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华裔和美国大选——读老摇《美国草根政治日记》

一直期待着春节长假，但是真的放了假，又不知道该做什么了。难怪我爸说城市里的春节没什么意思，现代化浪潮已彻底造成了文化同质化的危机，节日期间，公共活动要么是看电影，要么是逛街，要么是商家搭台子组织的歌舞节目，走到哪里都一样，除了大红灯笼昭示着过年以外，和平日里没有任何不同。市里吸引我去参与的活动实在不多，那我就只好利用假期读书了，书籍世界的五彩缤纷可以暂时替代现实生活的苍白平淡。

时值美国大选，我个人其实只对美国选举机制有兴趣，至于哪个人上台，我根本就不关心。美国纵使再强大，也只是美国人的美国，美国不可能成为一个具有思考能力的中国人的中心。但是不管美国有这样或那样的缺点，我们都得承认美国如今仍旧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一个国家能保持一个世纪的强大，完全可以说明这个国家有足可鉴戒之处。网络上，定居在美国的华裔知识分子们对美国大选掀起一轮又一轮的讨论，我想我该仔细地去了解一下美国大选，就算从“师夷长技”的角度出发，认识并研究美国选举政治都是极其有意义的。我在图书馆找到一本老摇的《美国草根政治日记》。

老摇1998年赴美留学，后来在宾西法尼亚州工作，为了深入了解美国基层政治运作机制，他加入了一个小党自由党，尔后全程参与2003-2004年的布什对克里的大选。参与了还不算，老摇还要把自己参与政治的整个过程全部记录下来，就这样，用了一年半的时间，老摇成就了他的《美国草根政治日记》。参与美国政治的华人不少，但能这么有心，把美国基层选举活动如实地记录下来，这样的华人可能就凤毛麟角了。老摇的这项成果意义非凡，因为他为远在大洋彼岸却又不能亲莅美国的中国知识分子架设了一条沟通的桥梁，就比如我自己，读过一些美国政治制度研究的作品，可是对于美国社区基层的动态运作机制可谓毫不了解，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称那本书是“第一本中国人亲身参与写出的原生态实录”。从容闳赴美到现在一百多年了，中国学者原来都在不停地贩卖美国政治学教授的二手货，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特别尊敬老摇，这小子真行。

从躬行实践这件事本身就可以证明，老摇绝对是个有趣味的人。一读他的作品，老摇又用他的文字证明这个人的确有意思，我在生活里或者读书中，一直都在不停地寻找充满趣味的人，这回可找着一个。老摇在书中叙述了数不清的趣事，有些真是令人匪夷所思的。蒙哥马里郡自由党总部总共才有一千多块钱经费，党员们居然为了一项89美元的开支是否能报销差点儿吵起来。老摇出去拉选票，也能拉到劳教所去，人家都不给他进。老摇整个人的生活态度全都融入到文字里去了，他虽然不怎么写自己，但是看过了书，一个活生生的小伙子就站在面前。老摇记叙过程尤重细节，文字里没有匠气，也不拿大牌，和国内介绍美国的学院派风格完全不同，老摇不用成百上千地引用别人的史料，他自己的文字就是史料，老摇不是研究史料的人，他是制造史料的人，从这一点上，老摇又让人钦佩。
看起来很可惜的是，老摇忙了一年半，他的自由党候选人和民主党的克里最后却都失败了。不过老摇没拿那个当回事儿，他算是个体验主义者，重过程不重结果。老摇入了自由党，也无时无刻地不在展示自己的自由派观点，比如强烈的反政府情绪，比如绝对支持自由化包括贸易自由或者国界开放等等。我基本上不赞同他的观点，因为我是强力政府的支持者，老摇的观点流于过度理想化，操作起来绝无可能性。

初步了解了美国的基层选举之后，最容易思考的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国家和美国进行对比。这时候，不得不承认，美国选举政治有其独特的优越性，那才是真正的公平、公开、公正。我们也是民主制度啊，可是我们的民主完全流于形式。十七大召开之后的各地方人事任命就看出来，帮派主义甚嚣尘上，国几乎为个人所私有，选举简直成了党的专制工具。我们的政治表面一团和气，实际上死气沉沉，政治和老百姓差不多绝缘了。我们的政治也可以观察，但不过是封建社会分封制的变形，丝毫没有变数，几百年都是一个套路。前一段，大学同学送我一篇他关于希腊民主的毕业论文，毛泽东批判过“言必称希腊”，古希腊民主社会是公元前500年的事儿了，结果我发现两千多年后我们的政治水平还远远没有达到古希腊的水平。我们整个社会的经济水平的确在进步，可是我们不得不承认，我们的政治文化、精神文化、制度文化落后西方可是太多了。我们什么时候能搞个基层直选啊？

总是生活在同一个环境，没有外来的对比，人的思想的确容易封闭僵化，所以看老摇能直击美国选举，我是羡慕得很。我对美国的兴趣，还是在文化对比上，即使在一次选举中，美国文化的多元性也是充满了令人神往的魅力。黑人、纳粹、亚裔等等故事层出不穷，就如同一个旋转不停的万花筒，很美妙。老摇的动人叙述又把我沉寂的思绪勾起来，就是纽约反对布什游行里的那个鸡巴造型（寓意迪克·切尼）的玩具，都令人对自由充满了无限的向往。我现在完全可以断言，不去美国留学一次，定会是终生的遗憾。
林达在序言里说，“这本书是其他书所不能替代的”，我深有同感，最后再向这位勤奋而又善于思考的老摇表示敬意。


老摇：《美国草根政治日记》，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5年。

20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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