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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长篇小说连载] 雪狼 19 上一主题 | 下一主题
唐子宋儿

#1  [长篇小说连载] 雪狼 19

第七部分

1953年 2月27日 – 3月2日

                               







                               

第四十一章



巴黎

在这同一天晚上将近十点的时候,那辆豪华的黑色雪铁龙停在蒙特马特林荫道上,亨利• 利贝尔钻出车外。
街上下着大雨,当他的司机递给他一把雨伞时,利贝尔说道,“你可以走了,查尔斯。午夜到马克西姆接我。”
“好的,先生。”
利贝尔站在街上看着雪铁龙消失在雨幕中,然后他穿过林荫道,拐入一条小街,最后来到一条阴暗的弄堂。一只野猫从阴影中蹿出,再从他身旁一溜而过,当利贝尔进入这条肮脏的弄堂后,他走到右手边一扇漆成蓝色的门前。一块亮着灯的招牌写着“马拉科夫俱乐部。闲人免进。”
利贝尔敲了敲门。一个小格窗打开了,一张满是胡子茬的脸出现在那小格子里。
“找谁?”
“克里奇先生。约好的。”
随着一阵门栓响,那人打开了门并朝大雨瓢泼的弄堂张望了一下,然后放他的客人进去。
利贝尔沿着一条转圈的铁梯下到一个人满嘈杂、烟雾腾腾的房间,桌旁坐的全是长相粗悍的干体力活的人,都在喝着啤酒和便宜的葡萄酒。一个套着围单的、年长一点的人在镀锌台面的吧台后擦净着高脚玻璃杯,他看见利贝尔便微微一笑,然后走上前来说道,“这边,先生,跟着我。”
利贝尔跟着他穿过吧台后的几道布帘,踏上一段狭窄的楼梯,来到一扇在一个破败的厅道底端的门前。
那年长的敲了敲门,只听得里面一个声音说道,“要是脸蛋漂亮的,就滚进来吧。”
“是克劳德。你的客人来了,”那人说道,接着便打开门。
利贝尔跨进一间窄小的、满是烟雾的房间,房间当中央吊垂着一个灯泡,房间里其他部位都隐在阴暗之中,一面老式的划有刮痕的镜子覆在一面墙上。一个三十中等模样的男人坐在屋中央的一张桌上,一瓶酒和两只酒杯放在他一边。他身子又矮又瘦,而且是驼背。嘴里的两个门牙没有了,身上的那件皱巴巴的衣服沾着掉落下的烟灰。
当他点燃一支高卢牌香烟后,他朝那吧台的人眨了眨眼示意道。“你可以走了,克劳德。”
门关上后,桌上的那人朝跟前的椅子做了个请坐的手势。“亨利,我的老朋友,总是很高兴地看到你呀。”
利贝尔坐在对面,摘掉手上名贵的兽皮手套。“非常不幸,巴斯蒂安,我倒真希望我能说同样的话。”
“你还是没变,说话、风度象个外交家呵。坐一会。来一杯怎么样?”
“你是知道的我只喝香槟酒,再低档的只会让我的胃不舒服。”
巴斯蒂安咧嘴一笑。“要吃苦嘛。我这里有的只是便宜的酒。即使我们党的主席也享受不起奢侈的生活啊,亨利。”
“那么我就谢绝。”
巴斯蒂安耸了耸肩,为他自己倒了杯。他打量着利贝尔,只见他身穿名贵的西服,佩戴着丝质领带,插着钻石别针,那做工考究的驼毛大衣衣领上精巧地缝缀上黑貂皮。
巴斯蒂安咧开嘴巴笑着,他那缺掉的门牙使他的嘴豁露出一个黑洞。“跟往常一样,你看上去混得不错。生意很好吧?”
“我想你叫我到这儿来,不是要讨论赚钱这种讨厌的话题吧?所以你还是讲正题吧。这次是为了什么?又是要为党作点贡献吗?”
皮耶尔•巴斯蒂安站起身来,利贝尔一直觉得这个人就象巴黎圣母院钟楼里荡秋千的丑怪。这样讲或许有点刻薄损人,但眼前这个人确实是一个典型的两面三刀的卑鄙人物。
“事实上,只是作一次友好的交谈,利贝尔,不要想得这么庸俗,同志。”
“我可不是你的同志。”
“难道一起肩并肩跟德国人战斗了两年什么也不算了吗?”
“我们还是先把事情搞清楚吧,到底谁在战斗。你一直在跟人渲染盖世太保打掉了你的门牙和打伤了你的背脊,但你我都清楚这是你的前妻干的。她把你推下楼梯是报偿你把她和你们的孩子扔给冲到你们家里的盖世太保。你是个滑头货,巴斯蒂安,特别当我们一些人在受苦受难被严刑拷打的时候,你却象蛇一样从一个地下站溜到另一个地下站保命,从来没有朝德国人开过一枪,直到盟军安全地收复了巴黎才装模作样地现身。尽管这样,你还是得到了戴高乐颁发的勋章。时到现在,你的那两只门牙嘛也该好好补上了。你张着嘴巴里的那个洞当作英雄的标记招摇过市也未免太久了。”
一阵羞恼的表情扭曲了巴斯蒂安的脸。“别这么中伤我,利贝尔。我跟其他人一样地在战斗。而且,我不能被捕也是工作的需要,是为了党,是为了保存力量继续斗争。”
“得了吧。这只是你为自己制造的最好的借口。还是讲正题吧。我在马克西姆还得跟人进晚餐呢。”
“毫无疑问又是美女相陪。”巴斯蒂安故作轻蔑地说道。
利贝尔叹了口气。“妒忌对你是无济于事的。你知道,在今天不知明天的死亡集中营里呆过教会了我两件事。一件是你只能靠你自己,而第二件,就是及时享乐。我每天都在做着这两件事,而且我自己的私生活也不用你关心。那么,你到底想要谈什么?”
巴斯蒂安阴险地咧嘴笑着。“一件关系重大的事情。所以我要叫你亲自跑来。你来时跟往常一样留神吗?”
“当然。看你那副样子,就知道你要说的不会是什么好事了?”
巴斯蒂安仰头喝掉他的酒,随手将杯子扔在桌上。
“有一个叫杰克•麦西的人。你认识他吗?”
这个问题不禁让利贝尔微微一惊,他头微扬了点,并尽量不流露出内心的紧张。
“问这个干吗?”
“我在问一个简单的问题。你认识他吗?”
利贝尔叹了口气,低头瞧了眼他的手表以掩饰他的不安。“我说,巴斯蒂安,我们能不能快讲正题?”
“这就是正题。你认识这个麦西吗?”
“名字是很熟。他以前是美国OSS的官员,战争期间跟抵抗组织一起干过。怎么了?”
“你最近有没有见过他?”
利贝尔看见巴斯蒂安脸上闪过一丝奸笑,这往往是一种危险的迹象。他决定还是照实说。
“事实上,是见过一次。他最近来过巴黎,还到我的套房问声好。不过问这干吗?你要审查我的社会关系吗,巴斯蒂安?”
“那么说,只是一次朋友拜访,是不是这样,亨利?”
“当然。我说,这到底是为了什么?我都跟你讲了,我还有约会。”
“麦西来看你是为了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事。我告诉你了,他来只是问声好并叙叙旧。我叫他跟我一起吃晚餐,但他说他还有其他事。”
“就这些?”
“就这些。现在,巴斯蒂安,要没有其他什么事……”
当利贝尔想要站起身,巴斯蒂安的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坐下。我还没结束。有一个重要的人物在问有关你的问题。”
“谁?”
“这你就别问了。但因为我们是地下组织的老同志,我叫你到这来是为了给你一个忠告。我最不想看到的事就是你受到伤害。你要出事了我们的组织怎么办?你对我们的贡献一直是非常的慷慨大方,亨利。”
利贝尔耸了耸肩。“我只是尽我的力。不过怎么会受到伤害?从谁那里?又要忠告什么?”
“在跟人交往方面谨慎些。而且你也少说漂亮话。你捐献是因为你必须这样做,因为这样可以确保让莫斯科照顾你和你的生意。”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怎么会受到伤害?从谁那里?为了什么缘故?”
“这最好还是别问。不过今后遇事要为自己前途着想。下一次麦西再来跟你联系,告诉我。他以前是OSS,现在他是CIA,中央情报局的人。你的私生活是用不着我关心,但莫斯科却会关心。你去跟这样的人掺和在一起,有人就会对你产生不该有的印象。”
利贝尔假装吃了一惊。“麦西是中央情报局的?我一点都不知道……”
“那么现在你知道了?”
利贝尔点了点头。“要是你是说真的。”
“我是说真的。”
利贝尔问道,“就这些了?”
巴斯蒂安点了点头。“就这些。只要记住我说过的话。”
当利贝尔刚站起身,巴斯蒂安奸诈地咧嘴一笑,“对了,这里有一个人我想让你见一见。”他掉头朝向那镜子。“你现在可以进来了,上校。”
阴暗中一扇门打开了,出现了一个人。他个子高大,长相粗蛮,脸上满是痘疱和斑痕,他的左耳朵缺了一块。巴斯蒂安说道,“上校鲁穆尔卡,莫斯科克格勃的,这是亨利•利贝尔。这里的鲁穆尔卡上校告诉我你原先定好了两天后要去莫斯科。他想要重新安排你的旅程计划,让你早点到那儿。”
利贝尔脸色发白,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鲁穆尔卡打了下响指,又有两个人从门后面出现。他们揪住利贝尔并捋起他的一只袖子,鲁穆尔卡则走上前来,将一个注射器的针头戳入他的手臂。

华盛顿
2月27日
晚上八点三十分

雨水打在椭圆形办公室的落地长窗玻璃上,呈条纹状地流淌下来,一道明亮的闪电在华盛顿纪念碑后辽阔的黑色夜空中划过。
艾森豪威尔重重地落坐在他的座椅上并叹了口气,然后瞧着房间里其他三个人。
“让我先把事情搞清楚。你们告诉我的是现在不可能制止这件事了?”
艾伦•杜勒斯,中央情报局的首脑,就坐在总统的旁边,卡尔•布兰尼冈和杰克•麦西则坐在胡桃木桌前。
总统的眼睛下印着深深的黑圈,那著名的咧嘴笑容现在是无影无踪了。外面的天气看起来倒是跟他此刻阴郁的心情很是相符。
布兰尼冈在他的椅子上朝前欠了下身子。“我恐怕这事看起来很糟糕,总统先生。就象麦西刚才解释的,我们发指示给在莫斯科的史朗斯基的唯一途径就是通过利贝尔。但现在利贝尔却消失了。”
艾森豪威尔面容阴沉地说道,“告诉我这事的经过。”
“犹如您所知,阁下,利贝尔原本计划好是两天后飞往莫斯科的。我们让我们在巴黎的人员想要跟他联系,但找不到利贝尔。他的私人司机说他要在午夜时分,是指巴黎时间,去马克西姆俱乐部接他,因为利贝尔在那有一个生意约会。我们的人在俱乐部等他,但利贝尔从没出现过。但另外出了一件事。”
“什么?”
“我们的巴黎工作人员注意到苏联的一次事先未经安排的外交特使飞行,他们离开勒•鲍基特机场,飞行目的地是莫斯科,时间是在利贝尔由他私人司机送到蒙特马特林荫道下车后不久。林荫道的附近有一个俱乐部,是马拉科夫俱乐部,一直由已知的法国共产党成员使用。我们还通过我们在法国反间谍组织的关系获知利贝尔被观察到有时候去光顾这个俱乐部。利贝尔的私人司机说利贝尔在傍晚早些时候接到一个电话,然后便说他有一个私下约会要去一下,但没说在哪里,他只是要车子送他到蒙特马特林荫道。
“但还有一件事更是让人忧虑,在这前往苏联的飞机将要起飞的最后一刻,有几个乘客急匆匆地抢登上机舱,他们中的一个人是躺在担架上并由一个医生陪着。据法国人报告说,苏联人声称这是他们巴黎大使馆的一名成员要被送到莫斯科作紧急治疗。可是,在跟检查苏联乘客证件的法国办事人员交谈后,从他们对登上飞机的那些人的相貌描述来看,我们现在怀疑担架上的那个人就是利贝尔。”
“耶稣。”
“这就使得我们相信莫斯科已经查明了利贝尔跟麦西的联系,他们想要审讯他。”
艾森豪威尔将一只手放在他脸上,并揉了揉他的双眼。“这事现在是每一刻变得更加糟糕。”
“总统先生,把利贝尔带到莫斯科去,那就是表明他还没跟他们妥协。但是以我的看法,在目前阶段不管我们怎么命令史朗斯基,我确信他是不会理睬我们指示的。”
艾森豪威尔抬头看着。“哪怕这指示直接来自于我?”
“哪怕这指示直接来自于您,阁下,要是这可能发给他的话。”
艾森豪威尔又叹了口气,接着在他椅子上微转了下身子。“麦西先生,你想说点什么吗?”
麦西抬起头来看着。他的双眼下也是黑黑的眼圈,整张脸看上去是一副失魂落魄相。在过去的四十八小时里他几乎没有睡着过,经过从赫尔辛基到华盛顿的长途飞行后,紧跟着又是四个小时的由布兰尼冈、局长助理和艾伦杜勒斯组成的连续轮番盘问,所有这次行动的细节都被细细地过问了遍。一阵阵的身心绝望感和胃部的翻搅不适一直在折磨着他。而有关利贝尔的消息只是使得这一切变得雪上加霜,这房间里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氛。
他看了看艾森豪威尔,后者正瞪眼看着他。“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总统先生。”
艾森豪威尔的脸现出愠怒的表情。“考虑到你对此应负的一部分责任,我认为你最好还是对这次谈话有点贡献。你闷声坐在那里整整十分钟,就象不知怎么回家一样。你就没有什么可以建议的吗?”
“如果利贝尔是被劫持并被带到莫斯科去,那么我们就没有办法阻止史朗斯基了,无法派一个人潜入那里去跟他讲清道理。至于利贝尔的被劫持,没什么法子可想,除非您考虑把那架他乘的飞机给打下来。”
“这不可能,即使我考虑想这么做,”艾森豪威尔没好气地答道。“现在这时它已经在苏联领空内了。至于你的第一个建议,你也听到布兰尼冈说了,史朗斯基是永远不会听进去的。你对利贝尔怎么看?你认为他在审讯之下会很容易屈服吗?”
“利贝尔在被盖世太保抓起来和拷打后,在集中营里呆过,所以他以前经历过残酷的磨难。他可能会拒绝交代并矢口否认他的参与,这要取决于莫斯科向他摊明的证据有多少了。但他们肯定有一些了,而且他们一定急于打开缺口,不然为什么他们要劫持他呢?特别是再过两天他就要抵达那里了。要么就是利贝尔可能已经轻易地屈服了,告诉了莫斯科一切。我无法知道具体到底怎么样。”
“但你知道这个人,对吗?告诉我你的心里话。他会招供吗?”
麦西思索了一会儿。“我得说利贝尔会坚持一段时间,只要他能熬得住,他会熬下去。他不是傻瓜,一开始他可能会否认一切。但考虑到克格勃登峰造极的拷打艺术,我认为这时间不大会超过两天,也可能会稍久一点。”
艾伦•杜勒斯擦着他的眼镜片,慢慢地抬起头来。“这倒启示了我,如果利贝尔能被指望熬一段时间的话,那就给了我们一点时间周旋,或许有一个办法可以摆脱这困境。”
“什么办法?”艾森豪威尔问道。
“我们杀死史朗斯基和克霍列夫。这听起来有点残忍无情,但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解决办法。”
房间里顿时一阵沉默。麦西目光直逼杜勒斯,愤慨地说道,“我们现在谈的是两个为了我们大家冒着自己生命危险的人。两个奋不顾身去实施这项行动的人,而你居然想要杀了他们?”
杜勒斯毫不示弱地迎住麦西瞪视的目光。“这是不大道义,麦西。但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解决办法,或许这可能是我们仅剩下的一次尝试了。”他回头看着艾森豪威尔。“布兰尼冈和我已经草拟了一个计划,尝试着解决这件事。”
他从他身边的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目前我们在莫斯科有四个特工。每一个人我们通常每四个星期给他发一个密码短讯以保持联系,让他们知道我们还没有把他们忘记。这个讯号是在预定的时间里编在美国之音里的普通无线电节目里发送出去的。对一般的听众来说这讯号听起来没什么特别之处,但对我们的特工来说,一旦他们在某段时间对某段讯号进行解译,就能获得我们给他们的讯息指示。”
他朝前倾着身子,将文件递给艾森豪威尔。“这里是两个我们在莫斯科的特工人员,我们认为可能会有所用处。”
当总统拿起文件时,杜勒斯又续说道,“他们是两个兵痞。前乌克兰党卫军人。事实上,正是麦西他自己在六个星期前将他们送出空投到乌克兰的,他们在一个星期后抵达莫斯科。”
艾森豪威尔迅速扫读了一下文件,然后又将它放回到桌上。
“那么你准备怎么办?”
“按日常计划我们本来要在明天晚上发一个常规讯号给这两个人。但这次取而代之的是我们告诉他们有关我们要寻找的那一男一女的情况。这里的麦西已经告诉了我们有关利贝尔的女朋友情况,史朗斯基要在莫斯科跟她会面。这女的有一个别墅,史朗斯基准备用作藏身处。如果我们能够确证史朗斯基和那个女的会出现在那儿的话,那么就行了,我想您也能猜到接下来的部分。但是我细想过我们需要一个人亲临莫斯科以确保这计划得以完成。这不允许有一点失误。而且这要干得快。就象麦西说的,我们的朋友利贝尔最终还是会开口交代的,而到那时克格勃就会知道那个别墅。”
“那有没有任何可能莫斯科会破译你们的无线电讯号?”
杜勒斯摇了摇他的头。“可能性极小,总统先生。这讯号是用一次性的底本解码的,不可能被破译。”
“这里还有一个关键之处你没提,我们又怎么能让一个人马上进到莫斯科?”
杜勒斯说道,“我们正在设法解决此事,总统先生。摩萨德看起来是最理想的渠道了。他们通过他们的犹太同胞在俄国和东欧都有关系,我们知道他们在莫斯科,克格勃和苏联军队里有相当数量的特工和官位很高的内线。如果您给予我们特权批准,我们就要求摩萨德予以协助,而又不过问我们的原因。我想他们会同意的。犹如您所知,我们跟他们有一个正式的安全事务互助协定。”
“你真的认为这样能行吗?”
杜勒斯答道,“这会有一定程度的风险和困难,阁下。这需要极其迅速而又要极其小心地去做。这容不得半点差错。我本人,我认为这是我们现有的一个成功机会。但我相信麦西是能回答这个问题的权威。他派送了这两个人进去的。”
所有的脸都转向了麦西,最后艾森豪威尔说道,“那么,麦西先生,告诉我这可不可行?它能成功吗?”
麦西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冷冷地说道,“我不知道。”
艾森豪威尔的脸色因恼火而转红了。“给我回答这个问题。”
麦西抬眼看着他,总统听到他话音里的愤懑。“我,我不想介入这事的任何一部分。”
艾森豪威尔怒道。“我问的问题是它能成功吗?而且别忘了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麦西。你对这发生的一切是负有一部分责任的。回答问题。”
麦西怒气冲冲地想要站起来,艾森豪威尔喝止道,“坐在你的座位上!”
他朝杜勒斯和布兰尼冈望去。“去外面走走,先生们,让我们两人单独呆一会儿。”
杜勒斯和布兰尼冈站起身,两个人离开了椭圆形办公室。
当麦西静坐在那里时,艾森豪威尔点燃一支香烟,手气得仍在发抖。他站起身朝落地长窗踱步走去,然后信手打开窗子,跨步走到外面门廊。外面是一股刺人的寒气,只听见庭院里滴滴嗒嗒不断的落雨声,艾森豪威尔转头说道,“到外面来吧,杰克。”
麦西走出来到庭院边。门廊外大雨密集得象帘布一样倾泻而下,艾森豪威尔盯视着外面雨势,他问道,“你有家庭吗?”
“一个儿子。”
“你的太太呢?”
“我们离婚了。”
艾森豪威尔回过头来望着。“你认为你是个爱国者吗,杰克?”
“总统先生,我热爱我的国家。如果不这样我也就不会干这份工作了。但我不能服从这件事。埃历克斯• 史朗斯基是一个勇敢的人,一个敢于做别人不敢做的事的人。至于安娜• 克霍列夫,她当然只是为了重新得到她的孩子才答应做这件事。但不管怎样,她仍是个值得钦佩的无畏女性。或许我们是在利用她,但我们不能就这样杀了她。这样做是不道义,是不对的。”
艾森豪威尔叹了口气,他将香烟一扔。“我想告诉你一个我长时间来从没告诉过任何人的故事。当我还是一名年轻的军官时,我在巴拿马服役。当时有一个我在家乡时就认识的小伙子跟我在一起服役。一个很好的红头发小伙子,是那种可以喝酒共欢的知心伙伴,一个很容易跟大家打成一片的好小子。他真心地热爱他的家乡和祖国。
“有一个晚上,我们连受命开进森林,里面有一支游击队,他们拥有大炮,这会给我们的营地带来不可想象的打击。我们的目的就是要打哑这些重武器。在半途中,我们被机枪火力封锁住,只得躲在黑暗之中。我熟识的那个小伙子冲到前面想要消灭那火力点,但被肚子上中了一枪。他在林子里朝着我们爬回来,肠子也流在外面,他不停地痛苦叫唤着,想要别人救救他。麻烦的是,他这样在把我们的位置暴露。
“我当时可能是连里最好的射手了。我的指挥官命令我开枪打死那小伙子。但我无法硬下心肠这样做,所以我只是胡乱开枪。其他的人试了,但没能成功。五分钟以后,游击队猛攻我们的位置,打死了我们十个人。”
艾森豪威尔的脸上显出愧责的神情。“要是我当时硬下心来打死那小伙子,或许那些人就不用死了。而更糟的事还在后头。当我们撤退后,那些大炮连续不断地轰击,结果给我们的营造成大规模的伤害。我有负于我的指挥官和战友,我有负于我的国家。”
他黯然地瞧着那大雨。“这次不只是关系到巴拿马热带森林里的十条性命,或者即使再搭上一个营的伤亡。这次谈的是一场战争。不是什么二十条性命或再多点的问题,而是可能两千万个人的性命问题。如果说我从那个在热带森林里的夜晚学到了什么的话,那就是一个,当你要割舍你身上的腐肉时你就得忍痛割舍。不错,这是个无情的决定,但我们谈论的是一个无情的事实——两条性命换上其他成千上万个人的生命。这可能还包括你的儿子。因为毫无疑问,如果我们无法制止这件事,那就会爆发一场战争。如果史朗斯基和那个女的被活捉了,莫斯科就会有足够的证据和理由发动一场大战。一场美国无法应付的大战。一场我们赢不了的战争。他们在氢弹方面领先我们六个月,斯大林正心痒痒地要使用它,只等着获得一个借口。而象这种炸弹的威力,他可以把我们大家全部从地球表面上抹掉。”
麦西侧首研究着总统的脸,他的那双蓝色眸子里闪露着坚毅果决的目光,而嘴角边则浮现着一层冷峻之色,这般冷峻还是麦西以前在任何一张有关他的照片上从未看到过的。
艾森豪威尔的目光又盯回过来。“我刚才问你的问题是杜勒斯建议的计划行不行得通?我要你回答。”
麦西叹了口气。“或许行。但这只是一个微乎其微的机会。史朗斯基不是好对付的,他是我们训练过的最出色的一个人。杀死他不是件容易的事。”
“那么即使是只有一丝微弱的希望,我们也要去争取。现在只有一个人我认为能辨认史朗斯基和那个女人并截住他们。那就是你。我知道你不情愿杀死他们,但你我都知道你应该怎么做。别再犯我多年前犯过的错误。别为了保存两个人的性命而导致可能葬送上百万个人的生命。”
艾森豪威尔紧盯着麦西的眼睛。“我在请求你,杰克,别在这件事情上辜负你的国家或者我。”





                                                         

第四十二章


捷尔任斯基广场
莫斯科

一记惨叫声回荡在远处什么地方,安娜一下子惊醒了过来,她的全身都被汗水湿透了。
一只电灯泡就在她的顶上方明晃晃地照着,刺得她两眼几乎发瞎。
她躺在一张硬板床上,是在一个窄小的没有窗口的小牢里。水从磨亮的花岗岩墙壁缝里汩汩渗出,这个地方散发出阵阵霉潮味和尿臊臭。对面的墙上有一道铁门,透过铁门,她能听到外面传进来微弱的牢门打开和关上的咣啷声。
她猜想她是被关在一座监狱里,但她无法知道到底是在哪一座监狱,还有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以及她是怎么到这的。
能回想起的一刻好象是她被那个克格勃掐住了脖子,而接下来便是在这儿了。但发生在这两个时刻当中的一切就什么也不清楚了。史朗斯基在哪里?他死了吗?还是活着?被关在另一间小牢里?
焦虑笼罩着她的心。她想起来了刚才那记惨叫声。这是她梦里听到的还是真的有那记惨叫声?或许是史朗斯基发出的?她感到十分的迷乱以及绝望,一种可怕的惶恐感使得她的胃部阵阵紧缩,犹如病痛发作似的。
她的左肩感到僵直,嘴里是一片干涩,她的整个身体感到十分虚弱。她侧首看着她的肩膀。
一块敷料敷在那里,那绷带扎得很紧都已嵌在肉里令她发痛,她想抬动一下她的手臂,只觉得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从她的肩膀直透背脊。
她禁不住痛叫起来。
她猜想她的肩膀脱臼了,当时那个克格勃少校在林子里扑上来重压在她的身上。她记得当他扑在她身上时一阵剧痛,好象骨头都被压断了似的。然后她注意到手臂上柔嫩的肌肤有一条小小的红印,这是给她打过针了。他们让她沉睡安静了一段时间。
当她费力地将腿移过床边坐起身时,她又听到了那惨叫声,紧跟着是一记被拷打的尖叫声回荡在外面的走廊里。
她的身子不由得战栗起来,那疼痛又钻进她的身子来。
她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是谁在叫?
她听到外面响起一阵皮靴脚步声,接着一把钥匙插进锁孔里,然后那铁门嘎地绕着铰链打开了。
两个穿着黑色克格勃制服的人站在那里。他们走到床边,粗暴地揪住她的手臂,猛一下将她拎起身来。
那疼痛如巨浪似的一阵猛过一阵撕裂着她的肩膀。
当他们把她拖出小牢时,她已经痛得昏了过去。

当她睁开眼睛时她正坐在一间房子里的一张椅子上,屋里有一个装有铁栅栏的窗户。
房间里空荡荡的看起来是专门作审讯用的,有的只是四周绿色的墙壁和一张木头桌子再加上两张面对面的椅子。那张桌子用铁架固定在地上。远处尽头的铁门有一个小格栅窗和一个小小的窥测洞。
她不由得一阵害怕而感到眩晕,而且她仍感到肩膀上那一阵阵的发痛。
阳光从窗外边银泻般地洒照进来。透过玻璃,她听到车子引擎的发动声然后又离去的声音,而更远处则是车流交通的嗡嗡声。
她忍着痛从椅子上支起身子走向窗前。
下面是一个鹅卵石地的大院场。她数了下院场对面的大楼,有七层,并且所有的窗户都装有栅栏。有十几辆卡车和轿车停在院场的一个角落,还有六、七辆摩托车停放在一个瓦楞顶的车棚下。人们都行色匆匆地穿过院场,当中有些人穿着普通平民的衣服并拿着成捆的文件资料,而其他人穿的则是黑色的克格勃制服。
她的心立时一沉。当她从窗前转过身来时,门突然打开了。
那个克格勃人就站在那里。他穿着他黑色的制服,肩佩着少校的肩章,腋下夹着一个文件夹,但这次他的那只假手却有点不一样。原来那里戴着只皮手套,而现在却是个铁钩。他用一把有链条联在裤袋里的钥匙将门锁上,然后将文件夹放在桌上。
“你感觉怎么样?”
那声音柔和、关切,她没有答腔。路金从胸袋里掏出包香烟和一个打火机将它们放在桌上。他将对面的椅子朝后一拉坐了下来。
“请坐。要抽烟吗?”
安娜还是没有答腔。路金点燃了一支烟然后朝她肩膀上看了一眼。“看来都是我不好。你的肩膀严重脱臼,医生不得不再把它复位。幸好没骨折,不过要过好几天疼痛才会消去。”他苦笑了一下,拍了拍他自己的手臂。“我们都成了一对轻伤员了,是不是,安娜?”
见他闭上眼睛时,她发觉这个人看起来疲倦万分。眼睛下面有着深凹的黑圈,紧张和疲劳使得他看上去很是苍老。
“坐吧。”
她面对着他坐了下来。
“尽管我们以前见过面了,或许我还是应该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尤里•路金少校。我很抱歉让你受伤了。我原本并不希望这样的。要我帮你来点什么东西吗?茶?咖啡?水?一些食物?”
“我不饿,也不渴。”
“这怎么可能呢?你已经差不多有十二个小时没有吃过一点或喝过一点。如果你把接受我提供的方便看作为是一种示弱或妥协,那你就是太傻了,真的。”
当她仍不吱声时,路金说道:“随你的便。”
远处不知什么地方又传来一记惨叫声,那声音是沉闷地迸发出,好象是什么人的脑袋被挤压在墙上。路金的眼睛朝门口处瞟了一眼,脸上闪过一丝厌恶的表情。他叹了口气并站了起来。“我知道你的感受,安娜。害怕、不安、迷乱。”他扫了一眼她的肩膀,然后目光又回到她的脸上。“肩膀疼痛还只能算是最轻微的身体部位感觉。你知道你现在在哪里吗?莫斯科,捷尔任斯基广场。当我硬使你咳出这个时,你昏了过去。”路金从他胸袋里拿出那 氰化物药丸。“总算及时地没让你咬碎它。”
她看了这药丸一会儿,然后将她的头别到一边去。“我在这里多久了?”
“你是昨晚深夜被带到这里的,特地调用了军用飞机。我恐怕这里是最不让人愉快的地方了,名声很不好听,而且也确实是名副其实。”他停顿了一下,毫无打趣的意思。“有些人把它比做为十八层地狱的第一层,或许他们是对的。”
他将烟扔在地上并用鞋跟将它踩灭,然后又坐下打开桌上的文件夹翻着里面的纸页。
“我研究了你的档案。经历相当坎坷,安娜•克霍列夫。有许多的痛苦,许多的悲伤。竟有那么多的不幸。你父母的死,你丈夫的被抓。”他停顿了一下。“更别提那以后的事了。还有你现在的处境。”
安娜惊异地看着路金,脱口问道:“怎么……怎么你知道我是谁?”
“我们早就知道你参加了这次活动。甚至早在你踏回苏联国土之前。对你和史朗斯基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安娜开口想说什么,却因为震惊一个字也说不出。
路金继续说道:“安娜,如果你能帮我的忙告诉我所有你知道的事,那么事情对我们俩人来说都会变得轻松容易些。”
她立即恢复了镇定,态度坚决地看着他。“我没有什么要告诉你的。”
“安娜,这里有人会让你开口交代的。那些人会很乐意来伤害你,很乐意听你的惨叫声;强奸你,拷打你。我不是他们那种人,但我看到过他们这样做,这绝不好受。要是你不开口跟我谈,他们会让你开口谈的,请相信这一点。”
安娜没有回答。
路金说道:“我知道史朗斯基这次来是要杀斯大林。”
她猛地掀起眼帘看着路金,脸一下子变得煞白。
路金继续看着她。“我相信你只不过是被美国人利用来帮助他潜入莫斯科,装扮成他的妻子,作为掩护而避免使他引起怀疑。但是史朗斯基的任务已经彻底失败了。昨天晚上他是逃走了。但他是跑不多远的。我们的那些搜索队伍现在正追踪他,可以肯定他们早晚会将他找到抓获。在这同时,你或许也可以帮助我,告诉我你知道的事情。当你们降落到爱沙尼亚时你们的接应人是谁;谁将是你们在莫斯科或中间路上的联系接应人。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受训练的,由谁训练。所有你能告诉我的跟史朗斯基谋杀斯大林计划相关的事情。请帮助我回答这些问题,我会尽我的一切努力来回报帮助你。”
很长的时间里,她只是呆呆地盯着路金,他刚才讲的话犹如轰雷似地在她双耳旁久久地回响着。“我知道史朗斯基这次来是要杀斯大林。”
路金说道:“等你的案子结审时,我可以帮你请求从宽处理。”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轻蔑的表情,但她没有回答。
路金一字一顿地说道:“安娜,你很勇敢,却也是执迷不悟,不过我还有一样工作要做。那就是无论死活都要找到史朗斯基并且将所有参加这次行刺任务的人逮捕归案。”
他拿起文件夹,夹在腋下。“我会再给你点时间好好考虑。为了你好,我希望你能开口跟我讲,而不是跟其他那些人。我真的不希望看见你在有过那么多不幸后再增添任何伤害了。”
他从桌上拿起香烟和打火机。当他站起来时,安娜抬头望着他。那双柔和的棕色眸子里似乎给人一种真诚的感觉,他看着她时的那种眼光以及叫唤她简名的方式,但很快她就把这念头从脑子里驱走。
路金走过房间并打开门。当他要迈出去时,他又回过头来看着她。
“我会叫人帮你送点食物和水。我们还有很多要谈,你需要保持体力。”他沉吟了一下。“我可以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吗,安娜?”
“什么?”
“你跟史朗斯基是不是相爱了?”
她没有回答。
路金注视了她好一会儿,然后门“咣铛”一声关上了。
当她听到他的脚步声从门后逐渐消失了,她才将她的脸埋在她的手里。

桌上有一张字条要求马上打电话给贝利亚的克里姆林宫办公室。路金没有理睬它而将其扔在一边。
这个早晨他呈交了份报告。毫无疑问贝利亚会有一番尖酸刻薄的话语来责难他怎么会让那个狼逃走了,但现在他太疲倦了根本顾不到去担忧这个了。
他断肢上的疼痛又来了,一阵一阵的剧痛。他看了下他的手;现在只能用上那个粗制的铁手了。他拎起了话筒,拨通了专案组房间的电话。是帕沙•库昆库接电话。
“审讯怎么样?”这个蒙古人听起来是疲倦万分。他整个晚上都在专案组房间里的电话和通讯设备旁忙着。
“不太好。你可以到这里来吗,帕沙?”
“我这就来。”
路金放下话筒。他揉了揉他的眼睛,顿觉得一阵疲劳涌上来,泛溢到他的全身。那女人在一路来莫斯科的军用飞机上一直昏睡着,尽管那依留辛飞机在那恶劣、寒冷的气候下颠簸飞行着,但她因为被注射了镇静剂而一直昏睡没醒过来。但他自己这三天来却总共睡了还不到十个小时。他只觉得精疲力尽,现在文件上的字都变得模糊了。桌上有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他拿起来喝了一口并咽了下去。
那女人的落网也算是个小小的胜利,但从整个事情来看却是个失败。那狼逃走了。而且路金很不舒服当他审问那女人时她脸上的那副表情。他那丰富的经验使得他很熟悉那些在审讯中被审人答话的样子,但她却不属于他们那种。她的脸上是一种万念俱灰的表情,近乎是只求一死的那种。
当然,她是害怕,但任何一个被投进卢比扬卡的人都会害怕。他能感觉到要是他想通过威逼的办法来让她开口是不会有效果的。他认定要接近象她这样的女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以诚相见。还有另一个办法可能会让她开口,而他一想到此计便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但他必须得找到那狼。
他在哪里?当然是藏身在某个地方。但是什么地方呢?一道命令已经发布到那森林周围方圆二百公里的军队、民兵,还有各地区的克格勃负责人,以加紧巡逻搜索、以及关卡检查,以防他逃脱罗网。但是到目前为止什么动静也没有,尽管搜索持续了整个晚上。要是那狼逃脱了并奔向莫斯科而来,那么这就使得路金的工作更加困难了。在一个人口密集的城市里可以让一个人藏身的地方太多了。
当他坐在那里时,他又在思索着那狼档案里那两张缺少的纸页。为什么贝利亚不让他看那两页?里面会有什么东西要这样保密?一件事浮现在他脑海里。在捷尔任斯基广场许多人都知道贝利亚私底下瞧不起斯大林,并极想继承他的位置。要是那狼的目的成功了的话,这或许是正好遂了贝利亚的心愿。或许他真的是想阻挠路金的进展?要是那不见的两页纸里面真的有可以帮助路金的线索,那么他就是被卷入了一个极其危险的游戏当中去了。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问贝利亚有关那两页纸看看会怎么样,但是即便只是这样问一下都有可能招致麻烦。
门打开了,帕沙走了进来。他的制服皱巴巴的,两眼通红。
路金说道,“你看上去就象在一条臭水沟里睡了一觉一样。”
帕沙揉了揉他的脖子歪咧着嘴。“没有啦,是那些部队仓库里拿出来的床铺把我们挤成这样的—— 一条臭水沟或许还比这舒服些呢。”
“巡逻队和检查站有什么新情况吗?”
“他们还没找到他。但不久会有情况出现的——他总不能从地球上消失了。那么那女人还没招供?”
“还没有。我要你帮我去安排一件事。”他在一张纸条上写了一个电话号码,然后递了过去,并跟帕沙解释了他想要他做的事。
帕沙显得很不乐意。“你肯定要这样做吗,尤里?”
“我恐怕得这样。贝利亚要见我,他希望早见分晓。”
帕沙耸了耸肩便离开了。电话铃响了,路金拎起话筒。
“是路金。”
“尤里?”娜蒂亚的声音。“一切都好吗?”
到了此刻,路金才感觉到他真的很想能躺在他妻子的臂弯里好好地闭眼睡一觉,把一切疲劳从他身上赶走。他已经离开三天了。三天的时间对他来说就象是过了几个小时一样,但对娜蒂亚来说一定是象过了几个星期,因为他一直没跟她联系。
“是的,一切都很好,亲爱的。”
“我昨天打了电话。他们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不肯说你到哪里去以及你什么时候回家。”
“我接手的那桩案子,时间拖得要比我想象中的来得长。你怎么样?”
“想你。今晚回家来吃饭。我知道你现在需要解脱一下。你忙得太厉害了。真的,尤里。这样会帮你轻松一下的。”
“我不能说定,娜蒂亚。你最好别等我。”
线路里沉默了好久。“我爱你,尤里。”
“我也爱你。”
然后线路“咯嗒”一声挂断了。

当路金驾车通过克里姆林宫的大门并停在军械库的院场时,已经差不多是正午了。
五分钟以后他由一个警卫上尉引进在四楼的贝利亚豪华的办公室。墙上挂着丝绣织锦,地上铺着布哈拉小方毯,家具都是昂贵的芬兰栎木制成。贝利亚正坐在他的办公桌后面看着几张文件,当路金走进去时,他抬起头来。
“少校,坐下吧。”
路金将一张椅子朝后一移。
贝利亚的眼光投过来。“我相信应该要祝贺你呵。”
“谢谢,贝利亚同志。”
贝利亚探手到桌上的一个雪茄盒里,挑了一根雪茄。他皱着眉头。“但你却让那个男的从你的手指缝里溜走了。这可非常不好啊。你很让我失望啊,路金。那女人招供了没有?”
“还没有,贝利亚同志。”
贝利亚的眉毛一耸,他点燃起雪茄。“但你审讯过她了?”
“是今天早晨。”
“想到这件事的严重性,我还以为到现在多少会有点进展。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我们只需化几个小时就能把女人制服。她们对拷打要更加怕,尤其是遇到要被强奸的威胁。”
路金强抑住厌恶表情的流露。“这需要化点时间。她受了伤,就象我的报告里解释的……”
“我读了报告,”贝利亚语气生硬地打断道。“你抓那个美国人失败了不是一次,也不是两次,而是三次。我还得等你失败几次呢?”
“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会找到他,贝利亚同志。”
“你这么讲一定是有了他在哪里的概念。是不是?”
路金犹豫了一下。“我相信他仍在森林地区,藏了起来。象这种天气和地形他不可能跑很远。我们在这里谈话的同时正有一千个人在搜索这个地区。我还紧急通知了地区的克格勃负责人要求在这个地区的所有大路、小路上设立关卡。所有公共和私人交通都会被检查。那狼被找到只是个时间问题,要么是死的,要么是活的。”
“我希望如此,路金。这也是为你着想。”贝利亚捻起他桌上的一支笔,那细细的手指拨弄着那笔片刻,然后他说道,“但目前你其实并没有充分的信心。或许应该由我自己来审讯这个女人?我想是我亲自出马的时候了,你认为呢?一点小小的武力会让她屈服的。我知道你相信用蜂蜜要比用酸醋更能逮住苍蝇,但你也知道,我们这些老家伙在这类事情上还是有一套办法的。”
路金看着他。他能看见当贝利亚的脸上浮出狞笑时他的眼睛里闪烁着跃跃欲试的邪光。路金在银幕上看到过的那些镜头又在他的脑海里闪现,他不由得一阵恶心。
“恕我直言,我不相信简单的拷问在她的案子里会起作用。我不相信她会被此屈服。我只需要一点时间来获得她的信任和信念。要做到这一点的最好办法就是单独跟她交谈。就我和她。”
“那么到时她会开口吗?”
“我相信会的。”
贝利亚拨玩着他的笔,好象是在费思作着决定。最后他叹了口气。“好吧。现在我们就照你的办法干吧。我给你四十八小时时间。四十八小时让她开口并找到那个男的。这之后,要是你还没成功的话,你就把她交给我,鲁穆尔卡会处理她的并接手这桩案子。你可以走了。就这样吧。”
路金犹豫着没动身子,贝利亚瞪着他。“怎么啦,路金?你的脑子里是不是还在想什么事?”
“我有一个要求想提出来。”
“那么是什么要求?”
“我不得不注意到那狼的档案里缺少了两页。我肯定贝利亚同志有很好的原因不把这两页包括在给我的复制件里。可是,我一直在想有关那个狼的所有情况应该都提供给我。这样或许能帮助我更好地摸清他。”
贝利亚半露出笑容。“你讲得没错,是还有两页,路金。但你已经得到了机会能抓住那狼却又失败了,是三次,在没有得到你所谓的那两页文件的好处情况下。不过相信我,你已经得到了所有有关你的任务的资料。你的要求不批准。你可以离开了。”
路金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路金……”
他转过身来。那双乌黑邪恶的眼睛盯着他。
“我相信你跟鲁穆尔卡昨天有一点小小的摩擦。尽量记住,你们是在一起工作的,不要搞成对立。小心别再让这种事发生。另外一件事你也应该知道。鲁穆尔卡正带着那个法国人,利贝尔,到莫斯科来,今天下午会到达。我想这最好让鲁穆尔卡单独来处理他。他在这方面的事更加有经验。”他停顿了一下,“叭嗒”抽了口雪茄。“四十八小时。一秒钟也不多。别给我失败,路金。”


2008-2-20 0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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