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师让你为难的时候
求教大自然吧　
－荷尔德林　

蒙古是粗旷的，表现为其裸露岩石的山峰、荒芜的原野乃至风，以及人们的脸；蒙古是粗野的，人们说话声音很大，牧民吃羊肉用刀切用手抓，食量如狮子 般 惊人，平时不忌讳对自己不喜欢的人 、事或牲畜爆上两句粗口，老朋友见面有时像摔跤手一样比比劲头大小， 外人不知道是在打架还是在打招呼；蒙古是散漫的，人们不看钟表而看太阳和月亮，吃饭高兴时吃三小时，不高兴三十分钟解决。出租车到同一地点，价钱大相径庭，打表与否，概莫能外。而且车的方向盘也五花八门，有的是左舵 ，有的是右舵，也有中间派: 拖拉机改装的。　至于的哥开车如草原上骑马，东奔西突，任意驰骋，险象环生，则外人更不能少见多怪矣：）蒙古是原始的，很多地方无自来水无电，更别说冲水卫生间，旷野之上，怪石之边，天之下均可如厕，且不分男女。然而，蒙古又是 质朴与 可爱的，如同一块璞玉，她的美和可爱隐匿在粗砺的外表之下， 外人如果不切入其乡野和牧民的生活，是看不到的， 她的可爱隐藏在广袤的草原神秘的山谷清澈的河流清冽的空气飞奔的骏马憨厚的骆驼温顺的羊群和蒙古包中，隐藏在气味强烈不敢置评的马奶子中，隐藏在蒙古姑娘劝酒时唱的让人迷醉的长调和月光下悠扬而忧伤的马头琴声中，隐藏在给你端上糌粑的大娘的微笑中，隐藏在老头儿对年轻儿子和认为 像儿子的人双颊的亲吻中， 隐藏在未曾读书的牧民说出来的赋比兴俱备的诗意话语中，隐藏在尚未完全被现代或后现代社会浸淫的一张张不会掩饰 的表情中……


　第一天到乌兰巴托不如想象般顺利。首先没有看到蓝天白云，而是体味到风疏雨骤，漫天乌云， 同想象的完全不同。更让人不快的是。因为机票原因，我比预定时间提前两天到达，在汉城误点数小时后到达旅馆，竟然找不到原来说好一起玩的蒙古朋友伊壁， 让我好生郁闷。打电话给他竟然无法留言，电子邮件也不给回。看窗外的雨不知道何时停，打开电视，想看天气预报， 可本地的台看不懂，BBC, CNN又远水解不了近渴。正在乱拨台之际，突然赫然发现我的朋友伊壁出现在电视上，正在接受一个年轻女记者采访，听不懂在说什么，但笑容和蔼。我气不打一处来，好啊，有时间跟女记者侃侃而谈，老朋友远方来却不理不睬。赶紧找到电视台电话，说要找伊壁， 对方说那节目是数天前录制的，不是直播，他们也不知道伊壁 现在在哪里。看着窗外的雨，不免更加郁闷，伊壁，伊壁， 究竟在哪里呢，怎么我一来你就失踪了呢？是否我一厢情愿地高估了我们彼此的友情呢？

伊壁原是记者，他早在哈佛念书时经常南下，找我喝酒，对中国二锅头如同对文字一样 情有独钟，两杯下肚不为浇块垒，而是纵横捭阖谈论天下事。此兄有叶利钦的大胆，戈氏理论思维和良知，而且因为放羊娃出身，有很强的平民亲和力，回蒙古后在战友被暗杀的情况下振臂一呼，领导竞选且大获全胜，成为蒙古政要。他当选之后我去邮局寄二锅头，对方说这可是违法的（you can get arrested for doing this！）, 于是托付蒙古使馆官员带回。伊壁来邮件说，那两瓶二锅头是他的良药：头疼，喝上两口，就好了；肚子疼，喝上也管用。 我回信说，怪不得“蒙古医生”是所有庸医的代称。因为伊壁 致力于反腐败和国企改革，有一段时间遭到部分失业者的抗议，政府门前广场聚集起反对党鼓动下的抗议人群。他来信说，他感觉有些撑不住了， 作为一个经历过六四的人，我写信告诉 他：“不论如何，不能对示威者动用武力”。 他回信说：“放心，宁肯丢官也不会违背原则”。伊壁曾两次邀请我去蒙古，但一直因为他位居要津，因 不想打扰而婉拒。后来得知他遭遇了一场可疑的车祸，司机丧命， 他几乎丧生。与此几乎同时，另外几个民主派议员在另外一场车祸中罹难。此外，今年听说他的党竞选失利，内阁解体，他丢了官，我想应该去看看他了，于是给他发邮件，有了这次蒙古之行。


既然找不到老友，先自己出去解决肚子问题。先到楼下去换钱，美元对蒙币一比一千多，两张一百美元票子，换得蒙币二十万，怀揣上边印着成吉思汗头的蒙古万元大票，腰包鼓鼓信心满满地去找吃饭地方。 所住凯宾斯基的饭自然吃不得，因为世界各地的都差不多，到这里自然吃本地饭才是。出得门来，举目一看招牌甚多，但不知道哪家能解决我的肚子问题。猛然间看到英文“蒙古饭店”字样， 于是不顾路边尘土飞扬，踱步进了去。进去之后就为难了，除了招牌外，店内无一字英语，店中蒙古女孩只会说: “ 嗨”, 还不知道是会说还是模仿我。如何点菜呢？所谓急中生智，我看到墙上海报有一盘羊肉照片， 指着说，就吃这盘， 对方心领神会。等端上来，我有些傻了眼：餐盘比西餐盘子大一倍，那上面陈列着整扇羊排的一半！怎么办，还是的吃吧。我拿起刀，不论如何也切不开，引起旁边几个蒙古女孩的窃笑，一会儿，老板娘模样的人过来，拿一把快刀，将羊排割开，又示意我用手吃， 我这才大快朵颐。结账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叫了不止一个人的午餐， 于是 拿出几个万元大票，但她只收了相当于五美元的蒙古币，让我大为诧异， 在美国羊肉可是很贵的珍馐。

肚子饱了，该找伊壁算账了。我先到了他的党部，对方说他会在另外一个 地方，并嘱托了出租汽车司机。等我到了那里一看，顿时惊喜， 想伊壁 一定到这里了，见四周旗帜飞舞，主席台已经布置上，虽看不懂横幅，但想必是一个重要的会了， 好歹跟一个人说清楚在这里等伊壁。这时一个带墨镜的彪形大汉在外边招手让我出去，我出去一看，他表情严肃，用生疏的英语让我出示证件， 我感到不解，说，我来找伊壁 的， 为何向你出示证件， 你是谁？！ 他说，我是安全人员，说着亮出他的证件，那上面的文字我看不懂，但他拿证件的时候我看到他腋下的手枪， 于是准备掏证件。 这时候，一个人突然冲过来，将我抱住，我想：坏了，还要将我制服，我良民一个呀！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给我熊抱的是大笑着的伊壁 。

我们来到会场的一角，我给了他一拳，问他如何不给我回电话，回邮件。他赶紧致歉，说不知道我提前来，否则他不会到山中。他告诉我，因为最近在竞选中人民革命党贿选舞弊上台，导致愤怒民主派群众大规模抗议，他劝说无效，人民革命党总部被烧，还有数人被人民革命党指挥警察开枪打死，他为此深感歉疚，最近到山中闭关反思，切断了同外界的所有联络，他在山中做出自己政治生涯的重要决定，辞去所有政治职务，专心公益事业，今天就是宣布这一决定的会。我说太好了， 我来的正是时候。这时候，有人让他去讲话了，他说，傍晚在旅馆内等我，我们一起吃晚饭。

晚上，一辆带警灯的越野车来到我的旅馆，伊壁的保镖接我去一个不知名类似蒙古包的饭店。进入里面一看，数十人在一起吃饭，将伊壁困在中间，他一看到我，见到救星似地赶紧从人群中出来说，抱歉本来要单独同你吃饭，现在脱身不得，你来了正好。　我们到了旁边一个桌子，两人都点了沙拉，叫了奶茶。吃到一半，服务员端上一盘看似猪耳朵的东西，伊壁赶紧让我尝，我吃了，一股土腥味儿。问他是什么，他说是旱獭（marmoth），是他最喜欢吃的，是今天的特殊美味(special catch of the day) . 这时候他的同党也过来分享美味。　吃完，我拿出带给他的礼物，　两本有关奥巴马的书还有两瓶二锅头。他异常高兴，　对我说，我的朋友，我早已计划好了，现在只能提前了。我们明天开始，到乡下去，到山间去，到草原去。临行，他对满屋子的同僚意味深长地招招手，表示再见。


这样，第二天，在一个晴朗的日子，一个政治上失意的伊壁 和一个从来没有得意过也对政治无兴趣的我，还有一直沉默的司机保镖，开始了蒙古乡间草原之行。　

因为答应一个印刷杂志， 所以一直没有敢转载。现在可以转了，如果有人想读，可以继续贴。

请继续，我已粗看过一遍，再读还是很好看。

我也读了。而且想读下文。
“我们明天开始，到乡下去，到山间去，到草原去。”——这是最诱人的。

银桦好！好久不见你，蛮想念的。

这是一个 晴朗得让人目眩的天，阳光耀眼，但空气却是清冽的。从乌兰巴托驱车一个多小时，来到大草原之间。车颠簸在大草原糟糕的公路上，那感觉和如同船行在大海上，你被笼罩在蓝色之中蒙受阳光抚慰却有清凉的徐徐海风吹来。

我们在草原中迤逦前行一阵儿，伊壁看到我不停地对着窗外照相，就索性在大草原 间停了下来，来到一个 尚未开放的旅游景点：六层楼高的不锈钢 成吉思汗硕大雕塑， 在蓝天下颇为壮观。我们爬上雕塑的马头部位，照了些像。据匆匆赶来操 一口 流利英语的总经理介绍，这个雕塑 面向成吉思汗的家乡，花了数年 才建成， 数个月内将向公众开放， 还计划在美国大瀑布附近也建一个， 并希望伊壁届时 能赏光来剪彩。我则没有赏光， 问了很多 尖锐的问题，如成吉思汗是否杀人如麻，为何一个纵横两 世纪的帝国后来如此式微 ？ 经理一时 无法答上来。伊壁见我对蒙古历史还知道些皮毛并且对成吉思汗如此感兴趣，就带我到其他几个有关成吉思汗的景点， 包括 军队大本营、传递 军事情报的驿站、 军事要塞等参观。那大本营 有栅栏，而且 有身穿重 铠甲的武士 骑马在前面引路， 周围彩旗 猎猎，是当时蒙古部落联盟的旗帜，均以各种野兽作为标志。那 驿站也颇 有趣，是蒙古包 ， 只不过要小些，有八九平米左右。 同中国的烽火台制度 类似，蒙古军队很早就建立 起 快速有效 的 军事情报传递系统。所有的军事情报传递都用标准的公文， 用快马接力， 其有效程度 相当于现在的联邦快递， 几时几刻 到何处都有登记，是否有 tracking number 就不得知了。此外，蒙古军队除了数 十万骑兵厉害的 外，还有强劲的弓弩，在远射程内就可以射杀敌人，类似当今的 导弹。蒙古军队还善于使用 大炮攻城，有时候为了攻陷一个城市，会架设上百门炮轰击 坚固的城墙。 我们在一个将军的大营停下，导游将盔甲都给我和伊壁穿戴上，再佩戴上战刀，俨然沐猴而冠的将军。但照了几张像之后，就感觉将 军不好当了。首先是热，虽然 外边很凉快， 但我们都大汗淋漓；其次是重 ，那些铜铁打制的重铠甲穿上了如 太空人一般难以 移动，更不用说上马 厮杀了。

伊壁 对我求教于那经理历史 感到不解， 说我是缘木求鱼， 接着向我开讲蒙古历史。 我说你那些给大学生讲的正史就不要讲了，来点野史和轶事。 于是我了解 到了 介于历史故事和民间传说中的成吉思汗。

他的父亲是一个蒙古部落的领袖，在成吉思汗 九岁的时候，部落之间的争斗导致成吉思汗的父亲被另外一个部落鸩死。其母亲 一个 寡母带着三个儿子，遭到 自己 部落的遗弃，成吉思汗度过困苦的童年，靠打猎和挖野菜度日。在成吉思汗还刚成年的时候，看上一个漂亮姑娘，就在准备 迎娶之际，被另外一个部落掠去，而成吉思汗也被另一个部落掳去，委身成为 奴隶。在此期间，他卧薪尝胆，巧妙周旋，讨好主人，同时暗中锻炼各种格斗逃跑 能力。最后终于得以逃跑，随后在十八岁起兵成为部落联盟长， 联合一个强大的部落，拜其首领 为义父，讨伐夺自己 未婚妻的部落， 一举将对方灭掉。当他夺回自己 的未婚妻并 庆祝胜利 的时候，问题来了，她怀 上了仇人的孩子。成吉思汗痛苦异常，不知道如何是好，嫉妒、仇恨和羞愧让他不知道是否还娶 未婚妻，他的母亲深明大意， 告诉她那不是未婚妻 的错，娶她也不会丢脸， 于是成吉思汗娶了未婚妻，保留了给他戴绿帽子人的孩子。现在看来，能征服世界的成吉思汗确实有胸襟。他后来又 联合其他部落，东征 西讨， 从太平洋亚沿岸到地中海之滨， 都响起蒙古军队的 铁骑声。 成吉思汗有生之年只打过一次败仗， 而且多次以少胜多。 伊壁认为，成吉思汗实际上是成功的政治家，并不是外界所认为那样是暴君或者单纯的军事家。成吉思汗信奉“不战屈人之兵”，而且说过：“征服一个民族容易，但征服人心很难”。因此虽然在初期杀戮很多，但后来致力于建立典章制度引进文字并征服人心。此外，蒙古族在历史上曾被 波斯、土耳其以及维吾尔人奴役经年，成吉思汗本人也失去父亲、未婚妻子以及 自己的自由多年，一直生活在恐惧的阴影中，在绑架， 暗杀，奴役以及征服或者被征服是当时的普世价值的情况下，成吉思汗进攻还在中世纪黑暗中的欧洲， 攻打屠杀一百多人的蒙古商队派使者 要求惩治凶手不果的花刺子模国，是为了自己民族 的生存和扩张， 后来 的失败，主要是内部的分裂， 当然，也有文化的原因，蒙古军队不善于建立城池和根据地，也不善于经营生产。伊壁说，他希望有机会 写本书，有关成吉思汗和他的时代，其中 包括他的 领导艺术。
我们坐在大草地中间，听伊壁娓娓道来，伊壁带着 一大瓶马奶子，让保镖摆在地上，却只给我 一点，说外国人喝多了会坏肚子。 我说 不就是酸奶吗? （yogurt）， 在美国我常喝，而且我随身带着黄连素，大不了吃一片。 于是开怀畅饮起来。我胃口其实敏感得很，吃东西不新鲜或者不对胃口马上就肚子疼，吃饭时听到有人说恶心的事，马上会作呕。但不知道为什么，也许 我同草地有缘，或者精神亢奋免疫力好，同伊壁 喝了半瓶又酸又膻的马奶子， 却胃口没有 问题。不知道那马奶子中是否有酒精，反正我感到有醉意。在微醺中，我们无语看天， 四周寂静，只有 大个头草蝗飞起的轰鸣声，如远方有个飞机场不停有747升降。
此时，那天是瓦蓝瓦蓝的， 这种蓝色笼罩四野且四处泛滥，在令人 迷醉的恍惚中泛滥于山峦泛滥于树梢泛滥于河流泛滥到草原之间，更泛滥且充溢于你心中， 让你有一种 说不出来的 愉悦和欣慰， 你感到享受此时此刻被 催眠般的慵懒和餍足。我第一次感到，在蒙古大草原上，感觉 那蓝天白云很低很低，离你很近很近，但你没有压迫感，而是天人合一的 和谐感。
这时，突然听见轰鸣的马蹄声而且越来越紧，我们都站起来。不一会儿，一大群野放的马越过土坡，飞奔过来，约有数十匹，马的颜色或乌黑、或枣红、或杏黄， 只有跑在前面的一批是纯白色，同其他马不同的是，他鬃毛没剪，长髯飘飘，眼光明亮，在风中飞跑，潇洒飘逸，漂亮得让人心动。伊壁告诉我，这是头马（stallion），马群都听他的话，只见那头马旁若无马，眼睛洞若观火，折冲转折，马群跟这他， 上坡下沟，优雅异常。不知为何， 伊壁此时异常激动，看着头马群，眼泪似乎要流出来了 。
我们又坐下，伊壁说：“我在 草原度过童年，每次回到草原，就感到亲切， 而且感到 力量。我一个放羊娃出身，先后到苏联和美国 留学，带着民主派走到今天，两次组阁，起草了国家转型后的第一部宪法，我该知足了， 但我一直在想，我在 历史上是否会留下什么遗产呢（legacy）? ”。看到他有些黯然，我赶紧安慰他说：“你在宪法中写了保护言论、出版、新闻自由的条款，创办了独立电视台，美国的新闻界和政界称你为 蒙古 的托马斯、杰佛逊，难道这不是很好的遗产吗？”。“可是我总觉得自己还没有完成我的使命，我不知道是什么?” 。我于是给他讲中国文化中激流勇退、见好就收的道理，我举波兰的瓦文萨，捷克的哈维尔为例，如果他们及时退下， 政治生涯会更完美。
这时候，一个 拿着套马杆的姑娘骑马过来，伊壁的保镖同她打招呼，接着一个老人骑马过来。 见到伊壁 如同粉丝见到 摇滚歌星般激动。 也难怪，伊壁 在蒙古家喻户晓，而且在牧民中威信很高。他们说了一会儿，伊壁 将我叫到车边上说，本来我们预定在一个山脚下度假村住两晚，也是蒙古包，但这老人非常慷慨地让我们去他家住，你看如何？ 喜欢 意外的我喜出望外，本来我就不喜欢仅供游客玩的地方，而且亲身体验当地的生活正是我梦寐以求的，我说太好了咱们去。伊壁说，那可生活不便，没有电且 不好洗澡， 吃的也没有那么好， 我说怕什么，牧民能过的日子我岂能不能过，太小瞧我了。
于是，我们的车跟上老人的马，开始了两天两夜的牧民生活。

请一次性贴出，期待并问好。

宝林兄：在此稽首。马上贴出。另外我五月底去旧金山， 不知道届时是否能携老酒拜访。

三个蒙古包坐落在山前高地之上，一个仓房，两个羊栏，还有马厩和牛栏散布在蒙古包周围的坡地和沟岔中，那是上百头羊，数十匹马还有牛、骆驼并两条狗以及这家牧民目前的栖息之地，但不是永久的家园。当周边的草场被牲畜如割草机般努力割平后，当井水和水塘即将干涸的时候，他们就会在半小时内将他们的家整个打包，捆绑在马车牛车上或者骆驼的背上，向山的那一边那太阳升起的地方浩浩荡荡地行进。当他们驮着自己的家园向远方百草丰茂的地方向有河流的地方寻找安厝地的时候，后面几乎了无痕迹，连牛粪都拾光， 只剩下零星的马蹄印和标志边界但没有法律效力的成排小石头，但也很快会被大雪覆盖。他们是否会回来呢？ 什么时候回来呢？牛儿、羊儿、马儿、骆驼和狗不知道，他们的主人也不知道，也许只有来年的风和雨才能知道。


这是一个典型 的蒙古牧民家庭， 老两口有六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中有三个已经结婚，但其中五个儿子或者搬到其他地方 过活，或者出外到乌兰巴托打工。家中只有小儿子和一个女儿，还有两个儿媳帮忙， 照顾这么一大群牲畜也够忙活的。 可是，我们的到来让他们兴奋之至，所有 的人都停下手里的活计招待我们。 那大娘将炸的金黄的大饼，将马奶子，将奶酪，糌粑将土造酒，将所有能搜罗来的好吃的都端上来给我们。我最喜欢他们的餐具，全是木头和陶制的，那木头勺子大而有力，一勺子糌粑就几乎 吃饱了。


傍晚的时候，伊壁让他的保镖出去到附近村落的商店买些蔬菜，因为怕我吃不惯都是肉为主食的饭。我一听， 一定要跟去。 伊壁说，要骑马去才行，因为翻山越岭的车开不过去，我说我会骑马。他将信将疑，还是不放心，担心我堕马，让主人找来匹最驯服的老枣红马让我骑。



我和保镖上路了。 他先是十分不放心，他骑着一匹快马，还拉着我的马缰绳并严格控制速度，两匹马在不平的草原小径和布满石块的山路上碎步小跑，将我的五脏六腑都要颠出来了。我跟他说，不要担心我，我小时候在农村长大，马骡驴牛都骑过，还试着骑过老母猪，但给掀将下来， 他听后哈哈大笑，尽管我想他并没有完全听懂我的话。不过，他可能从我上下马敏捷的身手看出我会骑马了，将缰绳给了我。我现在对伊壁的保镖颇有好感，他个头有一米八，身材颀长，戴着墨镜或眼镜，非常礼貌但没有书生气，而且非常专业，看到有什么危险总是走在前面。伊壁车祸伤过腿，每次下楼梯或坡地，他都走在前，担心伊壁 不小心摔倒，必要时还会搀扶。因为我是伊壁的朋友，他也连带照顾，有一次我出蒙古包撞了头，以后每次出蒙古包，他都以手护在那里，提醒我不要撞头。他做这些的时候，我看得出他不是在刻意讨好，而是发自内心地觉得我们两个四十刚出头的大男人需要照顾。他虽然话不多，英语也说得不多，但听力和悟性很好，比划几下他就能领会。伊壁 告诉我，他是警校毕业的高才生，是神枪手， 骑马开车都非常娴熟，并且非常忠诚，是他的四个保镖中最值得信任的。




保镖将缰绳给我之后，我们赶路速度快多了，而且我可以随着马的步伐身体起伏，不感到颠簸了。近一个 小时后，到了那家商店，一看，哪有什么蔬菜，只有洋葱、土豆还有一个已经 打蔫儿的大白菜， 不过，这里生长期短，有这些就不错了， 我小时候整个冬天不都是靠这个打发吗！ 临行，我们发现了伏特加,买了两瓶，还买了两盒俄罗斯巧克力以及阿塞拜疆出产的鱼罐头，正好给招待我们的主人的孩子们， 一并买了 回来。


返回时，天已经黑下来，我双肩包内背着蔬菜， 保镖背着酒和巧克力（他还是不完全放心：）。我们策马奔跑在山间的林中或者草原的小径，周围的树都隐藏在黑暗中，不时有不知名的鸟和乌鸦的叫声，马快速奔跑着，此刻的感觉如梦境。　我小时候读过一本长诗《百鸟衣》，讲述一个青年人翻一百座山找到一百只鸟的羽毛制成衣服然后同心仪姑娘相会的故事，长诗中有很多年轻人连夜骑马翻山越岭的描述，让我一直神往不已，可是现在，我就在这山里树林中骑马，感觉奇妙无比。


第二天清晨，羊的叫声，马的叫声，还有牛的叫声将我们唤起。我现在理解牧民不尊重钟表而尊重太阳月亮的缘由了。因为牲畜是看太阳月亮决定作息的，牧民的作息则是要随着牲畜的。太阳一出来，羊就要出去吃草，牛需要挤奶，马要出去散欢，这些都是耽误不得的，看表有时候并不济事。



附近的牧民听说伊壁来了，纷纷闻讯赶来，在蒙古包中召开一个又一个座谈会。我这临时无业游民则饶有兴趣地帮着这家游牧民干些帮倒忙的活儿。开羊圈，剪羊毛，梳马毛，磨青稞面，在马奶子桶边用木棍不停捣鼓，其间不断有事故发生，不断引起大娘和他小儿子以及儿媳妇们的大笑。最惨的是我挤牛奶，看着轻松容易，我挤了半天竟不出来，看来牛欺负我是生手或者感觉不舒服，拒绝出奶，一使劲儿好不容易挤出来了一股奶，那奶却没有进桶里，全滋到我眼镜上和脖梗儿中，流遍前胸后背，洗了个意外的牛奶浴。大娘看我完全不中用，笑着让我到旁边玩一会儿。



我看无事可干，打起了在乱石边悠闲坐着吃草的一头骆驼的主意。征求主人同意，要去骑那骆驼。保镖担心，说他先骑下试试，但上去之后，那骆驼就是纹丝不动，龇起大板牙看着我们，好像对我们傻笑，并不停地咀嚼着一口干草，如同不良少年在长者面前漫不经心地嚼口香糖，对站起来的命令无动于衷。无奈的保镖又找来我们的司机，　说他家养过骆驼，但司机上去后，又是吆喝，又是脚踢，但那骆驼依然纹丝不动。我说算了，我不一定要骑他走，他这么坐着，我骑上去照个像就行了。

于是，我骑了上去，准备照张像，不知道什么原因，就在这个时候，那骆驼一跃而起，然后向山坡下飞奔。此时我心里开始紧张，一是因为我没骑过骆驼，而且因为骆驼比马高很多，上面也没有鞍子，缰绳又没及时抓住，下坡飞跑的速度奇快，晃晃悠悠的着实让人有些害怕。我没有别的办法，抓救命稻草般搂住前面的驼峰，飞速向山坡下冲去。那驼峰似乎是我小时用过的热水袋，奔跑中咕噜咕噜发声。这时候，保镖骑马追来了，司机开着越野车也在追，不过　因为坡地有很多大石头，左右绕路，开得并不快。在快冲到山坡下的时候，保镖的马追上了，他纵身一把拉住缰绳，将骆驼停住了。原来，这骆驼的缰绳连接到一条穿过其鼻子的细木棍上，拉住缰绳他会疼，所以不得不停下来。　这时候我们才知道这骆驼狂奔的原因，原来山脚下有一群骆驼，他感情是来幽会的，看着他同母骆驼亲昵，我们都笑了。



晚上，这家牧民杀了两只羊，一只用白水煮上；另外一只，则用铁条从中间穿过，放在外边的火塘上烤起来。这时候，白天开座谈会的周边牧民全过来了，拿着奶酪、大饼、酒还有水煮土豆，　举行一个盛大的party。　他们先让伊壁祝酒，伊壁端起酒杯，先弹出一滴敬天，然后又一滴敬地，最后一滴敬祖先，然后一饮而尽，其他人都跟着如法炮制。蒙古土造酒虽然初尝好像不烈，但几杯下去就有天旋地转的感觉。颇有酒量的我感觉支撑不住，伊壁却说，这才开始呢，难道你老了吗？！　这时候，这家牧民的女儿开始唱祝酒歌，先唱给伊壁，伊壁喝光，接着给我唱，我喝一口，她接着对我唱，伊壁告诉我，不喝光，她会一直唱到天亮，我只好一饮而尽了，天旋地转的更厉害了，赶紧吃羊肉压酒。这水煮羊肉只放盐，味道很鲜美，但我至今仍感到流口水的是那烤羊肉。那羊肉不同新疆烤羊肉孜然味道很重，蒙古烤肉调料很少，主要靠自然的美味，羊肉外边木炭火烤，肚子内里放烧红的石头，那羊肉在火上不停被转动时滋滋的声音和散发的香味，在夜空中发散，诱人无比，割下一块，放入口中，鲜美无比。




今夜有些阴，一块块淡色的云散布天上，月亮时而出来，在大地树林和我们中间散发着清泠的光芒, 将周围的草地牛羊照得朦胧如幻；时而月亮隐入云中，周围的山峦树木因此隐入黑暗，一切变得黑黑的，但我们烤羊肉的篝火是明亮的，照着一张张粗糙诚恳的涨红的脸。

在热烈说笑声中，据说是周围一带歌星的大娘唱起了歌，欢快而热烈，有些歌听着像河南坠子的味道。最后她唱了蒙古长调，也许这声音只有在大草原才能产生，它开始如同呼唤牲畜的声音，随后变得高亢、悲凉和深厚，那声音穿云裂帛，源远流长，在这夜空中久久地回响。

这将家园驮在背上的民族，这比吉普赛人还大胆地浪迹过世界的民族，这在马的奔跑中寻得内心宁静的民族，你们的歌是抒发着寻找家园的悲怆吗？……..
　
　
狂欢半夜结束， 我等 借着酒意酣然入睡。大概一两小时 之后，突然雷声大作， 闪电交加，接着大雨伴着狂风倾盆。打在蒙古包顶的塑料布上，发出咚咚的响声。没有喝酒的保镖先醒了， 接着我们都起来。突然听到小羊在风中时断时续的叫声。伊壁说，不好了，那沟里的羊栏肯定 有危险。


也许是保持繁衍能力的原因，蒙古很照顾母羊、母马，一切能生育的母家畜都会得到特殊的照顾。这家牧民在沟岔中有个羊栏，专门将待产和已产的母羊以及小羊关在里面，因为避风而且很安全，但是因为今天下大雨， 这些母羊和小羊就遭殃了。因为大雨和快将那沟中注满， 水下泄得很慢。


伊壁不愧是放养娃出身。我们到那里时，主人还没有出来，只见那数十只羊陷在泥汤中，不能自拔，咩咩地叫着， 面临灭顶之灾。我们赶紧将羊圈打开，强壮的逃了出去。我们则一边用手挖泄水沟，一边 打捞仅露头的小羊。这时主人一家也来了，打着更大号的手电，我们一只只打捞，最后全羊圈摸了一遍，确保一个不少，才出来。


这时候雨小了些，才感到很冷。可我们全身泥巴，回蒙古包会弄脏无处不在的地毯和 挂毯。于是我们在井边脱得只剩下裤头，光着脊梁，大娘拿着水瓢给我们兜头向下一个一个泼冷水。有道是：“寒天饮冰水， 点滴在心头”， 此刻，我们是：“半夜浇冷水， 点滴在裤头”， 一瓢水下来，水到中间，全身就是一个大冷战。胡乱洗了一会儿就赶紧进蒙古包。



等洗完回到我们四人的蒙古包，大爷已经将里面的火塘生起火。他这个火塘比较现代化， 有烟囱通到蒙古包顶。我们赶紧披上衣服毯子向火。外面雨基本上停了，但冷风还在吹。 我坐在背对门的位置，每当有人进出，脊梁上就起冷风。真是：“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这时伊壁将昨晚剩的半瓶伏特加拿出，也顾不上找杯子，大家 轮流对着瓶口喝起来。开始渐渐有暖意。过了一会儿，这家牧民的小儿子背着身子躬着腰顶进蒙古包，令人惊喜的是，他端来一大瓦锅热气腾腾的粥。他说，本来准备早晨吃的， 现在给我们驱除寒冷。那粥是用切割后的烤羊骨头羊肉熬的，里面有土豆洋葱大白菜，还有少许的大米。也许是太冷了，我用木头勺子喝这粥时，感觉是我此生喝得最好的两次粥之一（另外一次也是在半夜，在渔船上同渔民喝海鲜熬的粥），吃得呼噜呼噜，满头大汗，真是畅快淋漓。不过，为了防止感冒，我还是将速效胶囊拿出，每人两粒， 就着粥喝下。


酒足饭饱了，暖和起来，大家也睡不着，开始聊天。这时候我发现蒙古包内挂着一个马头琴。就问牧民的小儿子是否会弹， 他说他爸爸和大哥会， 可以将爸爸叫来，我们赶紧说，太晚了。他说，没有事，爸爸清理完救出来的羊，还不敢睡，怕雨再来。

一会儿， 也喝了酒的老牧民进来了。 摇头晃脑地说，现在年轻人不成了，不喜欢放牧，宁愿到城里打工，不喜欢马奶子， 喜欢可乐。这马头琴也没有传人了。 我们说，我们不是对你的马头琴感兴趣吗？赶紧弹吧。老人一点儿也不客套， 将琴操在手中，吹吹灰，就开始拉了。初时他拉得轻松诙谐而欢快，拉着拉着，琴声越来越急促， 越来越凝重。然后老人唱起来，声音嘶哑、粗狂，急迫，声音渐渐感觉恢宏，如打破锣，敲破鼓，撞古寺的钟，也如大群喇嘛念经， 那里面蕴藏着好像千军万马的巨大的力量，他唱到高潮，连那瓦锅似乎也跟着颤动， 蒙古包外的风声紧了，我们被这歌震撼了。 老人唱着唱着， 眼泪竟然流下来。在他停下来的间歇， 伊壁告诉我，他在唱成吉思汗在雪地中征战吃生马肉喝马血的故事，在唱数万军队 同家人和羊群护送成吉思汗灵柩从山间返回草原， 也唱打败仗 之后人畜集体逃亡的故事。



最后 老人可能感到不好意思，唱了一首有关春天的歌，还学了鸟的 叫声，让大家哈哈哈大笑。在黎明时分，大家实在撑不住了，东倒西歪沉沉睡去。 那司机甚至懒得回 自己床上，就睡在火塘边地毯上。


第二天中午，我们吃了丰盛的午餐，然后同这家牧民告别。他们依依不舍。那大爷大娘像对待儿子一
样亲吻了我们每个人的脸颊。那大爷最后拿出一个牛皮绳穿的一个怪兽标志，好像是马和麋鹿的混合体，上边好像还有鸵鸟（蒙古草原曾经飞奔着很多鸵鸟）。对我说， 尊贵的客人，你从雨水多的地方来，给我带来了与雨水，虽然抢救羊花力气，但我们的牲畜 一秋天的 草因为这场雨就有了， 谢谢你。 然后郑重将那代表幸运的怪兽挂在我的脖子上。我郑重感谢了这可能是最后一代真正的游牧民。



我们从那里出来，来到特若尔碣山谷。 整个山谷如同逐渐展开的中国古代山水画。在右边， 是葱茏的青山，在左边， 则是鬼斧神工的嶙峋怪石。其山之峻， 其石之美，恐怕只有中国的石林以及瑞士的山同其媲美。可惜我没有带广角镜头，照相技术不佳，无法将那里的美完全拍摄下来，不过，只有到哪里才能真正体味其美， 所有的描述和技术手段可能都是乏力的 。当我们走到特若尔碣河畔的时候，看到那里杨树翠柳成荫，河水清澈见底，有年轻人在河边钓鱼、烤肉、唱歌。那河湾的景象，不像蒙古，像paradise。



那里有个法国人开的五星级旅馆。 我们不想住，但我们实在是肮脏，开了一个房间。然后每个人都彻底洗了澡， 换上了干净衣服。到外面阳台上，看外面的河、树林和高尔夫球场，喝康尼雅克，抽古巴雪茄。虽然我不会抽烟，但也跟着附庸风雅了一回。伊壁兴奋异常，一扫来时的黯淡神情。 他说，这次草原之行让他在民间汲取了力量也感到责任，他要竞选 总统，要将人均产值提高到一万五千美元。要将蒙古的丰富矿藏开发加工，而不是被外国廉价运走。要将国家发展的好处，给占人口三分之一的 牧民，他们应该得到照顾。 要反腐败，根除每个高楼大厦建设中权钱交易的罪恶。我问他三个问题，你能选上吗？你能兑现承诺吗？ 你能保证不被暗杀吗？ 他都很有信心。他说选上可能很大，承诺一定兑现，现在保安不错，暗杀可能有，但可能性不大，冒险也应该， 我说既然是你的梦想，你就大胆干吧，但不要忘了我说的急流勇退的哲学。


伊壁说干就干， 在我们鹅肝酱还没吃完的时候，就电话叫来三个年轻同僚来商讨对策。 我则跟着他的保镖，在特若尔碣的河谷，骑着一匹白马飞奔了两个小时，在如画的河谷中飞奔，马蹄不停溅起浪花，身体随着马起伏，其畅快程度比做爱感觉都好。



在蒙古的最后夜晚是同伊壁一家度过的。他有六个儿子，一个女儿，他在苏联留学时认识的 太太还收养了25个孤儿（全生活在一个孤儿院）。不过，部分收养的今天也来了。他的二儿子生日，大家举行party。 伊壁的六岁小儿子一直以为我是日本人，不停向我卖弄他的日语。 伊壁说，他最小儿子同倒数第二的相差十年，因为那时集中精力搞民主革命，没有时间造人。 伊壁一个女儿英语说得有母语水平，喜欢诗歌，希望将来当个诗人。他的另外一个儿子则喜欢当小说家。我问伊壁，没有孩子要当政治家，伊壁笑笑说，我们家有我一个搞政治 就够了。



他的二儿子学古生物，在美国一所大学 读博士，计划毕业后在蒙古挖掘恐龙。我临行跟他说，挖到恐龙告诉我，我好来看，他说一定。


我想，他挖不到恐龙，我也会回蒙古的。

正好在读《胡杨的呼唤——沙漠考古手记》，也挺有趣，可惜文字和沙漠一样干巴，要是有楼主好文采就太过瘾了。

谢谢阅读。 我也就边走边录， 过奖了。

白荒地：我去年八月，已来夏威夷教书，五月我不一定会在旧金山。如果兄什么时候来夏威夷，我这里有茅台，但还没有值得请喝茅台的朋友，兄来就可以喝了。

好，你那茅台酒留着，我带瓶五粮液也可。夏威夷可能这次去不了，我试试，会给你电子邮件。

“在 天 和 云 很 低 的 地 方”

怎么是很低的地方？应该是很高的吧？：))

你喝高了吧：）

冬雪儿好，谢你挂念。你读波斯小昭的博克吗？最近刚读了她被警察约“喝茶”的一篇。写得很好。

顶上来再细读啊.
向白荒地提个小建议(仅是建议,大可不用当回事),插些图片多好.

银桦好!你一定告诉我好吗,我怎样才能找到"波斯小昭的博克"?你说好的文,我一定要读.

雪儿，我给你发短信吧。免得给别人带来不便。

“最惨的是我挤牛奶，看着轻松容易，我挤了半天竟不出来，看来牛欺负我是生手或者感觉不舒服，拒绝出奶，一使劲儿好不容易挤出来了一股奶，那奶却没有进桶里，全滋到我眼镜上和脖梗儿中，流遍前胸后背，洗了个意外的牛奶浴。大娘看我完全不中用，笑着让我到旁边玩一会儿。”——好生动啊。我也看笑了。

“伊壁兴奋异常，一扫来时的黯淡神情。 他说，这次草原之行让他在民间汲取了力量也感到责任，他要竞选 总统，要将人均产值提高到一万五千美元。要将蒙古的丰富矿藏开发加工，而不是被外国廉价运走。要将国家发展的好处，给占人口三分之一的 牧民，他们应该得到照顾。 要反腐败，根除每个高楼大厦建设中权钱交易的罪恶。我问他三个问题，你能选上吗？你能兑现承诺吗？ 你能保证不被暗杀吗？ 他都很有信心。他说选上可能很大，承诺一定兑现，现在保安不错，暗杀可能有，但可能性不大，冒险也应该， 我说既然是你的梦想，你就大胆干吧，但不要忘了我说的急流勇退的哲学。”——天啦，这个伊壁竟然有可能是蒙古国未来的总统呀。他若能兑现承诺，会是一个了不起的总统。

两点意见：1，赞同上面，期待有照片。2，交代一下自己如何与蒙古的这位政治人物结识的，不然，读来有点突兀。前面只有一句，太少了。
盼望我兄来夏威夷。我在“八十年代一首诗”一文中，提及我兄。

银桦好,我已给你回短信了.并将邮箱址给你了,希望我们多联系.

宝林兄， 遵嘱将上照片。如何认识伊壁， 我俩喝酒时详谈。我做梦都想去夏威夷，一定找机会和时间去拜访。

回冬雪儿： 伊壁当过总理，在那里是内阁制，总理比总统有权力。所以他当总统也不算提拔 ：） 谢谢阅读。喜欢你的笔名。我对雪一直有情感：）

建议一下：从美国回中国，中间停留夏威夷几天，机票几乎是一样的。我今年夏天希望再去，目的地将是歪唧唧。：))

照片

古战场

特若尔碣山谷

头马：他们是马中将军，强悍的可率领数百匹马。

特若尔碣山谷

我骑了两个小时的马

这是牧马女和老牧民

Poems from the prairie 草原组诗片断 （素描）


蒙古老人


你握惯套马杆的龟裂的双手
如今紧握木杆
旋转着磨青稞的磨盘
此时蒙古包外面的风
正为你转着经纶
为你一家的平安默祷
狼皮和佛像
还有一把战刀
并排挂在头上
你掏出羊骨烟袋
和一张彩色的全家福
指着六个健壮的儿子
沟壑纵横的古铜色的脸上
露出惬意的微笑




蒙古大娘

将层峦叠嶂的金黄色大饼端上
将坚硬如石的奶酪端上
将甜脆无比的糌粑端上
将酸而清香的马奶子端上
将内中放热石头外面火烤的令人垂涎欲滴的羊肉端上
将晶莹剔透的土造酒端上
醉眼朦胧中望着
刚见面的蒙古大娘
你有几分像我的亲人


   
   
驰骋特若尔碣山谷（注一）



闪电般飞驰的白马
驰骋在鬼斧神工的特若尔碣山谷
驰骋在图尔河畔
驰骋在绵延的草原和林间
伏在你的身上
我耳边是风
是云和水的寂静
是远方山和天交界处那神秘的声音
是幻象般的光和影

风中游牧民族呀
我开始体味你们不受羁绊的心
亲爱的白马
让我们 一起黯淡地走失吧
我们一起消逝在这
岩石和风
还有漫漫草原间的荒凉


注一：特若尔碣山谷：乌兰巴托两个小时车程的山谷，有裸岩奇石和图尔河，山谷内有鲜有居民，但有大批野放马群和骆驼。山谷中盛开Edlwesiss.

        
头马（注二）
--To a friend


骆驼的颜色是沙漠的颜色
因此他们属于沙漠
擅长忍耐干渴和默默地跋涉
可这长髯飘飘纯白的头马哟
你不属于沙漠也不属于草原
你有星星般的眼睛
你属于夜空属于天
你在广袤的草原上
优雅地驱赶着你的马群
让他们躲避风暴和危险
你飘逸如云
目光总是投射远方
等待着飞翔

注二：头马，stallion， 是野放马群中的领袖，一般不剪鬃毛。这次蒙古之行有幸就近拍摄到头马照片，

怎么和印度有些像啊，谁跟谁学的？：))

头马酷毙了！

也帅呆了：）

成吉思汗世纪上是成功的政治家，

他将将信将疑，还是不放心，

可是现在，我就在这山中着林中骑马，感觉奇妙无比。

只有到哪里才能真正体味其美， 所有的描述和技术手段可能都是乏力的 。

谢谢为力订正，改过。

废名，为什么没有加进你的文集？将来好找啊。

你站在大草原上就会立刻明白。

谢银桦提醒，已经加入个人文集。

荒地兄，我也去过内蒙古几次，也听人说过蒙古人很有教养。我也曾到鄂尔多斯的成吉思汗陵前祭拜，可祭拜时奉上的那一大碗草原白太烈，我喝不完，还是陵前守陵人的第多少代孙代我饮干。

那白色头马真漂亮，气质很好。想来它们吃的是冬虫夏草，喝的是矿泉水，又没有环境污染，自由驰骋，可称得上是令人羡慕的地球上的生灵之一。

读这篇文章，我的心里又回旋起一首蒙古民歌的美妙旋律。待会儿我给帖上吧。

梦冉也在上面呀，你游历过很多地方，为什么不写点游记呢？

文图俱佳！令人向往。不知黎京看到这篇没有？

http://v.youku.com/v_show/id_XNTYwNDY5NDA=.html

蒙古人老实，又能歌善舞。我喜欢“鸿雁”这首歌，链接如上。爱阳，怎么将它直接贴呀？这首歌，原是蒙古民歌。也有蒙语的，更好听，开始的呼麦很神奇：

http://v.youku.com/v_show/id_XMjcxMzQxOTI=.html

红霞，有空我也写一写吧。可是，我的游历大多数要么日常，要么私密。

如果伊甸平均每天有这样一篇原创，就很理想了。

谢各位阅读，梦冉贴的歌儿很好听。
  外蒙古幅员辽阔，人口很少，且没有什么工业，自然环境确实很好。
  那头马，可惜我没有来得及照他带着群马飞奔的画面，其飘逸的样子令人心醉。

回冬雪儿： 伊壁当过总理，在那里是内阁制，总理比总统有权力。所以他当总统也不算提拔 ：） 谢谢阅读。喜欢你的笔名。我对雪一直有情感：）——感谢白荒地回复。更感谢你喜欢我的笔名。你是第一个说喜欢我笔名的人。真是让我感动！你也喜欢雪啊。我特别特别喜欢在雪中漫步。而且每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我必定会看着飘飞的雪花流泪。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情结。

每幅图片打动人心。是金戈铁马、是粗犷、是飘逸、是骠悍、是异域独特风情。

回冬雪儿，是呀，我非常喜欢雪，有旧作片断为证：)

1969年冬，哈尔滨火车站的午夜。昏黄的灯光照耀着飞舞的雪花，火车声、汽笛声、人声的鼎沸充斥周围，站台上不知道为什么挤满了潮水般赶火车的人，人们拥挤得如同战争来临时逃窜的难民。爸爸左手抱着妹妹，右手抱着我，背后姐姐牵着爸爸的衣襟。
..........

到了午夜之后，终于来了一辆兼拉货的慢车，我们顺利找到了座位，而且两排都归了我们。那个满洲国时代留下来的慢车，不但走得慢，而且几乎每半小时就停一次，我们在那茫茫的寂寥的雪原上前行，我充满了好奇。那白皑皑的雪原、黑色的远山和山峦上的松树和白桦树如泼墨画，成为我有记忆以来最难以忘怀的画面。爸爸一路上是沉默的，除了照料我们之外，几乎一言不发。火车越过一个又一个河流、村庄和陡坡，在大雪原中整整走了三天三夜，在我头脑中留下了永久的白茫茫的记忆，以至于我漂泊世界多个国家之后，梦中还经常出现那白茫茫的雪原。很多年后，我才知道，那是我爸爸作为所谓的五七战士被下放，我们当时要去的是妈妈的家乡，一个冬天更冷而且非常偏僻的地方。因为妈妈已经去姥爷家打前站，所以爸爸一个人带着我们三个上路。

爸爸当年的一首诗描述了这次难忘的旅行
.......

白荒地，

请查短消息。

这两段让我回想到小时看的苏联老片， 还是黑白的。  可不可以让我们看全文。

我的童年回忆只是碎片，
不过南方的回忆是树叶中摇曳的斑泊阳光，
一些小时被忽略的细节，
以碎段的形式弥合和归来，
也只是影像， 伸手不能触到。
又如水中晕开的墨汁， 渗开去了， 也不成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