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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长篇小说连载]《玫瑰坝》(43-01) 上一主题 | 下一主题
pbxie

#1  [长篇小说连载]《玫瑰坝》(43-01)

第四十三章


    陈素芬的饭量向来就小。她过去每顿只能吃三两粮左右,每天的饭量也就是六两粮左右。如今,由于膳食里没有一点油荤,她每天需要吃一斤粮左右才能够吃饱。王守礼正在长身体,每天可以吃掉一斤半。丁家每天给的那两个玉米馍馍每个有八两左右的玉米粉,一共就是一斤六两。因此,陈素芬和王守礼每天仍然需要补充一些草根和树皮之类的食物。即使是这样,他们吃到口里的粮食仍然比坝子上的绝大多数人能够吃到的要多很多。仗恃着这些玉米馍馍,陈素芬变得更加狂妄自大。她对王守伦的善意视若无睹,像茅厕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执意不肯满足王守伦的革命工作的需要。

    王守伦的手里有粮食,就有了一个威力巨大的武器。自从粮食困难以来,他一向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根据以往的经验,王守伦相信,要不了五天,饥饿就会迫使陈素芬投入到他的怀抱里来。然而,十五天过去了,他盼望着的这一艳福仍然迟迟没有降临。当然,他并没有白白地放过这十五天。他在这段时间内又成功地征服了另一个女人。可是,任何女人的香津都扑不灭他对陈素芬的欲火。这股邪火越烧越旺,使得他坐不稳,卧不安,干不好革命的工作。他再也沉不住气了。这天下午,他早早地吃了晚饭,沿着石板街,朝陈素芬居住的草棚子走来。

    太阳站在西山之巅的铧头尖上,同情地注视着坝子上的面黄肌瘦、衣衫襕褛的人们。玫瑰坝人民公社的社员们刚从大食堂打来了饭。他们三三两两地坐在天井里的石台阶上,一边尽情地享受暖融融的余辉,一边专心致志地喝着只有一丝热气的“革命汤”。偶尔,一只蚂蚁迷了路,闯进了阳光灿烂的天井。它立即被投进“革命汤”中,为革命献出了它的那一点蛋白质。草根们、绿芽们和树皮们此时正在室内的瓦盆里或陶罐中咕咕地翻腾着,很快就要充当人们碗中的美味佳肴了。几个只穿着上衣、光着屁股的六七岁大的孩子还没有学会细品“革命汤”的诀窍。他们三口两口就喝完了自己的那份“革命汤”。此时,他们正伸长脖子,默默地立在大人们的身旁,时刻准备用舌头去清洁父母的碗筷。

    平常,每当王守伦从敞开的大门外看到天井里的这一幅幅的画面时,他的心中多少也会产生一些波动。不过,他此时的一门心思都在陈素芬的身上。他无暇多想,似乎什么也没有看见。

    离那间草棚子还有很远,王守伦身上的热血就开始沸腾了。他的视觉变得异常地敏锐。他老远就看见,陈素芬正端着一个土巴碗,面对着石板街,坐在门槛上吃东西。那破衣旧裤丝毫不能掩盖她的攫人魂魄的美丽。她像是一个女神,身上似乎散发着五彩的光芒。王守伦的心剧烈地跳动着。他恨不得猛扑上去,把他的心上人抱入怀里。

    突然,王守伦起了疑心。他记得,陈素芬一向是坐在饭桌旁规规矩矩、不声不响地进餐的。多年前他在陈素芬家搭伙的时候,曾经听到她对王守礼说过,坐在门槛上吃饭是没有教养的表现。他想,如果没有特殊的原因,这个女人是不会泰然自若地坐在门槛上吃饭的。王守伦加快步伐,迅速向陈素芬家的草棚子走去。

    陈素芬见王守伦走来,立即连咳了两声。躲在房间里大嚼着玉米馍馍的王守礼听到这个信号后按照事先的排练,慌忙把手上的玉米馍馍塞进了柴草堆下面的一个洞里。等到王守伦越过陈素芬的防线,跨进房门的时候,王守礼已经平静地坐在土坑的旁边,津津有味地吃起一大碗草根和树皮来了。

    王守伦的眼睛滴溜溜地乱转着,东拉西扯地胡缠了一阵。他见陈素芬和王守礼面色健康,根本就不像是两个正在吃草根、啃树皮的人。他立即断定,他没有能够卡断陈素芬母子的粮道。很明显,有人正背着他,把粮食源源不绝地送到了陈素芬的手中。

    王守伦立即想到了陈德华。如今,在玫瑰坝人民公社,只有两个人可以搞到粮食。一个是他王守伦本人,另一个就是大食堂的主任管理员陈德华。大食堂里的炊事员当然可以接触到粮食。可是,没有经过搜身,任何炊事员都不能离开大食堂。因此,炊事员们自己可以死吃憨胀,却不能把大食堂里的食物弄出来。其他的人连自己都在捱饿,就更加不可给陈素芬提供粮食了。王守伦估计,他关上“地富汤”的闸门后没几天陈素芬就招架不住了。可是,他错误地高估了陈素芬的顽固程度。这就是说,他辛勤地耕耘了,却没有及时去收获。这时,陈德华这个杂种便乘虚而入,挖了他的墙脚,抢了他的猎物,夺走了他已经快要到口的肥肉,用一些食物把陈素芬搞到了手。

    王守伦一向把陈德华当成是自己的亲信。如果没有他的提拔,陈德华就成不了干部,更当不了大食堂的主任管理员。如果不是他王某看顾,陈德华一家如今即使饿不死,也饿成了半条命,哪能像现在一样,一个个膘肥体壮,人模狗样?在王守伦的心里,玫瑰坝的稍有姿色的女人如今都成了他的财产,只能由他去追逐,去玩弄。他决不能容忍别人染指这些属于他的女人,更不要说陈素芬这颗万人仰慕的明星了。想到这些,王守伦怒火万丈,恨不得一枪毙了陈德华这个忘恩负义的无耻小人。他忘了向陈素芬告别,像一辆鼓满了蒸汽的破旧的蒸汽机车,噗嗤噗嗤、轰轰隆隆地朝陈德华家开去。

    陈德华不在家。

    王守伦的妻子马银芳正在陈家作客。她坐在地炉子旁边的长板凳上,向着熊熊的炉火,嗑着葵花子,悠闲地同陈德华的妻子高明芬摆着龙门阵。

    王守伦的女兒王红英和陈德华的兒子陈文举分别坐在他们的母亲身旁。陈文举正在吃一个煮鸡蛋。王红英的手中也有一个煮鸡蛋。因为晚饭吃得太饱,她此时已经没有食欲。因此,她没有吃这个鸡蛋,而是把它当成一个小球,在手里抛来抛去地玩。


2006-7-2 0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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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gan

#2  

可恨啊,有人在饿死,有人却在玩鸡蛋。

谢宝瑜每天定时贴上两千多字,这种速度适合我。


2006-7-2 1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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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bxie

#3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tugan at 2006-7-2 08:31 PM:
可恨啊,有人在饿死,有人却在玩鸡蛋。


小灶嘛,当然应该比中灶稍微好一些啰。——这是发扬延安时期的优良传统。反动分子王实味就攻击过这一优良传统。

谢谢(洋)老土不嫌拙作又臭又长,每天坚持阅读。


2006-7-2 1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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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ncao

#4  

是的,我插队的那个村子当年确实有人出去逃荒,而且不是一家一户。我不知道他们是通过什么手续出去的。很多人是六三年包产到户时回来的,赶着二次土改,可以分到土地。当然,他们很快就失望了。还有一户到七零年才回来,我们刚去的时候,就住在他家空下来的老房子里。
我也记得当时城里也有要饭的,还有抢别人食物的。我有个亲戚那时也不过十几岁,正是能吃长身体的时候,天天饿得眼睛发兰。有一次,一个要饭的向他要饭,他赌着气说:我还想去要饭呢,你给不给我?那个要饭的也够狠,就把自己要来的饭一下全扣在他的饭碗里,大概是想着,这下你吃不下去就该给我了。没想到,人人都饿极了,我那个亲戚实在不舍得,就闭着眼睛都吞下去了。要饭的瞪着眼看着他,俩人差点打起来。他后来说的时候,一个劲的摇头,眼泪都下来了。他说,现在想着都恶心,当时要不是快要饿死了,怎么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这些事情已经过去几十年了,可是,还是有很多人质疑,当年到底有没有成千万的人饿死,怎么饿死的。当年在农村的时候,偶然听到有人议论说,干部很恶毒,有人煮孩子腿吃等等,还有在忆苦会上‘不慎忆错’了年头的,可是谁也不敢明着说。我写《唱唱》的时候,只是从村里的人口流动和一些孤儿寡妇的情况,推断出当年的惨景,但是没有证据,所以不敢从正面写这些故事。

你在这里描写的这么详尽,相信你一定做过很仔细的调查。这些情节不是凭空想象就能够编出来的。很感谢你再现当年的情景,让大家不忘记那些惨剧。

咱又犯老毛病了,拿小说当纪实看!唉,笨呀!


2006-7-2 1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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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bxie

#5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fancao at 2006-7-2 11:15 PM:
是的,我插队的那个村子当年确实有人出去逃荒,而且不是一家一户。我不知道他们是通过什么手续出去的。很多人是六三年包产到户时回来的,赶着二次土改,可以分到土地。当然,他们很快就失望了。还有一户到七零年才..

所以说你们那里很“右”嘛。我们那里特别左,抓盲流抓得很厉害。我所在的小镇也有几个要饭(抢饭)的,有本镇户口。农村来的绝对要抓。


2006-7-2 2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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