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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子宋儿

#1  [长篇小说连载] 雪狼 25

第五十七章



修道院的房屋是围着院地而建的,因长期失修早已破败不堪,几近坍毁,在这旧教堂背后的圣器室也是一般模样。这里没有电,没有大小便排污沟,那墙上的石灰都大片大片地掉落下来。
安娜拿着一个手电筒照着,依丽娜搀着利贝尔,史朗斯基架扶着麦西进到里面。法国人看上去是步履维艰,但当安娜将电筒光照在麦西身上时,她不禁失惊地把手捂在嘴上。血在他的衣服上汩汩流出,他的脸象纸一样白。
当他们一进入房间,史朗斯基便将麦西放下并对依丽娜说道:“把他衣服脱掉,尽量动作快一点。”
依丽娜走过去照他吩咐的做,但当她解开两粒纽扣,看见那伤口时她便说道:“你是在浪费时间。他不行了。他流的血太多了。”她又转向利贝尔,现在她的眼睛里冒着怒火,初时那阵又见到利贝尔的震惊已经过去。“你看看你都把我害成什么样子了?”
“我也一样被害得这么倒霉。”
“利贝尔,我真想杀了你,你这个混帐东西。”
“这不能怪我,亲爱的。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人算不如天算。谢天谢地,至少我们俩人现在还活着。”
依丽娜气得要跳起来了,她抬手朝利贝尔的脸上扇去,但利贝尔侧头躲过,并哭丧着脸说道:“别这样,心肝,你就看不出我挨的揍已经够多了?”
史朗斯基边搭着麦西的脉搏边朝他们大喝道:“你们两个人以后再吵行不行?依丽娜,到外面去看看能不能找到点水。我们得清洗这些伤口。”
依丽娜还想要驳嘴,但当她看见史朗斯基的脸色时便急忙无声溜了出去。
利贝尔对史朗斯基说道:“我受人之托要交给你这些东西。”他拿出那份档案纸和托卡雷夫。“这是转达路金少校的问候。我想你们俩人应该互相认识吧?”
史朗斯基立时僵住了身子,脸色大变。
利贝尔续说道:“是路金开车带我们到这。他是一个人,并叮嘱我转告你他保证不会伤害你。他说让你千万相信这不是个圈套,他后面没有人跟着。”他看见史朗斯基脸上一副迷惑的表情便说道:“相信我的话,我不知道这个少校是哪一路的人,但肯定不是帮克格勃的。他刚刚救了我。对了,你现在拿的是路金的手枪——他现在身上没武器。”
“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我现在只能凭直感了。这所有的事情越来越让人弄不明白。一会儿我身在巴黎,接下来一眨眼我在莫斯科的一个臭哄哄的地牢里被严刑拷打,我的一个睾丸也被重新整形过了。又过了一会儿,好象要弥补这一切,我又逢凶化吉了,一个独臂的、倒戈的克格勃少校来扮演拯救天使,让我脱身自由。人生真的是千奇百怪。”
“路金现在在哪里?”
“在外面河边等你跟他去会面。他说他要跟你谈谈并说这很重要。”利贝尔指了指档案纸。“但你先读读这。他说还有其他东西要告诉你。那个路金少校发现了为什么他会被选择来追捕那狼的原因。不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史朗斯基打开手电筒,满脸的迷惑,他打开那档案纸。
利贝尔朝安娜转过身去。“你一定是那个我要捎带的乘客吧?我恐怕今晚过后我们能跑出莫斯科城就算不错的了,更别提要跑到芬兰去了。看起来是没有生路了。”
安娜还未及回答,麦西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她忙转向他。他在不断地流血。安娜将一只手覆在他发烫的前额,紧紧地抱住他,喃喃轻语道:“挺住,杰克。别这样离开我。”
突然间麦西的眼帘眨动了几下,他的说话音混杂在咯血声中。“安娜……”
“嘘——不要动,别讲话,杰克。好好躺着。”
“安娜……原谅我……”
麦西又咳出大口血来,血滴淌在他的嘴腮边。他的眼睛闭上了,头朝旁一歪。安娜禁不住泪如雨下,她朝史朗斯基转过身去。“看在上帝的份上,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但他根本就没有在听。他静站在那里,手拿着那档案纸,脸上是一种古怪的表情,先是茫然,然后突然间脸色变得煞白,她以前还从没见到过他的脸有这样白过,他身子完全僵住了。他手里拿着一张照片,不发一声地紧盯着它。
安娜又朝利贝尔急呼道:“快想想办法!”
利贝尔移近身来,用手搭着麦西的脉,正在这时,依丽娜提着一个盛着浊水的歪瘪铅桶走进来。
“我能找到的就这个了,一个桶里溢出的冰水。”
利贝尔抬起头来,松开麦西的手臂,让它无力地垂落下来。
“我恐怕我们是在浪费时间。他死了。”

天上开始飘雪下来了,那冰冻的河面在黑暗的夜色下苍白得象幽灵匍伏着。透过远方岸边的银枞树,路金能够看得见莫斯科市区的灯火。在遥远处,克里姆林宫那高耸的红五星在絮絮轻飘的雪花群后一闪一闪地发着光,就象灯塔上的灯标似的。
史朗斯基就坐在他身边。两个人都是木然地坐在那里久久地一动未动。史朗斯基脸上震惊的表情仍未消去,他的手上还捏着那份档案。他是小心翼翼地挨近到岸边的,一开始还持有几分警惕,但当他一看到路金那张备受心灵冲击的脸庞时,当他们四目相对时,只需一眼就告诉他没有什么可担心害怕的了。两个人久久地坐在那里相对无语,到最后,似乎是为了打破两人间的紧张和沉默,路金开口问道,“你的朋友,他没事吗?”
“他死了。”
“我很遗憾。”
“我们大家都是。但实在是没有办法。”
路金紧紧地盯着史朗斯基。“你都看了那档案?”
“看了。”
“那你相信你读过的这一切?”
“本来我还有点怀疑,但现在…… 现在离你这么近看着你,是的,我相信。而且听利贝尔讲述的那一切,说你救了他和我们。要是你不是真心诚意,你不会去搅弄这些麻烦的。”
路金抬眼看着夜色。“谁会料到这一切?现在你知道了为什么我会被选来一路追杀你。斯大林的一个恶作剧。挑动兄弟互斗,骨肉相残。”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吐出一团热气并摇了摇头。“我到现在还无法相信这一切。”
史朗斯基温声说道。“告诉我那天晚上我离开孤儿院时发生的事。还有那以后发生的事。”
路金看着他。他的眼角不禁溢出了泪水,声音因触动情感而哽咽起来。
“一定要讲吗?”
“我需要知道,匹提亚。”
“这都已经是很久以前了有人叫我这个名字。它都变得陌生了,象是前一辈子的事了。太多太多的过去事我给锁藏了起来。那真的象是一场可怕的噩梦,我还以为我都已经把那一切深埋隔绝了起来,直到我读了这份档案。”
“你应该告诉我这一切。”
路金不无伤痛地摇了摇头。“这都没用了。二十多年了,我千方百计地想要忘却。而且或许对你来说还是不知道的好。”
出于一种难以言状的情感,史朗斯基靠过身来握着路金的手。
过了一会儿,路金止住了他的悲伤。史朗斯基将手轻轻地搭在他弟弟的肩上,“慢慢来,匹提亚。”
他们坐在那里好一会,路金还是不发一语。然后史朗斯基说到,“那个时候,和你还有卡蒂娅在一起似乎就是我生活的全部了。当我那天晚上在孤儿院把你们俩留在身后时,我感到我失去了全部的东西。我再也无法知道你们俩人怎么样了,会有什么样的事发生在你们身上。之后的日子这种痛苦要比简单地知道你们死了还要折磨人。这就象有人在我的心脏里割掉了一块,那割空的地方原本是应该装着你们俩个的。我需要知道。”
路金扭过头去。朝市区的那个方向,透过蒙蒙的雪絮,依稀可见远处交通车辆移动的灯点。这一景象看起来是如此的平静如常,但他那起伏澎湃的内心世界却是难以平定。他感到胸口如刀割般的刺痛,他转过脸来。
“你逃走的那个晚上,我和卡蒂娅都依在窗口看着你。这就象又一次失去了爸爸和妈妈。一样的伤心,一样的痛苦。卡蒂娅根本就没法被劝住。她太爱你了,米契亚。对她来说,你就象父亲和母亲。
“你逃走的时候应该是凌晨四点左右。卡蒂娅伤透了心,她的小身子一直在抖。我怎么也无法让她停住。一个看护来到宿舍并看到了我们。当她发现你不在了后她拉响了警报,把我们俩人关入了地下室的小间。从秘密警察部门来了两个人。他们逼我们告诉他们你到哪里去了。他们威胁说我们要不说就把我们给杀了。” 他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着。“卡蒂娅才五岁,但他们照样殴打她,虐待她,就象折磨我一样。”
“过了三、四天,他们告诉我们,你不会回来了。你的尸体在靠近基辅车站的一段铁轨上被发现,是让火车压死的。这以后卡蒂娅就不对劲了。这就象她心灵深处的一盏灯熄灭了。我看着她的脸,她的两眼空洞无神。她不吃也不喝。一个医生被叫了来。但是来孤儿院的医生是根本不会管你死活的。这里有那么多的孤儿,少一个根本无所谓。”
他犹豫了一下。“第二天他们把我送去了一所教养学校。秘密警察就是常常从这所学校里招募新人到他们的部门去。卡蒂娅被他们送到明斯克的一所孤儿院去,我从此再也没有看到过她。”他抬起头来看着。“只不过它不是一所简单的孤儿院。它是一所特殊的看护病院,专门为那些特殊的孩子们的。”
“什么意思?”
“它是那些智障人的收留所。那些状况很糟糕的人会被关在封闭的小房间里,用链子系在他们的床架上,就象动物一样。卡蒂娅变得是那么地自我封闭,他们就把她一个人关在一个小房间里。其实她的智能根本就没什么问题,只不过是她的心被碾碎了,没有人能打开她的心灵窗户。”路金停顿了一下。“当战争爆发后,德国人往前推进时,斯大林发布命令,所有那些特殊医院里的病员要被清理掉,以节省食物供应。他们把病员们一批批地带到林子里再把他们枪杀了。卡蒂娅是他们中的一个。”
一阵长久的沉默过后,史朗斯基脸色苍白地抬起头来。“那么卡蒂娅全是为了我的缘故而死的。”
“不,不是因为你。别责备你自己。你做了你应该做的事。”
“但如果我留下来的话,她就可以活着了。”
“不管你怎么想,你逃走是对的。留下来只会把你也给毁了。就象已经把我给毁了一样。不是指肉体上的,是灵魂上的。我,我已经变成了一个我们父母可能最不想看到的那种人。”
史朗斯基站了起来。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并紧闭上双眼,好象这听到的一切给他带来的痛苦实在是太大,太难承受了。
“告诉我你后来怎么样了。告诉我你怎么会发觉真相的。你们的人怎么会知道我的行动任务?”
路金告诉了他。史朗斯基只是站在那里倾听着,不发一语。
最后,路金说道,“你现在应该知道了要杀死斯大林是不可能的。”
“或许这不可能的事更加吸引着我。况且,这事仍然有办法可想。”
“怎么行?”
史朗斯基迟疑了一下,说道,“首先,我需要你保证你不会出卖我。我得确保我能真正地相信你。”
“我永远不会出卖你,米契亚。过去不会,将来也不会。你相信我的话。你已经相信了我走出来到这边。所以现在相信我好了。”
史朗斯基思索了一会儿。“沙皇那些旧的逃生隧道有一条是从布尔晓埃大剧院通到克里姆林宫的第三层,出来就到斯大林房间的旁边。那就是我可以进去的路。”
路金摇了摇头。“你是在浪费你的时间。因为现在受到生命威胁,斯大林已经搬到他在孔策沃的别墅去了。而且由于这威胁,那里的警卫要比克里姆林宫的更严。除此之外,所有克里姆林宫的秘密隧道也都加派了岗哨。你还没靠近那地方,你就会被打死。”
史朗斯基半露出笑容。“当牌局对你不利时,那就重新洗牌再来。还有一个应变计划。有一条秘密的地铁线从克里姆林宫通到别墅。这条线路只是在斯大林紧急情况下才用到。在克里姆林宫附近可以潜入到这条线路,然后直接摸到那别墅下面。”
“我知道这地铁,但你可以肯定那条线也会被严加看守着,尤其是现在。在你摸近斯大林别墅的任何地方之前你就会被打死。况且,那里每一处都有持枪警卫,周围的树林都埋了地雷。你这是在自杀。”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但只要有一线机会,我就要去试一下。”
“即便让你靠近身了,你准备怎么杀了他?”
“这个,我恐怕连你都不能知道,弟弟。不过要是让我靠近他身了,我肯定会让斯大林为他所作下的恶孽尝到报应的。”
路金不禁沉思着,他的双眉因思考着什么而紧蹙着。“或许另外有一个办法可以混进那别墅,这样会牢靠点。只不过要付出一个代价。”
“什么代价?”
“我们俩人的性命。”
史朗斯基犹豫了,然后摇了摇他的头。“我,我自己是准备一死了。但这不是你的决斗。”
“你错了。这件事对我来说跟你一样的关系密切。你和我,我们是同一硬币上不可分拆的两面。我们俩都可以对施加于我们身上的事还以颜色。斯大林有一个死亡之约。一个逾期很久的死亡之约。我要确保它得以践行。”
“那你妻子呢?还有她怀着的孩子呢?你不能那样做。”
“我必须那样做。而且没有我的话,你无法采用我想到的办法。你的朋友们还可以有机会跟着利贝尔逃到边境。那个我告诉过你的上校,鲁穆尔卡,可能会怀疑到利贝尔的火车被利用,并会想法截住它。但如果事情是照我的计划进行的话,那整个克格勃就会陷于混乱,而你的朋友们就正好可以趁乱离开。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尽管机会很小。我会想法让他们安全到达边境。娜蒂亚可以跟他们一起走。反正过了今晚,我都是死路一条。要留在苏联,娜蒂亚一点出路都没有。跟着利贝尔一起走,她可能还可以越过边境。”
史朗斯基紧紧地盯着他。“你确定要这样吗?”
“我一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确信过。”路金停顿了一下。他的语气变得很坚决。“但是一个条件。那就是最好别让娜蒂亚知道我们要做的事。以及为什么我们要这么做。事情弄到这地步已经够她乱的了。就让她认为,我抓住了你,但我们达成协议。我允许安娜和你的朋友们逃离,而你作为回报同意让她跟他们一起走,因为她的生命危险。你确保你的朋友们告诉她我过后会在芬兰跟她会合。确保他们告诉她这些。她就可以少担忧些。但是你别跟他们讲我们的身世。他们不会相信的,而且事情对他们来说也已经够乱的了。”
“那我怎么跟他们讲?”
“就说我无法向贝利亚交差而性命难保。现在我们已经达成和解,作为回报让你的朋友们逃走。”
“你觉得他们会相信吗?”
“我看没什么问题。安娜和利贝尔都知道我把他们放了后就彻底完了。他们知道贝利亚的手腕,也知道娜蒂亚会因为我做的这一切生命处于危险。”他犹豫了一下。“还有另外一件事在火车离开前我要去做。一件重要的事。”
“什么事?”
路金告诉了他。史朗斯基的前额皱起了纹线,在这冰冷的夜晚,他坐在那里沉于思考中,好象在反复斟酌着全部的利害关系。
最后路金问道,“那么,哥哥,你同意了?”
“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想到我还会庆幸自己当初放过机会没把你杀了。”
路金笑了,是那种苦涩的笑。“或许这就是命。”
一下子间,史朗斯基整个人看起来如解脱了似的,他的双肩松垂了下来,那久压在身上的痛苦枷锁被卸去了,好像他的内心世界被打开了。他吐声道,“上帝,匹提亚……这真是太好了,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路金动情地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然后一把抱住了他。
当他们一起坐在那里时,雪开始下得更大了,在那些银枞树前密密地飘落着。在冻河远岸的后面,莫斯科的灯火在慢慢地暗淡下去。这整个城市在这棉一般寂静之中变得越来越凝沉了。
很长的时间后,史朗斯基看起来确立了信心,抹了一把他的脸,看着路金并问道,“那么告诉我,我们怎么样杀了斯大林?”





                                               

第五十八章




亨利•利贝尔吃力地坐在车站工作室的窗前,这是在莫斯科郊外一个静寂的火车站里,他边抽着一支香烟,边心神不定地盯着隐在不住飘落的雪花后面的黑色夜景。
站在利贝尔身旁的那个男人长得出奇地精瘦,嘴角边叼着根香烟。他戴了顶油腻的工作帽,在脏兮兮的大衣里穿着套火车司机的工作服,他边用一块油布擦着他的手,边蹙眉露出一副苦躁的样子。
一列火车停在外面的铁轨上等候着,它的黑漆色机头点溅着泥污,那蒸汽从它的烟囱里一下一下地无力冒着。
那个男人说道,“前段时间你真让我担心,亨利。昨天我没有接到你的电话,这本来是我们说好的。我便打电话到你的宾馆,他们说你根本没有到莫斯科。然后到了最后一分钟,你却又打电话过来说一切按我们说好的照旧。而现在我又看见你瘸着腿好象很需要买根拐杖。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利贝尔几乎都没有力气抽完这根他三天来的第一支香烟。路金又给他打了另一针止痛吗啡,他下体的疼痛算是消退了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麻的感觉。但他几乎无法行步走路,实实在在地他需要好好躺卧休息和一个好医生。但现在这两者都得往后挪一挪。他弹了下掉落在他的黑貂皮外衣上的烟灰,并朝那男人转过身来。
“别管这些了,尼古莱。还是这样说吧,我碰到了一段倒霉的经历,但现在我还是在这了。”他不无厌恶地瞧了眼那廉价的马库卡香烟。“你应该给我弄点比这布尔什维克炮仗更象样点的香烟。”
“我觉得它们挺不错。”
“你从我这里刮去的钱也不少了,应该抽抽哈瓦那。什么时候了?”
那男的瞄了下他的手表。“差不多要一点了。你的朋友们时间也扣得太紧了。你确定他们会来吗?要是他们不来,我们两个也可以省点力了。”
利贝尔狠狠地瞪着他。“他们会来的。你可别想赖了我们的协定。”
“嗨,我什么时候有过对不住你?不过不管他们来不来,钱我还是得照拿,这可是我们说好的。”
“你会得到你的报酬的,尼古莱。只要货送到。”
也就在这时,一对轿车的车头灯从夜色冒出直开到车站工作室的右旁,利贝尔的心猛跳起来。史朗斯基从宝马车跨出,跟着是路金,他仍穿着他的克格勃制服。
当尼古莱看见这身制服,香烟从他的嘴上掉落下来,他惊恐地说道,“列宁在上…… 我们完蛋了……他妈的这是怎么搞的?”
“你用不着担心什么,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尼古莱,你的乘客们来了。”
“没什么大不了?难道你没注意到,你的朋友穿着克格勃制服?”
利贝尔费力地说道,“帮我一把。”尼古莱搀他起身,法国人吩咐道,“在这等着。”
他打开车站工作室的门一瘸一拐地走出去。他没走多远,史朗斯基便已快步走近站台迎住他并问道,“一切都安排好了吗?”
“我还没告诉那司机有关我们的新安排。我想这最好还是等你们来了后再说。直觉告诉我尼古莱对这是不会高兴的。路金少校的妻子听到这新的变化怎么反应?”
史朗斯基回头扫了眼轿车那边,路金正帮着其他人依序钻出车外。他的妻子颤抖着身子扶着他的手臂跨出车外,一手紧抓着一只小拎箱,看上去是完全不知所措。
“讲得轻点她是感到迷糊,再加上点不安。不过这也是可以预料的。”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门“哐”地一记响,那火车司机大步迈过站台走向利贝尔。
“亨利,他妈的这到底是在搞什么名堂……?”
史朗斯基轻快地说道,“计划有点变动。你多了两个乘客。”
司机的脸腾地涨红了,怒气冲冲,他瞪着利贝尔。“这不是我们讲定的。最多两个。你想让我靠墙站着被枪毙?”
“尼古莱,我恐怕情况出现了点变化。”
“随你怎么说吧。协定取消了。休想让我答应这件事。”
利贝尔说道,“听我说,尼古莱。你要得到你的钱的唯一途径就是带上这两个附加的乘客。而且,我想这又给你增多了外快。”
“这不是我们原先讲好的。何况这件事本来就已经够要我们的命了,我可能永远都没有机会化这笔钱。别他妈的跟我缠了,亨利。我没有这么多的时间和耐心。这火车已经晚点了。我只带两个人,不再多了,要么这样,要么拉倒。你他妈的当我这开的是什么,一头特洛伊木马吗?”
“只要所有人都安全地过了边境,就再增加一万卢布。我保证。这可是能买许多香槟酒和内衣给你的女朋友呵。”
尼古莱看起来有点犹豫了,然后他朝那绿色的宝马车看了看,那穿制服的克格勃少校正搀引着更多的乘客从车后座出来,但在随风斜飘的白雪下,火车司机看不清他们的脸。
“这都是些什么人?”
“你的乘客,你只要知道这个就行了。是三个妇女和一个小孩。”
“这听起来象是一帮寡妇和孤儿出远门。可小孩是个麻烦。要是边防的卫兵决定查看车厢而那小孩又哭了起来可怎么办?”
“只要你事情办利索了,象往常一样给他们上了油,他们就不会。而且,这孩子会被喂上镇静剂。她会一路睡觉的。”
尼古莱狐疑地看着,摇了摇他的头。“这事还是太大风险了。”他朝史朗斯基扬了扬下巴。“这个又是什么人?”
史朗斯基从他的衣袋里掏出了一张克格勃证件并朝那司机亮了一下。
“一个来救你性命的人,同志。”他朝那宝马车望了一眼,路金带着其他人朝站台走来。“你看见的那边那个人是我的一个同事,少校路金。”史朗斯基停顿了一下以示效果。“他一手掌握了全部有关你那走私小活动的情况。事实上,要不是利贝尔先生和我出手干预的话,他都已准备好了逮捕你。”
尼古莱的脸变得更白了,他气急败坏地看着利贝尔。“你这混蛋。你还说我用不着担心什么。”
“你只要照吩咐你的做,就不用担心什么。”史朗斯基打断他的话。“这当中的一名乘客是我们想要派到西方社会去的特工人员。要是你把她拉下不管,我本人可以向你担保凌晨以前就会把你推到墙根前枪毙。”
尼古莱的脸一下子失去了血色,他惊慌无助地瞧着利贝尔。
利贝尔附和道,“这是真的,我恐怕是这么回事。”
“那么告诉我这是要干什么?”
史朗斯基答道,“这是国家机密,不是你打听的事。你就跟正常一样运货物,跟以前一样,隐蔽好你暗藏的私货。要是给我们搞砸了,你就得承担严重后果。你觉得你能做好这件事吗?”
尼古莱面如死灰,哀叹了口气。“我没有更多的选择余地了,是不是?”
史朗斯基没再理他,转过身朝站台那边的其他人健步走过去。
利贝尔说道,“轻松点,尼古莱。要看到光明的一面。”
“什么?”
“你现在已荣升为给克格勃工作了。”

史朗斯基站在站台上,利贝尔在他身边,他们看着尼古莱推开一节货车厢的移门。他跨进去,带着一把钢撬棒和一袋工具。
利贝尔说道,“他不用费很大工夫就可以松开车厢地板。他已经让那些木板漏风透气,所以他们躲在里面不会窒息的。当我们行驶在去边境的铁路上时,你的朋友们可以钻出来透透气,但当我们过边防检查站时他们还得钻回去躲着。这是假设我们能跑得到那么远的情况下。”
“给我一支烟。”
利贝尔递给史朗斯基一支香烟并朝站台上那开着门的车厢边的人堆看去。路金拥抱着他的妻子,利贝尔看见那女人在啜泣着。在他们旁边,安娜•克霍列夫用手臂紧紧地抱着她的女儿,依丽娜则在一边哄着那小孩。
利贝尔问道:“你的那女同伴我知道,但那小女孩是谁?”
史朗斯基对着车站的立柱划着了一根火柴。“她的女儿。那孩子原先在克格勃的孤儿院里。路金少校刚才仿冒了贝利亚的签字把她放了出来。”
利贝尔吓得脸色发白,说道:“我的上帝,这漏子可是越捅越大了。”
“跟等下今晚发生的事相比这一切根本算不了什么。”
“希望你是对的。”
“我叫你帮的忙怎么样了?”
利贝尔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一串车钥匙并将它们递给史朗斯基。“我能搞到的就一辆蓝色的埃姆卡运货车。是外贸部里我的一个老关系,他欠着我的一个人情,他将车停留在你指定的地方等着。到明天早晨他才会去报告车子被窃。”
“谢谢。那么火车这边怎么样?你也能想办法吗?”
“有点冒风险。我们在一个叫克林的火车站停一下,离莫斯科一个小时的路程,在那里再挂上一节运往赫尔辛基的货煤。这应该化不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尼古莱应该可以拖到两个小时,给机头加点水,装作有一点小故障要修理,但是他不能拖得超过这个时间。不然的话,铁路局的人可能会怀疑的。所以如果你想赶上我们一起走,我建议别太迟了。”
“尽量想办法捱得久一些。”
利贝尔苦笑地答道,“我想我们捱苦已经捱得够久了,你不同意吗?”
史朗斯基将香烟一扔。“高兴点,亨利。至少你现在还呼吸着。这本来是还要糟。”
“这以后,我是再也不会光临莫斯科了,再也不会象以前那么起劲了。要是依丽娜脱身自由了,要是我们还能活得了守在一起,我想这还算是有点补偿。你真的认为我们仍然有机会到赫尔辛基?”
“这是值得一试的机会。”
利贝尔皱起了眉头。“请原谅我的好奇观察。一个人在法国抵抗组织里混了四年,只要遇到事情后面有什么蹊跷,他总能感觉得出的。而眼前这整桩事情的安排肯定另有内情。我想我要是问你跟路金之间到底有什么奥秘也是问不出结果的吧?”
“一点没什么可问的。”
利贝尔耸了耸肩,朝火车那边点了点头。“看起来你还有一场道别戏,我的朋友。我最好看看尼古莱弄得怎么样了。”
安娜将她的女儿递给依丽娜,朝他们这边走过来,利贝尔蹒跚着步子朝火车走去。
过了片刻,安娜的双臂绕在史朗斯基的颈上,她将他紧紧地拥抱住。
“路金做的这一切,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他。”
“好好照顾他的妻子,这就是最好的感谢了。”
她紧盯着他的脸。“等下你和路金并不真的会赶来跟我们一起走,是不是?”
“噢,这我并不清楚。”
她研究着他的神情,她的眼睛润湿了。“这是在撒谎,埃历克斯,其实你心里清楚。求求你……现在改变你的主意还不晚。”
“我恐怕已经太晚了。”
然后她的双唇紧按在他的唇上,他听到她在低泣着。最后他挣开身子。很长的时间里他端详着她的脸,然后他的手深情地抚摸着她的双颊。“保重,安娜克霍列夫。我祝你今后平安长寿,跟莎夏在一起有一个美好的生活。”
“埃历克斯……别这样……!跟我们一起走吧!”
火车突然鸣笛了,利贝尔出现在旁并说道,“再等下去我自己也要嚎啕大哭了。尼古莱都已准备好走了。开始动身吧,我的朋友们,这不是什么生死离别。”
蒸汽机开始喷汽起动了,又响起了另一下尖利的汽笛声,史朗斯基牵着安娜的手,将她拉往火车那边。
路金帮助利贝尔登上车头到司机边,然后帮助其他人登上车厢。他们都在作最后的离别一睹;史朗斯基跟安娜,路金跟娜蒂亚,然后依丽娜拉上车厢门,并插销关上。
利贝尔在机头挥了下手。“再见了,同志们。运气好的话,或许我们可以在赫尔辛基一起爆一瓶香槟酒。”
史朗斯基看见路金静静地紧盯着车厢,脸上现出一阵极其痛苦的表情,然后火车又鸣了一下笛开始驶动起来。当它徐徐驶离站台时,路金不禁将手搭在车厢门上,似乎极不情愿让它离开,然后火车头加速了,车厢一节节地驰离而去。
史朗斯基问道,“你道别了吗?”
“在这种情况下是力尽所能了。”
“娜蒂亚怎么想?”
路金神色黯然地说道,“我想她并不相信我说的我们会再见面的话。但是她知道她现在这样只能是最好的抉择。这也是为了我们的孩子。刚才在我去接安娜的女儿路上,我去了一次列宁格勒火车站。我给负责通往赫尔辛基铁路线的值勤官员看了贝利亚的信,并告诉他不管什么情况这列火车都不得被截下或拖延,不然的话他就得面对贝利亚的暴怒和火枪行刑队。希望他能照我说的做。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希望一点奇迹,他们大家都能活下来。”他扫了一眼周围,脸上顿现出苦涩的表情。“我们生活在一个可怕的苦难世界里,哥哥,但你得面对它。安娜怎么样?你和她之间关系不同一般,是不是?”
史朗斯基耸了耸肩。“要是在另一个时间,另一个地方,在不同的场合下,谁知道又会怎么样呢?不过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他停顿了片刻,然后语气里带着一种关怀的暗示。“不过对你来说改变主意还不晚。”
路金摇了摇他的头。“这是为卡蒂娅。为我们的父母。为我们。”
史朗斯基搭着他的手臂。“我们最好走吧。时间不多了。”


                                               

第五十九章


天仍下着雪,路金将车停在克格勃总部侧门的街对面。
当他熄火后,他转向史朗斯基并说道,“给我十五分钟时间。如果我到那时还不出现立即离开这里,越快越好。车子丢掉,到最近的一个地铁站去。这以后我恐怕你就得一个人照你原先计划好的自己摸着去孔策沃了。”
史朗斯基朝克格勃大楼点了点头。“你再进去实在是太危险了。真的有必要这么做吗?”
“我得知道帕沙是否安全。我想让他离开莫斯科。不然的话,今晚我们做的那些事被发觉了,他会被定上同谋罪的,而且毫无疑问他会被枪毙。两个小时以后有一班火车开往乌拉尔,我想让他带上一套假证件乘这班火车。只要他隐身于自己的同胞之间他们就永远也找不到他。”
路金扫了眼对街的大楼。那两扇栎木大门敞开着,再进内有一扇玻璃门通往里面的一个厅道。厅里面灯亮着,一个身穿制服的值勤门卫坐在厅里的一张桌子后面。
“再说,你还需要一套克格勃制服为了我们计划好的需要。而且还有一个重要的电话要打,还记得吗?”
史朗斯基点了点头。“那祝你好运。”
路金钻出轿车,穿过街道走入那侧门。史朗斯基看着那个门卫检查着他的证件,然后路金跨进厅内的一架电梯,人消失了。
史朗斯基坐在车内,他心绪不安地拿了根香烟并点上,然后又瞄了眼躺在后座上的那具死尸。
杰克•麦西那双无生气的眼睛直直地瞪着他。

四楼楼面空无人影,办公室里是一片黑暗。
路金跨进房间并合上门。他扳了下灯开关。房间顿时一片明亮,几记嘿嘿低笑声使得他疾忙转过身来。
“欢迎归来,路金。你加入我们一起真是太好了。”
鲁穆尔卡就站在窗前,一支托卡雷夫握在他的手中。两个相貌粗野、身着便衣的克格勃人站在帕沙的办公桌前。他们手上持着橡皮警棍。帕沙被绑在一张椅子上,手和脚都被皮带紧紧捆绑着,他的脸都已肿胀变形了,一片血肉模糊,简直难以认出来。其中的一个人用手捂着他的嘴,当他松开手时,帕沙痛苦地咯着,那充血胀起的眼球在眼窝里不住地打转。
路金的心顿时一沉。“这是什么意思?”
鲁穆尔卡跨向前来。“少跟我装蒜,路金,现在再来这一套已经太晚了。解下你的手枪把它放在桌上。乖乖地放好。不然我会在贝利亚高兴地处置你之前就打掉你的脑袋。”
路金解下他的托卡雷夫并将它放在办公桌上。
鲁穆尔卡勾了勾一根手指。“走近点。离那门口远点。”
当路金刚一步迈向前,鲁穆尔卡一拳狠击在他的下巴上。他朝后跌冲到墙壁倒下来,但鲁穆尔卡迅速地欺向前来,抬起膝盖狠狠地朝他的肚腹一顶。
当路金软瘫在地上时,鲁穆尔卡居高临下地站在他旁边,他的双手叉在他的臀部上。
“我真不明白,路金。我本来还以为你挺有脑子的呢。你真的以为你今晚干了这一切以后就可以逃之夭夭了?破坏我去抓那美国人?放了那女人还把小孩从孤儿院里带走?你一定以为我是个可以随便摆弄的傻瓜。”
一缕鲜血流淌到路金的下颌。“不,只是一头冷血、残暴的禽兽罢了。”
鲁穆尔卡抬靴一脚猛踩在路金的腿上。
“起来,叛徒!”
当路金没有挪身时,鲁穆尔卡凶狠地揪住他的头发将他拖到一张椅子上。他瞪着他的脸。“你知道我不明白的是什么吗,路金?动机。但这当中一定有个解释的。这总会有的。而且你会解释给我听的。”
他将手枪放回他的枪套,随即那根马鞭出现了。冷不防地马鞭在空中呼啸扬起,在路金的脸上狠狠地抽了一记。
当他痛得头朝后一缩时,鲁穆尔卡又揪住了他的头发。
“一个小小的回报。但是跟贝利亚将要给你的回报比起来还算不了什么。有趣的是刚刚发现你的妻子没在家里,路金。半个小时前我让我的人到你的公寓跑了一趟。毫无疑问你认为她在别的地方会更安全些。但你不必多虑,我们会找到她的。而你知道等我们把她扔进地牢里,我会怎么对付你的那臭婆娘吗?会玩得她爬不起身。”他狞笑着。“当然,要是有一点合作精神,你可能会发觉我还有一点慈悲心。你在玩什么把戏,路金?”
“见鬼去吧,”路金啐口骂道。
鲁穆尔卡脸上的肌肉绷紧了。“你让你这里的矮个黄种朋友巧妙地绊住我们,好让你溜走,是不是?不幸的是到目前为止他还没帮我们很多忙,交代实情。但这或许是我们的手段还不够太硬,没能撬松他的牙关。”他朝站在帕沙两旁的那两个人点了点头。“给路金看看他和他的臭婆娘在地牢里会有什么在等着。”
其中的一个人咧笑着,用那橡皮警棍敲了敲他的手掌心。然后警棍在空中嗖地一声划过狠狠地击在帕沙的脸上。蒙古人痛苦地惨叫着,那橡皮警棍一记又一记地猛揍着,他的头被那棍子打得左右甩摆,直到脸变成了一团血肉。
路金大叫道,“不!”
毒打仍继续着,直到最后鲁穆尔卡说道,“够了。”
他将路金的手枪枪管狠顶着帕沙的太阳穴。
“我还发觉另一件事。这个黄种混蛋被人看见溜进过档案办公室。没有允许这是绝对禁止的行为。”他咧嘴笑着。“一个人把鼻子伸到他不该伸的地方去,那就是自己找死。我想知道他去那干什么?最后一个机会,路金。要么你老实交代,要么我现在就在这里把这个黄种混蛋的脑袋给打开花。”
帕沙看起来几乎失去了意识,他的眼神都不能集中起来,嘴上是一大团血沫。然后突然间他的喉咙发出一阵咕噜响,人一下子恢复了神志,现出一股宁折不弯的怒气。
“什么也别告诉他,尤里……”他满是鲜血的脸仰瞪着鲁穆尔卡,嗓子沙哑着喃语道。“操……你……狗娘养的……”
鲁穆尔卡的脸顿时因暴怒而凶相毕露,托卡雷夫枪口一抬,快得路金还来不及反应。武器紧按在帕沙的太阳穴上,撞针一磕,枪“砰”地一下开火了。
帕沙的头被着冲力朝旁猛一颠,他的身体一下子象布娃娃一样无生机地松软了下来。子弹穿透了他的后脑勺,鲜血溅散在周围的墙壁上。
路金悲声大吼道,“不!”
当他想要从椅子上挣起身时,那两个人将他紧按住。
鲁穆尔卡转向他,抡起手枪猛一下砸在他的下巴下,打得他朝后翻倒在地上,跟着鲁穆尔卡将枪管狠顶在他的前额上,直顶得他发痛。“现在轮到你了,路金。你最后能做的一件事就是开口交代。”他将手枪放一边,对那两个人吩咐道,“把他按在桌上,脱下他的裤子。”
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看起来象是一副钳子的东西,对路金说道,“一个那法国人都熬不过的小玩艺儿。不过就你来说,我可以担保你今后再也走不了路了。而且我都无法向你表达我对此是感到多么的痛快。”
当那两个人强力拖着路金到桌上时,一个声音冷冷地说道,“要我可真的不想这么干。”
鲁穆尔卡和那两个人疾忙转身,史朗斯基站在门口,一支无声手枪握在他的手中。
这一切是发生得如此迅速。鲁穆尔卡的一个人刚想伸手摸枪,史朗斯基一枪打中他的眼睛。在那人朝后仰翻时,第二枪已经击中了他的脖子,打碎了他的气管,将他的惨叫声堵在了喉咙里。
当这个人还在滚翻着身子时,第二个人正饿虎疯张般地扑上来,史朗斯基连发了两枪,分别击中了他的喉咙和胸口。
鲁穆尔卡弯身摸到他的武器,但史朗斯基比他更快,已经调转枪口对准了他,但路金大喝道,“不!留给我。”
在鲁穆尔卡刚刚抓住枪时,路金飞身扑上来,将他推顶到墙上。他的手臂奋然扬起,那金属钩爪狠狠地戳入鲁穆尔卡的胸膛。这个恶如凶獒的人双眼惊恐地大张着,路金的另一手迅速抬起捂住他的嘴,闷住他的尖叫声。
路金狠狠地瞪着他的脸。“去地狱打发你的日子吧,你这混蛋。”
他抽出那钩爪,然后朝后退了一步,鲁穆尔卡的身体沿着墙壁滑瘫了下来,血从他胸脯的伤口汩汩流出。
路金难以置信地瞪着史朗斯基。“见鬼,你怎么会自己跑进来了?”
“你一踏入电梯,那个办公桌边的门卫就迫不及待地拎起话机。所以我决定还是进来跟你在一起。”
“你这样太冒险了。”
“幸亏晚上这时候这楼里几乎没有人。”
“谢谢你了,米契亚。”
史朗斯基朝帕沙的尸体点了点头。“但是没能来得及救你的朋友。”
路金紧盯着那尸体。他久久没有吭声,然后他转回头来,脸上满是悲痛之色。
“他是个好人。一个穿着狼皮的好人。”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恢复平静。“那门卫怎么样了?”
“死在厅旁边的一个办公室里。你打电话了吗?”
“还没来得及。”
“那现在就打吧。”
路金走向桌子,史朗斯基则走到门口守着,他将门微开着留条缝,举着奈琴特以备万一。
路金花了不到一分钟打了电话,当他放回话机时,他的脸上紧张地渗出汗来。他看着史朗斯基,然后说道,“好了。”
“那么我们快走,别等人拉起了警报器。别忘了那制服。”
路金走到角落的衣物柜,拿出他备留着的制服,手套,靴子和帽子。
史朗斯基走出门外,停留了一下以检查过道,但没有人影。
路金久久地、痛苦地望着帕沙那张糊满了鲜血的脸,然后跟了史朗斯基出去。

十分钟以后他们到了孔策沃公路。
路上几乎没车辆。当他们一驶出近郊,史朗斯基便说道,“停一下。我要再检查一遍这个计划。这不能出任何差错,匹提亚。”
路金摇了摇他的头。“没时间了。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发现大门的那个门卫不见了。到那时,一切就乱锅了。”
“我们有多长时间?”
“半个小时后换班。但这之前随时会有人注意到那门卫不见了。”
“斯大林的别墅还有多远?”
“十分钟的路,这条公路一直开下去。再要十分钟的时间被带到里面,要是我们幸运的话。所以我们的时间很紧迫。”
史朗斯基透过飘落的雪片观望着前方。孔策沃路的右前方有一片灯光,只见一幢类似工厂建筑的红砖楼房,底下有着两扇巨大的铁门,然后他看见一辆救护车慢慢地从大门里开出,这才意识到那是家医院。在路的左边,有一条小径没入黑色中。一座低矮、废弃的地堡样平顶建筑跟那医院一样也是红砖结构趴立在小径的右边。
史朗斯基手指着挡风玻璃外。“那是什么?”
“战争时遗留下来的一个防空掩体。”
“停在它旁边。”
“可是……”
“我们只有这唯一的机会可以得手。我们再检查一遍这计划有没有漏洞。我不想有半点差错。停一下。”
路金打转着方向盘,将车停在掩体入口处。那平顶被积雪厚厚地盖没着,一段阶梯下通到那黑乎乎的入洞口,门已松脱歪斜着,靠着铰链勉强挂住。
当路金熄了火,他看见那支带消音器的奈琴特出现在史朗斯基的手中。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史朗斯基将武器对准了他。
路金一怔,问道,“怎么回事?”
“听我说,匹提亚。这事我一个人去干就行了。你有妻子和孩子要照料。没有必要把你的性命也搭进去。我要你活着。至少我们当中有一个人要活着。你就为了我这样做吧。为了卡蒂娅和我们的父母。”
路金顿时反应过来。一切都明白了。他的脸一下子失去了血色,他紧盯着史朗斯基。“你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我们两个人一起干,是不是?”
“我想是这样的。”
“米契亚……别这样……你永远不可能单独进得了别墅。”
“这你就错了。你已经打了电话,他们正等着你。我可以用你的证件混进去。”
“可你跟我根本不象。”
“除了头发的颜色,我们两个人的个子十分相近。至于其他的,就让我来操心吧。”
路金激烈地摇着头。“米契亚,这真是疯狂的想法。两个人在一起,我们还有一线机会。一个人去你根本没有希望。”
“这样也好过让你去解释我是你的一个随从官员。就凭那么严密的警卫措施,他们可能根本不会让我一起进去。”他摇了摇头。“就象我说的,我不想你去死。如果你跟我在一起最终他会把我们俩人都杀了。我不想让他杀了你。我不想让他毁掉我们全部。要是有时间的话,我真想好好告诉你这么久日子来我是多么想念你们,我是多么爱你和卡蒂娅。我是多么渴望能再跟你们俩在一起。但是没这个机会了。”
突然间史朗斯基的眼睛润湿了。他迅速地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然后他朝那防空掩体点了点头。“我会把你留在这里。利贝尔在一个叫克林的火车站等着,在莫斯科的西北面。我们刚刚经过的路上,回去半公里的地方有一辆蓝色的埃姆卡运货车停在那等着,已经注满了汽油。这是车钥匙。如果你抓紧时间的话,应该可以赶得上那火车。”他不由分说将钥匙塞进路金的胸袋里。“好好活下去,弟弟。为我们家里的所有人活下去。”
“米契亚,不……!”
“再见了,弟弟。”
史朗斯基的手指迅速往上一探,象虎钳似地夹住路金的脖子,拇指紧按在他耳背后的穴位。路金奋力挣扎并想反制住史朗斯基,他的手臂挥打着,身体拼命地跃腾着,但史朗斯基的力气更大。
仅数秒工夫,路金的身子软瘫在座椅上并失去了知觉。史朗斯基跨出车外,置身于寒冷的冬夜野外,然后走下阶梯进到那掩体里。
掩体里一片漆黑而且臭气熏天。他不得不再回到车里拿上电筒,然后打开它照着四壁,只见这地方都是丢弃的垃圾。他清出一个角落,然后迅速地将路金从车里架到下面,将他扶靠在一面墙壁上。他又化了五分钟的时间做他必须做的事,快速地忙碌着,撬下车里的内镜,用它将引擎油抹在他的头发上。完事后他只戴上一只军官皮手套。他在路金的胸袋里找到了带相片的证件。其他所有他需要的东西都在车里面了。
当他对着镜子检查完自己的形象后,他又将电筒朝靠在掩体里墙壁上的失去知觉的身影照了一下。在寒冷的气温下,他不会再超过五分钟就会苏醒过来。
很长的时间里,史朗斯基凝视着路金的脸,直到最后他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感情,俯下身子,紧紧地亲着他的面颊,跟着突然间他发觉到自己竟在流泪了,随后他恋恋不舍地松开路金的身子,扭身离去,踏上阶梯。
当他钻回到宝马车后,他转头朝后看了眼横躺在后座的麦西尸体。
“好了,我想你也看到了,一番风风雨雨,我们还是闯到了最后关头,杰克。要是真有天堂,而你也已经在那的话,那么就祝愿我们俩人好运吧。我们接下来很需要它。”
他看了下他的手表。时间是凌晨一点一刻。
他发动了汽车。


2008-2-20 0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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