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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取心

#1  蓉城桑拿天

蓉城桑拿天

四川是个盆地,成都呢,就是那个盆底,这只盆子盛满了牛奶,而且还是加了温的牛奶。
如果你在八月中去那个城市,你肯定会认同我的说法;从清晨到黄昏是一个天色,白茫茫地一片混沌,太阳不知为何物?唯一使你感到时光流动的是;九点以前,你动动出汗。九点以后,你不动也出汗。
那种出汗出得也奇,细细地沁来,不间不息,泉涌似的,依附在每一寸肌肤的表面。且不说袜子底也湿,你一坐下屁股上就是两坨汗影子。你摸一把头皮,竟然发现发根处也是湿漉漉的。掏一下耳朵呢,耳朵孔里如潮湿的隧道,再挖一下就出水了。古人说的‘汗出如浆’就是这个情景吧。
你还不能轻易拭汗,汗水挂在你身体表面有隔离的作用。不拭还好,你一拭,二秒钟不到,汗又涌了出来。所以你的身体就像一片过分开采的土地,地下水资源流失。必须大量补充水分,凡是伸手能及的液状物,统统拿来仰头灌下;瓶装水,茶,可口可乐,七喜汽水,冰啤酒,或是能从固体向液体转化的冰棍雪糕。你文思丰富的话,绝对能在成都创造个成语出来——渴不择饮。
你说成都人就不是人了?他们也要过夏天的呀。老兄说得不错,成都人大概热惯了,不但热出风格来了,还热出境界来了,君不见,一清早大街小巷麻将桌长蛇阵排开,像现代化工厂的流水线似的。白茫茫的雾气中人影幢幢,男女老少神情专注,牌声嘹亮,屋里拖了个大风扇出来对着猛吹。下午四点一过,鳞次栉比的火锅店开了张,店堂内水泄不通,一大盆红油汤料边围了一家老小,一串串的肉类,一碗碗的粉条,一捧捧的蔬菜全部红油里过一遍。人人筷如疾风,人人大朵快颐,人人头上冒烟,人人心满意足。那是何等的风格?入夜了,霓虹辉煌,酒吧处处,笙歌遍地,秦潍之风的美食街上轿车泊满,玉林西路上MM在橱窗前迤逦而行。在城南的‘单行道’俱乐部和无数大小舞厅里,男男女女柔情蜜意,哪管一身臭汗,相拥着蝴蝶般地在黑暗的舞池中旋转。这不是境界又是什么?
别用这个‘热’字来烦成都人,小心给你个大白眼。出身汗算什么?你懂不懂什么叫做‘淋漓尽致’?出汗是人类最高境界之一,休闲是为了出汗,吃火锅是为了出汗,跳舞是为了出汗,人活着更是为了出汗。我们是出汗的城市嘛。呔。
作为一个旅行者,我既谈不上风格又无境界,出汗的段数还远远不到水平,虽说有心向学。但光是泡酒吧吃火锅吧在舞厅里立壁角又对不起那张三千块钱的飞机票,旅行手册如是说;在成都这只大盆子边上搁着三只美丽的调羹,分别叫做峨嵋山,乐山,青城山。旅行者要做的,就是把这三只调羹舔个干净。

都江堰 青城山

出发的前一天,在白夜酒吧里和酒保聊大天,起因是为了一本搁在吧台上的博尔赫斯,啧啧,谁叫你一头撞进这个大名鼎鼎的酒吧来着?还好只碰见个读博尔赫斯的酒保,招架得已经手忙脚乱了。如果是读爱因斯坦或霍金的,对答不上来岂不是要被赶出门去?
不料酒保把我这狸猫当成太子了,聊得兴起,自告奋勇道我明天陪你上青城山。我连说不敢麻烦,脑中已经想象得出来游山玩水时博尔赫斯的阴魂一路相随。酒保却不容我推辞:“我明早在酒店大堂等你。”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本想就此掩出门去,到了大堂只见沙发上跃起一条汉子,抱怨道:我已等了半个小时了。我像个走私犯被堵在边境上,还能怎样?只的乖乖地随他去吃早餐,一路上安慰自己,好在参观景点时博尔赫斯不用买门票。
还好身边有个本地人护驾,否则不说寸步难行也够你呛。第一语言就成问题,成都人跟本不甩‘普通话’,不管你听得懂听不懂,一律四川话答你。四川话‘四’‘十’不分,碰到数目字你总会打个隔囵。第二,计程车司机总喜欢上高速,酒保一眼就看出来了,大声喝止。酒保这个‘保’字不是凭空乱叫的,就如以前陪太子读书叫太子太保一个道理。

酒保说去青城山要经过都江堰,何不作一日两地游?当然好。
四十分钟的车程到都江堰,酒保介绍都江堰在公元前二百年间由李冰父子建造,是全世界至今为止,年代最久、唯一留存的宏大水利工程。这项工程主要有鱼嘴分水堤、飞沙堰溢洪道、宝瓶口进水口三大部分构成,解决了江水自动分流、自动排沙、控制进水流量等问题,消除了水患,使川西平原成为“水旱从人”的“天府之国”。是来成都游玩必看之地。
都江堰山门宏伟,浓荫匝地,游人如帜。买了门票进去,经过重重楼台亭阁,只在二王庙小停一下,瞥了一眼江底打捞出来的李冰石雕,便顺山径直趋宝瓶口,站在山间峭壁的观景台上,只见一道碧水急驰而来,在宝瓶口的巉岩前硬生生地转了个弯,水拍玉碎,溅沫如雪。一回头,壁上刻着无数文人骚客的墨迹。在宝瓶口后面是 “飞沙堰”。 是都江堰三大件之一, 作用主要是当内江的水量超过宝瓶口流量上限时,多余的水便从飞沙堰自行溢出;如遇特大洪水的非常情况,它还会自行溃堤,让大量江水回归岷江正流。
酒保款款而谈,我只有洗耳恭听的份,话题一转,酒保道:“水要溢洪,一个人呢?再大点说,一个国家呢?”
被我遗忘的博尔赫斯冒出头来了。
“人溢洪的办法如出汗,”我酎字酌句地回答,生怕落入博尔赫斯的圈套:“吃火锅是溢洪,跳舞也是溢洪,性爱是溢洪,再不行,看心理医生也是溢洪。”
“那如果一个国家贪官污吏横行,贫富差距日益扩大,老百姓心里堵得慌,这个洪怎么溢?”
博尔赫斯很会出人不意,狡猾的阿根廷人。
“最好的办法是你刚才讲的性爱溢洪,现在提倡全民嫖娼,让愤怒和怨气在方寸之地流溢于无形,所以现在黄色娘子军有五千万之谱。再说,贪污是种犯罪,嫖娼虽然比不上贪污,但也是种犯罪,如果大家都在罪恶之中,就像澡堂里大家一起泡在一池混水之中,也不能计较你身上搓出来的污垢比我多还是少了。”
“博尔赫斯如是说?”
“这不关博尔赫斯的事,你跑到街上去随便拖个老百姓来问问,看看他们怎么说?”
我知道他讲得没错,你在中国旅行,晚间所宿旅馆的电话线如没拔掉的话,在十一点到十二点一定会有电话打进来:“先生你要按摩吗?”大街小巷的理发铺子小姐衣着暴露,眼风流荡,惟幕后面另有天地。谓之‘发廊文化’。另外各类舞厅,卡拉OK,KTV之类场所不乏流莺飞燕,性在这块土地上遍地开花,俯拾皆是。

青山绿水中谈性毕竟分神,我们在都江堰吃过午餐,搭上班车,一点钟到达青城山门恢宏的牌楼前。
据说此地乃道教圣地,一说圣地,照例传有某祖师在此修炼得道,或讲经,或布道,或显灵。只是听得多了,每到一地必有故事,细究下来都差不多。在我看来大可不必理会,山水本有灵性,亿万年来本是自在之物,自在之景。何必要只有几千年来历的人去画蛇添足,哪一天我们不在了,没有了胡诌出来的捞什子,山川还是依旧,还是一样美丽。
你看既是道家清静之地,且不说山门前成团的游客煞了风景,门前牌楼太新,太耀眼,可能建造山门之人不懂沧桑感对凭古的重要性,也把握不住物质与修行微妙的关系。门票太贵,除了九十元一张门票,进去之后还有种种名堂的花费。反正你老远来了,不见得望一眼售票亭的牌价打回票吧。太上老君教导我们:愿者上钩。看来这句话管理阶层听了进去。
进得门来是建福宫和青城仙馆,我不得不再次动用‘游人如帜’这词,这个馆,那个宫,一挤满了人,看来都一模一样。大殿,偏殿,供桌,香火,抬腿迈过门槛,瞄一眼泥胎塑像,只管随着众人前行。更有导游大声催促,不行也得行也,哥哥。
说到导游,感觉就复杂起来,你到了个陌生地方,有人带你参观,并讲解。是好事。但这讲解不可避免地带有职业的惯性,鹦哥学舌般地竹筒倒豆一番。本来对景应物,各人感受殊异,这一来案板上豆腐一刀切齐。导游们天天见此景色,审美疲劳可以理解,要他每次活色生香来一番也不近人情。毕竟只是只饭碗,不可当作古董来供奉的。
九十块钱门票刚刚掏过,两个景点一过又掏钱买船票,横过一个五十米左右的湖泊,来到缆车前又一次被告知;车票七十大洋一人。
老子当年在此不知道是如何上下山的,我想肯定与缆车无关。如果印象中那个长须飘飘的老家伙上得去,我们何必要付这七十块钱?二七一十四,一百四够吃顿麻辣火锅了。
踏上后山小径,脑子里无缘无故地冒上来个书名‘上山 上山 爱’,李敖的意淫之书,不合时宜吧,也难说,道家还有阴阳同修,天地合卺的讲究。在海拔高一点的地方比较容易到达那个境界也未不可知。
脚下的路却陡了起来,蜿蜒一线,在浓绿中或隐或现。开始时一步能跨两个台阶的,半小时下来只得亦步亦趋,眼睛看着地下,五步一拭汗,十步一喘气了。问迎面来的山民离山顶还有多远,一概告曰两个钟头,走出半天再问,还是两个钟头。这才想起缆车也许也有好的地方来了。不过想也白想,人一旦做了选择是要被这选择裹挟着走的,直到下一个选择再出现。
汗水淋漓,汗衫粘在背上不说,内裤,袜子全湿透了,一起作起怪来,走一步就挤兑你一下,苦不堪言。最为难受的是干渴,身上汗出如浆,口中却火烧火燎,嗓子冒烟。沿途有当地农民担买黄瓜的,吃下两根却不解决问题。好容易挨到半山腰一家小店,先吃下三四根冰棍,再灌了两瓶水下去,瘫坐在椅子上不想起身。想起年轻时登阿尔卑斯山,高得多,却没这么辛苦,那种体力心性俱盛的日子一去不返了。
待三个多小时爬上顶峰,已近五点钟,人已筋疲力尽,上清宫正在做晚间的道场,香烟缭绕,善男信女匍匐于地,束发留须的道士念念有词。山门外一个黄袍芒鞋的和尚肃立,侧耳静聆,却不跨进门槛内。我有心与和尚打个机锋:“槛内槛外,僧道有别”。和尚盯了我一眼,合掌答道:“心里心外,凉暖自知”。这个头陀倒不乏机智,两人一笑而别。
酒保突然想起八点钟还要上班,我晚上也有个饭局,于是,我们闷了头,眼睛看着脚尖,一路往下赶。途经朝阳洞,掷笔槽,天师洞,洗心池,全真观,都只略作停留,一按相机快门,即完成任务,回去看照片。
回到成都已经是近八点了,酒保赶着去上班,我一身臭汗,也来不及回旅馆洗个澡,匆匆赶去‘巴国布衣’,在杯盏幌错之间,青城山就隐去了。
晚上躺在旅馆的床上却辗转不能入眠,太累是一个原因,两条腿好像还在一上一下地运动。还有一个原因,很早以前读过博尔赫斯的一首诗,很清晰,很完整地不唤自来;
当子夜的钟把慷慨的时间
恣意挥霍
我将比尤利西斯的水手去得更远.
进入梦的领域——人的记忆
所不及之处。
我只从那水下领域带回一些残余,
但已非我的知解力所能穷尽:
朴素的植物学的草,
各色各样的动物,
与死者的对话,
远古语言的词,
有时还有一些恐怖,
真正是假面的面孔,
白昼给予的一切都无法与之比拟。
我是人人,我是无人。我是别人,
我是他而不自觉,他曾见过
另一个梦——我的醒。他评判着
他置身局外而且微笑。

乐山

乐山大佛闻名已久,是人类以大为美的一个典范,可与埃及金字塔,狮身人面及美国雕刻在山岩上的四总统头像媲美。来成都哪能错过这个机会。
大门外挤满了自告奋勇的导游,当地人,三十块钱一个六人团,可自由搭伙。我参加一个由黄衣少女带的团,付了一百二十块大洋进山门。
进门迎面是尊硕大的卧佛,头西脚东地平卧在半山腰,神态安详。导游说这佛是近年由于一场暴雨才被冲刷出来。当时怎么会被掩埋却无从得知。再沿着山径走去,经过据说是武则天的肉身塑像,进入一个远古时的洞窟,供奉着十八罗汉,洞窟阴暗潮湿,天花板往下滴水,在昏暗的光线下,沿壁的雕像却精美绝伦。罗汉的形体,神情,衣带,坐姿,无不栩栩如生。更奇的是洞窟的间隔上雕有喜欢佛,女性,脸上表情恬畅,身姿呵娜优美,体态舒展自如,生殖器官如花绽放,却全无半点亵渎气息。洞内光线晦暗,更显得若动还静,若阖还闪,若吐还纳。不由使人驻足,不愿离去。导游说这片地区全是红沙石的岩石,质地酥松,很容易被风化,这些雕像保存得如此完好真不容易。
导游在催促了,说去晚了大佛处要排长队。一路行来,沿途不乏精美的雕刻,在山体上掘出个半圆的洞窟,几尊佛像或坐或立,或颌首,或凝神,古朴浑然,衣带舒卷,身姿风流。洞窟边藤蔓蜿蜒,疏朗有致。属于世界顶级的佛教美景。
导游一个劲地催大家上山,我们像群绵羊似的被往山上赶,前面已经是万头涌动了,我们来到了与大佛脑袋齐平的一处观赏台上,分开人群望进去,山体被朝里凿去一大块,一个巨大的头部显现出来,再朝下望去,只见白水滔滔的江面,导游说此处是岷江,青衣江,大渡河三江汇流之处。等会游客可沿着山边凿出的阶梯而下,从江边仰望大佛。
此佛又名凌云大佛,在盛唐年间为海通法师发起建造,为的是借助佛灵保佑沿途舟船平安,在建造中遇上当地贪官勒索,海通法师自抠双眼以抗争。在山畔有海通法师的塑像,清霍渺目,一股殉道者的执着和刚烈。
收了钱导游就离去了,团也散了。我站在观景台上瞻望这尊建于唐朝年间的巨佛,光是头部就高二十米左右,肩宽大约是四十米,大佛的眼瞼半启,双耳及肩,在耳后建有排水系统,浅红色的石质和肤色很接近,而眉毛和发髻是用黑色的颜料描画过的,在空气和日光中已剥落淡化,看来很和谐。在肩部和膝部的某些地方,雨露浇灌日久,已有植物生长,看来就像为大佛披了一层绿色裟袈。
左面往下去的山阶小道排了很长的队伍,小道极窄,就容一人上下,可以想象几千个游客鱼贯而下是个什么景色?好几处转角人须贴着石壁挨过去,上面人却浑然不知,依然一个劲往下挤。有些老人和带孩童的妇孺险象百生,还好没出事故。在半山腰里回望大佛是最好的观景点,可惜不能多作停留,只得一按快门以资留念。
来到山脚,江水湍急,临江有一小平台,大小如篮球场,正中设有香案,烟雾缭绕,众善男信女趴在地下磕头。仰首望去,大佛的头部已经隐在云雾中,只有巨大无比的脚掌看得清楚。据说以前可以爬上大佛的脚背拍照,现在已经全部被栏杆围了起来。
再从右侧的石阶爬山而上,转弯处设有石凳,供年老体弱者稍息,凳面同样供奉着香烛,沿途石壁上凿出小龕,依稀可见被风化的石雕佛身,已是面目全非。
恐怕维护大佛比建造大佛更为困难,海通法师以一副眼睛和毕生的精力建造了大佛,子孙后代必须维护下去。由于大佛是以红沙岩雕刻的,而红沙岩是易风化的石质。可以想象,今后的维护工程更为困难,且不说地震山洪,光是日晒雨淋,时光剥蚀,到目前还没有任何科技能防止这自然的进程。
海通法师抠出了自己的眼睛,所以佛住了在他心中。我们平常人做不到这一点,趁我们的眼睛还能视物,趁大佛依然屹立,多看一眼吧。

峨嵋山的猴子

我站在峨嵋山顶,等待着佛光的出现。我们今晨三点就起身,在盘山公路上绕了一个多小时,再转乘缆车,然后在黑暗中步行四十分钟,终于到达峨嵋山的最高点。
身后是大片大片的庙宇群,在庙宇群中间的空场上,矗立着一座巨大的四面十方佛,有三层楼高,遍身鎏金,颔首凝目,佛相庄严,此地就是峨嵋山的宝地,号曰‘金顶’。
山下是暑热难当,山上却是寒气浸骨,环球世界,异此凉热。在缆车站前有出租军大衣的,十元一件,于是众游客每人披上一件,一眼望去,好像是电影镜头里的军队冲锋上山。罪过,罪过。
金顶是看日出,看佛光,看云海之处。人说见佛光得靠缘分,看日出的可能性大些,只要天晴就能看见。至于云海,以前人少坐飞机,云海是个稀罕景观,现在无所谓了。
天空是灰茫茫的一片,透出一层似有似无的光,观景台的底下是不见底的深谷,离金顶不远的有个地方叫做‘舍身崖’,更是万仞峭壁,刀削斧劈似地险峻。
一抬头,灰色的天幕上裂开了一长条缝隙,一道强烈的桔色喷薄而出,光染山川,色暖丛林。层层山峦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像煞了一张水墨淋漓的青绿山水画。
那道光在天幕上停留了很久,既没有扩大,也没有消失,就像彩笔在灰色的画布上的一抹。旁边的游客说今天不会看到日出了,佛光出现的时间也已过去。游人都散往各处参观,峨嵋山历称佛教重地,是普贤菩萨的讲经坛,庙宇众多,胜景处处,我也跟随众人,参观了万佛寺,清音阁,接引殿,太子坪,万年寺,洗象池,雷洞坪,一路迤逶下山来。
经过一处峭壁,前面的行人驻足围观,走近一看,一大群猴子,携家带口,正在大嚼行人喂食的水果,花生和巧克力。猴子们全然不怕人,个个膘肥体壮,看来是吃惯的,不但手脚敏捷地撕开食品包装,吃一口,扔一地。一见游人在包里翻找什么,马上扔下手里的吃食,窜到游人跟前,等候新的施舍。如果动作慢点,大胆的猢狲竟敢欺上身来抢,一个女游客不防,手中的皮包一下子被猴子抢走,跳到树上乱翻一通,把各种证件扔得满地。然后把个空包挂到一棵树枝丫上。女游客被猴子弄得差点哭出来,众人却哄堂大笑。
猴群中有只大公猴,体型庞大,目光阴沉,走起路来有一股王者之风,尾巴翘的高高的,露出屁股鲜红一坨。食物落地,另外的猴子已经取到手上,霸道的大公猴跳过去伸手就抢,特别是抢几只年幼猴崽的食物,抢到手后却并不食用,只是搿碎了撒在地上。这就引起游人对猴崽的同情,把更多的食品扔向猴崽,那只大公猴竟然向游人叱出獠牙,作出威胁状。直到景区工作人员过来干涉,大公猴才悻悻地翻身跃下悬崖而去。
猴群看来并不饥饿,索食也已经成习惯,原本猴子应该在山野中自行觅食的,现在却因地区开发,游人喂食,猴群再也不需登高爬下,费心费力寻找食物。可是,吃人类的食品,对猴子们说来是祸是福?猴群会不会吃多了人类食品而失去自然觅食的能力?那只老公猴也许是个猴群中的哲学家,深知其中厉害,所以抢夺猴崽们的包装食品,就和当年林则徐禁烟般的。但是它的权威起不了多大作用,在垂手可得的食物之前,猴群躲闪迂回,声东击西,赶走了这只却不防背后另一只捡取食物,更挡不住游客的一袋袋食品像天女散花般地撒来。
我们人类就比猴群更能抵挡得住诱惑吗?
下山的沿途搭满了简易的货摊,摊位上林列着各种货物,从天麻之类的药材一直到各种手工制作的旅游纪念品,摊位后面坐着满脸风霜的农夫农妇,争相揽客。无论怎么说,中国是个以农业为本的国家,但现在年轻人没人愿意务农,很多农村在田里干活的只剩下老弱妇挈。当然,经商比务农容易赚钱,没人愿意在日头下挥汗如雨,先富起来才是正经。你问大家都跑去经商了,那么全国十几亿人吃什么?反正现在进口的粮食不成问题。反正食品可以在实验室里合成,反正有国家撑在那儿,要我们老百姓操什么心?
我真是吃饱了,好好的游次峨嵋山,拾起这么一个话题。任何人都有资格给你个白眼;你算老几?这不是白吃咸盐淡操心吗?人家经商务农管你屁事。我自己也知道没尽到一个游客的本分,放着青山绿水不去欣赏,放着名胜古迹不去怀旧,放着诗情画意不去描述,倒盯着几只猴子一通扯淡。话再说回来,何必为了猴子们吃了几颗花生米巧克力而大惊小怪,人类好到哪里去了呢?现在谁不是急功近利,能攫取就攫取,能糟蹋就糟蹋,只顾当下哪管明天的呢?
在这块佛教清静之地冒出如此念头真是罪过,阿弥陀佛。
都怪那只惹祸的大公猴。


                                               2006-09-28 于柏克莱



V。F。
2007-1-4 1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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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zhao2

#2  

Ha, 不行也得行也,哥哥。


2007-1-4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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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li

#3  

“我有心与和尚打个机锋:“槛内槛外,僧道有别”。和尚盯了我一眼,合掌答道:“心里心外,凉暖自知”。”

文兄有时间上几张照片,好吗?


2007-1-5 15:49
博客  资料  短信   编辑  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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