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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转载] 大陸紅壇又爆出周汝昌造假疑案(梅节)

北京語言大學教授沈治鈞,繼揭露周先生在《紅樓夢新證》用己作冒充古人吊芹之作以欺世後[1],近日又發表《顧隨〈木蘭花慢〉一闋辨惑》、《〈木蘭花慢〉疑案補說》等文章[2],提出周氏竄改其師顧隨讚頌曹雪芹《紅樓夢》的《木蘭花慢》原詞,矯稱為褒獎他的《紅樓夢新證》之作,往自己臉上貼金。周汝昌人海之英,一身既兼司馬遷、鄭玄、劉勰諸長,誠文曲星之臨凡,獲麟後之所僅見;而《紅樓夢新證》面世,實開華夏文運之新局。漪歟盛哉,天津咸水沽的“周汝昌紅樓夢學術館”,周家人和昌門子弟不知是否有意將之升格為新文廟,或向聯合國科教文組織申報世界文化遺存。


  周汝昌又一造假疑案被撈出
  
  顧隨先生畢業于北京大學英語系,學兼中西,是古典文學專家。解放前任教於燕京、輔仁等大學,長於詞曲文論,亦創作小說戲劇,明禪理,擅書法,在當時雖不甚著名,但授課很受學生歡迎,周一良、葉嘉瑩、吳小如、郭預衡、歐陽中石等著名學者即出其門下。解放後顧隨任輔仁國文系主任,52年院系調整,倂入北京師範大學,1953年調天津師院,60年去世。周汝昌41年秋曾在燕大聽過顧授《宋詞選讀》幾堂課,師生關係卻十分投契,書信往還,唱酬不絕。據周說,顧稱他是“平生得意弟子”,“中外文皆通,文言白話都好”[3];周則尊顧先生為“大師”:“一位全能特異、大師級的學者”、“特異天才藝術家”、“勤學、覃研、深思、妙悟的大學者”。[4] 在1997年撰寫的《燕園名師顧隨先生》的紀念文章中,周氏特選用“怹”字來稱呼他(顧隨),其崇敬度與《聖經》之稱耶和華為“祂”,只差一間。
   顧隨1954年寫過一首《木蘭花慢》,給從四川調回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的周汝昌:
  石頭非(真)寶玉,便(題)大觀,亦(豈)虛名。甚撲朔迷離,燕(鶯)嬌鶯(燕)姹,鬢亂釵橫。西城試尋舊址,尚朱樓(甍)碧瓦映觚稜。煊赫奴才(金帝包衣)家世,虺隤敗(沒)落階層(魏王詩賦才情)。燕京人海有人英,辛苦著書成。是(等)慧地文心(論文),龍門史法(作史),高密箋經。分明去天尺五,聽巨(哲)人褒語夏雷鳴。下士從教大笑,笑聲一似蠅聲。[5]
  這首詞一直捏在周汝昌手裏。括弧內異文,是周的改字。1976年《新證》增訂本,未提及顧詞(周汝昌如果稍有尊師之心,他應收錄《木蘭花慢》吊芹,而非 “爽秋樓歌句”《八聲甘州》。自己不為老師抬轎子,卻要老師為自己抬轎子,於此亦可見其人品)。1992年出版的《恭王府與紅樓夢》(紅樓訪真),周將顧詞作為書前“題詞”。 1997年撰《燕園名師顧隨先生》,談到顧對《新證》的讚賞,亦未及《木蘭花慢》一字。可見直到這個時候,周還認為《木蘭花慢》是讚頌《紅樓夢》及其作者的。但到2001年,周氏卻突然發現顧詞原來是贊《紅樓夢新證》和自己!周先生在《天地人我》(後改名《紅樓無限情——周汝昌自傳》)詮釋說:顧隨《木蘭花慢》下闋“‘燕京’二句以下,‘等’字領起的三排句(等慧地論文,龍門作史,高密箋經)是全篇的重心,亦即褒獎的要點,先生是說,這部拙著是綜合了三大 ‘體性’:好比劉彥和的作《文心雕龍》、司馬子長的著《史記》、鄭康成的箋注經書——把三者融為一體,即文評、史證和箋詩那樣的內涵與功夫。”[6]
  顧詞下闋領起“三排句”者為“是”,周改“等”。“是”是絕對級,“等”是比較級。顧詞用“是”,意謂《紅樓夢》在小說(稗官)之地位,同史學之《史記》,經學之鄭注,文論之《雕龍》。周氏既改贊《紅樓夢》為贊《紅樓夢新證》,自己也就綜合了中國傳統文化文、史、哲三頂峰的“體性”。上下兩千年,恐怕沒有哪人敢如此高比。周先生想屁股冒煙,騎火箭上位,十之八九走火入魔。
  沈治鈞的文章就是要拆這個局,指出顧詞原本是讚頌《紅樓夢》的,周汝昌將之竄改為褒獎自己的《新證》,實際是對老師的褻瀆,對讀者的欺騙。他要求周公佈顧隨的原件,解釋那些改文是怎麼回事。我支持沈先生。周氏學術不端,案底累累。這裏談點自己所知道的周先生的功底,供關心此案的讀者參考。



周汝昌讀燕大中文系研究院未能畢業
  
  在近代文人中,恐怕很少人像周先生那樣敢於宣傳自己。毛主席去世才蓋紀念堂(不見得是他的意願),周汝昌活著就入廟;天地人我,自撰行述;弟子修傳,奉上“紅學泰斗”的尊號,未蓋棺就要定論,做“當代紅學第一人”。
  周汝昌說他九歲上學,讀的已是洋課本,“人刀尺,馬牛羊”,“五經四書,概乎未聞”[7]。他高中畢業於法國天主教會辦的工商學院附中,考讀燕京西語系,是希望能找份好職業,吃洋飯。及1948年遇上胡適這位貴人,他才對知識轉型“興趣漸濃”,要吃“紅”飯。1949年西語系本科畢業,考取燕大中文系研究生。加上周氏論文《真本石頭記之脂硯齋評》在《燕京學報》第三十七期(1949年)發表,此事頗引人注目。若干年後,1949屆中文系一位校友,回憶此事時還充滿激情:“1949年北京的金秋季節,考入燕京大學中文系研究院治古典文學的研究生有兩人,一位是周汝昌,另一位就是許政揚。兩人同學又同住一間宿舍,是名實相副的同窗。”[8]
   周汝昌入讀研究院毫無問題,問題是有沒有畢業。周汝昌女兒周倫玲編寫的《周汝昌學術年表》說:
   1950年32歲,“燕京大學西語系本科畢業”,“考取燕京大學中文系研究院”。(此有誤,應為49年事)
   1951年33歲,“被成都華西大學聘為外文系講師”。
   1952年34歲,“燕京大學中文系研究院畢業”。畢業論文:《宋詞語言的研究》。[9]
   周汝昌自撰的簡歷更一再斬釘截鐵:
   “周汝昌,1918年生。”“1939年考入燕京大學西語系,後畢業於燕京大學研究院中文系。”[10]
  但奇怪得很,燕京研究院2002年編的《燕京大學人物誌——燕京大學學生名錄(1919——1952)》,研究生卻沒有周汝昌的名字。1949——50屆入學男生,本專科318人,其中有蔣彥永、余英時;研究生13人,其中有許政揚,沒有周汝昌。[11]許政揚名字始見於1946——47屆新生名單。很清楚,許從1946年秋到49年夏,讀完中文系本科,秋天升讀研究院,五二年夏讀完三年研究院,畢業分配到天津南開大學當講師。[12]周汝昌的名字只見於 1940——41屆新生。[13]就是說,1949年夏他西語系畢業,秋天雖考上中文系研究院,但只讀了兩年,沒有完成學業,他的研究生資格不被承認。
  周先生是非常精細的人,早有志於“自己的歷史自己寫”,故特別注意保存有用資料。從《紅樓無限情——周汝昌自傳》中,可以見到周先生的中學畢業證書(P88),戴學士四方帽的燕京大學西語系畢業證書(P137),可就沒有燕大中文系研究院的畢業證書!這是怎麽回事呢?
  不是提前畢業是被勸退
  周氏解釋說:“我是1951年之秋,忽接成都華西大學之電聘,邀我去當外文系的講師。”[14] 梁歸智的《紅學泰斗周汝昌傳》說的更生動有趣:“周汝昌一想,研究生很快要畢業了,也得考慮謀生的問題.但還有一個學期的研究生課要上,還得作論文,這該怎麼辦呢?他就去向中文系主任高名凱先生請示。高先生十分通情達理,對周汝昌說,你就先去應聘吧,研究生課程差一個學期可以不計。你到華大後半年內把畢業論文寄來就行,照樣承認你的研究生學歷。”[15]
  周汝昌說的是事實,但掩蓋了原因。梁歸智則編造故事——當然是周先生教他,企圖把責任推到高名凱身上。中文系高名凱等老先生早登鬼録,雖不會出來掰謊,但這樣的謊也不易編圓。
  第一,“快要畢業了,得考慮謀生問題。”這恐怕是目前中國高等教育的現實,並不是五六十年前的情況。一直到改革開放前,政府對高校畢業生都採取包下來政策,不存在“謀生問題”。
  第二,解放前,教會大學招生和畢業出路都有自己的渠道。1951年2月,燕京被政府接辦,改為公立大學。國家培養的大學研究生,怎麼可以私下去應聘?高名凱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應允此事。
  第三,周先生為知識轉型,使自己的學問再上一個臺階,才轉攻中文系研究院。怎麼讀了兩年,眼看就要畢業了,卻降級以西語系本科畢業生學歷應聘去教英語,而不是像他的同窗許政揚先生一樣,按中文系研究生的資格分配呢?雖知燕京大學研究院畢業生就是真金白銀的碩士,可以直接攻讀美國名大學的博士學位。燕大許多老師,也來自研究院。周汝昌不讀完三年研究院,等候對口分配,不顧父母反對,妻子埋怨,千辛萬苦,帶著老婆和四個孩子間關入蜀,到華西去教英文,當然不是去支援西部建設,實有不得已的苦衷。據中文系傳出,是他的國學根底太差,五經、四史似未發蒙,語言學理論接受也不好。讀了兩年,系裏評估,周同學恐難如期完成研究生課程,而政府接管燕京等教會學校後,已傳出將進行院校調整,不僅中文系研究院,連燕京本身如何收圓結果,都難預料。1950-51學年結束,剛好華西私下要求調撥一位英文講師。陸志韋,高名凱勸周汝昌以舊燕大1949年西語系本科畢業生資格就聘。也許周氏也覺得中文系研究院讀得太辛苦,接受了校方的安排:不是中文系研究生提前畢業,是西語系本科畢業生滯後兩年分配。這就是燕大將周汝昌中文系研究生除名的內情。
  周先生雖然一貫托大,吹捧自己,有時無意中也講些真話:“自顧平生經歷,下功夫最多的不出四大方面:一、詩詞;二、書法;三、英文;四、紅學。”[16] 周先生實際上也知道自己為什麼中文系研究生畢不了業,而我們也明白為什麼後來周氏竭力要把《紅樓夢》尊為“新國學”,還想給自己另糊一頂“大文化學家”的別致的帽子。
   周汝昌1952年春就離開燕大,程毅中同學搬入與許政揚同室。[17] 程先生後來成為著名古典文學專家、中華書局副總編輯。周氏5月1日到華西,行前應把到四川任英語講師的事由告訴顧隨,顧先生慿他在燕京教學多年的經驗,知道周同學中文系研究生讀不成,才回西語系吃舊鍋粥。去婦何顏見六親,手中刀尺不如人。試問在有如落第的尷尬情況下,顧隨會高調寫一首《木蘭花慢》贊他嗎?除非周汝昌真的騙他的老師:《紅樓夢新證》已獲今上傳諭嘉獎,本人六百里加急奉調回京……。但即便這樣,顧隨難道不知他的弟子肚裏有幾碗乾飯?不致把周的 “體性”比作司馬遷+鄭玄+ 劉勰,無原則吹捧到這樣的程度吧!



毛澤東為何一語不及周汝昌
  
  《木蘭花慢》贊曹紅,不是贊周紅。“分明去天尺五,聽巨人褒語夏雷鳴”。“天”、“巨人”、“夏雷鳴”,合起來只能是指最高統治者發話。賈島《頌德上賈常侍》:“邊臣說使朝天子,發語轟然激夏雷”。[18] 毛澤東對周紅有過褒語嗎?五四年批俞批胡,周氏被劃分出來作“團結对象”,鄧拓等銜命做轉化工作。一顰一笑千金重,那些屬策略招數的話語,原是不上紙筆的。《黨的文獻》2002年第四期曾公佈《毛澤東關於紅樓夢的一組談話(1938年——1973年)》,1964年毛澤東在北戴河同哲學工作者的談話提到 “俞平伯、王昆侖,都是專家,何其芳也寫了個序,又出了個吳世昌。這是新紅學,老的不算。”[19] 老的指蔡元培、胡適,並沒有周汝昌。昌門大弟子安慰老師:你還看不出“奧妙”?毛不提你,“是一種無言的讚賞和肯定”啊!“毛澤東其實只肯定周汝昌一個人”。[20]
  可是周先生想不開,“無言的讚賞”不見得大家都相信。他覺得還是有“語錄”踏實,哪怕是山寨版的。他自己記載、自己措詞,1954年他回北京,聶紺弩對他說:“《新證》出後,毛主席看了……”。後面一串省略號,暗示毛主席還有後話。[21] 後來,等老聶死了,他才把他的話改為“毛主席對你的書有好評”。[22] 避免“孤證”,周還通過已故人民文學出版社另一位同事楊霽雲的嘴巴說:毛主席稱許過《紅樓夢新證》,是《新證》的“知音”。[23] 但這些“巨人褒語”,有如黑錢,雖不缺鼻子眼睛,卻缺乏透明度和信用。他希望將之漂白,因此呼籲四方君子有誰寫“紅學史”,務請將“此情”(毛贊《新證》)寫入。
  毛澤東走下神壇,對他的評價目前可能仍有較大分歧。但有一點怕是大多數人同意的,毛是一個紅迷,《紅樓夢》的大護法。他把《紅樓夢》地位空前提高,推廣全民讀紅評紅。他本人是紅學大家,階級紅學的創立者,利用《紅樓夢》開展政治文化思想鬥爭,更出神入化。毛對周汝昌何以不及一言,不好猜測。1973年前可不論,文革中後期,周先生搭通四人幫天地線,是受到眷顧的。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了經他增補的八十萬字的《紅樓夢新證》。其中《史事稽年》、《議高續書》、《本子與讀者》排成大字以宣紙精印供毛進覽,共六函五十三冊[24]。不能說毛不瞭解,但依然沒有話。當然,“沒有話”只不見於傳媒,不等於沒開過口。依據常理,毛紅與周紅是兩股道,捏不到一起:(1)毛認為《紅樓夢》是小說,把它當社會史來讀;周認為《紅樓夢》是曹家興衰的“實録”,“康、雍、乾三朝交替的政治變局為其關鈕”。[25] (2)毛用階級觀點評紅,著眼於書中四大家族與下層被統治者的鬥爭;周紅專注於紅樓外統治上層的傾軋,雍正皇帝抄了曹頫家。(3)毛接受高鶚續後四十回,與前八十回看做一個整體;周力圖把後四十回砍掉。文革末期,趁批孔評紅瘋熱,誣告高鶚受乾隆、和珅指使,篡改《紅樓夢》,是“最最令人驚心和痛心的事件”,慫恿禁之,以後誰再看後四十回就是“一個關鍵性的問題”。[26] (4)毛靠“兩論”打天下,唯心唯物,老眼不花;周紅的本質是新索隱、再創作。他的認識論是唯心的,“悟”比考證重要。[27]
  毛對周紅說過什麼話,也許隨著有關的人過世永不為人知。但當時的反應是迅速而直截了當:1975年由當時國務院文化組副組長袁水拍召集會議,宣佈成立《紅樓夢》版本校訂小組,由馮其庸任組長,吳世昌、周汝昌、吳恩裕任顧問。小組成員,由馮其庸物色,負責校訂出版120回《紅樓夢》——不是周汝昌所謂的八十回“真本”。周先生不管多麼憤憤不平,他成局外人。可以想像,袁水拍不會自作主張,成立版本校订小組的主意應來自更高層,而江青事前肯定聽毛說過一些意見。
   經過三十年之後,紅研所的120回校本與周汝昌的八十回“真”本都出來了。每個人都可以據此判斷兩本的優劣。


以小見大,看“泰斗”終極的內涵功夫
  
   周氏為獵高名,一貫搜集各種讚美自己的言辭,加以放大,有時還不惜造假。[28] 其實不管師尊顧隨也罷,巨人毛澤東也罷,他們說了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有多少真本事,亦即周先生說的“內涵與功夫”。
   1953年《新證》出版,周汝昌讀研究生都畢不了業,私下利用胡適的原甲戌本與張伯駒、陶洙等交換資料,爬羅剔抉,可算是研究曹雪芹家世的一本資料書。紅學界人士認為有用,學院派的學者則指為“繁瑣考據變本加厲的典型”。1976年《新證》經周氏增訂再版,王利器先生發表《〈紅樓夢新證〉證誤》,指摘《新證》“不知妄說”、“以訛傳訛”等十項錯誤,並說此書“每一頁都有錯誤” [29]。周汝昌說,他是唸洋書出身的,“此時撰《新證》,‘每一頁都有錯誤’也不足為奇”[30]。周氏以此為初版《新證》辯解尚可,為增訂版《新證》辯似太皮厚。周先生“八十年代,走向輝煌”,一連四屆政協,學術上的謬誤,怎麼好意思還賴讀洋書?
   現在拋開《新證》,從周氏近年著作中舉幾個例子,看看周先生終極的“內涵與功夫”。
  一、從校注“燒埋銀”看周氏的“史證”識力。
   周汝昌彙校本《石頭記》第四回:“薛家有的是錢,老爺斷一千也可,五百也可,與馮家作燒埋之費。”
   周氏校注云:“燒埋之費,乃雍正時新制。”[31]
   “燒埋之費”又作“燒埋銀子”,第78回:“王夫人聞知(晴雯已死),便命賞了十兩燒埋銀子”,即刻送往“外頭燒化”。
   周氏的校注使人詫異。
   第一,周先生不知燒埋銀制度,是元人舊法,不是清雍正新制。元世祖忽必烈至元二年(1265)頒佈法令:“凡殺人者,雖償命訖,仍出燒埋銀五十兩。若經赦原罪者,倍之。”[32] 此制度在《元典章》、《元史·刑法志》均有詳細記載,以後不同程度又為明、清兩代所繼承。
   第二,周先生不知燒埋銀制度,是先進的民事賠償法,誤以為雍正所制惡法。這項法律首次要求在追究行兇者的刑事責任的同時,還要承擔民事損害的賠償,這在中國前所未有,在西方到19世紀才出現。《紅樓夢》賈、薛兩家企圖以民事賠償代替刑責,是贓官枉法,與燒埋銀法度的公義無關。
   第三,燒埋銀法律,從元朝施行以來,在社會產生很大影響。反映元明社會生活的通俗文學、戲劇小說,如《西遊記》、《金瓶梅》、《三言》、《二拍》等都常寫到,還流行“不服燒埋”(不忿、不服)的成語。[33] 周氏以燒埋銀為雍正新制,說明對元明戲劇、小說沒有下過真工夫,大半夾生。缺乏這方面的知識去校注《石頭記》,難怪笑話多多。
  元人尚火葬,喪葬叫燒埋。大陸解放後大力推行火葬。元人創立的燒埋銀法律制度,在1986年頒佈的《民法通則》中也有類似規定。故“燒埋”、“燒埋銀”漸漸成為社會的通用語。王利器先生評周氏《新證》,說其中的一些錯誤,是由於“知識貧乏之故”。不識“燒埋銀”,不知是否屬於“知識貧乏”。而他把“燒埋銀”指為“雍正時新制”,則反映他對雍正某種病態的仇視。順便一說,雍正對政敵心狠手辣,對漢族是頗為溫和的,最少他不以“夷狄”、“胡虜”字樣為忤,傾向於“東夷之人”的種族認同,以緩和滿漢矛盾。而這也正是曹雪芹的底線。
    二、從解“肉邊菜”看周氏的“箋詩”功底。
   鄭玄是東漢末經學大師,綜合今古,遍注群經,其注毛詩曰“鄭氏箋”,最有名。周汝昌曾多次舉其師顧隨的一首絕句:
   煨得薯芋成軟玉,嚼來蘿蔔似甜冰。
   半年不吃肉邊菜 ,慚愧西山入定僧。[34]
  顧隨《解悶六絕句》寫於1942年冬,抄贈弟子滕莘園,此其五。根據手跡,周氏改了原詩七個字,原詩“山中”改“西山”,證明周氏不知其師用典。[35] 1941年12月太平洋戰爭爆發,日軍佔領燕京大學,顧隨失去教席,生活更加困苦,常以馬鈴薯、山芋、蘿菔充饑。全詩明白如話,只“肉邊菜”有點費解。周氏箋釋云:“他不說菜邊肉,而掉過來說肉邊菜,這滋味淺人是難知的。蓋清貧之家不能常有肉吃,饞了也只買一小塊燉燉,專為燴白菜吃,取那點肉味而已。故仍以菜為主眼,‘肉’只是個配角。”
  周先生自稱“解味道人”,原來只知肉味,不解詩味。如果像他所釋,豈不是西山和尚常偷肉吃?顧家快斷頓了,還談小塊肉燴白菜之味!周氏箋釋實是無知妄解。“肉邊菜”是禪宗六祖惠能的故事,見於《六祖大師法寶壇經》。說慧能自黃梅得法,回到嶺南,又被惡人追殺,藏於四會山中,與獵人一起生活十五年。“時與獵人隨宜說法。獵人常令守網,每見生命盡放之。每至飯時,以菜寄煮肉鍋。或問,則對曰:但吃肉邊菜。”[36] 顧之京教授解此,謂“飯菜中不見一點葷腥”,完全正確。[37]
  《壇經》並非僻書,現在已成國學經典。“肉邊菜”亦非僻典。這個故事所以有名,因為牽涉到禪宗的戒行。和尚可以同殺生、吃肉的獵戶生活在一起,同睡一個舖,同吃一鍋飯,甚至替獵人守網。——只要不殺生,“見生命盡放之”;不茹葷,“吃肉邊菜”。
  周汝昌曾說,他在燕大上學時,曾輔導一個美國學生林阿釋讀佛教史。他的師尊顧隨更是“禪學大家”,治學授業,多借徑於禪家詞話、精神,常教他“莫將活龍打做死蛇弄”。看來周先生似未讀過禪宗的原典,他也談禪,不過是口水禪。
  三、從柳嫂“四十碟果子”看周氏索隱的心法。
  曹雪芹的年壽有兩說。敦誠詩:“四十蕭然太瘦生”、“四十年華付杳冥”。張宜泉詩自注:“年未五旬而卒。”前者解“四十年華”,認為“四十”是實數,後者解“年未五旬”,又偏向年近“五旬”甚至年逾“五旬”,各不相下。證之《四松堂集》,敦誠《先祖妣瓜爾佳氏太夫人行述》,稱祖妣“二十年來養育教誨”,實二十三年,少三年。《南溪感舊》“十年事往渾如昨”,實十三年,也少三年。據此,實不應將敦誠挽詩“四十年華”數字看得太死。不過周汝昌終於找到了曹雪芹“年壽四十”的鐵證,恐怕大家都很想知道這項學術大發現:
  《和賈寶玉對話》:“群芳夜宴祝壽怡紅,為何柳嫂預備了四十個果碟?”
  周(汝昌) 雪芹壽比南山,(警幻)仙姑定的?
    賈(寶玉) 是她註定的——書裏也寫了。
    周 書裏寫了?哪里的話?
   賈 群芳夜宴,祝壽怡紅,丫頭共湊銀數兩數分,叫柳嫂預備了四十個果碟——為什麼單是四十?壽筵之數已定可知。
   周(歎息) 原來如此![38]
    事見第六十三回“壽怡紅群芳開夜宴”。為什麼“壽怡紅”與曹雪芹有關?因為周汝昌認為《紅樓夢》中的怡紅公子就是曹雪芹自己。為什麼“四十碟果子”屬“壽筵之數”,因為周汝昌認定曹雪芹只活了四十歲。但周先生的索隱又一次“炸鍋”,他不知用“四十碟果子”上壽,是民間流傳已久的習俗。百多年前,《紅樓夢》的祖宗《金瓶梅》,寫孟玉樓、李瓶兒上壽就用“四十碟果子”:
    第二十一回:從新擺上玉樓上壽的酒,並四十樣細巧各樣的果碟兒上來。
    第四十三回:(為李瓶兒上壽)前邊捲棚內安放四張桌席,…每桌四十碟,都是各樣茶果甜食,美口菜蔬,蒸酥點心,細巧油酥餅饊之類。[39]
    是不是明季以前,民間就有此習俗,俟考。
    史實、禪話、民俗,綜合以上三條,大略可窺知周先生的知識庫存,“文評、史證和箋詩”的功夫。注“燒埋銀”出人意外,不說大師,就一般文史研究者也不應鬧這樣的笑話。“雍正時新制”更不知如何悟得。“肉邊菜”可以不明出處,就詩解詩,亦不能解小塊肉“燴白菜”,因為後面還坐著個和尚。“四十碟果子”以為撿到便宜,豈知蹈空,暴露周氏索隱的輕率任意。周先生有學,但實在有限,依上面的例析,有些方面還相當空疏。欲與司馬遷、鄭玄、劉勰比肩,甚至一個頂仨,騙幾個初上道兒的“周粉”還可以,有識者恐怕要笑掉大牙。劉姥姥教導說:“守多大的碗兒吃多大的飯。”做學問,第一要“老誠”,大師更不能灌水。欠缺知識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以不知為知,裝得好像無所不知,不肥充胖,信口胡說,唬弄讀者,流毒後代。這也許就是學術界“周汝昌現象”值得我們警惕的地方。
    
  注釋:
  1、沈治鈞《日望西山餐暮霞——有關曹雪芹在西山詩詞八首箋議》,載《紅樓夢學刊》2006年第三輯;《從〈爽秋樓歌句〉的署名問題說起》,載《紅樓夢學刊》2006年第六輯。
  2、沈治鈞《顧隨〈木蘭花慢〉一闋辨惑》,載《紅樓夢學刊》2008年第六輯;《〈木蘭花慢〉疑案補說》,載《河南教育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9年第二期。
  3、 周汝昌《紅樓無限情——周汝昌自傳》(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05),頁253。
  4、 周汝昌《燕園名師顧隨先生》,燕京研究院編《燕京學報》新五期(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頁231-240。
  5、顧隨《木蘭花慢》影印原件,見周汝昌《我與胡適先生》(桂林,灕江出版社,2005)頁173;《紅樓無限情》頁242。原件上已有周氏改字。印本見周汝昌《芳園築向帝城西——恭王府與紅樓夢》(桂林,灕江出版社,2007)頁275,改文達二十多字。顧隨女兒顧之京教授注云:“此詞當作於1953年。周汝昌先生現提供的函件未見此詞。周先生以此詞作為《紅樓夢訪真》一書之書前‘題詞’。(此詞與周汝昌《我與胡適先生》一書第173頁影印顧隨致周汝昌函中原詞在文字上有較大不同,這可能是顧、周師弟子之間經常互相改動所贈詩詞之所致。)”見閔軍《顧隨年譜》(中華書局,2006年)頁336。及至近日周氏女兒周倫玲在《人民政協報》發表文章《燕京人海有人英——顧隨先生眼中的〈紅樓夢新證〉》,則抵賴改文是周汝昌做手腳,反咬是顧隨的二、三稿。
  6、 周汝昌《天、地、人、我》(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01),頁234。
  7、 同(3),頁332。
  8、 周紹昌《許政揚與〈許政揚文存〉》,《燕京學報》新九期(2000年8月),頁307。
  9、 周倫玲編寫的《周汝昌學術年表》,見梁歸智《紅學泰斗周汝昌傳》附錄[二],頁478。
  10、周汝昌《從三曹到雪芹》,文末綴有作者自撰傳略:“周汝昌,男,1918年生。1939年考入燕京大學西語系,後畢業於燕京大學研究院中文系。現任中國藝術研究院研究員、燕京研究院董事、河北省曹雪芹研究會名譽會長。”燕京研究院編《燕京學報》新二期(北京大學出版社,1996),頁243。又周氏尚在《燕京學報》新一期(1995),新五期(1998年11月)發表文章,文末均附內容相同小傳。
  11、 燕京研究院編《燕京大學人物誌》第二輯(北京大學出版社,2002),頁466—467。
  12、 同上,頁460—461。
  13、 同上,頁451。
  14、 同(3),頁189。
  15、 梁歸智《紅學泰斗周汝昌傳》(桂林,灕江出版社,2006),頁92。
  16、 同(3),頁129。
  17、 《程毅中》,《燕京大學人物誌》第二輯,頁389。
  18、 賈島《頌德上賈常侍》,《全唐詩》(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頁1471。
  19、 毛澤東64年北戴河談話,又見龔育之等編撰《毛澤東的讀書生活》(北京,三聯書店,2009),頁194、195。
  20、 同(15),頁184。
  21、 同(6),頁232。
  22、 周汝昌《我與胡適先生》,頁170。
  23、 周汝昌《懷念楊霽雲先生》,《脂雪軒筆語》(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頁117、118。
  24、 此項資料為著名的《紅樓夢》書籍收藏者劉曉安老先生提供。
  25、 周汝昌《曹雪芹家與雍正朝》,《曹雪芹傳》(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2007),頁261。
  26、周汝昌《〈紅樓夢〉“全璧”的背後》,載《紅樓夢學刊》1980年第四期、1981年第一期,後收入《獻芹集》。這是第一次將程高續書問題提到階級鬥爭的高度,定性為“中國文化史上最最令人驚心和痛心的事件”,最大的政治陰謀,並企圖以此劃線,誰不認識這個問題,誰再看後四十回,就是“一個關鍵性問題”。莫謂Z生空議論,有人狠毒想禁書。所以筆者在《說“龍門紅學”》中指出,《“全壁”背後》帶有“文革胎記”。但是毛澤東沒有上當。周先生後來將他的“萬言書”擴充為三萬字的論文,拿到威斯康辛國際紅學討論會上去發表。
  27、 同(3),頁178、184。
  28、周先生自詡文革中寫的大字報“頗有質量”。《〈紅樓夢〉“全璧”的背後》便是一張超級的大字報。在十一屆三中全會撥亂反正、結束“以階級鬥爭為綱”路線兩年之後,拿到美國舉行的紅學研討會上去宣讀,丟人顯眼,可以想見。周氏《美紅散記》卻稱潘重規“有過獎之言”,昌門大弟子直謂論文首先得到老學者潘重規的 “讚賞”。紅學界盡人皆知,潘主張“《紅樓夢》是反清復明的隱書”,120回均“勝國頑民”所撰。他和學生花十年時間校訂《紅樓夢稿》以成“全璧”,怎麼可能“讚賞”乾隆和珅篡改、掉包的無根之言?潘在台報撰文曾談及閱周文事,並無一贊語,只有四個字:“洗腳上床”。
  29、 王利器《〈紅樓夢新證〉證誤》,《紅樓夢研究集刊》第二輯(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頁403—422。
  30、 同(3),頁332。
  31、 周汝昌彙校《曹雪芹著八十回石頭記》(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頁39、40。
  32、 《元典章》四十三(北京,中國書店,1990),頁637。
  33、元康進之《梁山泊李逵負荊》雜劇四:“休道你兄弟不服燒埋,由你便直打到梨花月上來。”《金瓶梅詞話》第七十五回:“倒說著你,嘴頭子不服個燒埋。”今粵港民間尚存“不服燒埋”俗語。
  34、 同(3),頁252。周氏五六種書,引此詩字詞均有不同,此據《自傳》。
  35、 《顧隨全集》(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頁373。
  36、 《六祖大師法寶壇經》“行由第一”,大正藏No.2008,頁349。
  37、 《女兒眼中的父親——大師顧隨》(北京,中國工人出版社,2007),頁136。
  38、 周汝昌《和賈寶玉對話》(北京,作家出版社,2005),頁188、189。
  39、 梅節重校本《金瓶梅詞話》(香港,夢梅館,1993),頁251、527。

转自韦科博客



是非是我非我
2009-11-5 1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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