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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短篇小说] 小石蛙 [打印本页]

作者: 虔谦     时间: 2009-4-11 11:45     标题: [短篇小说] 小石蛙

注:这是我真正的小说处女作,大概写于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之交。从《小石蛙》到《不能讲的故事》,跨越了近两个十年。(由于上述原因,标点有中、英交叉的情形,匆匆更正了几处,回头我再找机会更正吧。)



1. 雷雨宽广


雷在大都市上空奔涌。一道道白色的光, 不时将整个城市, 连同它闪烁的街灯, 照得通亮。
高高的塔楼, 它富于力度的棱角, 朦胧的茶色玻璃, 俯瞰着立交桥和宽广的马路, 露着几分威严。
然而毕竟, 雷声还是穿过坚硬的墙壁和神秘的门窗, 进入了每一个房间; 城市成了雷的一个共鸣箱。似乎也只在这个时候, 现代气派的大城市才真正体现出它的壮观。
雨哗啦啦的下来了, 它如同一个无限巨大的摇篮, 将一切的一切, 甚至雷鸣电闪, 包裹在它温存的帏幔之中。

这里是一栋四层居民住宅楼,夜里十二点了, 在细雨似动非动的摇篮里, 人们睡得好不悠然, 好不自得. 平时最好啼其不平的婴儿, 此刻也安详浸入梦乡。

一层朝南的一个房间里住着一位教师, 还没入睡, 他在倾听滴滴嗒嗒的雨声。真是奇怪, 雨声总是把他带回童年......童年以前。
几天来, 他因为没分到套间, 心中十分烦闷. “房子, 这当然也还是身外之物,” 他给远郊的妻子写信说: “可这里面有个理的问题. 现在当然, 我又想通了。 人总是把一根又一根绳索套在脖子上而后快, 要不然, 洞穴和套间有何差别? 人世间的事除了相对还是相对, 可不是?”

夜雨仿佛带走了他身上的许多东西, 他仿佛到了一个极高的境地。 这是升华吗? 哦, 应该说, 是解脱. 他闭上眼睛, 感到微微的醉意。

突然, 这一切被一阵重重的声响打断了, 有如昏晦的空间被突然照亮一般。
声响由远而近, 越来越重, 最后, 恰如教师所深深惧怕的那样, 它震耳欲聋的到了楼门口; 接着, 释放出了两声刺耳的喇叭叫, 除了一位近于耳聋的老太太外, 楼里的人几乎全被震醒了。

“缺乏教养!” 教师有些愠怒. 而后, 迷惑袭上了他的心头; 终于, 他还是颇带幽默感的自言自语: 有击鼓乐调节调节也不错.
然而楼里并不是人人都象他这样具备高超的欣赏力:隔壁的王大妈和女儿大冲正躺着发雷霆:
“这只没良心的赖皮鸡!”
“等着瞧吧, 哪天红烧了他, 哼!”



2. 铁鸡和摩托


这个不一般的来者是个二十八九岁的年轻人, 一米八五的个头, 宽厚的双肩, 棕色的肌肉. 他是卡车司机, 小伙子们叫他 “铁鸡”. 有那么几次, 铁鸡开着他的大卡车, 给周围的人拉家具, 冰箱洗衣机什么的. 每次到达目的地后, 铁鸡从驾驶室跳下来, 砰一声关上门, 略略张着双臂走路, 向可掬的笑容回一个刚刚能感觉到的点头, 然后从容的接过冰熊汽水。那几次以后, 铁鸡几乎是个英雄。

半年前, 铁鸡买了辆摩托车. 一开始, 虽然有个别人背地里说三道四,  大多数人, 包括王大妈和大冲, 都夸奖铁鸡有能耐。
可是渐渐的, 人们发觉情况有些不妙:铁鸡总是在夜里十二点多才轰隆隆的回来; 在关发动机前, 不知是什么意思, 还要摁一摁那个刺耳的喇叭. 楼里虽说没人吭声, 却都对铁鸡别扭上了. 后来, 不知怎么的, 铁鸡又想卖了那摩托, 成天招来买主到楼外试车. 最受其害的要数教师了,若不是他能心远地偏,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

不过,还是发生了某些事情。有一回,铁鸡居然在楼道里修理起发动机来。这回,王大妈和大冲冲了出来,高喊铁鸡到外面修去,免得楼顶塌下来。铁鸡说她们管不着。结果是双方一场声音大战。教师在一边暗暗庆幸年轻时选对了专业,专攻了老庄。铁鸡、大冲和王大妈要能受一点老庄熏陶,就会个个心平气和的了。可惜老庄精神并非人人修炼得成,这决定于天性。一个人的内涵支配他的轨迹,难道不是吗?瞧那大冲,后来又干了一件多么可笑的事。她暗示楼里的传话筒,住在三层的一位瘦厨师说,她有男朋友了,是市中级法院的。果然,信息很快到了铁鸡耳朵里。“哈哈哈哈!” 铁鸡一阵狂笑:“一个卖冰棍儿的,嫁一中级法院!爱情超阶级哈,哈哈哈哈......”

不管怎么说,打从那以后,铁鸡没再在楼道里修车了。大冲看上去挺得意,她显然认为是自己的法子奏了效。


(待续)
作者: 虔谦     时间: 2009-4-11 23:53
3 蛙鸣声声


今天晚上,铁鸡回来早了些。明天他得去会一位还未谋面的姑娘,今晚是一定得睡足的。教师听见他把摩托搬进了楼道,然后腾腾上了楼梯,重重的脚步向这边滚了过来,最后,天花板上擂起了大鼓。紧接着,脚步声又出去了,只听水龙头呼啦啦转了起来。

水房好不容易平息了,通通的脚步声又返了回来。终於,天花板上响起了支支呀呀的床的弹簧声,教师的神经这才算松弛了下来。

又是雨声,均匀柔和的一片,人们就要进入酣睡状态了。

就在这事,一种什么声音响了起来,在浑然悦耳的雨声中,它显得那样蹩脚。
“柔和,再柔和一点……节奏感,不需要。” 教师说着呓语。那声音持续着,清晰,呆板,执着 ---- 教师被迫睁开了眼睛。
“哇,哇,哇,……”

他听出来了,这是蛙叫,一种他老家叫小石蛙的在叫。他打了几个呵欠,记起了哪本书上说过,富于节奏感的东西具有催眠之功效。他态然合上眼睛,十五分钟过去了,那哇哇声成了他唯一的思维,而他,仍然清醒着,那蛙声仍然是那样,耐心,专注,一丝不苟。

这小石蛙未免,太不,太不潇洒。教师从床上爬起来,屁股一挪便坐在了椅子上。他转过去,面窗而听。这声音抽象度如此之高,与现存派绘画相比,真可谓异曲同工!他开始在地上打起节拍来。打着打着,眼睛竟有些迷离了。刚才险些错怪那小石蛙,声音就是声音,哪有什么噪音谐音之别呢?
------ 天花板上一声巨响,把教师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怎么回事?!他仰起头,劈里啪啦,楼上的在关窗户。

妙极了,教师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微笑,他知道楼上的摩托大师大概碰到了什么样的麻烦。可惜他还没有那种特异功能看透天花板,否则……


4. 丈夫有药不轻服

               
是的,事情糟到了这一步,以至铁鸡必须得找点什么来堵堵耳朵。屋里以前不是有团药棉吗?他打开抽屉 ---- 啧!一双脏袜子!他把它们揉成一团,塞到墙边的两个哑铃中间。他继续翻着抽屉:平光镜、胃速乐、变色镜、半截蜡烛、武侠小说!他抓起小说,放到了枕头下。他关上抽屉,拖出桌子底下的小木箱,希里哗啦拨拉几下:大大小小的铁钉、钳子、扳手、鞋油……什么!半盒香烟!他抽出一支来,犹豫了一下,走到镜子前,咧开嘴照了照牙齿。算了!他将烟插回去。

只剩下旮旯里的那只大木箱了。他瞅了一眼那大箱子,感到累得慌。没办法,他还是走了过去,打开箱子,一把一把往外抓衣服。床上堆的象小山包,却不见有什么药棉。他将衣服一堆一堆扔回木箱,只听“咣啷” 一声,什么东西落到了地上。他几乎看见它了,它却咕噜咕噜滚进了床底。

铁鸡皱了皱眉头,他有个感觉,今晚无论如何得弄清这圆古隆咚的家伙到底是什么。他跪下来看着床底,一包黑乎乎的东西旁边,一个圆而发亮的东西正瞅着他。这玩艺儿好面熟。铁鸡把手伸进去,好家伙!这不是两个月前丢的健身球吗?铁鸡掂掂铁球,喜出望外。嘿,还得感谢那只哇哇叫的。

受了健身球的鼓舞,铁鸡又伸手去掏那包黑乎乎的。刚一碰,一大堆维生素便哗啦啦撒了一地,还有些旧药夹在里头:黄连素、胃舒平、痢特灵……安定!铁鸡愣了一下,记起了这安定是他为了和第一个女朋友的第一次约会而特意到诊所开的。怎么这……他一屁股坐到床上,若有所思。

“哇!哇!哇!” 这家伙中气还挺足!铁鸡看看表,都快三点了!妈的,丈夫有药不轻服,只因未到关键时。他把两片安定塞进嘴里,坚决的一咽,下去了。

“世界恢复了秩序。” 教师从椅子上站起来,身体一斜 ---- 刚要躺下来,突然见窗外的树叶被照亮了。
                                
(待续)
作者: 虔谦     时间: 2009-4-12 17:52
5. 相对论, 金色的菊花

是隔壁的南方老太太亮了灯。一会儿,沙呀一声,老太太开了门。“小石蛙,” 她叨叨着,“这里也有小石蛙。”

教师很意外。老太太跟他同乡,八十多了,她那近于聋了的耳朵可是从来没有被铁鸡的摩托震惊过的呀。难道说,相对论伟大到了这样的程度?

老太太确乎是给蛙叫弄醒的。起初,她做着梦。一路的蛙声……她随丈夫走啊走,丈夫沿路盖起了好多房子。她帮他搬石头,他看上去真年轻呀!房子盖的好快……家里大天井的边上也是小石蛙在叫。老头子在给菊花培土。他向她转过身来,她急切等着他说点什么,她有好久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了。可是他只是笑着,笑着,脸上的一条条皱纹消失了,金黄的花瓣儿无声的飘落了下来……只剩下小石蛙的叫声。一声声,揪人心。

老太太醒了过来。她凝神听着,窗外真的是有小石蛙在叫,她感到说不出来的一阵恍惚。她亮了灯,抓过床边的拐杖,颤魏魏的走出了房门。走到王大妈门口时,她将耳朵紧贴着门缝,里头静悄悄的。“她们的耳朵还没有我的好使呢。” 她嘟哝着。


6.   如何对付“枣蛙”?   

第二天,老师下完课从食堂回来,便听楼门口嚷嚷开了。

“王大妈,昨天半夜你可听见没有啊?” 南方老太太问。
“听见啥?哦,可不,天天这样,您说这多缺德吧!” 王大妈说到这儿,瞧见铁鸡从那头过来了,便气鼓鼓的走开了。

铁鸡显得疲倦而沮丧。由於安定的作用,他十点才醒来,误了和姑娘的约会。运气真是坏极了。昨晚要不去床底找那个倒酶的健身球,哪来什么安定?要是不去折腾那个大木箱,健身球怎么会跑到床底下去?折腾那大笨木箱干什么来着?想来就因为那只该死的什么蛙!

“怎么了铁鸡?” 住在四层的一个胖小伙子问,“是不是昨晚也听了一宿蛤蟆叫?”
“说什么哪!” 铁鸡从前胸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递一支给胖小伙,扔一支过去给站在一边伸着脖子的瘦厨师。
“赫!大重九!” 胖小伙眼睛圆了。
“小意思。” 铁鸡合了合眼皮。
“真有你的,铁鸡。不瞒你说,昨儿半夜咱顶着雨下楼来,宰了好几只赖蛤蟆,就是找不到那只能哇哇叫的。”
“蠢驴!宰赖蛤蟆干什么!”

这时,一直抽着闷烟的瘦厨师搭腔了:“我说那不是赖蛤蟆,你就是不信,哼。”
胖小伙瞪了他一眼,又转向铁鸡:“那这家伙到底是......”
“让大厨师把话说完嘛。” 紧急关头,还是需要点儿应变能力的。
瘦厨师这时却谦让起来了:“这个,嘻嘻,说实在的,俺也不清楚。”
“笨蛋两个。听着,那家伙叫什么,知道吗?叫,枣蛙 --- 没见它就一个枣大?” 堂堂男子汉,哪能说不出一只小蛙的名字来呢!

“枣蛙,这名字棒!” 胖小伙话刚出口,便觉着这话有些不对劲,赶紧拐了话题:“嘿,铁鸡,那卖冰棍儿的昨晚也给折腾够呛。”
“你怎么知道?” 铁鸡问。
“害!刚才她自个儿跟老太太说的。”
“你看你又,人家指的不是那个。” 瘦厨师又在一旁嘟囔。
胖小伙掉过头来:“那你说,她指哪个?”
“……”瘦厨师张口结舌。

铁鸡虽说与王大妈吵过一架,却并不当回事。听这么一说,不由义愤起来。他挺挺胸脯:“今晚我叫那只家伙闭嘴,为大伙解除烦恼。” 他就势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放在左手上,右手运了运气,“嗨” 的一声剁下去,砖头断成两半。

(待续)
作者: 虔谦     时间: 2009-4-12 23:42
7.   小珊


这一切教师都听见了。没想到这些人对那只小石蛙如此认真,还这般咬牙切齿。这一刻他对小石蛙陡然产生了怜意,想想它究竟有什么错?

一只飞虫在纱窗上飞来飞去。那只飞虫昨晚肯定睡的很香,什么也没听见。人的器量还不及一只小飞虫。难怪古代的智者们“不敢为人先” ,他们是早看透了这芸芸众生的目光短浅,心胸狭窄,还心狠手辣!唉,那只小石蛙不该逞能,今晚它恐怕要“祸从口出” 了!

晚上九点多,教师改完了一批作业,踱步到了楼门口。

细雨零蒙,如滋如抚。

他注意到了前边花园子那儿有一团手电光,一个小身影在晃动。借着窗户射出来的灯光,他认出事他的学生小珊。这孩子在年段里年龄最小,才十二岁,却是聪慧敏感,不同一般。
“小珊,你在那儿干什么呢?”

女孩吓了一跳:“是您,老师!” 她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在,找一只小蛤蟆。”
“找一只小蛤蟆?” 教师很诧异:“找它做什么?”

小珊压低了声音:“我想把它藏到屋里去,要不然铁鸡他们会打死它的。”
哦,多么绵薄的爱,多么无谓的善良。“小珊,算了,一只小蛤蟆算得了什么呢。”
“可我喜欢它。”
“瞧它多难看哪。”
“为什么要好看才喜欢呢?”
“这是,美学原理啊;那你,喜欢它什么?”

小珊停了一下,说:“我也不明白。我只是觉得,它那样小,它需要帮助。”
“世界上千千万万只赖蛤蟆被压死,踩死,你能帮助得了吗?这是自然的事情,人是无能为力的。”
“这多不公平,它们也是生命。假如有一种比人大好多的动物,它们把许许多多人都压死踩死……”
“那也没办法,因为那也是自然的事情。”
“老师,自然的事情,比公平的事情好吗?”
“问得好,孩子,那是当然的啦。公平可不一定都好。假如有一天地球上的一切都是公公平平的,恐怕地球的末日就是这一天呢。”

小珊拧紧了眉头。唉,这深奥的道理,怎么能勉强一个小女孩懂呢?“你看,” 教师说,“现在的问题是天下着雨,要这样找下去连你自己也需要帮助了。”
“我没事。” 小珊转过身,继续在花丛中寻找。

教师慢慢步回屋里。这孩子可真是爱心浩荡,他想。可是,正如公平一样,爱是可以被超越的。所以爱也好,公平也好,都不是宇宙间的真谛。他坐下来,开始批改第二批作业。
雨骤然下大了,教师猛的想到了什么,连忙抓过一把雨伞跑出了房间。

“小珊,还在那里吗?快上来!” 他叫着,撑开伞,跑了下去。
孩子果然还在那里,教师二话没说将她拉了上来。
“淋湿了吧?”

小珊摇摇头,潮湿的睫毛下面露着失望和伤心。“我看见它了,它就蹲在花枝底下。圆圆的小眼睛看着我。我刚一伸手,它就跑了,不知跳到哪去了。它,它不相信我,我是为它好呀!”
“好了,” 教师安慰女孩:“别想那么多了,我不是告诉你了,自然的事,我们无能为力。其实啊,对那小石蛙来说,哎,对所有生物来说也一样,生和死没什么差别。把这个想通了,什么都通了。”
“生和死没差别?您真这么想,老师?”
“是的。”

小姑娘不说话了。他们走进楼道,一个往左,一个往右,他们默默的分了手。

                 
7.  剿蛙大战, 瘪了气的轮胎

夜里,一阵嚷嚷声。

“行啦铁鸡,打小鸟用不着大炮。还是让我来吧!” 胖小伙的声音。
“来,手电,好叻 ---- 啊哟!” 胖小伙象是滑了一跤。
“笨蛋,闪开!” 铁鸡的声音。
“瞧,它跳到那边那个围子里去了!” 有人叫起来,人们哗啦啦涌了过去。
也怪,今晚教师觉得他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喧闹。他从窗口伸出头来:“喂,你们别抓那只小石蛙了好不好?”
“什么什么?” 胖小伙应过来:“你搞清楚了,我们抓的是枣蛙,知道吗?”
“什么蛙都别抓了,明天还上课呢,这个事情……”
“不收拾它,大伙儿都甭想睡安稳。” 铁鸡说。
“把它当音乐听不是挺好吗?”

教师话音刚落,人群便哗开了:“听见没有?蛤蟆还能当音乐听,真是自古以来一大新鲜事啊:” 胖小伙放肆的嚷着。
“这不是,俺水平没您高,欣赏不了嘛!” 瘦厨师酸溜溜的搭腔。
跟这帮凡夫俗子没什么说的!教师恼怒的,头退回了窗户。

“不好,它钻石头缝里去了!” 有人发现了新动向。

铁鸡略略张着双臂走了过来。他开始搬花围子中的花盆和四周的砖头石块。
“这样,好吗?” 瘦厨师担心的问。门口的两个花围子都是王大妈家的。
“连两个娘们也怕,怪不得老长不出来肉。” 胖小伙讥笑道。
“我是说……” 瘦厨师还要说什么,却被胖小伙从衣领上提了起来,放到了一边。

一阵寂静。

“抓到了!” 铁鸡一声喊,人群沸腾。
“该你立功了夥计。” 胖小伙对瘦厨师说,“明儿把它放油锅里炸,怎么样?”
“还,还等明天作什么?”
“对,现在就甩,把它甩成 ---- 枣饼!”
“就这么办,大夥儿瞧着哈,一,二,三,叫你的去吧!”
“哈哈,万事大吉!”
“我天,真不容易!”

正当这些人欢呼胜利的时候,一个比他们高出八度的嗓门从楼里传了出来:“喂喂喂!” 接着就见王大妈和大冲鱼贯而出:“天哪,你们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王大妈朝人群喊着,虽然每个人的眼光都被吸了过去,却没有人发现她的衣服反穿着。

“别发急,想想对您有没有好处吧。” 铁鸡冷冷的说。
“别来这一套!天天叫你搅的没个安宁,你到底儿安的什么心哪?啊?!”

“妈,您看!” 一直往四下巡看的大冲尖声叫起来:“咱们的花园子给毁了!”

王大妈过左边去一看,可不!竹篱给压坏了,花枝压折了,花瓣撒了一地。她赶忙又跑到右边一看,脸色都变了:“天哪,我的君子兰!”
王大妈养了一盆君子兰,每天晚上都要搬进楼里的。今晚给忘了,偏偏就出了事:铁鸡搬石头时,把一块大石头放在了君子兰上!

“我的君子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王大妈拉着哭腔蹲到了地上。猛的她又站起来,指着铁鸡的鼻尖,象炸了锅一样喊道:“你这赖鸡,赔我花,没良心的,快赔我花!”
“笑话!” 铁鸡瞥了那君子兰一眼。
“告诉你,” 大冲走了过来,“一辆皇冠牌小车还换不来这花呢!”
“什么?皇冠牌?中级法院的告诉你的?哈哈。。。” 铁鸡大笑起来。
“说吧,赔,还是不赔?” 大冲两眼象锥子似的直盯着铁鸡问。
“赔?哈,赔什么?一辆皇冠牌吗?嘻嘻!”

大冲二话不说,转身回屋去。不一会,她手里攥着一把锥子,不声不响走到铁鸡的摩托跟前,说时迟那时快,她对着前胎使劲扎了一锥子,又在后胎上狠狠捅了两家伙。

“你,你!” 铁鸡这会真象是只惊呆的公鸡。
四下也都呆住了。
“干得好女儿!叫他们瞧瞧咱们可不是好欺负的!”
“没人要欺负你们哪!” 铁鸡胀红了脸。
“到底谁欺负谁呀!” 胖小伙站到了铁鸡身边,“哥们,揍她!怕拧不断她脖子是怎么的!”
“敢,你拧试试看!” 王大妈站到了女儿身旁。

铁鸡是真想冲过去把大冲痛打一顿,别说是以个大冲,十个也不在话下。他的胸膛象要炸了一样难受。猛的吼了声:“这算什么英雄好汉!” 冲上了楼梯。
“铁鸡你……” 胖小伙一把没抓住,他回头想叫瘦厨师,瘦子已经没影了。
“嗨!今晚算是,倒了枣蛙酶了!”

一阵漫天小雨重新把人们送进各自的房间。
                                    
8. 蛙声再起, 晨光烂漫

小珊趴在枕头上,想着那只可怜的小石蛙;那双眨巴着的小眼睛透露着那样一种无邪和不安。床头那幅画里,小天使旁边的小动物们,它们的眼睛,却充满了那样一种欢乐和安详。

听!“哇,哇,哇,” 什么声音在叫?!
小珊一震。她怀疑自己在做梦。可是再听听,确确实实是小石蛙在叫呀!
“小石蛙!小石蛙!” 小珊激动极了。这就是那只小石蛙吗?它没被打死吗?还是,它是那只可怜的小石蛙的朋友,它在呼唤它的夥伴,也许它这时正感到伤心孤单。小珊流泪了。
雨在绵延,从容,温柔,充满深深的力量。

第二天,教师从学校回来,他想楼里的人定会大谈特谈昨夜围剿小石蛙的丰功伟绩。可是,没有,他看到,无论是铁鸡还是大冲王大妈,还是胖小伙瘦厨师,都显得疲惫、忧郁。唯有南方老太太走过来对自己说:“昨夜那小石蛙叫得可真好听,是不是啊?”
“可是,它给打死了!老师,那小石蛙给打死了。”
哦,天下大概只有这个女孩为那个小生灵悲哀。教师连忙安慰说:“后来不是又有一只吗?”
“是啊,可是他们还会把它打死的。”
“不会了,这次不会了。”
“老师,您怎么知道?”
“当然。小石蛙其实是不会死的。冬天,它们不知到哪里去了;夏天,它们又会哇哇叫着出来了。”
“可出来的不是那一只了呀。一只一只的小石蛙是会死的呀。”

“聪明的孩子!一只小石蛙也好,一个人也好,都应该是自然的一部分。当它们把自己融合到自然中的时候,它们就是把自己融化到了无比强大、无前无后无始无终的永恒中了,它们还会死吗?可是当它们把自己和自然分离开时,不管是小石蛙还是人,都将变得很弱小,很弱小。”
“老师,您懂这么多,才不会象铁鸡他们那样总想去抓那只小石蛙。要是铁鸡他们懂得您说的,该多好!” 女孩说。
“他们会明白的,他们会意识到他们对自然的一切其实有多依赖;一切,当然也包括那只小石蛙。”

小珊有些迷茫的看着老师的眼睛。她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有全懂老师的意思。她联想起自己床头的那幅图画:狮子和小鹿和小天使们在一起,那么高兴,那么安详。那就是老师说的自然吗?那就是公平吗?她只知道,那就是好。她突然想在那图画里加进一样小动物:一只小石蛙。
女孩把脸转向明媚的窗口:雨过天晴后碧净的枝叶,晶莹的水珠,支支喳喳的小鸟,阳光烂漫的天空……


[后记] 读大学时有一次去图书馆的路上,看到了一只小蛤蟆。不巧就驶来了辆小车。当时我想这小蛤蟆完了。不料车过之后,尘埃落定,我又看到它一蹦一蹦的。於是写下了这首小诗:  


无题

车轮轰隆而过
扬起一路尘沙
忽然尘土中
钻出一只小蛤蟆
它蹦着蹦着
圆圆的眼睛一眨一眨
我一下把它
捧在手心
不知不觉
淌下两行泪花


后来写了这篇短篇,它的最初感动,就是那只和我有着某种缘分的小蛤蟆。   
   

(约写于1992年)
作者: 虔谦     时间: 2009-4-12 23:43
完。
作者: 冬雪儿     时间: 2009-4-13 10:39
虔谦真是有心人:“它的最初感动,就是那只和我有着某种缘分的小蛤蟆。”一份感动、一个生活中发生的细微情节,就敷衍出了一个小说。值得我借鉴。
作者: weili     时间: 2009-4-16 15:49
好像人物有一点脸谱化。:))
作者: 老牛     时间: 2009-4-19 16:19
虔谦失踪了?闭关了?干啥去了?
作者: 冬雪儿     时间: 2009-4-20 10:57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老牛 at 2009-4-19 09:19 PM:
虔谦失踪了?闭关了?干啥去了?

是啊,虔谦跑哪儿去了呢?好像好长时间没见到她身影了,蛮想念她的!
作者: 虔谦     时间: 2009-4-25 22:32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weili at 2009-4-16 08:49 PM:
好像人物有一点脸谱化。:))

谢谢为力。是有一点。不过,脸谱化也是一种方式。问候!
作者: 虔谦     时间: 2009-4-25 22:34
谢谢老牛和冬雪儿。一直忙,给“资本家”“压迫”得不行。另外,也想平静些才上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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