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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原创[长篇小说] 《大河悲歌(色与欲的死亡艺术)》第四章 山里的故事(二十) [打印本页]

作者: 苏成明     时间: 2009-10-4 01:05     标题: 原创[长篇小说] 《大河悲歌(色与欲的死亡艺术)》第四章 山里的故事(二十)

石洋回到家里,发现同临走时没有两样,天都快黑了还不见黄雅兰同女儿回来,这才朝丈母娘那边打电话。电话是女儿石瑜接的,她在电话里告诉他,她说:“我和妈妈已经在婆婆家住了好些天啦,这会儿妈妈刚下楼给我买铅笔去了。”
  石洋知道后本来还打算上她丈母娘家里去瞧瞧,磨蹭一阵后又没有去;原因是——他认为,关于他和她离婚的事,到现在为止,都应该还在她家里是个谜,这去了后,万一和她闹翻了,自己一定在她父母跟前收不了场。
  黄雅兰和女儿没回来,家里连过去那点让人瘪气的味也没有了。
  石洋眼见那些毫无生机的家私,发现它们仿佛是在默默地注视着他这样一个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样,他甚至敏感的意识到这个本来属于自己的家,如今竟变得如此陌生。他感觉自己仿佛一个入室行窃的人,怯生生地站也不是,坐也不对,如一只无意间闯进来的苍蝇在房间里乱撞。他好几次都来到了设在阳台上的厨房里,厨房的壁柜和灶台上什么都有,可这会儿在他的眼里却总瞧不真切。他想:“这饭做了谁吃?”
  他实在捺不住自己内心的烦乱,最后只好掏出手机,给几个住在附近的同学打过去。
  同学都很给石洋的面子,其中两个同学在接他电话的时候手里刚好还端着碗。他们在接他电话的时候差不多都这样答应他说:“呵!晓得嘛!就在你大门外的边边上嘛!呵——冷淡杯!龟儿子!咋个不早说?……”
  石洋同他们在一起,大多是心情烦乱的时候。也只有到这时候,他才会这样认为,他认为:“同学就象他放在厨房里的调味品,即耐用,又不变味。”
  一泡尿的功夫,几个男男女女凑到了一块。老同学碰到一起,少不了要相互揭短。气氛即和谐,又热烈。石洋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这个。
  喝酒的时候,色龙首先打开话匣子,他说:“狗日的洋洋,刚读书那阵子,你他妈好像同小小一样穿过半年的开裆裤?哦?对啊!你那时候是不是就同她有一腿呐?”几个同学听过,顿时把目光紧盯住石洋和小小。
  小小的脸,早已让色龙的话憋来串上了淡淡的红晕,她说:“我晕!狗日哩色龙!你尽他妈哩糊说!”
  几个同学忍住笑,不怀好意的盯小小往下讲。只见她顿了顿,又抑制不住地打过一串哈哈,清了清嗓子,才认真的说:“爬嘛!不信你们问洋洋嘛?哪有的事嘛?”
  众同学的目光忽地全朝向石洋脸上望。石洋不搭腔,色龙就捞了稻草,一本正经对众同学说:“稳起!光脑壳、仙姑、芋儿,你们都不要笑!”接着觑了觑众人,“嘿嘿!不要笑嘛?洋洋!我问你?当年——你就这样把下身露出来,吊儿啷当,在我们跟前耍了半年流氓?——嘿!稳起嗦?找你说话!……”
  众人都笑累了,刚往桌上夹过几筷子辣的,却不知仙姑突然想了多远,——只见她噗地把嘴里的饮食喷了地上,一阵哈哈过后,又止不住将身体斜靠在椅子上,艰难地把头仰了老高,手不停捶自己胸口。这么一来。倒惹得众人跟着又傻乎乎一阵傻笑。仙姑等众人都笑够了才蹙眉认真说:“想来啊真难过!你们猜?我那时候背的书包是啥子做哩?”跟着她停下来舒展了下眉头,又说:“是我们妈穿的花腰裤嘞!”说过,她止不住嘻嘻地停下来喘过口粗气,又接着说:“你们想嘛?原来的内裤都大嘛!只需要我妈把它随便咋个整一下,拿根针来把两个裤腿一缝!再随便弄根鸡肠带子连上,刚好就成了书包!……”
  老同学早已笑没了劲,还是色龙最老练,他说:“狗日低,你们都别说,那时候还真没有几家背得起书包低。我想,要是把我们过去用过低书包拿出来让现在低小杂种们见识见识,搞不准还真让他们受教育喃?哦!对了?好像那时候洋洋用哩就是个提包!是过去那些老婆娘们用来装卫生巾那种有点跟猪腰子形状哩提包!——我那时候天天就想啊想!干脆——哪天给你狗日低!偷球罗!”
  “就是,记得那时候能用上那种包的人很少。说起穿开裆裤的事嘛,我倒真还有印象,但肯定不到一学期?记得后来还是我鼓了劲,才让我妈把裤裆给缝上。当然,班上那时候究竟止不止我一个,我就记球不得罗。倒是你们刚才说什么展览,我就不赞成。——哎呀!你们听我说嘛!现在的这些娃儿啊!哪个还会听我们过去经历的那些事?或者说,他们哪里还会相信——你我当年过过的那些日子嘛?——远的不用讲,只说当年那些什么‘小米加步枪’?连你我,不也一样有些半信半疑。当然、最终,我们还是信了。不是说,假话说三遍,就成了真话。——但是,我首先申明!——这!我只是打个比方哈!特别是我们过去在学校时那些什么,学工、学农。成天扛起红樱枪到外面去学军。还有忆苦思甜那些?说真的,连我现在回想起来都同是在天方夜潭里啊!——你们不信走着瞧?只要你把那些老掉牙了的龙门阵摆给你们自己的娃娃听一下;——当然喽,他们当‘倒’你的时候,是不会日噘你;只要你‘车过背’,那他们一定非骂你我是老瓜娃子不可;再不,就说你我脑壳进了水!——唉呀!算球罗!这些都是老掉牙罗的龙门阵嘎?要说现在的娃娃呀!三个字!信个球!……”
  石洋和众同学散伙后回到家里夜已经很深了,借酒劲倒了床一觉睡去,直到一阵电话铃声将他吵醒,已经是第二天中午的时候。起先他认为是黄雅兰打来的,没多想就去客厅接了,传过来的却是张得光有气无力,和约带哭泣的声音。凄凉的味儿同他昨天在山上听来的声音判若两人。他在电话里告诉石洋:昨晚上李思秋一夜没有回来,一觉醒来才发觉不对头。跟着打开柜子,仅发现——她的衣裳,还有钱、存折、合同,竟全都不见了……
  这种事石洋也没有经历过,所以,他在听张得光讲述自己不幸遭遇的时候,只能默默地听,等听过好一会儿了,自己仿佛才讷讷地从残存的梦境中清醒,并使他回想起自己在他山庄那一阵,尽管自己断断续续地待了些时候;也尽管李思秋那忽隐忽现的身影、还有她在淡漠中总对自己表现出一种悒郁的神情,让自己有些不悦,却也留不住什么印象;倒认为这位有些冷漠的她,是凑着自己这位不速之客的;后来才发现,当张得光不在他们跟前的时候,也还能窥探到她在自己不经意间——她对自己的一颦一瞥。刚开始那会儿,石洋没有搞懂。他拿不准——她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更吃不准她那对深度镜片后面的那双深邃的眼睛更深的灵魂深处究竟在想些什么。后来当石洋将这样的顾盼看多了,并有了想同她交流的欲望时,又由于不便同她交流,最后才只好似懂非懂地怡然了之;以致他根本不会去深究。——或许,石洋这会儿还会因为昨天张得光在乡政府那里的那些丑陋的表演而解恨,也说不准。
  石洋昨天和王笑梅在成都分手的时候,说好了今天各自带上几样衣裳后就一道回山上,却没想到石洋在和她用手机通话的时候,她却对他讲:九龙商场的老板不同意她说走就走,并要求她在商场里顶几天,等找好人后才让她走。
  石洋听过也不便说别的,掐了手机后,按照他们昨天零时改变的主意,直接去了拐枣树老扁摆摊子的地方。到了后,石洋还象过去那样习惯地先在老扁滩子边上停下来,先用一只脚踏在老扁的摊子一角立稳,然后才对坐在椅子上的老扁打招呼,随后去放了车子。
  老扁不姓扁,却比他本来的名字还响。关于这个“扁”字,成都人不这么念。总之,就是那种嘴生得扁平扁平,说不上几句话,嘴就咂巴咂巴的那号人。
  老朋友见面,老扁少不了要进一下地主之义,可这里是街边,没什么别的,打声招呼,泡杯茶,也就做到了。
  这天老扁见他来了,还照过去那样似笑非笑地先朝他烦过一眼,随后才又装模作样,漫不经心的将生在脸中间,鼻子下边的那张扁嘴咂巴过几下,这才慢腾腾从椅子上撑起来。他一边撑,一边嗫嚅的对石洋说:“妈哟,洋洋。来,这边坐。坐这把。这把要好些。那把夹屁儿。”
  老扁不冷不热,张罗石洋坐了,自己才又小心地试着坐在了那把——据他说是夹屁股的椅子上,随即将手往额头上用劲的抹过一把(这是他稳定情绪时,习惯的动作),才扁着嘴朝他说:“球哦!龟儿子哩!昨天晚上才打电话!搞得我今天东抓西扯,抓了几家,才给你凑齐。来,给你,二万。”
  石洋跟他的关系从来都莫得说的,只是当他在接钱的时候心里还是算了算。他想:“大概就原来的几分之一吧?”
  石洋原打算拿过钱就走,争取在午饭前去一趟图书市场。随知道就这么一会功夫,摊子跟前的人就聚拢了,且全是他过去在这街边上混一起“打堆”的老街娃、老怪物。他们已经好长时间没有看见石洋了,今儿见他突然从老扁的摊子跟前冒出来,跟着就从各自的摊子当门挪了来。有的说:“老扁,今天洋洋来喽,中午,你招凶!”有的说:“狗日嘀,平常老扁最抠。洋洋,今天中午你得狠狠的搓他龟儿子一顿!”还有的说:“锤子哦!等下干脆给老扁他龟儿子哩抬过去埋罗算球喽!”又一会儿的功夫,打工的“秋儿”从馆子那边用托盘送来了酒菜。众人见了又摆出嘲笑的轰他说:“哎呀呀!老扁!这个样子就把洋洋给打整球罗嗦!……”
  “哥些!还有!还有!嘿嘿!……”
  秋儿腼腆的干笑过几声,又掉转身回去端菜。
  石洋从老扁的滩子跟前离开的时候便有些醉醺醺,一路闷头闷脑朝火车北站图书批发市场去了,路走过一半才记起今天是星期天,于是将车调过来往回走,走过一阵又记起该给黄雅兰通个话。哪想手机响过一阵没人接,最后只好朝她妈家里拨。手机响过许久,是她妈接的,说是午饭后黄雅兰便带上石瑜去春熙路逛书城了。”
  通话前石洋还担心自己和黄雅兰离婚的事。和她妈通过话后,发现她妈的态度和从前没什么异样,这才又放心去了城里。
  一路上石洋仍然疑心满腹,最后忍不住终于和黄雅兰通上了话,结果仍然同前面一样,只两句就让石洋给楚起了。她说:“你自己忙自己的。我跟石瑜正在逛书城。”说完挂了电话。
  石洋听了很无奈,如嗡嗡苍蝇在城里转过一阵,最后让车将自己驮回家,拿上几件换洗衣裳后,到了都江堰客运中心站,随后上了去白沙的街车。街车走得很慢,到白沙终点的时候,天就黑了。
  石洋手提装了几件衣裳的袋子,来到街对面的公路边,见一辆“打野”的车如一块白色的石包蹲在那里。驾驶室里,小师兄正双腿放方向盘悠闲的哼调门,忽见石洋手提好看的袋子站跟前,就朝他招呼说:“哥老倌,朝哪走!”
  “九荫山庄。”
  “十块。”
  小师兄脆声声朝他丢出一句见他没搭理,只好将手扶住车门朝他问着说:“哥老倌!走不走?”
  石洋一愣神,啥也没说,从后门上了车。
  车在山道上同丢了魂,咯吱吱坐得石洋手心冒汗。
  “小师兄,开慢点。”石洋终于稳不住开口说。
  “莫得事,天天都在跑。”
  石洋中午喝了酒,又赶了一下午路,人还有些朦胧,现在经小师兄一路狂奔,啥也撵没了。
  小师兄车开得满转,路也熟,车到山庄脚下,和石洋上次一样,不同的是他没有开回原来的路。只见他把方向盘往右边微微斜去,一脚油,一溜烟。叮叮咚咚,哧的一声,车停在了大门边上。随着一声大喊:“张总!”一愣神,见没反应:“瓜娃子!人都没球得!”
  小师兄叫完,呜的一声,车屁股吐出股黑烟儿,朝坎的那头走了。
  石洋见门大敞开,就对直往里走,旁边蹲着的虎子见了——腾地从它暖暖的窝儿欢快地扭上屁股朝他跑来,三尺垂舌滴了唾液,眼儿直勾勾盯住他“哈哈”直转悠。
  这会儿石洋手头不空,朝它喊:“虎子,等一下。”
  虎子不依,横在裆下,于是他无奈地朝它嘿嘿笑过几声,将袋子放了地上,象上回李思秋那样用手朝它头顶轻揉过几把虎子才终于满意地摇上尾巴,仿佛欢快的胜利者,颠儿颠儿地去了一旁。石洋见了怪满意的弯腰刚准备提起袋子,突然,张得光的声音不知从哪个方向朝他飘了过来:“洋洋,你自己把东西放房间头哈。”声音听起来即飘渺,又虚无。
  石洋听了很诧异,等回过神才糊乱朝声音来处干笑过几声说:“嘿!龟儿子!你在那歌(个)旮旮头干啥子?”
  张得光不搭腔,石洋自顾自朝房间过去,出来仍不见动静,于是假作无事先在屋檐下让自己适应过一下室内外的明暗反差才朝对面棚子仔细望。朦胧中,他隐约发现张得光独自窝在临近公路的角落边沙发上。
  石洋心知他定在为李思秋私奔的事而懊恼,便仍装糊涂地朝他边走边玩笑说:“呵!‘癞疙宝’坐椅子,该麻哥玩格喃!”说完,啪的打开灯。石洋不开灯还罢,一开灯便惊得他跳来老高,并一面跳,一面惊呱呱朝他骂喊说:“唉呀!妈的个嘣哟!你你?……”
  石洋还要往下说,见他仍然面无表情一动不动窝在里面,便止不住弯腰脸对脸朝他细看,看见的竟虫样刚弯弯曲曲往他脸上爬过的泪痕,一双本来眢陷的眼珠更加眍陋。
  无论石洋如何都想不到事隔一个晚上张得光仿佛已颓废成了一具活僵尸,但是石洋在惊悸之余、在对他大喊大叫的同时,从某种程度上却感受了一种满足。心想:“就这副德行!活该!……”
  石洋心这样想,面子仍得敷,于是收起笑容,蹙眉问他:“天娃呢?”
  “去找他幺妈喽。”
  “吃没有呢?”
  “没味口。”
  这回轮到石洋说普通话了,但一时又找不上合适的,最后说:“算个球啊!走,跟我到馆子头(里)去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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