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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犹太族的雄狮已征服

犹太族的雄狮已征服

作者:歌剧院幽灵, 刊于《战争史研究》第12期

目录:
一、上帝和圣经的土地
二、从所罗门王朝到内皮尔远征
三、孟尼利克二世和阿杜瓦大捷
四、孟尼利克的改革和身后
五、海尔•塞拉西的前期执政
六、国联闹剧和意大利的入侵
七、意大利的占领和埃塞俄比亚的光复
八、海尔•塞拉西的后期执政
九、革命和动乱
十、尾声

苦难的东方文明古国,在地理造成的封建和专制并存的制度下挣扎。

除了两场熟悉的意阿战争和意埃战争,还有无数的政治阴谋、政变和荒诞的革命……

一、上帝和圣经的土地

说起埃塞俄比亚,人们总是会联想到山。大多数埃塞俄比亚人居住在非洲最大的山岳之上。这是一个多山的国家,以致19世纪的西方人往往把它比喻做“非洲的瑞士”或“非洲的西藏”。从其独特的风光或者从其与世隔绝的程度来看,这两个比喻都有道理。

大约30万个世纪之前,一系列猛烈的火山运动把大量的岩浆倾注到非洲大陆东部的岩层上。剧烈的地壳运动劈开阿拉伯半岛与非洲大陆,在东边的“非洲之角”(Horn of Africa)上升的同时,红海诞生了,纵贯今日埃塞俄比亚国土的东非大裂谷也初露端倪。正在在雄伟壮丽的东非大裂谷中,出现了现代智人的最早祖先。

这段地壳运动周期之后,降雨量增加,在崭新的埃塞俄比亚高原上形成了众多江河。经过年深日久的冲刷,这些江河切开了黑色的火山岩,冲蚀到下面的砂岩和石灰岩层,甚至侵蚀到古老的岩床,在平坦的高原中冲刷出无数条深谷峻峡。这些峡谷对于埃塞俄比亚的历史有很大的影响。他们通常深达数百上千米,因此将埃塞俄比亚高原切割得支离破碎,形成了众多相对独立隔绝的小聚居区。对于企图征服这个国家的入侵者,或是试图统一疆域、开发资源的国王,那些深峡都是无法逾越的障碍。紫红色的峰峦、浓绿色的森林,山巅的白雪、蓝色的湖泊,高山上的寺院、无底的深渊……这些千差万别的风景,全部集中于埃塞俄比亚帝国的古老国土之上。

根据埃塞俄比亚的传说,其开国者是埃塞俄普斯(Ethiops),他是库什(Kush)的十二个子女之一,库什是含(Ham)的儿子、诺亚的孙子。另一个传说声称其统治者的血统渊源可以远溯至犹太人的所罗门王和示巴女王的一次偷情,虽然这种传说带有神话性质,但是从埃塞俄比亚人的种族特征来看,他们和周围的尼格罗人种之间还是存在着一些明显差异的。总的来说,埃塞俄比亚人(阿穆哈拉人和提格雷人)皮肤颜色较淡,体格修长,鼻子高耸,额头广阔,长着狭小的鹰钩鼻,带有一部分闪米特人的面貌特征。

在早期的王国和帝国时期,埃塞俄比亚的统治者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是“白人”种族,看不起周围的“黑人”国家。考古发掘证明早在圣经时代,居住在阿拉伯半岛南部的萨巴人就不断横渡红海,到埃塞俄比亚北部定居。信奉犹太教的萨巴王国给埃塞俄比亚带来了精巧的灌溉工程,以及建筑、艺术和文字,还有犹太教信仰。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今日的埃塞俄比亚地区是希腊、波斯、迦太基等国家的黄金、象牙和奴隶的主要来源。公元前218年,当伟大的汉尼拔将军指挥他的军队向意大利进攻时,其部队中的战象就是阿比西尼亚大象 。

公元2世纪,在埃塞俄比亚北方出现了伟大的阿克苏姆文明,其国王以阿克苏姆城为中心,统一了周围的土地,其疆域直至大海,在极盛时期甚至统治着大海对面的阿拉伯半岛西部。阿克苏姆城内有126座高大的方尖碑,在其长廊环列的古代宫殿中陈列着27个石雕王座,城市的四周散布着水库、、石碑和陵墓。早期的历史参考资料描绘了这个重要的世界性城市。公元64年,希腊的一位无名作者曾把阿克苏姆城的统治者称作“一位卓尔不群的王公,通晓希腊语”。几百年后东罗马皇帝查士丁尼的大使朱利安也用华丽的词藻描述了阿克苏姆城,说它是“全埃塞俄比亚最伟大的城池”。当时它已经成了罗马帝国与波斯之间最重要的国家,其商船队航行到埃及、印度、锡兰和中国。

许多事实表明早期的阿克苏姆帝国受到犹太教的影响。从萨巴王国来的移民使埃塞俄比亚北方的各民族也纷纷改信犹太教,以致后来在埃塞俄比亚形成了被称为“法拉沙人”的黑色犹太民族。而历代埃塞俄比亚皇帝自称为所罗门后裔的传统,也是始于阿克苏姆时期,这个帝国早期好几位皇帝的名字都是列维、大卫、以色列、雅各这样的犹太人名。

公元4至5世纪,阿克苏姆的皇帝们开始信奉基督教,在政治上和宗教上逐渐与东罗马帝国控制下的埃及和努比亚结合在一起。在公元451年的卡尔西顿宗教公会上,来自阿克苏姆的埃塞俄比亚人教士们追随埃及和叙利亚教会代表,信奉阿里乌斯神父提出的一性论观点,同罗马天主教会和希腊正教会发生分歧,这一派基督教徒后来被称为“科普特教派”。后来应东罗马皇帝查士丁尼的要求,阿克苏姆帝国曾出兵红海对岸的萨巴王国,讨伐信奉犹太教、迫害基督教徒的国王祖尔•诺瓦司,使信奉基督教的希米亚王朝重新登基。埃塞俄比亚人还在也门修建了一座宏伟的基督教堂,号称“奈芝兰的克尔白”,试图与麦加的克尔白争胜。

公元540年前后,全球气候出现紊乱,也门境内被称为“现代史以前人类最大、最壮观的土木工程”的马里卜大坝因暴雨而崩塌。即使对于远隔红海的埃塞俄比亚人来说,这也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马里卜大坝的溃决导致也门的生态环境被彻底破坏,而那里1000年来一直是阿拉伯半岛的政治和文化中心。一些人向北迁移到犹太教古城麦地那,其中包括伊斯兰教创始人穆罕默德的曾祖父。马里卜大坝溃决的轰然巨响也是标志着伊斯兰教兴起的第一声号角。其次,在长达1000年的历史中,也门曾是阿拉伯半岛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5世纪之后,阿克苏姆帝国一直通过控制萨巴王国而垄断着红海的商业中心地位。伊斯兰教的扩张以及瘟疫、海盗和战争摧毁了阿克苏姆帝国的众多富庶港口,并大大降低了红海的商业地位。阿克苏姆于570年被波斯帝国逐出了阿拉伯地区,随后又被迫放弃了沿海的领土,其重心逐渐向南移动,对南部的绍阿、咖法和东部的哈拉尔等异教徒地区展开了十字军远征。

随着岁月的流逝,阿克苏姆帝国成为一个内陆国家,变得与世隔绝,成为基督教世界在非洲内陆的一块飞地。976年,为了抵抗不断向南扩张的基督教传教士,一个叫古迪特的犹太教女王 发兵北上,进攻阿克苏姆。她烧毁了许多教堂,夷平了阿克苏姆城,逼得阿克苏姆皇帝从一座山谷逃到另一座山谷。这次起义后来变得无法控制,最后终于终结了存在于世近1000年的阿克苏姆帝国。

继阿克苏姆王朝而起的是定都于罗哈 的扎格维王朝。为了在身份上不低于被赶跑的旧皇族,扎格维王朝的统治者自称是摩西的后裔。这个王朝延续了大概150年,在13世纪因为“不是以色列人” 而被教会推翻。来自南部绍阿地区的名门世族叶库诺•阿姆拉克(Yekuno Amlak)成为所罗门王朝的第一代皇帝。

二、从所罗门王朝到内皮尔远征

圣经旧约和古兰经都提到示巴女王对所罗门王的访问。埃塞俄比亚人认为示巴女王就是他们的马克达女王。埃塞俄比亚王朝的开国神话宣布,有妃七百、嫔三百的所罗门王“毫无疑问地”令马克达女王在回国途中生了个儿子,名叫埃布纳•哈基姆,意为“智慧之子”。这个儿子后来成为所罗门王朝的始祖孟尼利克一世。据说孟尼利克一世后来还去耶路撒冷朝觐过他父亲,所罗门王派以色列的20个贵族少年护送孟尼利克回国,传说中他们临走前偷走了藏有摩西十诫的著名约柜,把它带到了阿克苏姆。

从13世纪的叶库诺•阿姆拉克到1855年去世的约翰尼斯三世皇帝,所罗门王朝在埃塞俄比亚的统治延续了5个世纪,经历了58个“所罗门血统”的皇帝。所罗门王朝的正式国名是阿比西尼亚(Abyssinia),一般认为这个名字来源于阿拉伯语(Habash),意为“混血”,因为阿拉伯人把埃塞俄比亚人视为闪米特族和非洲人的混血后代。这个词后来被葡萄牙人念成“abassia”,拉丁文写成“habsesinia”,最终演变为“阿比西尼亚”的国名。

葡萄牙并不是所罗门王朝时代的阿比西尼亚与之打交道的唯一欧洲国家,威尼斯、西班牙和罗马教廷也和阿比西尼亚互有往来,15世纪时甚至有欧洲传教士提出西班牙卡斯蒂里亚王室与阿比西尼亚的扎拉•雅各布皇帝联姻的建议,但是在14到15世纪,阿比西尼亚与葡萄牙的关系显然要比同别国的来往密切得多,里斯本宫廷同设立在冈达尔城的阿比西尼亚朝廷建立了外交关系,派遣了大使。当1535年阿比西尼亚受到来自索马里地区的伊斯兰教“圣战”大军入侵时,葡萄牙还提供了一批火绳枪,以及由唐•克里斯托弗•伽马 率领的远征队。1542年,400名葡萄牙火绳枪手在阿比西尼亚北方的阿散季湖附近打败了伊斯兰军队,但是不久之后即被土耳其、阿尔巴尼亚和阿拉伯雇佣兵击败,伽马战死。不过,当受到葡萄牙和西班牙支持的耶稣会试图在属于科普特教会的阿比西尼亚树立起天主教绝对权威、导致阿比西尼亚爆发内战的时候,被吓坏了的苏斯尼约斯皇帝在1623年发布公告,驱逐葡萄牙人,恢复了传统的宗教。

17世纪之后,所罗门王朝走向了“拜占庭化”的模式,犹如拜占庭帝国在其衰亡的最后几个世纪所表现出的情景一样,冈达尔的阿比西尼亚朝廷沉溺于寻欢作乐和勾心斗角,政治暗杀盛行,不止一个皇帝被其儿子害死,帝国逐渐呈现出没落衰败的景象。皇帝的权力相对下降,大省的公爵、总督和部落首领的地位上升。到19世纪上半叶,阿比西尼亚帝国已经瓦解为一系列独立的或半独立的王国,“万王之王”的头衔像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一样成为尊贵而空洞的称号,而“埃塞俄比亚”这个名词已经像俾斯麦之前的“德意志”或加里波第和马志尼之前的“意大利”一样成为地理名词。

在这一时期,阿比西尼亚最主要的封建割据王国是北方的提格雷和南方的绍阿,此外戈贾姆、沃洛、锡缅等几个重要的省份也是完全独立的。被无法跨越的深渊峡谷分割成一块一块的埃塞俄比亚高原独特地貌,为各个王国和省份的割据提供了方便,只有埃塞俄比亚教会才是把这些王国维系在一起的唯一因素,以及民族的象征。

1855年,出身低微的提奥多罗斯二世(Tiwodoros II)皇帝结束了所罗门王朝的统治。他击败了众多对手,从约翰尼斯三世皇帝遗孀孟伦皇太后那里接过了皇权的象征,宣布自己为“万王之王”。提奥多罗斯二世统一了埃塞俄比亚高原的核心地区,并试图对死水一般沉寂的封建社会加以改变和发展。他宠信两个英国人,在他们的帮助下试图扩大君主的权威,限制拥有庞大财富的阿比西尼亚教会占有更多的地产,给士兵发饷,修筑道路,购买现代火器和大炮 ,并试图取消奴隶制。

然而提奥多罗斯二世同英国人并不总是情投意合的。他在1863年给维多利亚女王写了一封著名的信,要求英国帮助他从事反对埃及和土耳其穆斯林的战争。英国外交部将这封信放错了地方,忘了回信,再加上英国驻阿比西尼亚领事卡梅伦上尉不合时宜地访问了正与阿比西尼亚为敌的苏丹,令提奥多罗斯勃然大怒,竟在1864年新年的那一天下令用铁链把卡梅伦锁了起来,同时被逮捕的还有另外一名外交官和58名欧洲人。提奥多罗斯宣布这些人将成为人质,直到他接到英国的回信才会释放。1866年,一名为英国外交部服务的伊拉克人拉萨姆带来了英国的回信,满意的提奥多罗斯释放了人质,然而不久之后他的疯癫病再度发作 ,下令把得到自由不久的卡梅伦和其他欧洲人抓回监狱,并写信给维多利亚女王,让她送来一批熟练工匠和各种各样的新式机械,包括制造子弹的机器,来换取这些人的自由。

在1857年印度起义和克里米亚战争中声望一再受损的英国自然无法接受这样的羞辱,于是派遣曾经无情镇压印度叛乱的内皮尔将军(Sir Robert Napier)率部远征阿比西尼亚。1867年12月,内皮尔率领由291艘各种大小的舰船组成的远征队自孟买出发。这是一支古怪的队伍,其中包括13000名英国和印度军人,编为4个英国步兵营和10个印度营,1个英国骑兵中队和5个土著骑兵大队,5个炮兵连和8个工兵连。辎重部队携带了7000顶帐篷、1.5万条毛毯和羊毛袜子,50万磅饼干,10万磅咸肉,3万加仑罗姆酒,此外还包括一大群仆人、妇女,探照灯、电报机、25英里长的电线,14台淡水蒸馏器,以及3万头各种牲畜。这些牲畜包括16000头骡子、3000匹马、5000头牛、8000头骆驼和44只印度象,其中大象被用来驮运宝贵的大炮。

1868年1月2日,内皮尔和他那动物园一般的远征队抵达埃及的马萨瓦港 ,得到消息说提奥多罗斯皇帝正带着8000名武士和6门大炮缓慢地向其大本营马格达拉转移。马格达拉是阿比西尼亚中部高原上一座典型的埃塞俄比亚平顶山,山顶平坦广阔,四周是难以攀登的峭壁。提奥多罗斯即位后烧毁了被视为罪恶渊 的冈达尔城,把所罗门王朝历代皇帝积累的财富都运到了马各大啦,那里是他的都城,也是要塞、隐居所、珍宝馆和国库。

内皮尔远征队沿着风景壮丽奇绝的东非大峡谷缓慢地进军,一路上奋力克服地形带来的困难,有好几次不得不用绳索和滑车将整个辎重车队从谷底吊到山顶,然后再从另一面吊下来。从马萨瓦到马格达拉的距离超过600公里,先头部队抵达里马格达拉400公里的安塔罗后过了四天,部队的主要部分才到达这里。工兵部队试图在比较平坦的地段架设狭轨铁路,运送补给物资,但发现从孟买带来的铁轨竟然有五种不同的粗细规格,要用四种不同的方法安装到枕木上,因此只好放弃了架设铁路的努力,每个士兵不得不背负55磅的物资,同时整个部队每天还要消耗171头骡子所驮的给养。

不过,虽然路途艰难,远征队一路上却没有遭到任何当地人的抵抗,反而不断从沿途得到食物和帮助。被提奥多罗斯征服的那些阿比西尼亚地方诸侯早就对这位“疯皇帝”不满,正好借英兵入侵的机会揭竿而起。2月27日,提格雷的卡萨亲王身披狮皮,率领四千名武士拜访了内皮尔的营地。双方互相馈赠了大量礼物,卡萨答应为英军提供斥候和情报。另外,被提奥多罗斯扣留在马格达拉城堡中的原绍阿王国继承人萨尔•马利安也在一天晚上徒手攀下陡峭的悬崖,投奔反对皇帝的盖拉人部落。卡萨和萨尔•马利安后来依次成为阿比西尼亚皇帝。

3月24日,经过两个半月的艰难行军,内皮尔远征队终于抵达了迪尔迪(Dildi),在这里可以望见远处如城堡一般巍然耸立的马格达拉平顶山。虽然两地之间的直线距离只有40公里,但山路却长达100公里。英军沿着峭壁之间的羊肠小道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前进,两旁是高耸入云的悬崖,这里是发动伏击的好地方。4月11日,耶稣受难节那天,由格布里耶侯爵指挥的阿比西尼亚军队果然在马格达拉山脚下的阿罗季平地(Arogi)对英军发动了袭击。

提奥多罗斯皇帝的军队有30门前膛炮,以及3000名配备火绳枪的士兵,另有数千名使用长矛的武士;英军则装备了先进得多的斯耐德式步枪(Snider Riffle)和火药掷弹筒,因此这场战斗变成了一边倒的大屠杀。阿比西尼亚武士挥舞着长矛和火枪从山巅冲下,在离英军四五十步的距离上一批一批地被火枪击倒,而火药掷弹筒则像烟花一样带着尖啸和火光在阿比西尼亚人中间炸响。战斗持续了一个半小时,皇帝的军队有700多人阵亡,1200多人受伤,英印军队的死亡人数是零。这是一场使人印象深刻的战斗,在清楚不过地刻画出欧洲军队与非洲军队在技术和武器方面的巨大鸿沟。

提奥多罗斯的大势已去,他已经丧失了全部的精锐部队和全部的火炮 。他召开御前会议,商讨如何处置欧洲人质的问题。有的贵族提议将他们统统杀掉,但提奥多罗斯最终还是下令释放所有的人质。城堡的大门被打开,喜气洋洋的拉萨姆带着卡梅伦领事和其他一些欧洲人走出了要塞。提奥多罗斯还给内皮尔的军队送去了大批牛羊,但后者拒绝接受,只要求皇帝“向英国的女王投降”。

4月13日,内皮尔军队用阿姆斯特朗12磅炮和8英寸臼炮猛轰马格达拉的要塞和城堡,提奥多罗斯正在同几名士兵搬运石头阻塞城堡的第一道大门时,一颗炮弹在近旁爆炸,炸死了恩吉达公爵。在列兵詹姆斯•伯根的带领下,一小队英国兵冒着弹雨翻越了第一道城门旁边高达4米的篱笆,同墙内的阿比西尼亚士兵展开白刃战。提奥多罗斯早就扔掉了华美的制服,站在自己的盾牌后面观战。看到第一道大门被英国人攻破,他对站在身旁为其扛枪的维尔德•加布雷武士(Welder Gabre)喊道:“跑吧,我解除你们效忠的义务……至于我自己,我绝不会落到敌人手中!”提奥多罗斯拔出维多利亚女王赠送的手枪,把枪管放到嘴里,然后扣动了扳机。

内皮尔德部队很快占领了整个马格达拉平顶山,藏到山洞里的阿比西尼亚士兵见到英国人不杀俘虏,纷纷从躲藏地走了出来。在攻打马格达拉的战斗中,整个远征队只有15人受伤,无一阵亡。内皮尔释放了关在马格达拉的200多名阿比西尼亚囚徒,其中包括36位国王、亲王和许多重要部落的酋长,他们当中有些人已经被皇帝囚禁了30年。

提奥多罗斯皇帝的遗体由英国人按照科普特教会的最高礼仪予以隆重安葬。他一直想送到英国读书的独子阿莱马约(Alemayehu Tewodoros)被送到英国上学,不过这位皇子后来成了英国阴冷潮湿气候的牺牲品,死于1879年。马格达拉的大炮被摧毁,堡垒的围墙被工兵炸掉,成为一片废墟。

如同八年前对中国的远征一样,英国军队没有在“不适合白人居住”的阿比西尼亚留兵驻守,而是沿着来时的道路匆忙回到了印度 。凯旋回国的内皮尔将军被奉为马格达拉子爵,并获得维多利亚十字勋章。英国人带走了大量战利品,包括五百件以上的珍贵宗教文物和珍宝,其中大多数来自马格达拉的救世主教堂。这些文物中包括15世纪的圣乔治屠龙绘卷,有500多年历史的圣经手抄本,以及几乎全部皇家珠宝。其中提奥多罗斯二世的皇冠在1925年被英皇乔治五世还给了埃塞俄比亚,而一个用优质纯银铸造、精美华丽的科普特大十字架则一直悬挂在英国的伍尔维奇军官学校食堂中。

内皮尔远征的最大政治后果是使欧洲人低估了阿比西尼亚的军事力量。实际上击败提奥多罗斯二世的与其说是内皮尔将军,不如说是精神疯狂的皇帝自己。他有重建自己国家的意志,但没有实现这种意志的手段,他自己的未经驯服的国家终于毁灭了他。

三、孟尼利克二世和阿杜瓦大捷

提奥多罗斯二世死后,阿比西尼亚再度陷入诸侯纷争的时代。凭借内皮尔远征队回国前馈赠的枪炮、弹药和军用物资,提格雷的卡萨亲王先登上帝位,在阿克苏姆古城加冕为约翰尼斯四世。他在阿比西尼亚历史上以“战士皇帝”之名著称,连都城都没有设立,而是带着他的“流动朝廷”奔波各地指挥战斗。

开罗的埃及总督是约翰尼斯皇帝面临的主要敌人。1819年,埃及总督穆罕默德•阿里派伊斯梅尔率远征军入侵苏丹。伊斯梅尔后来成为埃及总督,在埃及推行近代化改革。为了在埃及建立棉花种植业,必须保证灌溉系统的供水,因此必须掌握整个尼罗河流域及其源头,而埃塞俄比亚高原正是青尼罗河的发源地。从1874年到1876年,约翰尼斯四世皇帝的军队曾几次击败伊斯梅尔的军队,这些军队往往有欧洲和美洲的雇佣军官,配备先进的武器。经过几次战斗失利,埃及总督最后只保住了红海沿岸地区,丢掉了阿比西尼亚周围的哈拉尔苏丹国等一系列藩属。

从马格达拉逃跑的萨尔•马利安回到了绍阿,宣布独立,并加冕成为绍阿国王,王号为孟尼利克二世,但是他的一些政敌,如野心勃勃的表弟们和侯爵们,却跑到了约翰尼斯四世皇帝那里, 皇帝进攻绍阿。1878年,孟尼利克弯着腰把约翰尼斯的脚捧到了自己的背上,表示归顺。与一心统一阿比西尼亚的提奥多罗斯二世不同,约翰尼斯四世愿意承认各个国王在其领地内的全部封建特权,只要他们承认他为“万王之王”。双方安排了一项协议,约翰尼斯的太子阿里亚•塞拉西公爵迎娶孟尼利克的女儿佐迪图。

1881年,对埃及及其欧洲代理人的残暴统治感到厌倦的苏丹人发动了声势浩大的起义。当时的埃及总督已经无法控制局势,因为埃及自己也在蹒跚地走向革命。苏丹的狂热穆斯林蜂拥到穆罕默德•艾哈迈德,即马赫迪 的麾下,很快击败了埃及人和欧洲人的小股军队,席卷了苏丹东部的科尔多凡省和红海沿岸地区。

英国和法国不安地注视着马赫迪运动的发展,这个运动已经给英法两国对尼罗河上游地区的领土野心带来了严重的威胁。英国人想到了10多年前同还未成为皇帝的卡萨所订立的那个同盟,因此于1884年派休伊特少将访问阿比西尼亚,试图与其结成盟友。

约翰尼斯四世皇帝一直警惕地注视着苏丹的动向,十几个世纪以来,阿比西尼亚一直自居为基督教信仰在非洲蛮荒大陆的唯一捍卫者。马赫迪的野心并不局限于苏丹,他对周围的国家都宣布了“圣战”,并试图用伊斯兰教的狂潮淹没埃塞俄比亚这座基督教孤岛。在这样的局势下,阿比西尼亚在1884年6月3日与英国签订协议,两国结成联盟,反对马赫迪的狂热“托钵僧”(dervish)。根据协议,阿比西尼亚收回了西北部原来由埃及统治的波格斯地区,并派出部队解救苏丹的几处埃及驻军。在整个混乱的苏丹,只有阿比西尼亚援助的这几处驻军得救,坐镇喀土穆的戈登将军和其他人都丧了命。

1887年,马赫迪军队入侵阿比西尼亚西北的戈贾姆,很快席卷了这个王国。1889年,约翰尼斯亲率军队进攻戈贾姆王国边境要塞加拉巴特,不料在那里战死,连尸体都被苏丹人夺走。此前皇太子已经中毒而死,皇帝的另一个儿子曼加夏是私生子,因此绍阿国王孟尼利克二世凭借其女儿的联姻关系,宣布自己为阿比西尼亚的皇帝。

孟尼利克二世的统治从1889年延续到1913年。这是维多利亚和爱德华的时代,是柏林会议的时代,是“英国治下的和平”(Pax Britannica)的时代,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与孟尼利克同时期的中国光绪皇帝、日本的明治天皇、暹罗的拉玛五世朱拉隆功王分别以其成功的或失败的维新运动而流芳后世,而孟尼利克二世也以他独特的、将阿比西尼亚带入近代文明国家行列的改革努力而闻名。

孟尼利克改革的第一步是统一分裂的各个王国。他在1881年建立了亚的斯亚贝巴城,城名意为“新鲜的花朵”,将国都从安科巴尔搬迁到此。当时的绍阿远离阿比西尼亚的文化中心地区,被一些王国视为“南蛮”,然而正是这一地理位置使得孟尼利克得以先从较弱、较原始的西南和南方诸邻邦开始下手,逐步统一全境,恢复古代曾经属于埃塞俄比亚宗主权范围的版图。1893年,孟尼利克征服了西南的沃拉姆王国,接着是坎塔、康托、坎马、冈马……1897年,南方的大王国咖法被占领,由黄金和羽毛镶嵌的咖法王冠、以及白银乌木的国王御座被作为战利品运到亚的斯亚贝巴。

与被彻底征服的南方诸王国相比,阿比西尼亚北方只是在被击败后勉强地承认孟尼利克的皇帝身份。造成这种局面的主要原因是提格雷位于北方,而已故的约翰尼斯四世皇帝来自提格雷,因此提格雷人对于一个绍阿人登上“万王之王”的宝座并不那么热衷。另一个重要原因是,柏林会议之后,意大利已经开始对阿比西尼亚流露出不祥的兴趣,而北方各王国的统治者看到了纵横 的好机会,纷纷试图同意大利人建立联盟。

19世纪末,试图进入东非的主要欧洲势力有英、法、德、意四国。马赫迪起义爆发后,英国被迫同德国达成协议,大致按照今天肯尼亚—坦桑尼亚一线划分了各自的势力范围。英法两国对“非洲之角”的渗透在苏伊士运河竣工后变得激烈起来,法国试图建立起从西苏丹 到东苏丹 的东西殖民地,英国则提出了著名的“2C计划”,从非洲地图顶端的开罗到底部的开普敦,将非洲东半部各殖民地打通成一片。当时法国已经在西非立稳脚跟,因此英国的当务之急是把已爬上东非海岸的那支法国手砍下来,或者至少绑起来。

英国赞同意大利对非洲东北部的野心,因为他们害怕法国在尼罗河流域的扩张。然而意大利国力贫弱,虽然有强烈的殖民欲望,却不能为其殖民扩张提供强大的实力后盾,其殖民欲望往往因与其他殖民国家发生冲突而得不到满足。德国首相俾斯麦曾经嘲笑意大利人“带着满嘴蛀牙而又有一幅极好的胃口,来到非洲大陆”。

1869年,意大利鲁巴蒂诺耶航运公司从埃及手中购得阿萨布湾的一小块土地和红海的几座小岛,以此作为加煤站。1879年,克里斯庇首相(Francesco Crispi)代表政府买下该公司的辖地,宣布阿萨布成为意大利殖民地。在英国的支持下,意大利人从阿萨布湾向内陆推进,又利用约翰尼斯四世皇帝与各独立王国陷入纷争的机会出兵占领了红海最好的天然港口马萨瓦,逐渐在埃塞俄比亚沿海一带站稳了脚跟。

约翰尼斯四世皇帝死后,意大利试图从正在分崩离析的阿比西尼亚帝国中多捞取一些东西,于是在1889年同其传统盟友孟尼利克二世签订了《乌查里条约》,以提供财政支持和武器弹药为代价,宣布整个埃塞俄比亚海岸都接受它的“保护”,并将其命名为“厄立特里亚”(Eritrea,源自希腊语“eritros”,即红海之“红”)。

孟尼利克很快认识到《乌查里条约》不过是刺激了意大利的野心,那个条约的阿姆哈拉文本第十七条写道,阿比西尼亚政府“可以在意大利政府的协助下同欧洲各国君主交往”,意大利文本则把这一段文字改为“阿比西尼亚对其他国家的交往必须通过意大利政府”,也就是说阿比西尼亚沦为意大利的保护国。这一手法此前在更原始更落后的地区屡试不爽,孟尼利克却是一个有政治阴谋史长达数千年的基督教国家的君主,他很快发现了意大利人的阴谋,于是宣布不承认该条约的合法性,即便意大利人提出贿赂他200万发子弹也没有用。

意大利于是开始培养已故约翰尼斯四世皇帝的私生子曼加夏公爵充当其新代理人,并将提格雷变为其活动基地。但是连年饥荒和战乱摧毁了提格雷王国的实力,意大利允诺的援助也久久没有运到,1894年6月,曼加夏被迫向孟尼利克二世效忠,并宣誓倒戈同意大利人作战。其他的国王和公爵也纷纷步曼加夏的后尘,投到皇帝麾下。

意大利的增兵和军事行动逐渐唤醒了埃塞俄比亚的民族主义,同时也减少了意大利利用埃塞俄比亚传统的封建制度和地区分歧来分化各个王国的机会。孟尼利克现在开始有时间对付意大利的野心,当意大利军队对埃塞俄比亚高原内陆地区的领土“探险”受到孟尼利克的阻挡后,双方爆发公开的冲突就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了。

意大利军队先动了手。在厄立特里亚总督巴拉蒂里将军(General Oreste Baratieri)的指挥下,他们发动突然袭击,占领了历代埃塞俄比亚皇帝的加冕地阿克苏姆,随后又占领了阿迪格拉特、阿杜瓦,以及提格雷王国首府马卡累。但是意大利的胜利只是暂时的,孟尼利克已经召集了一支军队,向北方荒野险峻的群山挺进,试图同意大利一决雌雄,从罗马的巨兽虎口中夺下提格雷。

在此前的许多次小规模战斗中,意大利人如同其他第一次接触到非洲部落的欧洲殖民者一样,充分体会了进步的科技带来的威力。1885年3月在萨巴古马(Sabarguma)的一次冲突中,意军仅靠升起侦查气球就吓退了进攻的提格雷军队。另一次战斗中,夜间探照灯使得提格雷武士们惊恐万分,抛下武器四散逃窜。骄傲自大使意大利人忘记了另一种教训:1887年1月26日,一支550人的意大利部队在萨提地区(Saati)被提格雷军队引入一条山谷,在那里全军覆没,430人战死,82人重伤。

拿下马卡累后,巴拉蒂里将军回到国内,被当成民族英雄受到热烈欢迎。当他走入国会时,全体议员起立向他致意。实际上巴拉蒂里的行动已经远远超出了意大利政府所允许的范围,但是他靠声望赢得了政府和人民的支持,转而赞同其庞大的远征计划:吞并除绍阿以外的整个埃塞俄比亚,并将孟尼利克“装在笼子里运回罗马”。

在好战气氛的鼓噪下,克里斯庇内阁大幅度提高了厄立特里亚殖民地的预算,巴拉蒂里籍此组建了一支25000人的殖民地部队。这是一支混杂的部队,其成员既包括征募的普通意大利士兵,又包括厄立特里亚的土著部队(askari)和意大利最精锐的阿尔卑斯山地步兵。另一方面,阿比西尼亚帝国的军队规模为19.6万人,其中一半士兵配有先进的西洋后膛步枪。依靠出口黄金、白银、咖啡、奴隶和麝猫香,阿比西尼亚购回了很多现代化的武器。除了步枪和子弹外,出洋采购的阿比西尼亚亲王们还在法国、比利时和英国订购了30门山炮、12门臼炮、300具炸药筒和5000发炮弹。

巴拉蒂里曾经是加里波第将军“红衫队”的老战士,有极丰富的作战经验。占领了提格雷的主要城市后,他下令军队转入驻防状态,固守已占领的各个要塞。1895年12月7日,一支1300人的厄立特里亚士兵在阿拉季湖附近的阿拉吉平顶山被一支3万人的阿比西尼亚部队伏击,其指挥官托塞利少校与手下士兵全军覆没。不久之后,哈拉尔总督马康南公爵 率领的另一大群武士包围了马卡累,这里驻扎着1200名意大利士兵。在长达45天的围城战中,阿比西尼亚士兵奋不顾身地对堡垒发动了一次又一次的进攻,不过尽管他们表现出惊人的勇气和决心,但由于缺乏大炮这样的攻城武器,最后不得不允许意大利军队按照军礼列队走出堡垒,撤退到阿迪格拉特。

把马卡累拿到手后,孟尼利克给意大利国王翁伯托一世写信,提议讲和。但是马卡累的丢失被意大利人视为对国家和军队的羞辱,国内的政治压力逐渐增大,克里斯庇向巴拉蒂里拨款2000万里拉,并且派出了新的援军。

巴拉蒂里的作战计划非常简单:将阿比西尼亚人引诱到他构筑的防御阵地前,然后加以全歼。但是阿比西尼亚军队并没有进攻阿迪格拉特,而是占领了阿杜瓦,对阿迪格拉特形成侧翼包围之势。巴拉蒂里在阿杜瓦东部的萨乌里亚(Saruia)构筑了一条新的防线,在那里设下20000人和56门大炮。出于保存实力的目的,阿比西尼亚军队拿下阿杜瓦后没有继续前进,双方耐心地等对方先采取行动,一等就是两个月。

孟尼利克的皇后泰图下令在从绍阿到提格雷的道路上建立了一系列补给站,皇帝的亲卫队一直衣食无缺,亲王和公爵们的部队一度也吃得不错,士兵们随身携带的“野战干粮”(sinq) 在出征两个月后仍没有动用。不过,要供应十几万张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和意大利人的长期僵持下,阿比西尼亚方面的粮秣补给变得困难起来。每向阿杜瓦运去一驮粮食,就得在内地筹措五倍甚至十倍于此的数目。许多来自部落的士兵纷纷离队觅食,或者干脆返回老家。眼看自己的军队因疾病、饥饿和开小差而一点点地瓦解,孟尼利克不得不在1896年2月底做出决定,如果到3月中旬意大利人仍蜷缩在堡垒后面的话,他将不得不解散军队,班师回朝。但是,在撤兵之前,他决定再采取最后一次计谋。

在同意大利人的战斗中,孟尼利克二世以及统帅军队的亲王和公爵们多次成功地运用了1000多年来在阿比西尼亚一直娴熟使用的一整套计谋和诈术,包括制造假象、散布假情报、声东击西的战术等。孟尼利克设法诱骗意大利人,令他们相信整个阿比西尼亚军队即将因为大批人在圣母玛丽亚节(3月25日)期间去圣城阿克苏姆朝拜而削弱,从而诱使意大利军队在他们选定的时间发起进攻。

意大利人的情况更惨。由于缺乏驮兽和恶劣的路况,阿迪格拉特守军眼看就要断粮,配给已经减少了一半,部队减员达2300人之多。只有发动一场攻势才能打破僵局。急需一场胜利来巩固自己政治地位的克里斯庇首相于2月25日给巴拉蒂里发去一封电报,指责他胆小、懦弱。巴拉蒂里被激怒了。他召集手下的高级军官征询意见,众人也一致建议他发动攻击。2月29日傍晚,固守萨乌里亚的四个意大利旅开始向阿杜瓦进军。

在随后一天发生的阿杜瓦战役中,意大利军队遭到了空前可耻的失败。在来时的17700名意军官兵中,只有7600人最终逃回厄立特里亚,11000条步枪和全部56门大炮也被阿比西尼亚人缴获。巴拉蒂里将军的军事生涯结束了。几个月前他还作为英雄接受人们的欢呼,现在却声名扫地。阿杜瓦崩溃的消息传回罗马后,在意大利的各个城市里,愤怒的人群走上街头抨击政府,克里斯庇首相及其内阁狼狈下台。

意大利人长久地记住了这场耻辱,阿比西尼亚人则赢得了几代人以来前所未有的光荣。7000名阿比西尼亚武士在阿杜瓦战死、1万多人受伤,虽然胜利的代价十分沉重,但是这次胜利后来被誉为“汉尼拔时代以后,非洲人打败欧洲人的一次最著名的胜利”。伦敦《观察家报》也用同样的口吻评论说“意大利人遭到了重创……他们遭到的是白人在非洲前所未有的惨败”。

孟尼利克下令陈兵于厄立特里亚边界,但是出乎众人的预料和期盼,他没有下达进攻的命令。在10月23日签订的“亚的斯亚贝巴和约”中,虽然意大利人废除了“乌查里条约”,承认阿比西尼亚的主权完整和独立,但却得到允许,继续占领厄立特里亚。孟尼利克根本就不想打仗,而是宁愿通过谈判解决问题。孟尼利克仍然认为主要应该向更南边的领土扩张领土,害怕过多地消耗力量。而且他知道播种期即将到来,他手下的武士们不久将纷纷回家播种耕作。孟尼利克对意大利的殖民野心也了解得很透彻,厄立特里亚是意大利这个小小的殖民帝国里最值钱的一块领土,丢掉这里将迫使意大利拚出全力来与他作战,而这样的仗是他打不起的。

在阿杜瓦战役之后,欧洲国家立即承认孟尼利克的阿比西尼亚是一个十分现实的政治力量,外国顾问、大使、特使乃至纯粹的冒险家在这场战役后蜂拥而至。孟尼利克娴熟地运用拜占庭式的外交手段,对各国分别加以笼络和照顾。对于法国人,他答应秘密支持其对上尼罗河流域的野心,换得法属索马里的一块领土;对于英国,他答应支持其反马赫迪的战争,以使英国人同意阿比西尼亚进口的货物自英属索马里免税过境;对于马赫迪,他许之以商业条约。在欧洲之外,阿杜瓦的战报传遍了世界,在海地、在黄金海岸、在美国和南非的黑人中激起了强大的种族自豪感,阿比西尼亚成为全世界黑人知识分子和宗教领袖心目中的圣地。

阿杜瓦战役击败的不仅是意大利的野心,也将十个世纪以来埃塞俄比亚的与世隔绝一扫而光。孟尼利克二世带着他的国家走上了现代化的进程。

四、孟尼利克的改革和身后

挤满亚的斯亚贝巴宫廷的欧洲顾问和冒险家为孟尼利克二世皇帝制定了各种诱人的军事和商业计划,尽管这些计划并不总是有相应的预算作为其经济后盾。孟尼利克想提奥多罗斯皇帝一样关心国家的现代化,他经常听取外国人的意见,尤其是法国人的。法国顾问卡西米尔•默东(Casimir Morton-Vidailhet)对他的影响尤其巨大。日本和中国的洋务运动使这位非洲皇帝印象深刻,1897年,他向一位即将去北京的英国外交官询问:“中国的工业建设取得什么进展?他们制造大炮吗?”

阿杜瓦战役后,亚的斯亚贝巴以惊人的规模扩大起来。这座城市最初只是在荒野中建立起来的军营式城镇,皇帝把城市里的土地东一块西一块地赠给亲王和公爵们。但是到1900年,这里已经发展成为一个有规模的城市,常住人口达到7万,此外还有5万不需要办理暂住证的流动人口。在市区东南的山岗上修建了迷宫一般错综复杂的大皇宫,俄国工程师修筑了桥梁,法国人修筑了火车站和通往吉布提港的铁路,德国工程师在贵族住宅区架起电线和路灯,丹麦人带来了电话和电报业务。不过亚的斯亚贝巴缺乏木材,随着越来越多的工程开工,孟尼利克开始考虑迁都的问题。皇后在西边55公里以外的地方选好了都城的新址,并取名为“亚的斯阿拉姆”(Addis Alam,意为“新世界”),不过默东提出了另外一个解决办法:他从澳大利亚引进了大量桉树苗,这种速生的树木很快为皇帝的建设工程提供了大量木材,并且美化了帝国首都的风景和空气。

孟尼利克的近代化为许多欧洲人提供了机会,甚至连意大利的承包商和工程师都在战后的阿比西尼亚找到了大量工作:他们设计并修建了阿比西尼亚第一条现代化公路,连接起首都和亚的斯阿拉姆。来自圣彼得堡的俄国医生在亚的斯亚贝巴开设了第一家现代化医院,即俄国红十字会医院。在首都建起了大量宏伟的建筑,包括新成立的国家银行、孟尼利克二世贵族学校、泰图皇后创办的“皇后饭店”(Etege Hotel,也用作国宾馆),某些“高尚住宅区”甚至安装了自来水和下水道。政府创办了第一份阿姆哈拉文报纸,随着印刷厂和其他近代化工厂(包括一家子弹工厂、郊区的一座小型水力发电站等)的成立,在亚的斯亚贝巴首度形成了这个国家几千年以来从未有过的一个新阶级——工人阶级。为了使他们准时上班,在皇宫前的广场上安装了一座巨大的钟表。欧洲人开办的饭店、餐馆、酒店、裁缝店、磨粉厂、面包店、铁皮厂、屠宰场如雨后春笋一般纷纷出现。他们改变了阿比西尼亚人传统的生活方式,用烤炉烘焙出来的欧式长条面包取代了苔麸粉烤制的传统大饼(enjara),用美国“胜家”缝纫机作出来的洋服取代了传统的阿姆哈拉长袍。人们开始从肉铺买肉,而他们的父辈要吃肉时只能屠宰自家的牲畜。去酒馆喝酒取代了在家独酌的习惯。

孟尼利克的国家银行 还发行了自己的货币。此前几个世纪里,阿比西尼亚的流通货币一直是奥地利的塔勒(Thaler),又称“玛丽亚•特蕾莎银币”。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铸有这位胖胖的奥地利女王头像的银币几百年来一直为阿比西尼亚、东非乃至阿拉伯的各个部落所喜爱和接受。新货币的名称是“元”(dollar),在法国铸造,重量和成色与老的玛丽亚•特蕾莎银币相同,正面是孟尼利克二世头像,四周环绕着引自圣经的铭文“埃塞俄比亚向上帝伸出了她的双手”,背面是犹太族的雄狮浮雕。不过在后来的半个世纪里,新货币一直没能取代玛丽亚•特蕾莎银币的地位。在奥地利人的帮助下,1910年在皇宫里设立了铸币厂,用于铸造辅币,位于伦敦的托马斯•德拉茹印钞公司还为阿比西尼亚银行设计了票面精美的纸币和邮票。

总的来说,孟尼利克二世取得了许多成就,而且在国内外都受到尊重。除了厄立特里亚以外,他维护和扩大了古埃塞俄比亚的领土,恢复了秩序,制服了不安分的国王和公爵们。不过,要是把阿比西尼亚的统一说成“形式上的统一”倒也不过分。阿杜瓦战役后,皇帝的军队在班师回朝的路上不断同当地部落发生冲突,最后还在盖拉人手下吃了一场大败仗,死亡人数超过了阿杜瓦战场上的伤亡。在孟尼利克二世统治时期,绍阿以外各王国及行省的态度像埃塞俄比亚的地形一样,是不利于建立集中制的国家机构的。

1901年,戈贾姆国王塔克尔•海马诺特去世,传说他是被毒死的。1906年马康南公爵去世,他是皇帝的表弟,曾被当作帝位的假定继承人。同年,野心勃勃的曼加夏公爵也去世了,他是孟尼利克帝位的最大威胁。孟尼利克二世不久也病了,1908年他因中风而几乎完全瘫痪。争夺权力的阴谋迅速像乌云一样密布,贯穿阿比西尼亚政治史的阴谋、反叛和突然死亡再度登上舞台。

半死半活的孟尼利克二世皇帝一直拖到1913年。他中风前曾指定外孙埃雅苏公子(Lej Iyasu) 为继承人,并成立摄政委员会对其加以辅佐。他去世后,宫廷阴谋迅速围绕这个17岁的孩子展开。出身于北方的泰图皇后试图让她的侄子古格萨•沃雷公爵继承帝位,恢复所罗门王朝,并将首都迁回冈达尔,任凭绍阿成为半独立的国家。但是这个企图在绍阿贵族的抵制下未能实现。

埃雅苏继位后称为埃雅苏五世,他知道自己的地位非常脆弱。他父亲米海尔公爵曾是一个虔诚的穆斯林,被约翰尼斯四世皇帝征服后才被迫皈依基督教,因此埃塞俄比亚教会对皇帝信仰的坚定性经常犯嘀咕,而获得教会的支持对于一个要巩固其地位的皇帝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另外,遥远地平线上出现的世界大战阴云也在埃塞俄比亚高原上投下了阴影。

埃雅苏皇帝是由德国保姆带大的,自幼对德国抱有好感。法国的商业势力仍然在他的国家居于首位,但德国人扩大了势力。在德国人的帮助下,埃雅苏将孟尼利克时代的税务和土地所有制改革继续下去,建立政府财务审核系统和阿比西尼亚最初的警察队伍,这些警察身穿英国的卡其布制服,佩戴德国进口的毛瑟枪。虽然从欧洲进口枪支、子弹和其他货物都要通过欧洲代理商,但阿比西尼亚政府也曾向欧洲派出过代表团,代表团里的公爵和侯爵们兴致勃勃地参观了埃森的克虏伯炮厂和钢铁厂,直接向他们订购了8门榴弹炮和大批炮弹、炸药,以及供皇帝专列用的1台机车和3节车厢。在阿尔弗雷德•卡虏伯的钢铁巨宅中,陈列着好几张埃雅苏王子赠送的狮皮,就是这次奇特访问留下的纪念品。

1914年8月,协约国和同盟国之间酝酿已久的最后摊牌终于到来,阿比西尼亚已无法回到与世隔绝的状态,不可避免地卷入了两大国家集团之间的争斗。1915年意大利参战之后,阿比西尼亚的领土被协约国团团包围。在这年4月26日签订的英法意三国协定中,英法瓜分了德国的殖民地,同时两国将“尊重并支持意大利在厄立特里亚、索马里和利比亚、以及同英法殖民地接壤的地区调整边界的愿望和要求”。

这样,阿比西尼亚帝国被英法意分割成三个势力范围,而且三国的殖民地阻断了阿比西尼亚通往大海的道路。而德国在阿比西尼亚周围没有占领任何领土,因此它似乎可以选择同德国结成同盟,从英国、法国和意大利的占领下夺取非洲的领土,来扩大帝国的版图。作为对该协定的反措施,埃雅苏皇帝决定改善同德国和土耳其的关系,他向德属东非当局派去了使者。

英法意三国驻亚的斯亚贝巴公使迅速展开反扑行动,他们很快同绍阿贵族集团和埃塞俄比亚教会取得一致意见:这个危险的皇帝必须废黜。精心制造的谣言开始在宫廷和贵族中流传:埃雅苏已经秘密皈依伊斯兰教;他向土耳其总领事送去了新国旗,把犹太族的雄狮改成了新月;他修改了家谱,把默罕默德列为始祖;它将宣布埃塞俄比亚服从奥斯曼哈里发的最高宗教权威……从喀土穆运来了大批中伤埃雅苏的宣传画和小册子。有历史学家甚至称有名的T.E.劳伦斯上校在前往阿拉伯地区之前曾经于1915年潜入阿比西尼亚,在开罗英军中东总司令部的指挥下策划反对皇帝的宣传活动。这个传说虽然无法证实,但也相当说明问题。

1916年9月12日,英法意公使联名向惊恐不安的阿比西尼亚外交大臣递交了一份最后通牒,宣称如果阿比西尼亚继续采取支持其敌人的行动,三国将采取军事干预手段。大多数大臣和贵族都对50年前灾难性的内皮尔远征记忆犹新,他们决定推翻正在巡视哈拉尔省的皇帝。

9月27日“圣十字架节”那天,陆军大臣哈布塔•乔治斯武士(Fitawrari Hapte Giorgis)通知参加国务会议的各位大臣召集起自己的私兵,然后召开国务会议,决定废黜皇帝。他们在会后去找埃塞俄比亚大主教马特奥斯十世(Abuna Matewos),对他说“我们决不向伊斯兰教屈服!我们不愿意看到国家被心怀恶意的叛教者埃雅苏公子送给外国人。他正在把我们的国家推向毁灭!”大主教犹豫了片刻,同意在他们写好的公告上署名。这个公告宣布孟尼利克二世皇帝的女儿、埃雅苏的继母佐迪图为女皇,已故马康南公爵的儿子塔法里•马康南担任摄政和帝位继承人,并且宣布一切不对新主人效忠的人“都会招致圣父、圣子、圣灵、十二使徒和尼西亚公会三百一十八名神父的愤怒,受到阿里乌斯的诅咒和犹大的谴责”。公告结尾部分宣布,“用我的谦卑的声音,我把埃雅苏公子革出教门”。经过短暂的战斗,埃雅苏及其父亲米海尔公爵战败。米海尔被铁链锁着押回亚的斯亚贝巴,然后送到一座湖中小岛囚禁;埃雅苏则在东北部的沙漠中流荡了数年,直到1921年才被抓到。1936年秋天,这位失意的前皇帝神秘地死于囚禁中。

五、海尔•塞拉西的前期执政

佐迪图女皇手里没有多少权利。她与塔法里公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女皇只接受过一点点教会教育,极端保守,笃信宗教,不会讲任何外语,对外国人表现出明显的恐惧和厌恶。

塔法里公爵的血统通过其父马康南•沃德迈克尔•古格萨公爵的祖母上溯到她的祖父,自称有所罗门血统的绍阿国王萨尔•塞拉西,因此他同皇族多少有点儿亲缘关系。但是使他获得显赫地位的与其说是“所罗门血统”,不如说是他自青年时代就表现出来的干练和努力。塔法里的父亲马康南公爵曾经代表孟尼利克皇帝参加英王爱德华七世的加冕典礼,不止一次去过欧洲,他让儿子自幼从法国传教士以及首都的孟尼利克二世学校接受现代化的教育。由于这些原因,塔法里对于使阿比西尼亚走上现代化道路的迫切性比女皇体会更深。

由于极力加强中央政府的权力,削弱地方权贵的封建势力,塔法里被视为国内进步政治力量的代表。塔法里的改革遭到了以陆军大臣哈布塔•乔治斯为中心的保守派的反对,年轻的摄政不得不建立起自己的军事力量,作为推行改革的后盾。1916年,他聘请俄罗斯帝国的军官来训练一支宫廷卫队 。在塔法里周围逐渐聚集了越来越多的支持者,主要成员是一批接受过现代教育的青年贵族。

1923年,阿比西尼亚在国际政治舞台上取得了一项重大成果:经过数年的申请和审批,日内瓦的国际联盟终于接受了阿比西尼亚的入盟申请。当时国联的一个委员会一直在搜集有关各国奴隶制残余的情报,关于阿比西尼亚的情报是骇人听闻的:这个国家不仅存在奴隶制度,而且还有“狩猎”和贩卖奴隶的恶习。长久以来,奴隶一直是阿比西尼亚帝国的主要出口商品之一 。直到埃雅苏皇帝当政时期,向南方派出“狩猎队”兜捕奴隶的行动仍在进行。塔法里当政时期曾为制止这些恐怖行为作了一些努力,但是他的行动既不坚决,而且除了在他自己的采邑哈拉尔省绞死一些奴隶贩子外似乎也没有什么成效。根据这个理由,英国代表建议把阿比西尼亚的入盟时间推迟到塔法里的改革取得满意结果时再予以考虑。法国人和意大利人疑心英国反对的真正原因是想吞并青尼罗河的发源地,从而控制尼罗河水源 ,因此给予阿比西尼亚有力的支持。后者终于在作出保证取消奴隶制度和奴隶贩卖的诺言后被接纳加入国联。

1924年,塔法里公爵对欧洲各国进行了广泛的访问。为了让统治帝国的贵族阶级亲眼目睹阿比西尼亚同欧洲的巨大差距、了解实行现代化的迫切性,同时更是为了保险起见,他命令国内最有势力的贵族陪同他出国。塔法里一行先经埃及前往圣地耶路撒冷,向那里的埃塞俄比亚锡安山圣玛丽亚教堂施舍了一大批捐赠,然后前往希腊、意大利、瑞士、法国、比利时、卢森堡和英国,并以私人身份访问了德国和瑞典。在意大利,塔法里拜会了罗马教皇和新上台的意大利首相墨索里尼,并在奎里纳尔宫,由意大利国王维克托•爱曼纽尔三世授予他“天使报喜大勋章” 。在英国,塔法里公爵接受了剑桥大学授予的名誉学位。

这次访问改变了一些贵族的保守态度,欧洲的富庶繁华、欧洲的科技、欧洲的工业和欧洲的强大军事力量给他们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塔法里回国时为女皇带回了56年前内皮尔远征时掠走的提奥多罗斯二世的皇冠,然而他试图为阿比西尼亚区的一个出海口的努力落空了。

在20年代,阿比西尼亚缓慢地实现着自己的现代化进程。一些知识分子认为日本的经验最值得仿效,这些人后来被取了个“日化派”(Japanizer)的绰号。他们仿照明治维新的经验,试图通过教育强国的手段实现现代化,在全国创立了许多新式学校,其中绝大多数得到了塔法里公爵的资助。

1926年,反动改革最力的两个保守派头头相继死亡。第一个是竭力反对废除奴隶制的陆军大臣哈布塔•乔治斯,这个老军阀得知释放奴隶的公告后曾愤怒的说:“什么?难道要我妻子亲自从井里背水吗?”第二个是年迈的埃及人、埃塞俄比亚大主教马特奥斯十世,年轻摄政对罗马教皇的拜访曾令他非常恼火。西里尔四世(Abuna Kyrllos IV)成为新的埃塞俄比亚大主教,比起其前任来,他更支持摄政的改革事业。阿比西尼亚裔的彼得罗斯、亚伯拉罕、马尔克斯和卢卡斯四位神父也首度出任以前一直由埃及人出任的教区主教。

此后两年里,佐迪图女皇的保守一如既往,同时却越来越厌恶宫廷政治,将兴趣和精力转移到其道和修建教堂上。其中部分原因可能是出于内疚,因为她认为自己取代埃雅苏为皇的举动违背了父亲的遗愿;同时也是出于悲哀,因为她在绍阿贵族的压力下被迫离弃自己的第二任丈夫古格萨•沃雷公爵 。

与此相反,塔法里公爵进一步剪除国内的保守派政治势力,他在1928年1月逮捕南方锡达莫省总督巴尔查侯爵(Dejazmatch Balcha)所用的手段,就是传统的埃塞俄比亚宫廷阴谋的典型例子。

巴尔查是典型的老派阿比西尼亚贵族,反对废除奴隶制,把治下的省份当成自己的采邑,不向中央上缴一分钱赋税,此外还曾轻蔑地称塔法里公爵是“半人半蛇”的化身。巴尔查轻蔑地不理睬摄政的传唤,但他不久又接到了据说是“佐迪图女皇”交给他的第二封来信,信中要求他带兵进京推翻摄政。于是,这位太监侯爵 带着1万人向亚的斯亚贝巴进军。巴尔查把部队安置在首都近郊的尼法斯山谷,塔法里公爵邀请他赴宴,于是他带着600人进了城。摄政安排的晚宴极其精美,菜肴丰盛,还有很多美酒,巴尔查侯爵和手下的亲信很快喝得醉醺醺了。这时,塔法里的亲信卡萨•海卢公爵带着一辆卡车来到尼法斯山谷,车上装了20袋玛丽亚•特蕾莎银币,还有一袋河马皮鞭子。卡萨•海卢向巴尔查的士兵宣布已经任命新的锡达莫总督,因此老总督的私人军队必须解散。那袋鞭子很清楚地表明不接受这个事实的人会遭到什么待遇,因此士兵们纷纷上缴了武器,每人领到10块银币,高高兴兴地返回自己的家乡去了。等巴尔查临走时恶狠狠地暗示他会带兵干涉摄政的改革、并趾高气扬地带着亲信离开皇宫,回到兵营后却发现那里的士兵已经跑光了,兵营还被摄政的军队用机枪包围了起来。这位太监侯爵不假思索就拨转马头跑回城里,冲进恩托托山丘上的拉古埃尔教堂,敲响了教堂的大钟。根据阿比西尼亚传统,敲响这个钟的人都可以得到皇室的赦免,但是塔法里仍然在教堂门口架上机枪,勒令侯爵在24小时内投降。巴尔查后来被囚禁了两年,然后遁入修道院隐居。后来在反抗意大利入侵的战争中,这位年迈的侯爵英勇战死。

为了剥夺塔法里公爵的权力,将阿比西尼亚拉回中古封建的旧秩序中,宫廷内残存的保守势力在1928年9月进行了最后一次不成功的阴谋尝试。他们让女皇把摄政召入大皇宫,皇宫警卫队长将其随从党在门外,然后佐迪图女皇指责摄政企图废黜她。塔法里向窗外望去,看到孟尼利克二世巨大陵墓上架设的机枪,他没有留下来与女皇争辩,而是立刻向大门跑去,喝令用枪口对着他的皇宫警卫队士兵把大门打开。塔法里公爵的妻子孟伦贵妇也听到了宫内发生阴谋的消息,于是迅速召集塔法里的5000人私人卫队,派他们进攻皇宫,同时通知其他改革派贵族发生政变的消息。

由于皇宫警卫队寡不敌众,皇宫的大门很快被塔法里的卫队攻破,塔法里公爵骑马返回了自己的住所。宫廷外,改革派贵族取得了罕见的空前一致,纷纷率兵前往大皇宫前面的广场,高声向楼上质问女皇。为了平息众人的怒火,女皇宣誓说这个阴谋与自己无关,授予摄政塔法里以一直想得到的“国王”(Negus)爵位,并宣布由摄政全权负责一切政务。驻亚的斯亚贝巴的西方外交官意味深长地预言说,这一年11月在首都举行的国王加冕典礼将是不久之后皇帝加冕典礼的彩排。

女皇的前夫古格萨公爵早就不喜欢塔法里,他于1930年3月在北方的冈达尔举起了叛旗,带着1万名士兵、10挺机枪和2门大炮向首都进军,声称要来“朝拜”一下摄政殿下。塔法里的陆军大臣带着30挺机枪和5门大炮前去“迎接”,此外还有半年前刚买的两架飞机 ,由法国飞行员驾驶。这是第一次在阿比西尼亚的战争中使用飞机。第一架飞机携带西里尔大主教署名的传单,把任何反抗摄政的人革出教门,此外还有女皇极不情愿地签署的声明,宣布他的前夫是叛乱分子;第二架飞机携带的是两枚60公斤炸弹。3月31日,古格萨公爵的叛军在安金平原(Anchiem)战败,女皇的前夫被砍得粉碎。第二天下午,佐迪图女皇在大皇宫内突然去世,全国震惊。

有人怀疑女皇是被毒死的,也有人说她是听到丈夫战死的消息后心脏病发作。大多数外交使团发回本国的电报都说女皇是被治疗糖尿病的教士给折腾死的,这也是官方承认的说法。长期以来,除了服用进口的西药外,佐迪图还接受传统的民间治疗,经常在冰冷的圣水和圣泉中浸泡。考虑到女皇去世时他的瑞士医生和瑞典总领事汉纳博士都在其床边,这个说法要可靠一些。

无论如何,佐迪图女皇去世后仅仅6个小时就被葬进了孟尼利克二世的陵墓。塔法里摄政终于成为皇帝。他选定儿时的教名为自己的帝号,用阿姆哈拉语来说就是海尔•塞拉西,意思是“三位一体的威力”。

1930年11月1日,海尔•塞拉西神情肃穆地为孟尼利克二世的雕像揭幕,这座雕像坐落在圣乔治大教堂外,加冕典礼将在这里举行。阿比西尼亚帝国的京城为了这次隆重盛大的庆典而装扮一新,其他东方国家的人民对这样的大场面肯定不会觉得陌生:大皇宫外面挂满了漂亮的灯饰;新建了若干条硬面沥青马路;给警察发了崭新的制服;游荡于街头的乞丐和麻风病人都被警察收容起来,驱逐到郊外挖沙子;为了保持市容,禁止外地的骆驼商队进入首都;平民窟外树起了高大的篱笆以遮挡外国记者的视线,以免他们拍摄“污蔑帝国尊严”的照片。阿比西尼亚政府设法从德国买到了前德皇威廉二世的御用四轮大马车,外交大臣通知驻英国公使向伦敦摄政街的珠宝店订做20顶冠冕,上面的装饰图案包括犹太族之狮、所罗门王的封印和东方之星。

11月1日,神父们在圣乔治大教堂作了通宵的礼拜仪式,在用乳香和没药做成的薰香烟雾中,他们连续不断地又唱又跳、打鼓拍手 ,用希伯来语吟唱《圣经•诗篇》中的大卫王之歌。教士们的东正教长袍镶金错银,光彩夺目,极为漂亮,传统的狮鬃则给这富丽堂皇的场面带来了真正的非洲色彩。海尔•塞拉西和夫人、帝国的亲王、公爵、侯爵、大学士和酋长们,以及众多外国人都参加了教堂里的守夜仪式。

出席加冕典礼的外国贵宾有英皇乔治五世的儿子格洛斯特公爵,意大利国王的堂弟乌迪内公爵,法国的弗朗歇•德斯佩里元帅,瑞典国王的代表达贝尔男爵,德国总统兴登堡的代表巴特豪森男爵,波兰政府代表巴扎基伯爵,以及日本天皇、希腊国王、埃及国王、比利时国王、荷兰女王、土耳其和美国总统的代表。在应邀前来出席这场独一无二的希伯莱—科普特式加冕典礼的700多名外国客人中,还包括英国著名讽刺小说作家伊夫林•沃(Evelyn Waugh),他后来成为法西斯意大利及其侵阿战争的拥护者和鼓吹者。

11月2日星期天上午9点,海尔•塞拉西在圣乔治教堂大门外接受了皇帝的全部仪仗:带有十字架的纯金宝球 、金银丝细工镂嵌的两支长矛 、一枚镶有巨大钻石的戒指 、金马刺、御剑和皇帝的御服。行完涂油礼后,西里尔大主教手捧金皮《圣经》,引导皇帝宣誓永远服从东正教会,最后由大主教为他戴上了镶满翡翠和红宝石的三重黄金皇冠,在礼炮的101声轰鸣中成为上帝的使者、犹太族的雄狮、万王之王海尔•塞拉西一世陛下。皇帝和皇后随后在举着深红天鹅绒御盖的侍卫簇拥下走入教堂,教师们吟唱起有几千年传统的圣歌“祝福汝啊,以色列王”,英国轻巡洋舰“埃芬翰”号(HMS Effingham)上的海军乐队在教堂钟声和全城的欢呼声中奏起了阿比西尼亚国歌。

在举行了主教、太子、公爵和大臣们的效忠仪式后,皇帝夫妇登上威廉二世用过的金漆大马车返回皇宫。宴会持续到第二天,皇帝又访问了另外几处教堂,举行了阅兵和分列式,向参加加冕典礼的外国代表颁赠“所罗门王之印大勋章”,还参加了一次赛马会。美国驻阿比西尼亚公使阿狄森•萨瑟兰对整个加冕典礼作了绘声绘色的描述,他的文章后来刊登在美国《国家地理》杂志上。

海尔•塞拉西即位后继续推行他的改革计划,目标是使国家实现现代化,并通过发展中央政府的权威而粉碎封建诸侯的权力。

他的第一个成就是在1931年“赐予”其臣民阿比西尼亚的第一部成文宪法。这部宪法以1889年日本明治宪法为蓝本,开章明义地宣布海尔•塞拉西的神圣家族是唯一合法的皇族,“不间断地传自耶路撒冷的所罗门王和埃塞俄比亚的示巴女王的儿子孟尼利克一世的朝代”,“他的尊严不容侵犯,他的权力不容争议”。这部宪法还规定皇帝握有立法、统帅军队、任免官员、宣战、签订条约等一系列大权,此外还身兼最高法院大法官。宪法设立了上议院和下议院,但是议员都由皇帝指定,为数不多的上议院成员包括帝国的亲王、贵族、大臣、法官和军队将领,下议院成员主要是各地土司、酋长、地主和其他“知名人士”。议会的唯一工作就是聆听皇帝的训喻和做笔记。

宪法中有关皇位继承的条款排除了其他“所罗门血统”家系继位的可能性,在几个地位最显赫的亲王中引起了不满,其中包括戈贾姆的海卢•塔克尔•海马诺特公爵 、以及提格雷的塞约姆•曼加夏公爵和海尔•萨拉西•古格萨侯爵 。为了争得帝位,这三位爵爷后来都投向了意大利人。

在欧洲顾问的帮助下,阿比西尼亚在30年代逐渐建立起现代化的海关、行政、警察和军队,公共工程、道路、公共卫生和教育方面也取得了十分显著的进步。许多改革都是通过外国顾问和专家来实现的:财政部聘用了美国顾问,法律局聘用瑞士顾问,陆军部聘请比利时顾问,皇家警卫队聘请流亡的白俄军官,内政部聘请英国顾问……

不过在这些外国顾问团中,瑞典人的作用尤其引人注目。从20年代起,瑞典总领事汉纳博士就同时兼任皇家医院总管和皇帝的御医,此外还担任阿比西尼亚外交部的政治顾问。两国政治来往十分密切,1931年,瑞典王储古斯塔夫•阿道夫夫妇对阿比西尼亚进行国事访问,皇帝在亚的斯亚贝巴市区北边修建了宽敞明亮的“王子乐园宫”(Cuenete Leul)用于接待他们,王储夫妇离开后,海尔•塞拉西搬出了幽暗曲折的老皇宫,把这座宫殿改成自己的新皇宫。

1933年,阿比西尼亚请求瑞典派出政治和军事顾问,瑞典国王指派埃里克•弗京少将(Generalmajor Eric Virgin)为首席顾问,每个月的薪水是3000埃元 。弗京将军到达亚的斯亚贝巴后没有多久,就敏锐地一眼看出了阿比西尼亚军队的问题:没有参谋部体系,凭出身选拔军官,而且缺乏现代化的军事训练,尤其是战略指挥水平。弗京为阿比西尼亚陆军制订了16个月的训练计划,其中4个月用于组建一座小型的军事学校。军校学生分为三个系:步兵、炮兵、信号与工兵。由于阿比西尼亚的西式学校都是使用法语教学,因此这座军校也使用法语,并沿用法国陆军操典和军事条令,其名称“海尔•塞拉西一世军校”(Ecole de Guerre Haile Selassie I)也用法语书写。皇帝将孟尼利克二世的一座避暑行宫拨给该校,这座皇宫位于离首都45公里的霍拉塔(Holata),因此该军校也以“霍拉塔军校”著称。

在弗京的建议下,瑞典政府指定近卫骑兵团司令维京•塔姆上将(Viking Tamm)为海尔•塞拉西一世军校的校长,此外还选了4名很称职的中尉监督那里的训练。这4名尉官分别来自诺尔博滕步兵团、博胡斯兰步兵团、哥达炮兵团和皇家工兵团,都在瑞典陆军参谋学院接受过培训。霍拉塔军校三分之二的学生年龄在16至18岁之间,从孟尼利克二世学校和海尔•塞拉西一世学校的优秀毕业生中选拔。

霍拉塔军校先后一共培训了148名学员,其中138人合格毕业。学生在毕业时被授予中尉或上尉军衔,9名优秀学员毕业时的军衔是少校,还有4名杰出的学生被皇帝授予中校军衔 。所有的瑞典军官都获得“所罗门之印勋章”和“金质海尔•塞拉西奖章”,在意大利入侵时,他们选择辞去瑞典军职,继续留在阿比西尼亚。这些瑞典人后来带着一批青年军官前往英埃苏丹,在1940年随英军返回阿比西尼亚。

通过瑞典顾问团的近水楼台之便,在1931年到1935年期间,斯德哥尔摩的斯耶森公司为阿比西尼亚帝国陆军购买了30门75毫米博福斯山炮和44门现代化的37毫米厄利康高炮,还从捷克斯洛伐克、比利时、法国和西班牙的军工厂订购了大批机枪、步枪、手枪、弹药、探照灯、炸药和军装。瑞典爱立信公司为阿比西尼亚陆军通讯部提供了交换机、电话和其它通讯器材。

除霍拉塔军校外,瑞典军事顾问团还对陆军的现役军官展开短期轮训。到1935年,在被应征入伍的20万人中,大约有7000人接受了某种形式的现代军训。此外,比利时军事顾问团还在1930年到1935年间对阿比西尼亚皇家警卫队进行训练。把落后的阿比西尼亚陆军变为现代化军队是一件艰巨的工作,弗京将军在阿比西尼亚累得患上了严重的心脏病,不得不在意大利人进攻前夕回国休养;比利时军事顾问团团长在阿比西尼亚待了5年,尽管还不到40岁,但头发全白了。

和中国在抗战爆发前的“黄金十年”一样,1931年到1935年是阿比西尼亚的“黄金五年”。在这五年中,海尔•塞拉西的现代化改革在其他很多领域也取得了令人欣喜的成果,尤其是废止奴隶制度方面。一些受过外国教育的上层阶级青年仿效土耳其的“青年土耳其运动”,组建了“青年埃塞俄比亚运动”,试图推动改革。但是总的来说,阿比西尼亚传统的封建制度在许多方面仍然纹丝未动,生产力低下,农村的生产方式落后,教会凭借其崇高地位成为顽固守旧派的堡垒。

不过这些缺点丝毫没有损害阿比西尼亚作为一个独立国家在黑人心目中的象征性地位,他们、尤其是黑人知识分子,认为阿比西尼亚帝国是拯救并改变黑人民族命运的唯一希望。30年代,在牙买加黑人中间兴起了奇特的“塔法里公爵教派”(Rastafarian),这个教派将海尔•塞拉西皇帝神化,视其为黑人的弥赛亚,真正的救世主,其信徒一度达到20万人之多,并扩散到海地和美国。

塔法里公爵教派和当时美洲黑人中间兴起的“返回非洲”运动是息息相关的。一些牙买加的塔法里教徒前往阿比西尼亚定居,海尔•塞拉西将亚的斯亚贝巴以南250公里的一大块皇家土地赐给他们安居。在后来意大利入侵阿比西尼亚的战争中,更多的塔法里教派信徒成为志愿者,前往其心目中的黑人圣地同意大利人作战。他们认为这场战争就是《圣经•启示录》里预言的弥赛亚与反基督者的“最后的战斗”,皇帝1941年的复位更使他们相信海尔•塞拉西正是全能的上帝本人的化身。

六、国联闹剧和意大利的入侵

意大利一直不安地注视着阿比西尼亚的每一个现代化改革成就。1928年8月2日,它同阿比西尼亚签订了一个为期20年的友好条约,该条约规定把两国间的一切纠纷提交国际仲裁。但是这个条约对于法西斯意大利来说是没有什么意义的,1925年它同英国人关于两国在阿比西尼亚利益的换文要现实得多:英国支持意大利在埃塞俄比亚高原上修建一条连接厄立特里亚和意属索马里的铁路,并在铁路两侧取得商业特权;作为回报,意大利支持英国在青尼罗河源头的塔纳湖修筑水坝,并在水坝和苏丹边境之间修建一条享有治外法权的公路。不用说,经济方面的胜利很可能是走向领土扩张的第一步。不过尽管有英国的支持,意大利在建立经济特权方面也没有取得真正的进展;就像尽管有意大利的支持,英国也没有取得进展一样。这个失败是墨索里尼殖民野心的又一次挫折。

当年意大利队为是否站在协约国一方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而犹豫不决时,英法曾经对意大利做出了许许多多动听诱人的许诺;但是他们在战后履行其诺言时是极其迟缓而吝啬的。意大利看到英法两国已经这样富有,并且又从它们在非洲的巨大属地里获取更多的资源,不禁气上心头。意大利虽然人力充足,但是原料缺乏,而且拥有的不过是利比亚、索马里和厄立特里亚这样干燥的沙漠地区,这些地方既不能容纳意大利的过剩人口,又不能供应它的最低需要。意大利为了取得和保住这些地方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而位于非洲大陆边边角角的这些零碎殖民地只能勉强起到“保持威望”的作用。墨索里尼的法西斯政权上台之后曾经许下诺言,要大张旗鼓地进行帝国主义扩张,因此既然英国和法国不愿意提供帮助,那么意大利人就只有自己动手了。

1933年间,墨索里尼开始准备他的侵略计划。这一点不仅有间接的证据,而且有当时的殖民部长德•博诺(Emilio De Bono)明明白白的证词。从意大利政府后来提出它是进行“自卫战争”的托辞来看,记住这个事实是很重要的。

从1933年秋季到1934年12月,墨索里尼和德•博诺积极从事战争的准备工作,成立了在阿比西尼亚制造不满和混乱的政治局及情报局,总参谋长巴多格里奥(Pietro Badoglio)和陆海空三军首脑制订了作战计划,财政部拨款给厄立特里亚殖民当局用于翻修军用道路、以及贿赂阿比西尼亚的地方贵族。意大利在阿比西尼亚一口气开设了40座领事馆,在没有意大利人的地方则安置了一批名誉领事和商务代表。这些人手下有许多当地代理人,主要是对绍阿人朝廷怀有贰心的地方诸侯,他们大力进行亲意大利的宣传,分发武器和贿赂,并在各个地区煽动反对中央政府的情绪。

1934年11月,在意大利的颠覆野心昭然若揭的情况下,一群愤怒的阿比西尼亚人袭击了冈达尔城的意大利领事馆,海尔•塞拉西立即按意大利人的要求支付了赔款。然而墨索里尼不愁找不到更多的宣战借口,在阿比西尼亚与意大利殖民地之间漫长而无人防守的边界线两侧经常发生各种各样的边境事件,从细小的偷窃和失礼,到大规模的抢劫和伤害。1934年底,他终于在欧加登地区的瓦尔瓦尔(Wal Wal)得到了比预期更大的发动全面战争的借口。

瓦尔瓦尔是一个散布在几座沙漠水井旁边的绿洲居民点,索马里族游牧部落在往来于英、法、意所属的三个索马里放牧时经常来此取水。根据1896年意大利和阿比西尼亚签订的条约,两国间在索马里地区那条模糊不清的边界走向与索马里海岸平行,深入内地60里格(league),但是意大利人后来狡辩说,条约没有说明这个单位是标准的里格还是航海术语中的里格,因为前者等于180英里(290公里),后者等于180海里(333公里)。不过即使按照后者计算,深入内地400多公里的瓦尔瓦尔也远在阿比西尼亚的腹地。从1928年起,瓦尔瓦尔的水井就被一支意大利哨兵分队占领,在南面几公里的瓦德尔还驻扎着一支规模更大的意大利部队,可是阿比西尼亚政府由于消息闭塞却一直没有对此提出抗议。直到1934年12月5日,一支英阿联合代表团踏勘阿比西尼亚的欧加登地区与英属索马里之间的边界时,阿比西尼亚军人才首次来到这个地方。护卫代表团的阿军士兵立刻与意大利军队交了火,意大利人派出了装甲车和飞机,有30名意大利士兵在这场混战中被打死,阿方100多人阵亡。

发生战斗的消息过了几天才传到两国的政府,它们立即开始针锋相对的外交活动,双方都声明冲突责任应完全由对方承担,双方都对自己军队受到的无端进攻提出强硬抗议。作为较弱的一方,阿比西尼亚提议按照1928年条约的规定,将这个问题提交国联仲裁;罗马的法西斯政府则强硬地答复说,事情很清楚,不存在仲裁的问题。它要求阿比西尼牙哈拉尔省的总督亲自到瓦尔瓦尔正式赔礼道歉,要求“那些罪犯按照索马里的习惯向被他们杀害的意大利士兵遗体致敬”,然后加以逮捕、开除和判刑,并要求阿比西尼亚政府赔偿2万英镑 。

尽管不久前因冈达尔领事馆事件向意大利人支付了赔款,但这一次海尔•塞拉西并不准备屈服,因为意大利人很清楚地声明瓦尔瓦尔在自己的领土之内,顺从它们的要求就等于承认这个声明。1935年1月3日,在希特勒宣布重整军备的同一天,阿比西尼亚向国际联盟提出控诉,以及对冲突实施仲裁的要求。意大利被迫同意仲裁,但不失时机地开始向索马里和厄立特里亚调遣军队。

国联行政院手边已经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当阿比西尼亚的第一个照会送到时,行政院刚刚调解完匈南两国之间由于南斯拉夫国王亚历山大二世遇刺而几乎演变成战争的危机 ,同时正在与纳粹德国政府进行艰难的谈判,以在萨尔区组建一支国际部队。由于精力和人手有限,国联指望伦敦和巴黎带头调解意大利与阿比西尼亚的争端,从而揭开了此后国联一连串错误行动的序幕。

授权英法调解的做法极其投合墨索里尼的心意,他强烈反对国联的仲裁,认为他的国家在平等的基础上同阿比西尼亚打交道是一种侮辱。另一方面,英法指望意大利帮助制止德国日益增长的侵略趋势。仅在几个月前,当奥地利的独立因总理陶尔菲斯被刺而受到威胁时,墨索里尼在边界陈兵四个师,从而迫使希特勒踌躇不前。这个行动成了此后几年意大利受到英法充分信任和无限姑息的源泉。正是出于这样的意图,受到国联委托的英法两国竭力寻找一个意大利能够接受的解决方案。

摆在英法面前的有两条道路,其一是不惜一切代价,把阿比西尼亚这个“暴君专制、奴隶制度和部落战争盛行的野蛮国土” 当作牺牲品。但是大多数英国人认为这样的做法不体面,因为在1935年6月英国举行的“和平投票”中,1100多万英国人中有1040万人支持采取经济和非军事手段阻止一个国家侵略另外一个国家,此外还有678万人赞成采取军事手段阻止侵略。第二条道路是支持国际联盟及其盟约,对意大利实施强硬的军事和经济制裁,使罗马那个较小的独裁者倒台,从而动员所有的民主力量遏止柏林那个较大的独裁者。德国由于地理和军备现状的限制,不大可能对意大利提供帮助,英法可以迅速有力地对意大利实施经济制裁和石油禁运,封锁意大利海岸和苏伊士运河,这样意大利政府除了向世界舆论屈服就再没有别的选择了。当然这样也会有风险,英国海军参谋部把马耳他岛的防御弱点和地中海舰队的主力舰有可能受损失等情况向政府作了汇报。这两条道路中无论哪一条能够坚持到底,都不会出现1940年意大利参战那种局面。英国内阁在这两条道路之间犹豫了很久,最后终于做出了一个荒唐的折衷选择,宣布支持国联盟约,同时采取某些限度的姑息,使意大利继续站在“正确的一边”。

1935年6月23日,英国特使、负责国联事务的不管部大臣安东尼•艾登前往罗马,带去了英国的建议:意大利在阿比西尼亚取得广泛的经济特权;阿比西尼亚把欧加登省的一部分割让给意大利,并提供租借地,供意大利修建连接索马里和厄立特里亚的铁路;英国把英属索马里的泽拉港和与其相连的一条走廊地带交给阿比西尼亚,从而使其获得盼望已久的出海口。艾登告诉意大利人,这是阿比西尼亚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墨索里尼轻蔑地驳回了这一建议,同时拒绝向英国人透露自己的野心底线。对英德海军协定抱有怨言的法国外长皮埃尔•赖伐尔(Pierre Laval)支持意大利人,一方面他仍想利用意大利来反对德国,另一方面法国人对阿比西尼亚拥有自己的出海口感到忧虑,这将削弱法国人拥有的吉布提铁路和吉布提港的重要性。

随着局势日益紧张,英国政府于7月底宣布同时对意大利和阿比西尼亚实行武器禁运,法国、比利时、丹麦、捷克斯洛伐克随后也宣布禁止对阿伊两国输出武器。与此相呼应,美国国会的孤立主义者也在8月31日通过了第一个中立法,禁止总统把武器弹药出售给任何交战国,而无视侵略者和被侵略者的区别。阿比西尼亚代表向国联行政院提出抗议说,一方面意大利自己能制造大量武器,另一方面阿比西尼亚没有任何军工企业,并且眼看不能输入自己国防所需要的东西,他质问道:“这是真正的中立吗?这是公平的吗?”

海尔•塞拉西皇帝继续把维护其帝国安全的全部希望寄托在国际联盟,因此在瓦尔瓦尔事件后长达10个月的时间里都没有动员军队。与此相反,意大利自1935年1月起就大规模地向非洲调兵遣将,同时还有成千上万的意大利苦工被送去修建道路、码头、飞机场和其他必要的入侵设施。6月8日,墨索里尼跑到撒丁岛,对即将上船的大批征非军队发表了煽动性的演说:“卡利亚里的黑衫党们!我们有许多要解决的新帐旧账,如今我们要来解决了!国外那些先生们的抱怨,我们不予理会,因为这些先生们已经拿榜样给我们看,当他们建设或保护一个帝国的时候,它们是不曾顾及什么世界舆论的!”在给德•博诺的电报里,墨索里尼说“如果埃塞俄比亚国王无意向我们进攻,我们自己就必须采取主动。然而这必须有一个条件,就是到9月底时,除了20万土著部队外,至少有10万白人军队供你支配,而且还要迅速将这一数目增至20万……以及250架飞机。”

如果说在半年之前还有希望不将争端扩大的话,到了1935年8月底,墨索里尼就已经在国内和国外做得太过火了,以致不损害法西斯政权的威严而抽身退却已经变得不可能。在意大利咄咄逼人的攻势面前,国联的大多数成员国逐渐意识到考验国联的最严重时刻已经到来,这个组织作为维护国际集体安全体系的唯一磐石,正经受着最严重的考验。8月29日,丹麦、芬兰、瑞典和挪威四国宣布在意阿冲突事件中支持国联;第二天捷克斯洛伐克、南斯拉夫和罗马尼亚也发出了同样的声明。波罗的海国家、比利时、希腊、葡萄牙、英帝国众自治领和中国纷纷站在阿比西尼亚一方;拉丁美洲对意大利感到难以割舍,希望不必在国联和意大利之间做出选择,然而洪都拉斯、巴拿马和海地这三个中美洲小国禁不住说出自己的心声,对为了维护生存而同大国作斗争的弱国表示同情和支持。海地代表“作为代表辽阔美洲唯一黑人共和国的有色人种”发表了感人的讲话。作为对意大利施加压力的高潮,由英国第二巡洋舰中队以及一队驱逐舰护卫的“胡德”号和“声望”号战列巡洋舰在9月12日进驻直布罗陀。

9月份,埃历新年过后,埃塞俄比亚高原的雨季结束了,意大利的机械化部队现在可以不受阻碍地穿过提格雷地区。德•博诺将军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他把10月5日定为进攻日。9月28日,海尔•塞拉西宣布他不可能再拖延发布总动员令,因此墨索里尼命令德•博诺提前两天发动进攻。

10月3日清晨,没有经过任何宣战手续,意大利军队开始越过厄立特里亚边界向阿比西尼亚进军 。罗马给国联行政院发去电报,称阿比西尼亚皇帝咄咄逼人的态度,特别是他的总动员令和下令边境军队后撤30公里的命令,是纯粹的战略行动,因此意大利政府“不得不采取必要的防御措施”。当天傍晚,墨索里尼在威尼斯宫的阳台上对法西斯党徒发表了蛊惑人心的演说,宣布“阿杜瓦的耻辱已经得到了雪洗”,如今“不仅30万士兵在进军,4000万意大利人也在一同进军,消灭过去的不公正,为意大利赢得阳光下的地位”。在亚的斯亚贝巴,皇帝外面古老的孟尼利克大战鼓(Negaaarit)被擂响,皇帝通知他的子民,他们的祖国已经进入战争状态,首都市民纷纷走进圣乔治大教堂,祈祷战争的胜利。

在德•博诺将军的指挥下,兴高采烈的意大利士兵越过厄立特里亚与阿比西尼亚的界河马雷布河进入提格雷地区。当地路况很糟,士兵们只能下车行走,但是这丝毫没有影响他们的士气。一些提格雷人也加入了意大利士兵的队伍,他们载歌载舞,又跳又唱,急切地要去和欧洲人一起推翻“绍阿人的暴政”。在进攻的第一天,意大利飞机还轰炸了具有历史意义的阿杜瓦和阿迪格拉特。由于此前已经制定了放弃提格雷地区战略,意大利人最初很少遇到抵抗。海尔•塞拉西知道他无法击败在装备和给养上拥有巨大优势的意军,后撤可以有力地证明意大利是侵略者,使阿比西尼亚有望得到外国援助。即使得不到外援,至少敌人的补给线会拉长,变得易受攻击。但是提特雷各地的军队往往不听从皇帝的部署,在达罗塔科尔山道(Darotacle Pass),抵抗持续了三天,山谷里布满了意军和阿军的尸体。阿杜瓦经过两天的激战才于10月6日陷落。

10月5日,国联终于发布了一份长长的报告,回顾它为调解两国冲突所作的努力,并宣布意大利是侵略者。海地代表阿尔弗雷德•内莫尔发表了令人难忘的演说,称“国家不论大小,不论强弱,不论远近,不论白人或有色人,让我们绝不要忘记,有朝一日我们也许会成为某一国家的埃塞俄比亚”。

10月11日,国联宣布对意大利实施军事禁运和经济制裁。禁运物资清单包括马、驴、骡子、骆驼、橡胶、铝、锡、锰、镍和一些稀有金属,但是却奇怪地不包括煤炭、钢铁和石油。没人提出对意大利运兵船关闭苏伊士运河。英国仍允许意属索马里和厄立特里亚之间的航班在英属索马里起降,允许亚丁、肯尼亚和南非向意属殖民地输出大量的淡水和粮食,并允许英国公民自由地去意大利旅行 。

在阿比西尼亚危机中,墨索里尼求助于法国外长赖伐尔,后者没有令法西斯领袖失望。毫无疑问,赖伐尔早已决心尽力帮助意大利政府。在他的努力下,国联一再拖延制裁委员会会议的召开时间,意大利抓紧这段时间从美国、罗马尼亚和苏联大量购入石油。美国不是国联成员,不受国联制裁决议的限制;罗马尼亚的经济依赖于对意大利出口;而在国联口口声声“支持阿比西尼亚人民的正义斗争”的苏联政府此时的实用主义表现令全世界大跌眼镜,因为连日本都在参与对意大利的制裁。意大利入侵前夕的7月19日,日本外相广田弘毅曾训令驻意大使通知罗马,称日本不承认意大利有自由处置阿比西尼亚的权利;朝鲜总督宇垣一成大将更强烈要求东京向阿比西尼亚送去武器援助。宇垣此言令意大利群情激奋,意大利报纸称日本所以念念不忘阿比西尼亚,“一是出于商业关系,二则出于种族关系。后者性质尤为严重,盖日本五十年来屡以白人国家为敌,此次声援阿比西尼亚亦不外乎在非洲和亚洲博取政治威望。为保持白种人的尊严,意大利对此应严加反抗……”

希特勒德国也采取了颇为特别的态度。虽然与法西斯意大利在意识形态上的共同之处颇多,但是元首还记得意大利对他吞并奥地利的态度,担心一个因吞并阿比西尼亚尔边的强大的意大利将会更加阻碍德国在欧洲的行动。因此他授权手下对阿比西尼亚提供援助,以便将意大利军队缠在非洲。在对意大利人保密的情况下,德国人不理会国联的制裁决议,向阿比西尼亚运去了3架飞机、超过60门大炮、1万支毛瑟步枪和1000万发子弹。

同各国政府相比,阿比西尼亚从各国获得了更多的支持。第三国际破天荒地邀请第二国际共同组织工人阶级对意大利的抵制活动。几乎全世界的工会和劳工组织都敌视法西斯意大利。在亚历山大港和马赛、在南非和加利福尼亚,码头工人拒绝为意大利进口商装货,海员们也拒绝驾驶载运物资的船只驶往意大利。英国鞋靴工人联合会拒绝为意大利军队的订货做工。黑人聚居的约纽哈莱姆区挂出了“征募战士志愿前往阿比西尼亚”的广告,一些黑人报了名,但是阿比西尼亚驻美公使馆表示无力承担他们的路费。许多非洲裔知识分子把意大利的行动看作是对整个黑人民族的宣战,加纳第一任总统恩克鲁玛在他的回忆录中就生动地描写了在伦敦的报纸上读到“意大利入侵阿比西尼亚”几个大字时对整个白人殖民主义的狂怒心情。

战争爆发后,阿比西尼亚帝国中央政府用明码电报向各省发出了封建式的总动员令:“所有男性,包括能扛动长矛的男孩,必须前往亚的斯亚贝巴报到;已婚男人可以携带妻子为其做饭,未婚男子可以任意带来没有丈夫的女性;需要照顾婴儿的女性不必上前线;盲人以及不能使用长矛的残疾人不必上前线;任何在接到这道命名之后仍然呆在家里的男人将被绞死……”

总动员令发布后,各省的总督纷纷动员当地的封建民团,大批武士手持中古时代的步枪和长矛开往前线。不幸的是,由于这些军队必须自己筹措给养、购买枪支,因此其指挥官往往各行其是,有时甚至因为搜刮百姓而成为地方上的祸害。在北方战线的德布拉比汉,封建民团同装备优良、待遇良好、身穿整洁制服的皇家警卫队发生争吵,双方甚至爆发了斗殴,多人受伤。并不是所有的人都理解民族灾难的紧迫性,一位在阿比西尼亚红十字会工作的英国军官在家信中写道“……在通往科雷姆的路上,英国急救队看到上千名士兵被派到那里修路,但是他们不工作,因为接连四天都是宗教节日……”。一些贵族带着自己的私兵开了小差。诡计多端的海尔•塞拉西•古格萨侯爵甚至向意大利人交出了自己负责防守的正面防线,以从意大利人那里领取“提格雷国王”的头衔。这位侯爵早就觊觎帝位,他记得几十年前正是“红皮肤”外国人的入侵导致提奥多罗斯二世皇帝垮台、以及约翰尼斯四世即位。

意大利的进攻分成三路。北路兵力为25万人,包括12个意大利师和2个厄立特里亚师,以阿斯马拉为基地,由德•博诺指挥,沿着1896年的进攻路线前进,于10月11日攻克古都阿克苏姆。东路为1.5万人,以阿萨布为基地,向西南进攻,于11月8日占领了提格雷首府马卡累。南路3个师和索马里封建民团向西北进攻,指挥官是格拉齐亚尼将军(Rodolfo Graziani)。

阿比西尼亚方面在各地集中的兵力大致如下:首都亚的斯亚贝巴约20万人,萨科塔(Sakota)8万人,瓦凯尔(Walkait)4万人,马比尔(Mabil)4万人,德塞(Dessye)3万人,应付南方战线的有8.5万人。阿军的抵抗精神与战斗能力并不薄弱,然而武器太不如人。意大利凭借现代化的坦克、飞机、机枪和大炮完全压倒了装备步枪和机枪的赤脚阿比西尼亚士兵,因此自意大利军队蜂拥越过边境以来,并未发生过一场足以令世人瞩目的战役。

就交战双方采取的战术来看,这场战争中实在是不能发生有声有色的战役。海尔•塞拉西采取的仍然是罗马时代费边将军的古老战术,命令手下的将领遇到意军便向后撤退,引诱敌人深入山中,使敌人前后不能呼应,然后实行突击。在内皮尔将军或者阿杜瓦战役的时代,这种战术或许仍能奏效,然而现在已经是无线电和飞机的时代。意大利人不中他们的计,总是先派飞机侦察对方位置,把前面的敌人肃清,然后修道路、盖哨所、建立巩固的军事交通线,然后才继续向内地深入。

尽管存在很多问题,前线阿军还是支持了几个月。阿比西尼亚的外国军事观察家对这场战争的最终结果并没有任何悬念,但他们预料战争将持续两年。阿比西尼亚的战略问题是如何支持到1936年初夏,雨季将从那时开始,那时入侵者的机械化部队除了在原地驻守三四个月外将难有作为。

国际联盟的制裁到1935年年底开始缓慢地产生作用。到当年11月,意大利对英国的出口额从每月300万美元减少到10万美元,对法国的出口从200多万美元减少到20万。意大利的黄金储备原来有58亿里拉,到年底时已经跌到39亿;照这个速度,再有9个月就消耗完了。伊琳娜王后为此在国内掀起了一场号召妇女捐献金首饰的运动,并且捐出了自己的结婚戒指。意大利的煤炭储备将在3个半月内耗尽。

对于对战事进展缓慢感到不满,墨索里尼于11月16日把审慎的德•博诺召回意大利,改派更加冷酷的巴多格里奥将军为侵阿军队总指挥。巴多格里奥于11月27日抵达厄立特里亚,他得到的命令是加速结束战争,为此不惜动用一切手段。

同在11月底,海尔•塞拉西离开首都,驱车前往德塞。这里是沃洛省省会,也是皇太子阿斯法•沃森的总督府驻地,扼守亚的斯亚贝巴的门户。与此同时,阿比西尼亚的一些前线指挥官采取了主动行动。赛约姆公爵固守坦皮恩山脉的边缘,以便同在意大利战线后面活动的提格雷省游击队保持联系;陆军大臣穆卢吉塔武士把3万军队、1门大炮和骡子驮着的玛丽亚•特蕾莎银币偷偷运到意大利战线后面,准备发动偷袭;卡萨•海卢公爵在山谷中布置了空帐篷,把已经惯于扫射地面目标的意大利飞机引入山谷,然后用机枪和厄利康高炮加以攻击,打坏了好几架意大利飞机。

1935年底,赖伐尔决定再次设法拯救法意关系,在阿尔卑斯山那一边保住意大利这个阻止德国潮的防波堤。他恐吓英国外交大臣塞缪尔•霍尔(Samuel Hoare)说,如果继续实行制裁,墨索里



因为我和黑夜结下了不解之缘 所以我爱太阳
2007-5-29 1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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