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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子宋儿

#1  [长篇小说连载] 雪狼 23

第五十一章


路金将车停在基辅地铁站附近一个小公园入口处的对面。当他跨出车外,他注意到公园里的灯还亮着。他看见十几个相貌粗鄙的人在二十米外光秃秃的树那边聚在一块。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是那种肤色黝黑的南方特征:乌孜别克人,塔吉克人,格鲁吉亚人,还有克里米亚来的手臂上涂着狰狞怕人的刺青图案的吉普赛人。都是些胆大妄为的不法之徒活动在莫斯科的黑市里,冒着因非法交易而会被送去西伯利亚劳改五年的风险。
他看见停在对面街上那辆生了锈的绿色埃姆卡,但却没有里佐夫的影子。
路金注意到有些人已开始收拾箱子和帆布包,将它们捆扎在摩托车的后座,或是放入停在公园外面的那些生了锈的轿车或小货车后面的行李箱里。再过十分钟,这里的人就会走空。
透过那些光秃秃的树,路金看见一个摆摊者满面黑茬茬的 胡须。这是个有着啤酒肚的胖子,一条腿短过另一条,身上穿着松松垮垮象叫花子般的衣服,一脸浓密的连腮黑须。奥列格•里佐夫。黑熊里佐夫。
此刻他正跟一个拎着购物袋的女人在争论着价钱。那女人拿着一听有点凹瘪的桃子罐头试图还价。里佐夫只是稳坐在那里微笑着,笑嘴里露出一口金灿灿的假牙,真可谓笑满金口,他只是一个劲地摇着头。最后那个恼怒的女人性子一发作扬臂将那听头扔入灌木丛里,嘴里不住地嘟骂着,然后别转身子走了。站在树底下的其他人都哄笑起来,里佐夫朝他们咆哮着,然后一跷一跷地过去将那听桃子罐头又捡了回来并朝那女人的背影咒骂着。
路金只是在一旁冷眼瞧着,过了一会儿,里佐夫收拾起两个破箱子,走出公园大门来到那辆生锈了的埃姆卡,他走起路来一起一落象是长了两条弹簧腿。里佐夫将箱子锁在车子的行李箱里然后转到车前面。他从大衣里掏出两个挡风屏的雨刮器,将它们装回到雨刮杆上,然后便钻入了埃姆卡。
车子喷出一大团蓝色的废气,驶离路边。路金也跟着发动了车子。
那座工房楼在列宁大街南边顶端的旁边,是战后才兴建起来的,但尽管是幢新建筑,看上去却已经显得很是破旧了。墙面是未抹上紫金泥的煤渣砖,再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排排垂在阳台下流水冻住的冰串条。
埃姆卡停了下来,路金看见里佐夫钻出来拿出他的两只箱子,并又拆下雨刮器,然后锁上车子。他踏上楼前满是雪渍的木板阶,一跷一跷地进入工房楼里。
路金锁上宝马车,然后跟了上去。
他径直上到三楼,敲了敲里佐夫的门。一阵闩栓和转锁的响动后,里佐夫出现在门口。当他一看见路金,脸色立时发灰。
“少校……真是稀客……”
路金肩膀一顶从他身旁撞了进去。
房间是又脏又乱,但却是一个豪华物品的堆积库。车里拿出的那两个箱子此刻开着盖,里面的东西正散在外面。有荷兰的果酱大口罐和一些桃子听头以及红色的鱼子酱罐头。天花板的吊钩上吊着烟熏过的大麻哈鱼,和一块块腌过的鲱鱼干。在桌上,路金又看到半打的乌克兰香槟酒和两公斤左右的鲟鱼籽。
“准备搞宴会吗,奥列格?还是我刚好打扰了你的晚餐?”
里佐夫关上了门,紧张地干舔着他的嘴唇。“我该怎么说呢,少校?”
“活捉证据是最有力的。光只是这个小玩意儿就够你去蹲五年了。”路金在箱子里捣翻着,两指挑起一条鲜红的女用连裤内衣。
“是你要穿吗?”
“我留着它们是给一个朋友的。”
“那肯定是给法国大使的夫人喽,没错吧?”
里佐夫紧张地干笑道。“这只是样礼物罢了。”
路金手一松,小衣服掉回到箱子里。“坐下,里佐夫。”
里佐夫推开床上的脏衣服坐了下来。“或许少校能告诉我哪来的这份荣幸能得到您的光顾?要不要我给少校张罗点什么喝的?”
“你知道,我一直为此感到惊讶,里佐夫。”
“什么?”
“我们肯定是有着这世界上最严密的边防线,可是象你这类的人仍然能设法倒进各种各样的东西。”
里佐夫阿谀地耸了耸肩。“少校是最清楚的,要是我能为莫斯科的人民提供点服务,这会让我心里感到踏实。我其实是把它当作为一种社会服务工作,而不是违法乱纪。”
“我肯定审判官是不会这么认为的。只要有利可图,里佐夫,你会把你的老祖母也给卖了。你是个无药可救的无赖。”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咖啡色瓶子,将它放在桌上。
“那是什么?”
“乙醚。你应该听到过乙醚,一种用来麻醉的化学液体。”
“我知道乙醚是什么。”里佐夫指了指那瓶子。“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在莫斯科怎么得到乙醚吗?”
“不知道,但我想少校会告诉我听的。”
“除非你是个医生或医院的保管员再或者是在有关的化工制造厂工作,一般你在外面是买不到的。这是被严密控制外流的物品。”
里佐夫耸了耸肩。“这世界真的是每天可以学到新东西。但这跟我又有什么相干?”
“要是有人想要小量的乙醚而且是急需,毫无疑问你在黑市的那些朋友会为了一个好价钱而去设法弄到手的,对不对?”
里佐夫抿了下嘴,朝那瓶子点了点头。“这是从黑市上买来的吗?”
“或许是。或许是从医院或门诊所里偷的。”
里佐夫耸了耸肩。“我只是听说有些非法打胎的诊所从黑市买这东西。”
“你的朋友里谁会这么大胆去偷这个?”
里佐夫摇了摇他的头。“少校,说真的,这类东西我是一点都不知道。讲到食物和酒,我当然是清清楚楚。但医院里的药品,我是碰都不碰。在劳改营里呆五年是一回事,为了偷禁止的化学药品而被喂一粒子弹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回答问题,里佐夫。我可没兴致陪你兜圈子。这事很重要。谁会有这个胆子去偷这东西?”
里佐夫叹了口气,将一只手放在他前额上,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或许是克里米亚的吉普赛人。也或许是土库曼人。他们都是群亡命之徒,专门跟药物和药品打交道。只要觉得有好处,他们都敢从警察的盘子里偷走食物。”
“给我名字。”
里佐夫摇着他的头笑了起来。“少校,斯大林可以为我作证,我是离那伙人远远的。他们不但胆子大得疯狂,而且是群危险的人物。把他们送去劳改营他们都不怕。就象蛆一样,他妈的在粪屎里,他们也照样能生长过日子。”
路金一拳狠狠地砸在桌上。“名字!里佐夫。我要名字。他们都是你的相识。你们一起在黑市里出入。”
“我以我死去的母亲在天之灵发誓,他们里面我一个人也不认识。而且即使我认识他们而告了密,他们会把我的卵蛋捏粉碎的。”
路金一把揪紧这个矮胖子将他提起身来。“你真的是个没有廉耻的说谎无赖,里佐夫。你的母亲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她在基辅。”
“我是不跟这些人打交道的,少校。药物,药品,这类东西风险太大了。我,我只是守紧在吃的和穿的方面。”
路金环顾了下屋子。“你喜欢住在这里吗?”
里佐夫迅速扫了下这肮脏、窄小的单元,腔调油滑地应答道,“当然,我热爱这里。”他看见路金的脸色不对劲时,便忙改用恭敬的语气答道。“住得不很舒服。”
“比西伯利亚冰冻角落里的小木屋还不舒服吗?”
“也差不多一样冷了,相信我。那些暖气管道从来不工作。不是我乱抱怨,真的,冬天里,你的卵蛋就象两粒冰弹子。”
“里佐夫,你那脑袋瓜放明白些,我来这里可不是跟你说笑逗着玩的。”
“您不会送我去西伯利亚的,路金少校。您的心肠太好了。再说我又做什么了?”
路金朝床上的那两只箱子点了点头。“如果我去汇报,这就足够判五年刑了。起诉官心情不好的话那就是十年。要是我再建议一下的话还可以更长。而如果你不合作的话,那么相信我,我肯定会那样做的。”
里佐夫的脸顿时失去了血色。“少校——”
“好好想一想。象你这样的老狗是禁不起几下折腾的。去跟你的黑市朋友好好谈谈。用上你所有的聪明和狡猾。要是有人在近几天里买过乙醚,我想要知道这方面的情况。”
他看见里佐夫不解地皱着眉头便说道,“有人用这犯下了一起严重的罪行。别让我失望,不然的话,我发誓,我会送你上早晨去荒原天国的劳改囚犯列车。”
他松开这个矮胖子,将那空瓶子放在桌上。“拿着这个。它或许会帮你的土库曼朋友回忆起点什么。告诉他们我的话,要是他们供不出答案来,他们会跟你在火车上一起作伴。”
他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啪”地放在桌上。“你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一分钟也不多。打这个电话号码给我。”
他走到门口,狠狠地瞪着里佐夫。
“我是说到做到的,别让我失望。一个小时。这是生死抉择。”

房间臭得就象在阴水沟里,利贝尔也是一样的臭烘烘。
顶上眩目的灯光照耀着,他被汗水浸得浑身湿透。
他在这脏污的地下间里刚醒过来,他想坐起身来,却发觉他不能。他是躺在一个金属台上,手脚全部被皮带扎住。
他是被远处的惨叫声给吵醒的,所以用不着费很多的脑筋就能知道他是在哪里。
这是在卢比扬卡的地牢里。
他全身发痛,下巴也感到脱了臼似的。他舔了舔他嘴唇上的血。那两个人不顾死活地对他施以拳脚,对着他的腰部和胃部不住地猛击和狠踢,直打到他痛得昏死过去。
然后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是他的脸。耳光、拳头打得他的头摆转个不停,到了最后又将他打昏过去。当他醒过来后,这一切又重新开始,这一次是用上了橡皮管,直到他又再一次地被打昏过去。
此刻他痛苦地呻吟着并俯视着他的身体。他的衬衫和背心都已被剥掉了,还有他的鞋子和袜子,仅留着他的裤子。在腰子经过痛苦万般的被殴后,他的裤子全因失禁而被尿湿了。
他头一松落回到桌台上。
这些他以前在盖世太保都经历过。而让他忧惧的是他清楚真正的拷打还没开场呢。那两个人只是小试牛刀先给他个下马威。真正的苦头还在后面。
当他周身疼痛地躺在那里时,他尽量集中思想估量着他的抉择。看来他真的没什么余地,只有老老实实地告诉鲁穆尔卡一切。那然后呢?这个人很可能会宰了他。他猜度着鲁穆尔卡已经知道些什么。一定非常少。不然的话,为什么还要把他带到这里来?他是在刺探,想要找到答案。
他可以咬住牙关装痴弄傻而寄希望于鲁穆尔卡会倦怠于审讯而把他放了。但是他猜想鲁穆尔卡可不是那种会精力倦怠的人。除此之外,这个王八蛋看起来十分乐衷于施刑整治别人。
利贝尔在莫斯科有上层关系。会有人出面干预的。但什么时候呢?到那时说不定太晚了。招供了对麦西是没有好处的。而麦西的朋友就要倒霉。最要命的是,依丽娜也得倒霉。
这个念头不禁使他忧思顿起。现在身陷囹圄,他是没有办法通知她了。
但他不想招供。他不想出卖依丽娜。而且,鲁穆尔卡不能杀了他。他只需要坚持住,矢口否认一切。
门“咣铛”一声打开了。鲁穆尔卡走进房间,跟在左右的便是那两个殴打他的人。
“你重新考虑过没有,利贝尔?”
汗珠从利贝尔的脸上滚落下来。他嘶哑着声音说道,“我跟你说了,你完完全全搞错了……我是一个守法、无辜的人……你的上司要知道这一切……”
鲁穆尔卡一步跨近紧捏住他的双颊。“给我听着,你这个犹太矮子。我可没这个耐性和时间来跟你捉迷藏。你要么招供,不然,我发誓,你在盖世太保遇到的那些跟接下来你碰到的款待相比根本就算不了什么。事实上,利贝尔,我可以跟你保证你是永远出不去了。”
“实实在在的……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谈什么。”
“那就让我们再努力一下来加以改变。”
鲁穆尔卡朝角落里的一张桌子走去。利贝尔支起他的脖子,惊恐地看到一排列刑拷的大大小小器具,他立时全身冰冷。
“我一直发觉到目标点集中到一个男人的薄弱处就是一个最好的突破。”
鲁穆尔卡挑了一样模样古怪的小器具,两个小小的杯状金属勺,里面衬着皮垫,尾端则是个螺纹绞柄。
“一样我们从沙皇秘密警察那借来的小玩意儿。他们觉得这东西最有效。它是睾丸夹。知道它作什么用吗?旋紧这个柄,它就可以紧到将一个男人的睾丸夹裂。把它们一裂为两瓣。不过这要慢慢地,很慢很慢地,很痛苦很痛苦地。我们就来试试这,好不好?”
鲁穆尔卡转身对着那两个人点了点头。一个人将他的口封上,而另一个人则将他湿透了的长裤和衬裤给扒掉。
鲁穆尔卡走近过来,利贝尔惊骇地睁眼看着,那个小器具下伸到他的阴囊下,随即合拢上了。
利贝尔的牙齿禁不住地打颤起来。被蒙着嘴的他拼命地挣扎着。
鲁穆尔卡绞紧着螺柄,那器具包着利贝尔的右睾丸夹紧起来。
这是种极度之至、令人虚脱的痛苦,利贝尔只感到象是个电极头触到了他的脊梁骨底下。他的脑袋都要被这剧痛给炸裂了,他只看到眼前金星乱烁,并感到胃在翻涌着。
他的嘴在他的口封带后面惨叫一声,人便昏厥了过去。

在莫斯科北面德古尼诺区,有所大屋子是座砖木结构,曾是有钱有势的沙皇官员的宅砥,但现在它是一副破破烂烂的样子,屋顶也漏了。
麦西坐在那二楼一个单元里的那简陋的前厅里。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其他的家具是隔壁窄小的卧室里一张铁床和一个衣柜,不过在床边的一个盒子上却有一台新的电子管收音机。这地方散发着一股垃圾馊气味,而且非常冷,尽管屋角有一个烤木炉子在点燃着。
麦西已经换掉了他的制服,此刻他戴着顶布帽,穿着一件粗布、袖边磨损的衣服,外面套着大衣。在他前面的桌上是一碗卷心菜汤和一些新鲜面包,但他没理会那些食物,而是全副心思集中在摊在食物旁边的莫斯科地图。
坐在对面的那个人倒了两杯伏特加,并大剌剌地用俄语粗声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鸟事吗,美国人?”
麦西翻起眼睑看着。眼前这个人是个大个子,身板极其壮实。他的脖子上扎着条油乎乎的羊毛围巾,他的那件黑色衣服已经磨破并油蹭得发亮了。
他是麦西六个星期以前从慕尼黑派遣过来的前乌克兰党卫军上尉。这就好象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当这个人把他带进这单元时,麦西都差点认不出他了。这人看上去变老了;他的下巴是不曾剃刮的胡须,眼睛里是那种生活在恐怖压力下的特有的紧张眼神。
麦西冷冷地说道,“你收到发给你指示的讯号了。”
“从美国之音。它说要全力配合你,这是头等重要的……”
“那么这就是你需要知道的。告诉我有关那个别墅的情况。”
在党卫军的战争生涯教会了这个乌克兰人绝对服从命令。他点了点头并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地方。
“瑟吉现在在那里,监视着这块地方。从目前看起来,住在里面的人还没有撤离。”
“有多少人?”
“瑟吉看见两个,他认为是你要找的那对男女,但讯号说还有另一个女人。他没看见她,但她有可能在里面。”
“我可以跟瑟吉电话联系上吗?”
那乌克兰人大笑起来。“听着,这里是莫斯科,不是慕尼黑。我有这块象垃圾场的地方还算是幸运的,这是一个月前我找到工作后得到的。这里他妈的连卫浴设施都没有,我得小便在水斗里,这样不用再跑到楼下的厕所里。瑟吉和我唯一的联系方法是通过楼下厅道里的付费电话。要是瑟吉想跟我联络,他得开车到离别墅五分钟远的一个村庄里的电话亭。”这个人耸了耸肩。“条件不帮忙,而且很难搞监视,但你只有这些。”
麦西看见他脸上抽紧的表情。这个人是在过着一种惶惶不安的日子,一直害怕着哪天会被抓。
“你们混得怎么样?”
这个乌克兰人哼声笑着。“慕尼黑就象是前辈子的事了,但我们很幸运混到这个地步。你的那个跛脚芬兰飞行员把我们扔在离我们的目标区两英里远的地方,他妈的在一个沼泽地里,化了我们半个晚上走出那泥沼地。我想那王八蛋是故意的。”他耸了耸肩。“可我们还是活得好好的,这才是重要的。我们两个人都找到了工作。算你运气好,瑟吉正好是个送货司机,所以他能借到辆面包车。到目前为止,你们的人给的那些证件还管用,还没有人来找过我们的麻烦。”
麦西又掉转头去看地图。“告诉我那别墅的情况。”
那人化了几分钟的时间描述了这地方的位置和结构排布,然后麦西问道,“它离这里多远?”
“乘出租车的话,是半个多小时。但我建议我们还是乘公交汽车的好。这样更保险而且不引人注目。一个小时应该可以到那了。瑟吉可以载我们回来。”
“要是我们走了他来电话怎么办?”
那人耸了耸肩。“那就没有办法了。我们只能冒点风险,希望你的朋友还在那里。但要是他们动身的话,我关照过瑟吉盯着他们。”他犹豫了一下。“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我们要监视这些人。”
麦西站起身,走到他扔在地上的那个工具包边,他拿出一个又大又重的棉布包搁放在桌上。他卷开那布。里面是两把配着消音器的托卡雷夫手枪以及备用弹匣。还有一把拆开了的卡拉什尼科夫自动冲锋枪,枪托是折叠起的。
乌克兰人打量着那些武器,然后又抬头看着麦西,脸上浮出笑容。“我们要干掉他们?”
“你们俩个人都受过武器训练,所以我不用再示范给你们看怎样使用这些东西。”
乌克兰人随手拿起那把卡拉什尼科夫,手势娴熟地将各部件组装起来。他检查了那子弹匣,然后喀嚓一声推入位。
“这是我的拿手武器——杀伤力强。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美国人。我们准备在那别墅把那几个人杀了吗?”
“对。”
“你看上去对这不大高兴?”
麦西没理睬这询问,只是拿起一把托卡雷夫和消音器。等他将武器和一个备用弹匣插入口袋后,那乌克兰人看着他。
“我不必知道为什么他们非要死,可这里是莫斯科。要是我们搅上了麻烦被逮住了怎么办?”
麦西迎住那人逼视的目光。“那别墅很偏僻,所以执勤警察不大会在那里出现,我们应该能顺利地将这事办完,过几个小时后回到这里。要是真的碰到有执勤警察出现,我们还是照样要把这事给了了,不管会有什么样的结果。然后我们就尽快离开那里。我已经在外面准备好了飞机,我会带着你和你的朋友跟我一起走。这以后,你们就自由了。”
那乌克兰人咧嘴笑了。“这倒听起来不错。很有好处呵。化点小力气不会出什么毛病的,这一个月坐在这垃圾场,都把我的屁股给磨平了。我觉得对瑟吉和我,这又象回到了老时光,杀死俄国佬。”
麦西没有作声,只是气色阴郁地站在那里,然后又拿起另一套托卡雷夫、消音器和子弹匣,将它们递了过去。
“给你的朋友留着。我们别再浪费时间了。”

路金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响了。
他拿起话筒。里佐夫的声音。
“少校路金?”
“我是路金。”
“我照您说的做了。有一个土库曼人说他卖了一瓶乙醚给一个女人,两天前在喀山集市。”
路金抓起一支笔并拿过他桌上的一本便笺“他讲了那女人的相貌特征没有?”
“三十朝后,家庭主妇样子。长得漂亮。黑头发。穿得很体面。我讲的那个人有时候将麻醉药和其他药物卖给那些非法打胎的诊所,但这个女人不是他的常客之一。而且她看上去卢布不少。”
“那女人的名字呢?”
“您在开玩笑?”
路金叹了口气。“得了,里佐夫,这还得有更多的。这种描述特征在莫斯科可以套上四分之一的女人。”
“这人以前从没看见过那个女人,所以他还记得她。他记得看见她钻进一部停在街上的斯戈达。而且这女人还买了另一样药品,肾上腺素。还有一个针筒注射器。他觉得这很奇怪。我得到的情况就这些了。”
路金思索了一会儿。他知道打一针肾上腺素可以让一个人的能量激发出来而克服疲劳。在战争时他曾看到这被用过。象史朗斯基这种处境的人是很可能需要这样的药品的,用来保持精力充沛。他的心速不由得加快了。
“那辆斯戈达里面还有没有其他人?”
“那人没注意。”
“那汽车的颜色?”
“灰色。”
“车牌号码?”
里佐夫嗤了下鼻子。“少校,这些土库曼人可以在黑市买进卖出就象没人管一样,但他们很少会读会写的。车牌号码他们是不会去注意的。”
“你的朋友想不起其他什么了吗?”
“没有了,我发誓。”
路金将纸从便笺簿上撕下来。他知道里佐夫讲的是实话,但这仍然是太少内容去着手。而且这也许跟他要寻找的根本没联系,但这还是得去调查一下,而且要迅速。他疲倦而泄气地叹了口气。
“这不是很多。但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我想弄张出境许可证不算是过份的要求吧?”
“别开玩笑,里佐夫。我可没这个兴致。”
他啪地挂上电话。当他正要走出门口时电话铃又响了。他走回去拿起话机。是帕沙的声音。
“我们得谈谈,尤里。”
“这得等一下。我想我告诉过你好好休息。”
“不,这不能等。这很重要。”停顿片刻,然后帕沙急切地说道,“这有关那个狼。有关史朗斯基。”
“你是什么意思?有关他什么?”
又是停顿片刻。“十分钟以后在山德诺夫澡堂跟我会面。叫门时说我的名字。”
“你就不能来这里?”
帕沙没理睬这个问题。
电话线挂断了。

                                               

第五十二章

那块色泽褪淡的招牌高悬在发黑的花岗岩建筑上,上写着 “山德诺夫公共澡堂”。
那两扇栎木大门紧关着。这里四周空无一人。路金将车停在弄堂外街角柏林旅馆的门外,步行走了过来。
帕沙到底在搞什么鬼?
还有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会面?山德诺夫是莫斯科的老公共澡堂之一。帕沙来这里有将近二十个年头了,而且通常是晚上,这个时候热汽室没什么人了,他也可以清静些。
他听到门背后响起一阵插销声,然后门开了。
一个中年妇女穿着件蓝色工作服站在门口。她的头发在脑后结成一个髻,她那巨大的乳房跟她的身形很不相称。“我们关门了。明天再来吧。”
“我相信帕沙•库昆库在等着我。”
那女人迟疑了一下。她打量了他好一会儿,然后又张了张外面的弄堂,最后她做手势叫他进来。
他跨进暖融融的白瓷砖过道。那女人关上门并插上插销。
入口处的许多电灯都已被关掉了,但越过走道,路金还是能看见通向澡堂和热汽室的那些拼拢起的石阶。
那女人走进门厅口那玻璃窗后面的服务间里,捧出一条厚厚的白浴巾和一束用细绳系住的桦条。“走向那边石阶,进右边第一个门。你会看见帕沙就在热汽室里。”
路金接过浴巾和桦条。那女人又走进那服务间坐在玻璃窗后面,开始计点着堆成小山似的戈比硬币,再将它们整齐地叠成一摞摞。
路金走向那石阶。
他在半当中停下来并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感觉着那温暖的热汽夹杂着浓郁的薄荷香深深地进到他的肺叶里,使他立时感到一阵宽松和舒坦。石阶的尽处,他注意到右边的一扇玻璃门半开着。
他走了进去。
他走进去的是一个更衣间,里面是一排排的铁皮更衣箱。木长凳围在中央形成一个方圈。在左边又有另一扇玻璃门,上面蒙着水汽,,这是通往一间发汗热汽室。透过那朦胧的玻璃,他看见一个模糊的肉色人影在移动着并听到轻微的抽打声。
在浴室里清洗身体一般是三个步骤。
第一步就是先到那热汽室发汗,在那里你用热汽蒸着并用桦条抽打着你的身体直到身体蒸得通红而且毛细孔都张开。随后你就用热的海绵搓洗着你的身体以清洁你的肌肤。然后等感到温度过高时再跳入冰水池里。而最后你就是在茶点室的躺椅上养神休憩。
路金能感觉到隔壁房间的一阵热浪袭来,在饱受了外面冻人的街上那冰冷的空气后,此刻的感觉真是舒适得很。在一张木长凳上,放着帕沙的衣服。另一张凳上则放着一个盛着滚烫热水的搪瓷面盆,很明显这是为路金留着的。
他脱下衣服,整齐地叠好放在一张凳上。他仍让那铁钩束扎在他的手臂上;它现在看起来显得丑陋而狰狞。他将那棉毛巾披在头上,并将桦条叶浸在热水盆里。
然后他打开玻璃门,步入那弥漫着薄荷香味的雾汽当中。

帕沙赤条条地俯卧在一个湿漉漉的石条凳上,脸色看上去白得吓人,一块白毛巾披在他的肩上,那包着伤口的绷带上印出一块血记。
一个秃顶年长的乌孜别克人腰围着一条毛巾,居高临下地站在他声旁。那乌孜别克人用一束浸湿了的桦叶条狠抽着帕沙的大腿和臀部。
在地上放着一个盛热水的小搪瓷盆,几块新的干净海绵和摊在一个木格里的一小叠薄荷叶。木格旁边是一瓶伏特加和两只玻璃酒杯,再旁边就是帕沙那已经有点磨损的公文皮包。那乌孜别克人停住了抽打转身看着路金。那拘谨的黄皮肤脸上,那双细缝眼斜眯起看着。
帕沙转过身来,忍着疼痛从石条凳支起身子。他看见路金,便转头朝着那乌孜别克人。
“你出去吧,依孜罕。”
那乌孜别克人点了点头便走了出去。帕沙一直等听到外面的关上了,然后朝那石凳上做了个手势。
“坐下吧,尤里。”
他的声音里有着一种不同寻常的语调,但路金从头上拿下浴巾围在他的腰上,然后坐在对面的一张凳上。这热汽室很热。他放下那桦叶条;他太累了,实在没有劲道去抽拍他的皮肤。他看着帕沙拿起一块海绵,将它浸在热水里,开始搓洗着他自己的身体,他的脸因伤痛而紧绷着,但他看上去也不急着要讲话。
路金急不可耐地说道。“你说有很重要的事,帕沙。”
帕沙研究着他的脸。“你看上去象有一个星期没睡过觉了。”
路金感到自己都快到崩溃的边缘了,但他还是勉强地笑了一下。“我想一个晚上的好觉都没有过。你感觉怎么样?”
“痛得更加厉害了。医生给我打的止痛吗啡现在药效都过去了。不过这个地方还能帮我解点痛。”
他停止了搓洗他的身体,站起身来。他走向角落里的一个热水龙头,注满冒着热汽的热水在一个搪瓷脸盆里,捏碎一把薄荷叶放进脸盆里。他走回来,用手轻拍着路金的脸颊。好长的时间里他用一种异样的眼神打量着路金的脸,就象一个检查病人的医生,然后递给他那只脸盆和一块干净的海绵。
“你体内的气就象汗一样在往外流着。这样子,把自己包在这热汽里作深呼吸。你知道我们这些老浴客常说的。‘ 蒸汽浴可以让你变得更健壮更苗条。它清洗你的身体外表,也清洗你身体里的魔邪。’”他为这莫斯科的老打油诗而露出微弱的笑容。那笑容很快消退了,他的脸转而变得更加正经。“你看起来体内是中了魔邪,尤里。”
路金捧起那脸盆深深地呼吸着。那热水的芳香味就象一种香油。他将海绵在脸盆里的热水沾了沾,闭上他的眼睛,慢慢地用海绵搓着他的脸。那薄荷香味透进他的鼻孔里,那芬香的热流滑抚着他的皮肤。他停止了搓洗,睁开他湿滴的眼睛,看见帕沙张眼盯着他。
“那薄荷叶起作用吗?”
“有一点。告诉我是什么事。告诉我这为什么重要?”
帕沙站起身来,提起他的公文皮包。他朝那通向更衣间的门点了点头。“来吧,我们到里面去。我有东西给你看。”

他们走进更衣间,帕沙关上了门。他走到长木凳边解开公文包的搭扣,从中取出一本红封面的文件夹,然后回过头来。
“那个狼有没有让你产生过任何奇怪的感觉?”
路金皱起了眉头。“你是什么意思,奇怪的感觉?”
“有一点,我们知道他的档案复制件里少了两页。就象我以前说的,通常一名侦查员应该被允许接触所有有关他接手的案子资料。”
“我说,到底是什么事,帕沙?”
帕沙停顿了一下。“我认识你很久了,尤里。我一直敬重你佩服你。我们在一起同甘共苦了很多时候。”
路金真是心急如火,“你到底想不想告诉我是什么事?”
很长的时间里,帕沙的眼睛看上去要在路金的脸上寻索着什么,然后他说道,“你当初是对的,说你不相信贝利亚。你当初的疑心也是对的,为什么他会选上你。今晚我发现这当中的奥秘了。”
“我不明白。”
“你是一个好人,尤里•路金。而且是一个优秀的侦查员。可是,他们却愚弄了你。”
“谁?”
“斯大林和贝利亚。”
路金莫名其妙地皱起了眉头。
帕沙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他转过头呆呆地望着一边,然后才转回头来。
路金不由得打量着这个蒙古人的脸。他看见的是害怕表情。帕沙并不是故弄玄虚地要慢慢告诉他。他看起来真的是害怕了。当他递过来文件时,他的手竟在发抖。
“我要你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
“这是从史朗斯基的原始档案里抽出来的。”
“帕沙,你可真蠢。”
“先别教训我,尤里。我们无法可想了。我们现在是走投无路了,所以我跑去档案室偷了钥匙去瞄了一下那原始档案。我被一个走进来的工作人员看见了,但这已是在我得到了这两页文件以后。”
“帕沙……”
“听我说。要是我被抓起来,也不是什么更糟的事。对我们两人来说,事情再坏也已经坏不到哪里去了。我们已经陷入了足够深的麻烦漩涡里了。我嘛,我是横下一条心了。”
“帕沙,你现在是真的把自己置于危险当中了。”
“跟我目前的处境相比也坏不到哪里去。”帕沙犹豫了一下。“尤里,这文件里的有些东西他们是故意不让你看。里面有更多的内容,不过你先好好看一下我给你的东西。”
帕沙站了起来,走到门口,轻轻地将门打开。他朝路金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的脸。
“我现在想让你一个人呆一会儿。好好看一看,仔细读一读,尤里。过一会儿,我们再谈。”
门合上了,帕沙走出去了。

路金打开案卷。
这里面只有一张照片和一页旧得发脆变薄了的纸。
路金先看那照片。照片很旧都已经发黄了,它的周边也已磨损了。照片上是一男一女,在对着镜头笑着。那男的长得很英俊,脸修刮得干干净净,那是一张五官阳刚如雕塑般的脸型,却又有着双温柔善良的黑眼睛。那女的则是一头金发,十分美丽,高高的颧骨,那是张坚毅、果敢的脸。她坐在那男的膝盖上,双臂围着他的头颈。两人模样很是般配,他们看起来很幸福,而且显得非常恩爱。
从这对夫妇的衣服款式来看,路金猜想这张照片是在二十年代末三十年代初的时候拍摄的。
他翻过照片,看见右下角有一个蓝印章,注明了拍照的照像馆名字,是在马克思大街上的一家像馆。这对夫妇的容貌有几分熟悉的影子,他猜想他们是史朗斯基的父母。但他又有着一种奇怪的感觉,以前在什么地方他看到过他们的脸。他猜想他们可能是党内著名人士。
他将照片放在一边。
那张纸简略地叙述了史朗斯基的家庭背景。他真正的家族姓是斯代弗诺维奇,他的父亲是一名住在斯摩棱斯克的乡村医生。报告陈述奥格浦——克格勃的前身,受命拘捕他和他的家人,但原因是什么却没写。
照报告上讲,这名医生顽抗拒捕并且还试图逃跑而被打死,他的妻子企图协助他逃跑也被枪决,三个孩子被抓了起来并且被令枪毙。医生和他妻子的死亡令是由约瑟夫•斯大林亲自签发的。
这有点令人不解。如果史朗斯基是这三个孩子中的一个,他怎么又活了下来呢?
又一次地,路金仔细地阅读了这份档案,这一资料从许多方面来看并没什么重要的。这场悲剧性的家庭变故只是使他更清楚地明了史朗斯基身上想要报仇的强烈动机,其他的就没什么意义了。里面并没什么东西能对破案有真正帮助的,没有东西能为他指点迷津。
里面没有史朗斯基会试图在莫斯科联系的亲友名字,而且里面也没有解释当史朗斯基家里其他亲人都被镇压时,他是怎么死里逃生的。
这一切使路金感到迷茫,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只是坐在那里苦苦思索着。他点燃了一根香烟,沉思地看着眼前那缭绕的烟雾。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东西他还没看出来,一定有东西。
但是是什么呢?
还有为什么?这也是一个问题。
为什么帕沙要给他先看这份档案?

过了一会儿,门被轻轻地打开了。
帕沙站在门口。他手拿着一瓶伏特加和两只玻璃小酒杯。他满满地倒了两杯酒,然后将酒瓶放在长木登上,将一杯酒递给路金。
“拿着吧。”
“你想要把我灌醉?”
“不,但我想你会需要它的。”
“为什么?”
帕沙研究着路金的脸。“你对你刚才看到的和读过的就没有什么似曾相识的感觉吗?”
“指什么方面?”
帕沙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我指的是文件里那些东西给你拼回一个原已散开了的图案。”
路金摇了摇头,脑子被弄得一片混乱。“我想我还是弄不明白。”
帕沙在对面坐了下来。他将酒杯放在他旁边,叹了口气。“文件里史朗斯基的父母就一点没让你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他们的样子、身份?他们的最终遭遇?”
“发生在他父母身上的事在大清洗时也发生在许多孩子父母的身上。我弄不明白的就是史朗斯基怎么会活了下来。档案里说这整个家庭的人都被打死了。”
帕沙缓缓地摇着他的头。“我指的不是这个,尤里。还是让我来提醒你有关斯大林的一件事吧,这件事我们克格勃里的人都知道。他有一种怪僻的心理,从一种独一无二的惩罚方式中来得到乐趣。在三十年代大清洗时,这种方式用得特别多。如果斯大林的清洗对象有了后代,他们的后代只要超过十二岁了也一律被除掉。
“而那些更年幼的就被送到克格勃管辖的孤儿院里。这当中许多男孩长大后,就被招进这同样的克格勃里。这样他们就成为一种人,是他们父母可能最不希望他们变成的那种人。是为斯大林效命的,我们党的盾和剑,他的秘密警察中的一员。完全成为当年逮捕和杀死他们父母的仇人的同伙和帮凶。这就是斯大林残忍地感到乐趣所在。”他停顿了一下。“你要知道,你被选中去跟踪并杀死那美国人是另有道理的,但你还被蒙在鼓里。这就是为什么那两页纸和照片会从那狼的档案里消失的缘故。”
“为什么?”
一丝同情的表情从帕沙脸上闪过。“这很可能是斯大林关照贝利亚不要让你看到它们的。因为一旦你看到了,你就会识穿他的恶作剧。毫无疑问这是斯大林的主意来挑上你去追杀史朗斯基。只有他才会想得出这种怪邪的念头来取乐。回想一下,尤里。跟我一样你也是一个孤儿。发生在史朗斯基父母身上的事可能也就是发生在我父母身上的事。想一下你自己的生活,在你被送到孤儿院来之前的生活。回想一下你的家庭。”
“我……我想不起来。”
“你想得起来。只是你不愿意去想。你一直是要尽量从你的脑子里抹去你过去的一切东西,这是在孤儿院里被强迫这样做的,就象我一样,不是吗?”
帕沙又从他的上衣口袋里拿出另一张脆黄的纸和照片,他把照片递给路金。
“这也是在史朗斯基的档案里,它是那对夫妇孩子们的照片。”他举起了那张纸。“而这,第二张不见的纸,它说了除掉这些孩子们的命令在最后一刻被撤销,取而代之的是把他们送到莫斯科的一家孤儿院,它讲到他们中的两个,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之后给取了另外不同的名字,这当中的一个名字你非常熟悉。看一下这张照片,尤里。好好地看看。”
路金低头瞧着照片,那是两个小男孩和一个非常幼小的金发女孩,他们站在一起,天真无邪地对着镜头哈哈笑着。站在中间的也是年龄最大的那个,很明显是小时候的史朗斯基,他的手臂老成地环住两个更年幼的孩子,象要保护他们似的。
突然间照片里另外两张脸让路金心头“咯噔”一怔。女孩的年龄不超过四岁或五岁,她那白嫩的脸蛋就象小天使。而第二个男孩,他的脸赫然间令路金发觉是那样地熟悉,熟悉得叫他浑身恐怖。
路金只感到一记霹雳击到他全身,猛然抬起头来。
帕沙续说道,“那小女孩的名字叫卡蒂娅。他是你的妹妹。刚才那照片里的夫妇就是你的双亲。右边的那男孩就是你,匹提亚•斯代弗诺维奇,之后你的名字就被改为尤里•路金。你那时九岁。”
路金顿时脸如死灰。当他死死地瞪着帕沙时,整个脸都僵硬住了,全身也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麻木了。
帕沙接着说道,“埃历克斯•史朗斯基就是你的哥哥。”


                                               

第五十三章


在捷尔任斯基广场克格勃总部的军官俱乐部门口,路金长长地吁了口气,然后踏上通向三楼的大理石台阶拾级而上。
他踏进的那宽敞的房间就象座小宫殿,大理石的柱子,豪华气派的枝形吊灯,地上铺着红地毯。空气因香烟雾而很是混浊,周旁都是一片喁喁语声。路金径直在人堆里撞出一条路走到吧台跟前,叫了一大杯伏特加,但当那穿白色制服的服务员为他倒了酒后,他又说道,“我改变主意了,给我一瓶。”
他拿着酒瓶和杯子走到窗户边一张空桌边坐下。
他对身后吧台那边的嘈杂声恍若未闻,只是给自己满满地倒了一杯酒,然后一口吞下。他一连喝了三杯,又开始倒第四杯,到了此时,他才发觉自己全身在发抖。
他感到全身冰一般的冷,感到冷汗在从他的太阳穴两边渗出。他感到一阵愤怒和极难说清的复杂情感。他感到……
他不知道他还感到什么。
他静坐在那里,茫然地盯着窗外。克格勃总部那巨大的楼影矗立在广场的尽头,被警卫探照灯那柔和的光线照映着。很长的时间里,他一直盯着那幢建筑物,直到他发觉两眼变模糊了。
突然间他才发觉自己的眼睛在流泪,顿时一阵巨大的悲伤盖住了他整个身心。他实在难以相信帕沙告诉他的一切。
那照片里的男人和女人是他的亲身父母。
那小女孩是他的妹妹卡蒂娅。
埃历克斯•史朗斯基是他的哥哥,米契亚。
路金自己的名字又是叫匹提亚•伊凡•斯代弗诺维奇。
但是现在他读了文件里那第二页,他知道这确实是事实。他颤抖着,一阵愤怒腾然升起,难以填平他的内心,涌升着几乎都要让他窒息。他又一口吞下第四杯,又再接着倒下一杯。他的脑子一片模糊。慢慢地他脑海开始清晰了。他绞尽脑汁要拾起过去的记忆,那记忆是他在莫斯科孤儿院时一直被强迫堵塞住,现在他要回忆起那些他一直试图忘掉的过去;此时此刻除了回忆,他什么也不想做。
那天他去领安娜•克霍列夫的女儿,当他看见那两张晃在孤儿院窗口消瘦的小脸时,他就在战栗着,他战栗是因为他过去也是这样。他记得自从他哥哥逃走后,他就一直趴着窗口看着,一直企盼着,企盼着米契亚会回来,企盼着米契亚还活着,但是他们告诉他米契亚死了。
没有死。
还活着。
他受骗了。卡蒂娅受骗了。
路金只感到情感澎湃,他觉得他的头都要被那奔涌的血管给爆裂了。
他对那个是他父亲的男人能回忆起的事已经没什么了。但对母亲的回忆就比较清晰点。路金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她带着他一起在树林里散步。那是在夏天,她去采花。一只手牵着他,另一只手牵着他哥哥。那个是他母亲的女人俯视着他微笑……
再想想。
记起来了。
然后他清楚地看见了他哥哥的脸,就象一张帘子从他的脑海里掀起,是照片里那同一张脸。
史朗斯基。
在塔林检查站他就发觉那张脸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记忆中的薄雾散开了,他记得那天那两头狼跑过来,他奔到他父亲的怀抱里。
“狼,爸 - 爸 -!”
“哈!他看见什么都怕,”米契亚笑道。
“那为什么你也跟着跑来?”
“那是因为你在跑啊,小弟弟。我拉你都来不及。”
他的父亲带他们进到那温暖、幸福的屋子里,他的妈妈哄呵着他们。而之后,就在同一天夜里,他躺在他的床上,暴风雨来了,他又听到那狼的声音,在树林里嗥叫着,米契亚的声音从黑暗的房间里传过来,“你怕吗?”
卧室的窗子外面,电闪雷鸣。路金开始哭了,他害怕那雷声和闪电,还有那狂猛的暴风雨中外面的树林里那嗥叫的野兽。
“别怕,匹提亚,米契亚会保护你的,来,睡到我这边来。”
他过去钻到他哥哥身边,仍在哭着,米契亚的手臂围住他,把他紧紧抱住。
“别哭,匹提亚。米契亚会一直保护你的,要是有任何人或任何野兽想要伤害你,我会把他们全部干掉。你明白吗,小弟弟?等妈妈有了小宝宝,米契亚也会保护宝宝的。”
整整一个晚上,米契亚一直紧紧地抱住他,温暖而安全,而且舒适。
米契亚——
“我真奇怪你居然还有时间在这悠闲。是在享受这最后一刻的美好时光吧,路金。”
他被这身后的声音一怔忙转过身来,甚至还没来得及意识到他眼角里仍留着泪水。鲁穆尔卡站在那里,脸上挂着嘲笑,手里拿着杯白兰地。
路金抹了把他的脸,转过身去。“滚一边去。”
鲁穆尔卡奸笑着。“现在是不可以跟同行军官这样说话了。你应该变得更加尊重有礼貌点。怎么了,路金?是不是在担忧等贝利亚知道了你不能向他交差,会有什么样的事发生在你和你老婆的头上?我只是猜想你或许应该知道一下那法国人仍没开口,他很能挺得住。”他举起他的酒杯并咧开嘴。“这工作很是劳人口渴,我需要先透透气,然后我会好好地修理他。但要是拷问再失败的话,那么我还为利贝尔备留了一样东西,这样东西肯定能让他的舌头松开。到那时就只能意味着一件事,路金。一旦我找到了那美国人,你就完了,而那女人也归我管了。”
“我说了滚一边去。”
“只是有一件事让我捉摸不定。我听说今天晚上你将那女人转到来福托福那儿去了。但你知道奇怪的是什么吗?那边的监狱没有记录显示收到过她。为什么会那样?”
路金没有回答,鲁穆尔卡凑近身子,威胁道,“要是你想把她藏起来不给我,我肯定会让你的脖子矮上一截的。那女人在哪里,路金?她在哪里?”
当路金瞪着眼前这个人那张脸时,他只感到一阵巨大的无法控制的愤怒涌起。
“你知道你让人讨厌的是什么吗,鲁穆尔卡?你和你的那类人都是克格勃的渣滓。你们都是满脑子血腥的禽兽。象所有的禽兽一样,你们就喜欢看别人受折磨。你这王八蛋,你连一丁点怜悯心都没有。你想要知道那女人在哪吗?这就是给你的回答。”
他抬手将他的酒泼在鲁穆尔卡的脸上。
鲁穆尔卡暴怒地扔掉他的酒杯,探过身来一把抓住路金的衣领,朝跟前一拎,一拳击在路金的脸上,将他打翻在地。
当路金倒在地上时,鲁穆尔卡已移上身来要施杀手了。对一个体躯庞重的人来说,他身手移动得算是够快的了,但是用来对付路金却还快得不够。
路金爬起身,低头一闪,鲁穆尔卡的拳头挥了个空。路金瞅准机会,将他的手朝上一挥,那铁钩一下叼住鲁穆尔卡的前臂。
鲁穆尔卡的眼睛圆睁着,他痛得尖叫起来。
路金象在拉咬了钩的鱼一样将他牵拉到跟前,他的膝盖狠狠地顶上鲁穆尔卡的腹部。路金甩手拉出钩子,鲁穆尔卡痛得大叫,鲜血喷到地毯上。
鲁穆尔卡倒在地上,仍痛苦地叫着,几个军人上尉冲过来要架开这搏斗。
路金怒喝道,“别拦他。”
那几个人看见路金暴怒的脸上怕人的神情,便止住了他们的脚步。
鲁穆尔卡仰瞪着他,眼里满含着杀气,脸痛得都扭曲了。“明白一件事,路金——我会找到那狼的。你听见我说了吗?我会成功的,你只有失败。到那时你就完了,路金!去死吧!”
路金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一块手绢擦了擦那铁钩。“你也给我明白一件事——我要再看到你在我两步之内,我就杀了你。”
他注意到整间屋子象死一般的寂静。那些脸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有几个年长一点的、铁板着脸的军官不以为然地皱着眉。但没有人动下身子,从他们脸上的表情来看,他们明显地认为他是失去理智了。
路金转过身来对着那两个军官。“我建议你们去叫医生来别让他把地毯给弄脏了。”
然后他转回身,大步走出门外。

当利贝尔醒过来后,他开始痛叫起来。
那睾丸的疼痛令他难以忍受,那种如呕吐过后的虚脱感使他仍未完全回过神来。
突然一大桶冷水浇在他脸上,只听到鲁穆尔卡的声音在怒吼,“起来,犹太佬!快起来!”
利贝尔的嘴“唔、唔”地在那浇湿的口封带后面叫着,鲁穆尔卡俯身在长桌上。他看上去脸色通白,性子怒躁。利贝尔注意到他前臂上包着一块渗血的绷带。
“你实在是太蠢了,利贝尔,你不觉得吗?你要回答的只是一个简单的问题。是谁在莫斯科帮你的朋友?你告诉我怎样找到他们我就放了你。不仅放了你,还为你留个方便。我答应你的朋友不会受到伤害。我要找的只是那美国人。那美国人和他那个臭娘们同伙。其他人我都不感兴趣。”
汗水和冷水从利贝尔的脸上直淌下,他的嘴在口封带后面直吱唔着什么。鲁穆尔卡一把将它扯掉。
“你想要说什么?”
“你这混蛋……你是……搞……搞错了”
鲁穆尔卡的脸上立时浮出了杀气。“那就随你便吧。”
利贝尔感觉到那玩意儿又探到了他的阴囊下,跟着被绞紧了,那剧痛又从他的脊椎底下穿透全身,只是这一次更剧烈。他的惨叫声长呼着萦绕于四壁,并且痛得双泪迸流。
这实在受不了……
实在是受不了了。他备受折磨的痛叫声回荡在地下室里。
“不……!”
鲁穆尔卡朝一个人大吼道,“把斯固普拉敏给我拿来。”
那个人从桌那边跑回来,手拿着一个注满黄色液体的注射器,鲁穆尔卡对利贝尔说道,“真正的毒剂。不管怎么样,你都得给我开口,利贝尔,但我们还是先来看看你到底受得了多少的痛,好不好呵?”
鲁穆尔卡又将绞扳旋得更紧了,疼痛感更为加剧了,一直到它激冲到利贝尔的整个身体里每一根神经末梢,从头顶到脚底心。
他又尖厉地惨叫起来。
受不了了。
他再也受不了了。这就感到他的睾丸快要碎裂开了。他想告诉鲁穆尔卡他要招供,告诉他所有一切,什么都告诉他,只要别再受这煎熬了,然后他又昏厥了过去。

当他们来到那条街上时已是晚上十一点半了。
这里没有路灯,麦西得集中眼神才能看见那辆运货车停在路尽头。那车窗玻璃都已结上一层冰霜了,但他看见玻璃上有一块被抹清了使得司机能看清车外面。那乌克兰人敲了敲边上的车窗。
“开门,瑟吉,是我。”
司机座旁的车门打开了,一个年轻人探出了头,他呼出的冷气在空中结成了汽团。他看起来人几乎要被冻僵了,尽管他身上套了件很厚的外衣,戴了顶很厚的帽子,还裹了条围巾以遮住他下半部的脸。
“这都他妈的什么时候了,队长?”
麦西和那乌克兰人移身钻进了那冰冷的车室。当那驾驶员认出了麦西后,他不由得惊道,“真是活见鬼了……!”
等他缓过神来后,他问麦西,“你能告诉我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等会儿。现在情况怎么样?”
“他们仍在那里面。我能告诉的就是他们到目前还没有出动。那别墅是在左边的第三个。”
麦西抹清了一块结霜的玻璃面。他看见街对面那些屋子的黑影,便数到第三幢,前面有一排树。他扭头转向那驾驶员,将告诉过他同伴的那些话再解释给他听。麦西先一个人进去。如果半小时后他还不出来或听到有枪声,他们就从前后包抄进去把事情了结。
当驾驶员检查着他的武器并旋上消音器时,麦西说道,“我要你封锁后面。”
那年轻人咧嘴一笑。“没问题。只要能离开莫斯科就行。”
麦西看着那红头发男人。“你守在前面,封住前面的花园出口。要是有任何其他人从这屋子跑出你们俩应该知道怎么做。”
“你肯定你不需要我们到里面帮忙?”
麦西摇了摇头。“只要明白一件事。这个人是带着武器的,而且他是个危险的人物,非常危险的人物。所以要特加小心。”
那红发男人不以为意地咧嘴笑笑。“随你怎么说吧,美国人。但我们是党卫军出来的,记得吗?我们知道自己该怎样做。对不,瑟吉?”
“队长说的没错。”
“为你们着想,我希望你们是对的,”麦西答道。
他又回过头朝向那别墅。如果史朗斯基想要溜走是没有其他路可走的。要是麦西自己失败了,那么这两个人会把这工作干完的。
他检查了下带消音器的托卡雷夫。他的手在发抖着,突然间,他的胃部泛起一阵恶心使得他作呕直想吐。
那驾驶员问道,“嗨,你没事吧,美国人?”
麦西点了点头,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们对了下手表,然后麦西说道,“行了,我们走吧。”
他们三个人钻出了车子。

路金坐在指挥办公室里,闷着头在一页一页翻阅着轿车登记者的名单。他刚才对鲁穆尔卡的那番举动很是冲动过分。但他实在是愤恨难当。此刻他尽量把思想集中在眼前的这几张纸上。
根据法律和国内治安条例规定,所有在苏联境内的公共和私人的交通工具都得向治安机构和克格勃第二管理局申报登记。车辆牌照和拥车证是被严格控制的,这两者都是严禁批给那些严重刑事犯和政治犯的,所以路金将异议分子的名单搁在一边。
他刚才去了登记办公室,向那负责的官员出示了贝利亚的信,十分钟以后,那人带回十页列有莫斯科市斯戈达车主登记的名单。
路金又化了十五分钟时间筛出了几个接近的怀疑人。这里面倒是有十几个登记灰色斯戈达的女性车主。但路金想到的是很可能那辆要找的车是以那女人的丈夫名字登记的,要是她结婚的话。但是此刻有两个女车主名字从那名单里冒出来。
一个名字叫奥尔加•普里娜汀。路金知道她是布尔晓埃的一名著名芭蕾舞演员,只是她的长相特征还不很象里佐夫告诉他的那一个女人。
另一个女人,名字叫依丽娜•德佐夫,有一辆灰色的斯戈达是以她的名字登记的。她的地址在拉蒙基区,莫斯科的西南面。他知道这个地区,这是一个许多高级军官周末度假的别墅区。这倒是象娜蒂亚被关的地方。当路金读着档案里其他的一些简况时,他感到他的脉搏加速了。一个军人遗孀,依丽娜•德佐夫年纪三十八岁,所附的一张翻印照片显示了一个漂亮的黑发妇女。他可以到第二管理局档案办公室进一步检查她的背景看看他是否能找到什么能构成她的作案动机。但他的本能告诉他是摸到了正确的途径。
当他忙着站起身时,门被打开了。
帕沙走了进来。他的脸看上去仍是憔悴苍白。
路金说道,“你怎么还不呆在家里?我要你离这件事远点。你搅上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我想看看你是不是还好。”他犹豫了一下。“我要告诉你点事。有情况出现了。”他看见路金手上的记录本。“你得到什么了?”
路金解释了那女人的情况,帕沙钦佩地笑了。“看来你掘到了金矿。你认为埃历克斯•史朗斯基会用她的地方作为地下站?”
“我能搞到手的情况就这些了,帕沙。”
“有件事得让你知道。我刚刚看见鲁穆尔卡钻进一辆吉斯开出后院,他看上去一副急匆匆的样子,而且后面还跟了另外一辆轿车,里面坐的都是些面相凶恶、个子粗壮的家伙,都是全副武装。我打电话到那些地下室。很明显,这个法国人被折腾得不成样子了,监狱医生得给他打一针吗啡。”
路金顿时脸色发白。
帕沙说道,“看来鲁穆尔卡可能是对的,并且看起来利贝尔也屈服了或者是被斯固普拉敏打得眼珠子都爆出来而招了供。你准备怎么办?”
路金忙抓起皮带和枪套并匆匆地系上。“跟着他们,看他们是朝什么方向跑。如果是象我怀疑的那样朝向拉蒙基,我就想法抢在鲁穆尔卡之前赶到那女人的住处。如果不是,那我就倒霉了。现在没有时间再去进一步查那女人的背景了。把那些车钥匙给我,快,快点!”
“你一个人去?”
“我会带几个人的。”路金撒谎道。
“那要是安娜•克霍列夫真的在那怎么办?你准备怎么解释?”
“这是我的问题。但你离这件事远一点,帕沙。这是命令。”
“你忘了,我现在是拿病假。我可不用接受什么命令。”
“帕沙,你就听我一次好不好?”
“我不会错过这件事的任何一个环节。”帕沙犹豫着。他的脸色突然黯淡下来。“要是我们发现了史朗斯基我们该怎么做?”
“上帝知道。”
“要是鲁穆尔卡将他的手探到了他和那个女人身上,他们就完了。我们也完了。”
路金突然间只感到被拖入一种迷茫和可怕的失魂感觉中。这整桩事情现在被弄得如同一团乱麻,要是这是那个女人的话,他也不知道一旦他到了那女人的住址他到底要做什么。他不想让帕沙跟他一起去,但他知道争论是没有用的,而且他也没有时间。这个人对他违命也是出于忠诚仗义,而不是不敬。
路金说道,“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利贝尔现在在哪?”
“在监狱医护室里。那医生仍在治疗他。”
“去找利贝尔并把他带到后院。我们带着他跟我们一起。我对那个依丽娜•德佐夫的判断有可能是错的。让我们看看他能不能告诉我们他到底跟鲁穆尔卡讲了什么。”
“听一个看守讲,他都几乎不能讲话了。”
“那就让医生给他多打几针吗啡。看你能做些什么就做什么,但关键是得到那个法国人。”他递给帕沙那封贝利亚的信。“要是有人盘问你就给他们看这。”
他从桌上拿起车钥匙并疾忙冲向门口。“现在就行动。鲁穆尔卡已经抢先一步了。”


2008-2-20 0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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