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北,民國
飛機上臺灣的空姐講著一口臺灣純正的國語,沒有北京腔那令人生厭的翹舌音和後鼻音,我相信這樣的口音是從南京帶過去的。飛機上到處都是繁體字,而手中那張竪排繁體的“中華民國大陸居民出入境證明”則更加讓我有恍然隔世的感覺。飛機徐徐降落在臺北桃園國際機場,當機艙門打開的一霎那,我聞到了一股久違的清新空氣。可是奇怪的是我已經不記得何時享受過如此清新的空氣,莫非是前世?莫非是當我還是一個民國人的時候?在計程車上,司機很快就發現我是大陸人,在和他的聊天當中,知道他是榮民的後代,這也正好省去了打聽榮民村的煩惱。汽車在臺北的大街小巷之中穿行,這座城市完全沒有北京那種宏大而浮躁的感覺,有的只是民國的精緻和完美。半小時之後,我到達了目的地——榮民村。行走在榮民村,耳邊傳過的是各種方言,四川話,湖南話,河南話。我不斷的向那些悠閑的老人們打聽,問他們是否認識五十二軍的士兵。終於,在一位老兵的帶領下,來到了一座小屋門口,老兵顫巍巍的敲門,用那鄉土味十足的四川話叫到“範伢子,有人要採訪你哦”。一會功夫,一個精神矍鑠的老者打開門,當聽說我的來意之後,他先是警惕的看著我,但是隨後便露出了笑容,邀請我進去。被採訪的老兵叫范閑,今年已經九十高齡,他曾經是二十五師警衛團的士兵。這段諾曼地登陸的歷史,因爲受到美國的壓力,蔣介石一直要求他們封口,所以老人一開始才會警惕。不過隨著老兵不斷逝去,知道這段歷史的人已經不多了,所以老兵雖然違背了蔣公遺願,但是爲了不讓戰友的功績被埋沒,他才決定接受採訪。從他的口中,我才知道原來解密文獻中的那位第一個沖上海灘的Wooden Club Liou的真名叫劉肖博,外號劉大棒槌。在說起戰友的時候,老兵起先笑的很燦爛,他在回憶那個美好的歲月,而說到劉大棒槌的陣亡時,老兵老淚縱橫,泣不成聲。劉大棒槌是個憨厚的山東漢子,在歐胡島訓練的時候和范閑老兵住上下鋪。因爲他的憨厚,士兵都喜歡拿他打趣,歐胡島上的護士見到大棒槌憨態可掬的笑容,也常常掩面而笑。快樂的日子總是短暫。在那場著名的諾曼地登陸戰裏,劉大棒槌堅決要求打頭陣。大家都認爲這是十死無生的戰鬥,但是大棒槌還是一副憨態可掬的笑容,第一個衝上了灘頭,卻被飛來的炮彈炸倒。老兵衝下去,要將大棒槌扶上船,可是大棒槌已經不行了,只是笑著說“記得去看俺娘”。老人搖了搖頭,說“從諾曼地回來先是打日本人,接下來就是打TG,蔣公不忍中國人自相殘殺,來到臺灣,把TG封鎖在大陸四十年。等到七十年(民國紀年)黨國不再封鎖大陸的時候,我去了大棒槌家鄉,才知道大棒槌的娘三十四年就過世了,他還有個相好,叫陳萍萍,在三反五反中因爲“通敵”被打成殘廢。在見到她的時候,她坐在一輛木頭輪椅上,腿上還蓋了一塊破舊的毯子,似乎是在爲傷腿遮風,似乎又在遮掩著那雙殘腿。她得知大棒槌的死訊後什麽也沒說,只是眼神中的希望變成了失望,我也不知道說什麽,給了他五百美金就走了。”聽到這裏,我不禁悲從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