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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论死亡 [打印本页]

作者: 章凝     时间: 2006-7-11 17:58     标题: 论死亡

朋友,有没有兴趣来谈谈死亡?

当我们谈论死亡,不是基于什么大无畏的勇气,而是出于由衷的恐惧甚至绝望。

思考死亡,谈论死亡,也即面对死亡,是一种战胜对死亡恐惧的方式,或许是最佳
方式。为什么?

当我们知其不可为而为,努力思索一件未知的事物,渐渐地,我们对其产生了愈来
愈浓厚的兴趣,这时,恐惧开始步步后退,好奇接管了它留下来的真空。

在你对死神闪现第一丝好奇的瞬间,它君临天下的微笑顿时僵硬了,哪怕依然保留
着几分狰狞。

反之,当我们竭力回避,象逃离瘟神般拒绝思考死亡,则正好助长了它的八面威风。

你可以掉头不看自己身后的影子,但你能将它驱离你的潜意识吗?
你憎恨噩梦,它就不来光临你么?

所以,转过身去吧,看看首先逃跑的是你,还是那阴暗的黑影?
活著一场,没有不能直视的眼睛,包括死神的。直视,直视死神的眼睛!

勇气建筑于好奇,此乃人类挑战自然的法则,同样适合于挑战死亡。
对未知世界的好奇压过了对大海的敬畏,哥伦布扯起了风帆,主动出击。

让我们至少有勇气被动出击,既然死海永远横亘在面前。

挑战死亡的另一种方式,是思考神明与魂灵。
探索神明与探索魂灵几乎是同一桩事情。

又来了这个万古长青的疑问:神明有没有?灵魂存在吗?

如果神明和魂灵为真,死亡还有什么可怕呢,它将不过是一种身心存在形式的转换,
不论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

如果神明和魂灵是假,死亡就是彻底的终结,肉体的烟消云散等同于意识的归于虚
无。无庸讳言,这个很有可能的现实想起来令人心儿颤栗。

这么说,对死亡的恐惧出自拒绝虚无的本能和感情,这是最后的关卡。
攻破了这道难关,生死之谜迎刃而解;攻不破,所有的努力全归徒劳。

我几乎已经望见了黎明的曙光,我感觉身后有存在,死亡不虚无。
但是,我还不能百分之百地肯定。所以,我仍然走在这条探索的路上。

我个人所能够做的,就是不懈地思索、思索,再思索;进攻、进攻,再进攻。
当我思索著,我就没有失败,哪怕我也没有成功。
当我攻关著,我就保留取胜的希望;反之如果我放弃,立刻成为一个失败的逃兵。

当你思索著,你就有希望,哪怕它看上去很渺茫。

谈到这,有一个声音发出抗议:你所有这些说辞似是而非,很有点自欺欺人的味道。

是的,我同意。请允许我以反问来回答这更深的怀疑:
这世上,什么哲学不是自欺欺人?哪门宗教靠的不是信心?


(未完待续)
作者: 兰若     时间: 2006-7-11 19:13
墓 床
           顾城

我知道永逝降临,并不悲伤
松林中安放着我的愿望
下边有海,远看像水池
一点点跟我的是下午的阳光

人时已尽,人世很长
我在中间应当休息
走过的人说树枝低了
走过的人说树枝在长

this is also my attitude to death...
作者: xw     时间: 2006-7-12 09:47
Sunlover好思,望继续写。

对死亡反思是好的,这个无论是西方圣教修士或是东方禅修士,都很
重要。而屏弃这个的东西往往有些淡。。。

有一回我发现,希腊的悲剧直到西方的正歌剧,都离不开死亡的。

蒙田有一篇谈死亡经历的很值得一读,卢梭也有一段暇想。

兰若有诗,我觉得罗赛蒂这一首更好!

Song -- Christina Rosetti

When I am dead, my dearest,
Sing no sad songs for me;
Plant thou no roses at my head,
Nor shady cypress tree:
Be the green grass above me
With showers and dewdrops wet;
And if thou wilt, remember,
And if thou wilt, forget.

I shall not see the shadows,
I shall not feel the rain;
I shall not hear the nightingale
Sing on, as if in pain:
And dreaming through the twilight
That doth not rise nor set,
Haply I may remember,
And haply may forget.

当然最好的是陶潜挽歌三“亲戚或余悲”……臻于化境!
作者: 尚能饭     时间: 2006-7-12 10:55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xw at 2006-7-12 02:47 PM:
Sunlover好思,望继续写。

对死亡反思是好的,这个无论是西方圣教修士或是东方禅修士,都很
重要。而屏弃这个的东西往往有些淡。。。

有一回我发现,希腊的悲剧直到西方的正歌剧,都离不开死亡的。

蒙田..

XW 果然能旁征博引!我也喜欢Christina Rosetti这一首诗,最近悼念一位同事的时候, 我还引用过。

陶潜的“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足道,托体同山阿”,不但臻于化境,而且是sublime!
作者: weili     时间: 2006-7-12 11:34
佛教徒如果不怕死,他们肯定是相信生命轮回转世,个人不灭不熄,只是以不同的形式。

基督徒如果怕死,估计是心有怀疑:如果人们不强调修练,那天堂里难道不人满为患?而不去天堂,还能去哪里?

这就是我不能成为基督徒的关键原因。

嘻笑中有严肃,这就是我,这就是我为力。
作者: seeyourlight     时间: 2006-7-12 11:46
为力,
你说的"修练"是什么意思?
信仰基督的人,会有圣灵在内心帮助, 渡过生活中的每一个试炼. 我想这应该是一种修炼吧?
但不强调"修练", 或者不用这个词, 大概是因为我们的每一个善行, 不是"小我"做出来的, 是不想给"小我"这个credit.
当我们顺服圣灵的带领, 这就是"善行"了, 而不是强调"我"去做什么.

不是说你有什么错, 我是觉得你对"成为基督徒"有一些误解.(我可没想吵架啊)
作者: weili     时间: 2006-7-12 11:51
不想吵架,只想不成为基督徒。
作者: 章凝     时间: 2006-7-12 12:01
措辞又稍微动了动。

回头看,谈论点到为止,思辩不够深入。修辞上也过于诗化了,亦好亦坏。

这主题,总要不断地想下去,写出来。

谢谢!
作者: 章凝     时间: 2006-7-12 12:09
海滨墓园
- 保尔·瓦雷里(1871一1945)

这片平静的房顶上有白鸽荡漾。
它透过松林和坟丛,悸动而闪亮。
公正的“中午”在那里用火焰织成
大海,大海啊永远在重新开始!
多好的酬劳啊.经过了一番深思,
终得以放眼远眺神明的宁静!


微沫形成的钻石多到无数,
消耗着精细的闪电多深的功夫,
多深的安静俨然在交融创造!
太阳休息在万丈深渊的上空,
为一种永恒事业的纯粹劳动,
“时光”在闪烁,“梦想”就在悟道。

稳定的宝库,单纯的米奈芙神殿,
安静像山积,矜持为目所能见,
目空一切的海水啊,穿水的“眼睛”
守望着多沉的安眠在火幕底下,
我的沉默啊!……灵魂深处的大厦,
却只见万瓦镶成的金顶,房顶!

“时间”的神殿,总括为一声长叹,
我攀登,我适应这个纯粹的顶点,
环顾大海,不出我视野的边际,
作为我对神祗的最高的献供,
茫茫里宁穆的闪光,直向高空,
播送出一瞥凌驾乾坤的藐视。

整个的灵魂暴露给夏至的火把,
我敢正视你,惊人的一片光华
放出的公正,不怕你无情的利箭!
我把称干干净净归还到原位,
你来自鉴吧!……而这样送回光挥,
也就将玄秘招回了幽深的一半。

正像果实融化而成了快慰,
正像它把消失换成了甘美
就凭它在一张嘴里的形体消亡,
我在此吸吮着我的未来的烟云,
而青天对我枯了形容的灵魂
歌唱着有形的涯岸变成了繁响。

美的天,真的天,看我多么会变!
经过了多大的倨傲,经过了多少年
离奇的闲散,尽管是精力充沛,
我竟然委身于这片光华的寥阔;
死者的住处上我的幽灵掠过,
驱使我随它的轻步,而踯躅,徘徊。

啊,为了我自己,为我所独有,
靠近我的心,象近诗情的源头,
介乎空无所有和纯粹的行动,
我等待回声,来由内在的宏丽,
(苦涩、阴沉而又嘹亮的水池,)
震响灵魂里永远是未来的空洞。

知道吗,你这个为枝叶虚捕的海湾,
实际上吞噬着这些细瘦的铁栅,
任我闭眼也感到奥秘刺目,
是什么躯体拉我看懒散的收场,
是什么头脑引我访埋骨的地方?
一星光在那里想我不在的亲故。

充满了无形的火焰,紧闭,圣洁,
这是献给光明的一片土地,
高架起一柱柱火炬,我喜欢这地点,
这里是金石交织,树影憧憧,
多少块大理石颤抖在多少个阴魂上;
忠实的大海倚我的坟丛而安眠。

出色的忠犬,把偶像崇拜者赶跑!
让我,孤独者,带着牧羊人笑貌,
悠然在这里放牧神秘的绵羊——
我这些宁静的坟墓,白碑如林,
赶走那些小心翼翼的鸽群.
那些好奇的天使、空浮的梦想!

人来了,未来却是充满了懒意,
干脆的蝉声擦刮着干燥的土地,
一切都烧了,毁了,化为灰烬,
转化为什么祥一种纯粹的精华……
为烟消云散所陶醉,生命无涯,
苦味变成了甜味,神志清明。

死者埋藏在坟茔里安然休息,
受土地重温,烤干了身上的神秘。
高处的“正午”,纹丝不动的“正午”
由内而自我凝神,自我璀璨……
完善的头脑,十全十美的宝冠,
我是你里边秘密变化的因素。

你只有我一个担当你的恐惧!
我的后悔和拘束,我的疑虑,
就是你宏伟的宝石发生的裂缝!……
但是啊,大理石底下夜色深沉,
却有朦胧的人群,靠近树根.
早已慢慢地接受了你的丰功。

他们已经溶化成虚空的一堆,
红红的泥土吸收了白白的同类,
生命的才华转进了花卉去舒放!
死者当年的习语、个人的风采、
各具一格的心窍,而今何在?
蛆虫织丝在原来涌泪的限眶。

那些女子被撩拨而逗起的尖叫,
那些明眸皓齿,那些湿漉漉的睫毛,
喜欢玩火的那种迷人的酥胸,
相迎的嘴唇激起的满脸红晕.
最后的礼物,用手指招架的轻盈,
都归了尘土,还原为一场春梦。

而你,伟大的灵魂,可要个幻景
而又不带这里的澄碧和黄金
为肉眼造成的这种错觉的色彩?
你烟消云散可还会歌唱不息?
得!都完了!我存在也就有空隙,
神圣的焦躁也同样会永远不再。

瘦骨嶙峋而披金穿黑的“不朽”
戴着可憎的月桂冠冕的慰藉手,
就会把死亡幻变成慈母的怀抱,
美好的海市蜃楼,虔敬的把戏!
谁不会一眼看穿,谁会受欺——
看这副空骷髅,听这场永恒的玩笑!

深沉的父老,头脑里失去了住户,
身上负荷着那么些一铲铲泥土,
就是土地了,听不见我们走过,
真正的大饕,辩驳不倒的蠕虫
并不是为你们石板下长眠的人众,
它就靠生命而生活,它从不离开我!

爱情吗?也许是对我自己的憎恨?
它一副秘密的牙齿总跟我接近,
用什么名字来叫它都会适宜!
管它呢!它能瞧,能要,它能想,能碰。
它喜欢我的肉,它会追随我上床,
我活着就因为从属于它这点生机!

齐诺!残忍的齐诺!伊里亚齐诺!
你用一枚箭穿透了我的心窝,
尽管它抖动了,飞了,而又并不飞!
弦响使我生,箭到就使我丧命!
太阳啊!……灵魂承受了多重的龟影,
阿基利不动,尽管用足了飞毛腿!

不,不!……起来!投入不断的未来!
我的身体啊!砸碎沉思的形态!
我的胸怀啊,畅饮风催的新生!

对!赋予了谵狂天灾的大海,
斑斑的豹皮,绚丽的披肩上绽开
太阳的千百种,千百种诡奇的形象,
绝对的海蛇怪.为你的蓝肉所陶醉,
还在衔着你鳞鳞闪光的白龙尾,
搅起了表面像寂静的一片喧嚷。

起风了!……只有试着活下去一条路!
天边的气流翻开又合上了我的书,
波涛敢于从巉岩口溅沫飞迸!
飞去吧,令人眼花缭乱的书页!
进裂吧,波浪!用漫天狂澜来打裂
这片有白帆啄食的平静的房顶。

(卞之琳译)
作者: 兰若     时间: 2006-7-13 00:08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xw at 2006-7-12 02:47 PM:
Sunlover好思,望继续写。

对死亡反思是好的,这个无论是西方圣教修士或是东方禅修士,都很
重要。而屏弃这个的东西往往有些淡。。。

有一回我发现,希腊的悲剧直到西方的正歌剧,都离不开死亡的。
兰若有诗,我觉得罗赛蒂这一首更好!

当然最好的是陶潜挽歌三“亲戚或余悲”……臻于化境!

问xw好,我个人更喜欢顾城的那首,语言相当凝练,短短几句就营造出了一种安详静谧的气氛,其间不乏时空上的交错迷离,我在林中安睡,走过的人说树枝低了,走过的人说树枝在长。让我回味无穷。
这首诗跟罗赛蒂的最大的区别是给读者留出了空间,就我看来,罗赛蒂的那首写的有点满,当然这是另一中风格,就象戏剧界的表现派跟体验派,我更喜欢体验派。

寥寥几字可以表达的东西很多,不用说太多。就象我很喜欢的另一句诗:

我们看不见最初的日子
最初,只有爱情

还用多说么?爱情的美好甜蜜全在里面了。
作者: 况也     时间: 2006-7-13 11:31
老实说我惧怕死亡, 从小到大一直如此, 小时候羡慕间谍, 但知道自己当不了, 因为给抓住后人家一说枪毙, 保证什么秘密都招出来了. 因此也反战, 明白战争不能让我成为英雄.
作者: thesunlover     时间: 2006-7-13 11:52
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世上没有黑色的花
原来五彩缤纷的花朵属于生命
而黑色的花属于死亡

作者: Xiaoman     时间: 2016-3-14 08:04
还是顺其自然的好。这个怕也怕不来,所以就不要怕。  

我对谈死后的世界兴趣多一些,也曾花了一些时间研究过灵魂出轨后的事。

人总面对一朝死,
活在当下须珍惜。
自古帝皇想长生,
最终还是要归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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