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写于2005年年底。一直没敢投出去。投不投得中是个问题，我更怕招来骂名。伊甸文莞不同。这里都是朋友，没有骂人的。最重要的，是这里有敢给《水浒》挑虫子从而开了“谜团”先河的杜奔放，有专攻西方文学理论的专家先磨君，有给美国人讲美国小说的廖康教授，还有阿达那样的女性，敢读男人都怕读的西方哲人砖头厚的社会学、哲学。在这样的朋友面前，我不怕显露自己的无知。

《老人与海》中的谜团

江岩声

我怕读名著，尤其外国名著，尤其专家学者一致予以高度评价的外国经典名著。

曾经有过一次痛苦的体验。

刚来巴西时，每晚入睡前，坐在床上，捧着笔记本电脑，读从网上下载的《追忆似水年华》中文译本。读了月余。尽管我在法国的毗邻住了20多年，但对书里所写的仍然感觉非常隔膜。无非一些家庭琐事，争风吃醋，读来味同嚼蜡，最后只好放弃，但脑子里留下一个歪念：名著，名著，盛名之下，其实难符。以己度人，哪个老外，要是能读得进去《红楼梦》，里面那些如何吃螃蟹，如何猜谜，如何放风筝，如何作诗……，我就服了他了。

但我不死心。我的悟性真的就这么低下么？真的就和名著们无缘吗？所以，这几天又试一次，读了《老人与海》。结果更糟：不是味同嚼蜡，而是有所不堪——为今天的人类仍然用那条无辜的大马林鱼来证明自信，来证明自己能够超越极限而不堪。

当然，没理由责怪海明威。他写小说的那个年代，与天斗，与地斗，与兽斗，仍然是人类引以为骄傲的事情。然而，今天，概念早已变了。今天，如果武松再世，重过景阳岗，又打死一只老虎的话，那么，最后四脚朝天，被山林警察捆下山的，就不是老虎，而是他武二郎本人！

拥有十八般兵器的老人，杀死“手”无寸铁，脑容量不及他一半的大马林鱼，其性质，和西班牙斗牛士杀死那可怜的牛有什么区别？

而且，捕鱼经验丰富的老人，把死去的大马林鱼捆在船边时，怎会想不到鲨鱼可能来袭？又怎会在与鲨鱼的一次次搏斗的间隙当中，没想到割下一些马林鱼肉放在船上，以至于就那么干等着，直到彻底输光？

究竟是人愚蠢，还是牛，或者鱼？

“一艘船越过世界的尽头，驶向未知的大海，船头上悬挂着一面虽然饱经风雨剥蚀却依旧艳丽无比的旗帜，旗帜上，舞动着云龙一般的四个字闪闪发光——超越极限！” 据说海明威是这样评价他的作品《老人与海》的。

海明威当年可以这样说，但我们今天再鹦鹉学舌，应该感到不好意思。因为，今天的人类，早已打遍天下无敌手，不能再从与天斗、与地斗、与兽斗当中来显示自己的威风与自信了。对于今天的人类来说，最险恶的生存环境，莫过于人类社会本身。他人即地狱。因而，只有与人斗，才能说明一些有关勇气、豪气之类的问题。这实在是一个莫大的讽刺。我从《老人与海》中没有读出自信，倒是读出了这样一个讽刺。

我的阅读体会或许可以说明，随着时代观念的变迁，即使像《老人与海》这样一部文学经典中的经典，其所指和能指之间也会发生裂变，产生鸿沟。这恐怕是连海明威也始料未及的。

2005-12-5

我曾在以前写过的一篇文章里写过类似的感受，不过没有老江来得直白。

《孤独中的思考》http://www.yidian.org/articlelist.php?tid=1377&starttime=0&endtime=0

蒙古包仍然在暴风雪中颤抖，狂风肆无忌惮地把团团雪暴铺盖在人类赖以生存的草原上，似乎要把所有活着的生命挤扁压碎，它残暴地撕掠着大地，蹂躏着无力抗拒它的一切生灵。“人定胜天”，这不又是一种幻想，他禁不住笑出了声，他想到了海明威的《老人与海》。那个老人一生都幻想要钓到一条大鱼，最后他的愿望终于实现了，他钓到了一条大鱼。可是小小的渔船无法装下那条几乎比船还要大的鱼，只好把它栓在船舷拖回岸边。在漫长的回程中，大鱼被海里的鲨鱼吃光了，最后他拖回的是一付完整的鱼骨架。海明威不愧为文学大师，整部书中的描写都能牵动读者的心，使读者随着那位老渔夫在汪洋大海中拼搏周游了一圈。随着渔夫的心情时而沮丧时而兴奋时而激昂。当紧紧攥住渔线的双手被巨鱼垂死挣扎时勒得鲜血淋淋，他觉得自己的手也在疼，并为了老渔夫的顽强不屈感动出了热泪。可后来他读完了，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墙角默默思索，却感到了一种空虚一种无奈，一种对现实的无能为力和无可奈何。现在这种感觉又回到他的记忆里，眼前这火红的革命浪潮翻卷过去了之后会是什么样的……

黎京兄，
这个头像不太温柔啊。

也许吧，顶个瓜皮帽兴许好点。

今天在《小说艺术》里看到这样一个词条，好像就是在说我，为什么看不进《追忆似水年华》。

MISOMUSE. Ne pas avoir de sens pour l'art, ce n'est pas grave. On peut ne pas lire Proust, ne pas écouter Schubert, et vivre en paix. Mais le misomuse ne vit pas en paix. Il se sent humilié par l'existence d'une chose qui le dépasse et il la hait. Il existe une misomusie populaire comme il y a un antisémitisme populaire. Les régimes fascistes et communistes savaient en profiter quand ils donnaient la chasse à l'art moderne. Mais il y a la misomusie intellectuelle, sophistiquée: elle se venge sur l'art en l'assujettissant à un but situé au-delà de l'esthétique. La doctrine de l'art engagé: l'art comme moyen d'une politique. Les théoriciens pour qui une oeuvre d'art n'est qu'un prétexte pour l'exercice d'une méthode (psychalytique,sémiologique, sociologique,etc.). La misomusie démocratique: le marché en tant que juge suprême de la valeur esthétique.

试译如下（请先磨君，金风更正）:

MISOMUSE（不知道这个词中文怎么说)：

不懂艺术，并不严重。人可以不读普鲁斯特，不听舒伯特，也能活得心安理得。但MISOMUSE却不能。对于存在有他不懂的东西，他感到受辱，进而痛恨（这不正是我的写照吗？）。公众里存在广泛的MISOMUSE，就如同广泛的反犹太主义。对此，过去法西斯和c制度就很善于加以利用以便驱逐现代艺术。然而，也存在着知识界的MISOMUSE....

哎呀，太难翻得通顺了，还是劳驾先磨君或金风吧！

黎兄：

能和你所见略同，给了我胡说八道的勇气。

----MISOMUSE（不知道这个词中文怎么说). 不懂艺术，并不严重。人可以不读普鲁斯特，不听舒伯特，也能活得心安理得。但MISOMUSE却不能。对于存在有他不懂的东西，他感到受辱，进而痛恨.

以上译得好。下面的部分我待会试译。MISOMUSE指厌恶艺术者。

没有艺术感没关系。----Ne pas avoir de sens pour l'art, ce n'est pas grave.

Il se sent humilié par l'existence d'une chose qui le dépasse et il la hait. 对于不懂的东西，他感到又辱又恨。

谢先磨君。

确实，“没有艺术感没关系”更好些，我怎么就没想到？唉！翻译的确是门学问。

Il existe une misomusie populaire comme il y a un antisémitisme populaire. 反艺术情绪就跟反犹太情绪一样普遍。

建议：在理解的基础上翻译，不一定找法语的对应中文词。

Je vais faire de la natation et je reviens dans deux ou trois heures pour continuer.

Les régimes fascistes et communistes savaient en profiter quand ils donnaient la chasse à l'art moderne. 法西斯和共产制度在围剿现代艺术时恰好利用了这一点.

Mais il y a la misomusie intellectuelle, sophistiquée: elle se venge sur l'art en l'assujettissant à un but situé au-delà de l'esthétique. La doctrine de l'art engagé: l'art comme moyen d'une politique. Les théoriciens pour qui une oeuvre d'art n'est qu'un prétexte pour l'exercice d'une méthode (psychalytique,sémiologique, sociologique,etc.). La misomusie démocratique: le marché en tant que juge suprême de la valeur esthétique.
然而，学术界也存在一种老于世故的，将艺术放在审美范畴之外加以研究的反艺术思
潮。因此，艺术变成了介入艺术，即作为政治的一种手段。这些理论家只把艺术作
品当作检验精神分析、符号学、社会学等方法的分析对象。最终，厌恶艺术的风气
象民主一样流行起来，变得很有市场，俨然象一位确定审美价值的最高法官。

不是我理解错就是昆德拉没说清楚。

我觉得大鱼和老人，在这里像隐喻，
在说一种精神，物种倒在其次。

先磨翻译的这段文字本身很有意思，
“艺术变成了介入艺术，即作为政治的一种手段。”
有时反感文艺理论，就因为这。

现在好了，国内的文学和文艺理论都基本上摆脱了政治的影响。

哦，我所理解的政治，好像跟你说的不同，
可能我误解了吧。
我把精神分析、符号学、社会学等方法，
也包涵在政治里了。
到底什么叫政治呢?

好像现在就我们三个在灌。。。rong, 你跟wxll 灌并快乐着，我闭关去了。。。。

嗯，怎么就我们仨在侃呀？
我也要下了。没忍住爬上来的。

我没有先磨他们理论水平高，我与江兄一样，不太爱看很多名著。
我想原因有下面几个方面：

1、比如魔术，看多了也就不神奇了。很多名著中的技巧，被其他人学用，真等到看名著时候，没有新鲜感了。

2、现在人比以前更有智慧了，以前人的智力水平低，所以说些作家说些谎话，
读者分辨不出，现在读者一看，你的唬弄人。所以不爱看了。

3、现在越来越讲求垂直型市场，比如，我们是留学生，就有留学生文学，像是
定身裁衣。有些名著，不是为我们这类人写的，所以，看了有些隔膜。

4、有些书成为名著，出于同族人的民族自豪感而力捧。就像中国人力捧“红楼梦”一样，美国人也力捧马克吐温和海明威，觉得他们代表了美国文学，
还有Great Gatsby，更是无法看，也被美国人捧成了名著。

5、西方鼓励创新，有些作品表现手法新颖些，就成名著，而不顾读者感受，
所以，什么Ulysses,什么a hundred years of solitude, 都是名著。虽然
可能他们的市场并不好。

你说得对，符号学、社会学都具有政治倾向(我理解为意识形态)。而我提到国内的政
治更指共产党过去把文学当作其喉舌的错误理念政策。

谢先磨君。这段话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难翻译了。最后那句，le marché en tant que juge suprême de la valeur esthétique，从上下文理解，昆德拉的意思是说，市场成了美学价值的最高审判。

综合先磨君的翻译，重写如下：

MISOMUSE. Ne pas avoir de sens pour l'art, ce n'est pas grave. On peut ne pas lire Proust, ne pas écouter Schubert, et vivre en paix. Mais le misomuse ne vit pas en paix. Il se sent humilié par l'existence d'une chose qui le dépasse et il la hait. Il existe une misomusie populaire comme il y a un antisémitisme populaire. Les régimes fascistes et communistes savaient en profiter quand ils donnaient la chasse à l'art moderne. Mais il y a la misomusie intellectuelle, sophistiquée: elle se venge sur l'art en l'assujettissant à un but situé au-delà de l'esthétique. La doctrine de l'art engagé: l'art comme moyen d'une politique. Les théoriciens pour qui une oeuvre d'art n'est qu'un prétexte pour l'exercice d'une méthode (psychalytique,sémiologique, sociologique,etc.). La misomusie démocratique: le marché en tant que juge suprême de la valeur esthétique.

厌恶艺术者：
没有艺术感没关系。人们可以不读普鲁斯特，不听舒伯特，照样能活得心安理得。但厌恶艺术者却不行。对于不懂的东西，他感到又辱又恨（这不正是我的写照吗？）。反艺术情绪就跟反犹太情绪一样普遍。法西斯和共产制度在围剿现代艺术时恰好利用了这一点。然而，学术界也存在一种老于世故的，将艺术放在审美范畴之外加以研究的反艺术思潮。因此，艺术变成了介入艺术，即作为政治的一种手段。这些理论家只把艺术作品当作检验精神分析、符号学、社会学等方法的分析对象。最终，厌恶艺术的风气象民主一样流行起来：市场俨然成为确定美学价值的最高法官。

奔放说得很有道理。我想，小说也像饭菜，有的对我们胃口，有的不对。不对胃口的不能说菜不好，只是不习惯而已。比方说，法国大菜，那是全球有名，可是真能让我觉得好吃的，我还真想不出什么来。

我读不进《追忆似水年华》，但读穆齐尔的《无个性的人》感觉就非常好。按说这两部小说都属于枯燥乏味的那种。

昨天看了DVD“断背山”。这可是众口一词叫好的电影。可是我的感觉就非常不好。我完全不能理解其中的感情。

我认为这个市场就是指厌恶艺术的风气。还有其它什么市场吗？

我想，这里的市场是指商业市场。le marché 在昆德拉的这本书里出现多次，都是指商业市场。

那就好。

海明威和杜拉斯是我喜欢的人，不少作品我都都了数遍。也许是干一行厌一行，欧美名作家中我无法喜欢德国的，总觉得不合自己的口味。

少年维特难道不喜欢吗？

lao Jiang, see your bloc in So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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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pe to see you here again

江兄长得很魁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