呢？美丽和辉煌早已是昨日黄花，这几年只觉得自己一天天地沉闷和颓废，而今早看到的周娟那个神秘的男人一起回国，使他的心情更加烦躁，他更不明白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要去这个神秘的男人家里。

汽车在陈研家门口停下，下车一看，这是一座非常漂亮的二层湖边豪宅，房子前有几棵高大的枫树，满地是金黄色的枫叶。

司机按了一声喇叭，赵丽平盈步走上门前台阶，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她对赵说自己是保姆，随后她闪到一旁，陈研也出来了，她看到赵，笑逐颜开，吩咐保姆去提他们俩的行李之后，她和赵两人拥抱在一起。李闳和司机结帐后，文质彬彬地上前问候陈研。陈妍松开赵的手，挺直腰，伸出优雅的左手，对李闳抿嘴一笑：“这是李先生吧？赶快进屋里坐。”李闳看着她的手掌非常红润和有光泽，就知道她的身体健康状况良好，气血充沛。他轻轻地握住她的手，觉得一股热流传遍他的全身，他不知握过多少女人的手，但这个女人的手给她与异样的感觉，暖呼呼的，这是一双充满活力的手。

进屋之后就是大约有四十平方米的宽敞的大厅，地面铺设高级硬木地板。陈研请他们在大厅的沙发上坐，保姆送来了热茶和水果。他们边吃边聊，陈研客气地说：“你们俩今晚先住下，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在这里住一个月。”

赵丽平笑道：“我在你这里住一个月，老公肯定以为我跟人跑了！我最多住两天。”

李闳连连摇手：“我还有公事呢？就住一天吧，这次可以在西雅图呆一个月，明天我就到宾馆住，有事我会再来的。出差住朋友家，这是第一次，太不好意思了。”

“好！那就这么定了，今晚住下再说。”陈研说。

这时李闳的手机响了，他看看手机屏幕，是客户打来的。他起身对她们说：“我有要事和客户说话，到外面一会儿。”其实他也想借机抽一根烟。

李闳刚到了外面，陈研就迫不急待地问赵丽平：“你要告诉我什么秘密？赶快招来？”赵丽平细声细气语地说了今天看到的张驰和周娟的事情，陈研听了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她一阵痉挛哆嗦，手中的杯茶一下子滑落掉到了地上：“有这等事？张驰太过分了。”

赵弯下腰把茶杯捡起来，好在茶杯没有破裂，保姆拿了抹布闻声赶来擦干地板，赵丽平拍拍陈妍的肩膀安慰她：“也许他们是偶然碰到一起的。”

“那个女子叫什么名字？”陈妍问。
“叫周娟！”赵脱口说出，马上后悔，因为李闳不想让陈知道周娟是自己的太太，刚才反复一再交代，没想到自己一下子就忘了。

陈研好像在回忆什么，双手在太阳穴轻轻地按摩，忽然眼睛一亮，站起来在大厅走了一圈，猛然失声自言自语：“她是不是张驰年轻时的女友吧？”

“你说什么？”赵丽平也站了起来，莫明其妙地问。
陈妍抓住赵的手：“她年纪多大？”
“最多四十”
“身高呢？”
“接近一米七吧。”
“长得怎么样？”
“很美，很典雅，气质不凡！”赵说，“你那么用力捏我的手是什么意思啊？”
“对！很可能是她。”陈研不好意思松开她的手，目光迷离地说，情绪慢慢平静下来。

自从她和张驰结婚之后，27年过去了，他们夫妻俩一直不知道周娟的消息。可以说，当年是自己和哥哥陈然伤害了她，否则她是不会和张驰分手的。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心里的愧疚像一把的刀子在她身体里扎来扎去，多少个难眠彻夜，她辗转反侧，抹不去的是那永远的痛心和心痛。好在好久没有感受过这种痛楚了，没想到今天一听赵丽平说到周娟的名字，那把刀子又好像在她的眼前晃动。其实，27年前她生日时和张驰酒后做爱，除了他的哥哥陈然轮番给张驰灌酒，她自己也推波助澜，故意要张驰醉倒。当张驰不省人事的时候，她的头脑其实还是基本上清醒的，因为她在旅行社工作时而有机会喝酒，酒量大一些。至今她还记得是她先解开张驰的上衣，然后双手抚摸张驰赤裸的胸部，当她想脱下自己的衣服时，犹豫了好久，但不知怎样她的大脑忽然漂浮起来，浑身燥热不已，不能控制自己，而张驰这时也像山一般地向她压下来.....

这时李闳进来了，看到陈研有点呆滞的眼光，又看看赵丽平，正要开口，赵丽平细声细气说：“我已经告诉她周娟是你的太太，对不起了！”

李闳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看到事情已经成这样，用若无其事的口气对陈妍说：“是啊！我们今天早上看到你的丈夫张驰和我的太太周娟一起从机场出来，我们都没有惊动他们，看起来很亲密的样子。活到这般岁数了，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大家都清楚，如果周娟想离开我，我也没有办法，是不是？”但李闳没有对陈妍说起拍他们照片的事情，他认为还不必要。

陈妍看着李闳说话认真，又不动声色的样子，对他有了几分好感！她也平静下来，她现在最想知道的是这个周娟是不是张驰的初恋。

“你太太是哪里人？”陈妍坐了下来，也请李闳坐下来，她剥了一个柑橘递给他。
李闳接过她的柑橘：“福建闽南海城市人。”
陈妍：“她在国内还有亲人吗？”
“父母和两个姐姐。”
“文革时她们家曾经在闽西南永昌村落户？”
“是的！你怎么知道？”李闳把刚送掉嘴边的柑橘放下，满脸的惊讶。
“先别急！告诉我，请你告诉我你们是怎样认识和结婚的的。”

李闳看到陈妍如此激动，不好意思推脱：“陈小姐既然如此信任我，那我就说吧。”李闳简述了他认识周娟的经过，以及结婚和后来出国的故事。但他只知道周娟下乡在永昌村，从来没有问过周娟在婚前有过什么个人的感情经历。

听完李闳的话，陈研说：“现在我总算明白了。我也来说说我所知道的故事吧。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他们俩原来在一起永昌村下乡八年，77年张驰考上大学，两人从大哥哥小妹妹到情定终身，他们原本是最美好的一对.....”她说到那年为了她的生日，她的哥哥陈然请张驰来她家里喝酒“话别”时，她停下来，欲言又止。

李闳和赵丽平都听得傻了！特别是李闳，时而惊讶，时而赞许，时而叹息，时而愧疚，他好像很渴的样子，不断地喝着茶，可是当他把茶杯端到手的时候，却只是点到为止。他刚才到外面打电话是抽了一根烟，原来想借机在打电话再抽一根，但一听到陈妍这么哀怨、精彩和动人的故事，烟瘾全没了，精神抖擞的样子。

陈妍说：“可是后来却因我的原因他们而分手了，问题就出在这酒......”

她原来想继续说下去，但这时保姆走过来对她说晚餐准备好了。陈妍看了看李闳那样入迷的模样，不禁哑然失笑：“先吃饭吧，27年前的故事没有什么秘密了。”

张驰当然不好意思追问下去，但他诚恳地说：“陈小姐，没关系，你说不说都没关系。”其实他非常想知道张驰和周娟分手的真相。

西雅图的海鲜非常丰富，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有鲜鱼、螃蟹、龙虾和海蛎，陈妍对赵丽平和李闳说：“我家的后院连接着华盛顿湖，在我们自家的小木桥上就可以钓鱼，周末来我家玩，可以吃现钓的鱼。”

“好吧！这个周末我一定来！”李闳随口说出，也没征求赵丽平的意见。赵丽平神秘的一笑：“我可没功夫来啊，你自己来吧！今天是周四，后天你自己来吧。”

陈研有些不好意思，周末保姆是要回自己的家，如果李闳来了，孤男寡女周末在一起，不会出事才怪，谁说人到中年不会再浪漫？有人说中年人有了婚外情，就像老房子着了火，救都没得救。

当天晚上，陈妍安排李闳和赵丽平休息后，她来到张驰的书房，想打开张驰的电脑，因为张驰如果和周娟联系，必定是通过电脑这一途径，可是当他打开张驰的电脑时，密码锁住，试了好几个密码都不行，于是她只好打开自己的手提电脑，查阅福建土楼的信息。她知道张驰住过的土楼的名字是“永昌楼”，就搜索了“永昌楼”，打开条目，竟然有一大串相关信息，频率最高的是“西北华人网站论坛”的一条长线，再点击了这条线，一看，大为惊讶：晓诗贴的“永昌楼”照片随机显示，她仔细一看，这张照片非常熟悉，好像以前在张驰的一本旧书夹页里看过，可是张驰有很多书，她忘记了是哪一本。她再看看这条线上的主要跟贴人，竟然是“阿驰”，是不是张驰呢？

她再读“阿驰”的帖子内容：哎哟！太高兴了！福建土楼申报项目被世界遗产中心受理......晓诗网友还贴了一幅圆形土楼照片，这座楼叫永昌楼，三十五年前我们二十几位下乡知青和城镇居民就在这楼里安家，我是最后离开这座楼的知青之一，我在永昌楼住了八年.....

看来，“阿驰”就是张驰，没错！再看“晓诗”写的帖子：阿驰网友，我也叫阿娟。你读过黑塞的小说和陶渊明的诗歌吗？我也知道永昌楼......她看到这条线上几、都是他们两人的全部帖子，可以肯定，阿娟就是周娟。她和张驰结婚之后，不知听到他在梦里喊了多少回“阿娟”。

她心里越想越气，他们俩竟然瞒了她这么久，大约有半年了吧！想不到张驰背叛了她，一定不能让他们臭美，于是她给在厦门的陈然打了电话，要陈然跟踪他俩的行动。没想到陈然口头上答应了她，遇到张驰和周娟时，佯装不知内情，不仅没有责怪他们，还设宴为他们接风。

第十章：
自备马桶也很普遍。土楼人家的家庭卫生有有待改善。
自备马桶也很普遍。土楼人家的家庭卫生有待改善。

友明，

弯弯的月儿小小的船
小小的船两头尖。
我在小小的船里坐，
只看到闪闪的星星蓝蓝的天。

上面这篇课文是一年级的课文吧。十一岁的女孩上五年级了，学常识了，知道星球
的知识了，所以，不会做骑在月亮上的梦。这是我的想法。

第十一章：
眼紧紧盯著那该死的图像，狠不得它转换成绿色信号。
眼紧紧盯著那该死的图像，恨不得它转换成绿色信号。

“你回去吧！反正你的心从来就不再家里，谁也管不着你。”
“你回去吧！反正你的心从来就不在家里，谁也管不着你。”

友明，
把另一线的第十二章至第十四章删了，那条线就会轻些，容易打开。
然后把两条线林克上。

你的意见我会考虑，当时是想，要写出浪漫，因为是梦，所以要飘渺一些。

第12章以后请看这条线，到写完可能成为小长篇。

http://yidian.org/viewthread.php?tid=4322&page=1&sid=5M8rcJ#pid29502

已经照办了！

标点符号？

他们原本是最.美好的一对
而张驰这时也像山一般地向她.压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