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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岚

#1  [中篇小说] 烹调风波

(这是几年前的旧作,曾经在国内的刊物上发表过。贴出来请大家批评指正。原想按照为力的指示一次贴完的,但系统说超过20000字不行,还是得分两次。)

烹调风波(上)

岑岚

今天星期四,是赵乐天和妻子的共同休息日,也是赵家的乔迁之喜。

尽管昨晚收拾东西弄得挺晚才睡,可赵乐天一大早就醒了,一骨碌爬起来,闻到一股油香气,发现妻子张秀玫已经在厨房准备早餐了。也许是太兴奋,也许是起得太早,赵乐天的食欲不是太强。说实在的,他们已很长时间没吃过这么早的早餐了。秀玫说:“今天要花力气,中饭也不定什么时候吃,再不想吃也得给我吃完这盘锅贴饺子。”两口子匆匆吃完“简单”的早饭,就忙着收拾厨房里剩下的锅碗瓢盆。

八点整,门铃响了,老赵的一帮朋友来帮忙了,足有七八位,全是曾经与老赵在不同餐馆共过事的哥儿们。打头的是瘦高个子的天津人李益行,他对着赵乐天夫妇俩双手在胸前一抱,笑口大开地说:“赵大哥,赵大嫂,恭喜恭喜!”老赵春风满面地把朋友们迎进堆满纸箱什物的客厅,秀玫却打趣说:“大李,想不到,你这一抱拳,倒还蛮有电影明星的派头咧 !”

老赵已事先向公寓管理处打了招呼,预定了使用电梯的时间,管理处的人也已把电梯间的后门锁打开。众人一趟趟地把东西搬到电梯口,装满一电梯就跟两人下去。到一楼开电梯后门,再出公寓大楼后门,李益行帮老赵租来的搬家用的优豪(Uhaul)卡车就停在那。老赵家本来东西也不是太多,他们又事先收拾好了,搬起来很方便,加上人手又多,不到一小时就装好了车。

老赵在这套一室一厅的公寓里转了一圈,没拉下什么,也打扫干净了。他们在这整整住了五年,每一面墙他都熟悉,甚至上面有几个钉子孔他都记得。那都是前住户留下的,他可没舍得往这贴着漂亮墙纸的墙上扎眼儿。现在是告别的时候了,他赵乐天从此结束了租房住的历史,今天就要住进自己的房子里去了。他轻轻地关上门,锁好,就像合上了一本读了很久的旧书一样,有些留恋,又很决断。

一个小时后,当他在秀玫的陪伴下,朋友们的注视下,打开了那所他梦中之屋的大门,他感到他从此翻开了一本崭新的书。进了这个门,他的加拿大梦就真正开始实现了。



赵乐天和秀玫直忙到夜深,简单的几件家具已放置好了,他们在主卧室的床也铺好了,那宽敞的厨房更是安排得妥妥当当。新买的大冰箱和洗衣机,烘干机早在两天前就由商店送上门并安装好了。除了还有些装零碎东西的纸箱未打开外,新家的一切算是基本就绪。

赵乐天在楼上的浴室里洗了在新家的第一个澡,心满意足地躺在床上。两口子商量着等明天电话通了,第一件事就是要分别给中国的大女儿和渥太华的小女儿打电话报喜;接着就要去家具店买床,布置好客房,准备小女儿一家的来访。渥太华离多伦多也就半天多车程,说不定小女儿一家这个周末就会来。他们谈着要做的事,带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和几天来的兴奋及劳累,睡着了。

一串尖锐狂烈的狗叫声把赵乐天从甜蜜的睡梦中惊醒。他猛地坐起身来,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秀玫也惊醒了,害怕地叫着:“乐天,乐天。”他伸出右臂搂抱着妻子微微颤抖的瘦削肩膀说:“别怕,我在这。”他的左手摸索着,拧亮了床头柜上的灯,一看放在柜面上的手表,才早上六点钟。听那狗叫声来得很近,就像在自家的后院叫唤。他一拍脑袋,想起来了,这一定是隔壁邻居家的狗。昨天搬家时,他们一墙之隔的邻居,一对上了年纪的白人老夫妇牵着一只短毛短尾圆眼睛的小狗曾过来打招呼。也不知为什么事,那狗一直狂吠着,足足过了近一小时,声音才渐渐弱了下来,终于停止了。
经这么一折腾,睡意全没了,看窗户天已大亮,夫妻俩干脆起床整理东西。趁秀玫准备早饭的时间,老赵走出门去巡视他的新领地。

这是一栋两家相连的房屋,称半连体屋(Semi-detached)。房子坐西朝东,是加拿大人喜爱的朝向。房子的中间并列着的是两家各自独立的单门车库,一条七八米宽,十五六米长的共用车道通往房前的街道。车库两边是各自的大门,老赵家在南,邻居家在北。车库上面一层是厨房,透过弧形大凸窗(Bay Window)的双层玻璃,可以看见秀玫走来走去的身影。他家车库门正中上方一尺有一个碗口大的出气口,正飘出烹调的油烟,那是他在搬入前特意请人来安装的强力抽油烟机的出风口。车道旁是草地,门前的高台阶下是一个花坛,眼下是秋天,一丛淡紫色的菊花开得正茂盛,在几棵常绿的矮冬青树衬托下显得格外美丽。看到这菊花,老赵心头一热,不由涌起了一股思乡之情。在他的家乡,秋天时到处可见各色盛开的菊花。他不禁对卖房给他的前屋主,一位来自香港的老先生,心生感激,一定是他亲手种植了这丛菊花。老赵还想去看后院,就见秀玫在窗后向他招手致意。他明白早饭已好,就从车库旁的侧门进去了。

老赵和秀玫今天都要上班,他们不愿因搬家而少拿一天工资。他们都是勤奋老实的人,工资不是很高,但因两人都工作,收入还是很不错的。虽然他们已五十多岁了,只要坚持工作到退休年龄六十五岁,积攒一些钱,加上加拿大的福利好,生活不会有问题,还会越来越好。这点他们俩非常有信心。

老赵和秀玫都是厨师,老赵现在一个高级中餐馆当大厨,秀玫在一个粥粉面店掌勺。老赵是老三届的知青,七十年代初返城后在一个大机关食堂里打杂。两年后单位保送他去一个烹调中专学习红案,因此认识了学白案的秀玫。毕业后老赵回到机关食堂(后改为对外营业的餐馆)主厨,秀玫则在一个饺子面条馆工作。不久两人结婚、生孩子,就那么平平静静地过了近二十年。忽然有一天,一个熟识的朋友带着一位投资移民加拿大的香港人来访,请他去加拿大当一家川菜馆的大厨。就这样,不识一个英文字母的老赵只身来到多伦多。他闷在厨房里干了三年多,才把秀玫和十九岁的小女儿接了过来,而已超过二十一岁的大女儿就只好留在国内了。所幸大女儿结了一门好亲事,目前过得挺好,才算宽慰了他们夫妻俩对女儿饱含歉意的心。小女儿是夫妻俩的骄傲。她在国内已高中毕业,那年高考落榜。过来后发奋努力,先在政府办的免费的成人学校里学了一年英语,后考上了社区学院学会计,接着在约克大学完成本科,又通过专业考试,成为注册会计师。现她和丈夫居住在加拿大首都,也是位于安省境内的渥太华,两年前买了所独立房子,去年还生了个大胖儿子。

老赵开车先送秀玫去上班,她必须十点到,他则十一点到就可以了。晚上他们都下班很晚,一般十点半左右才到家。这还因为他们都是厨师,不须做清洁,若是男女招待或打杂的,下班就更晚了。所以平日早餐是他们家唯一开火的一顿饭,白案师傅秀玫施展她的才艺把早餐做得精致、丰盛,不亚于任何待客的晚餐,只不过数量却是控制得极恰当,刚刚够他们两人吃。休息日星期四的晚餐则是老赵显身手的时候,他甚至不要妻子动一下手指头,从备料、切菜、烹调、桌上服务,到最后收拾干净全一包到底,让妻子享受一次当上帝--顾客的乐趣。老赵一边开着车一边盘算着要请他的那些哥儿们来吃一顿。这次搬家多亏大家帮忙,他要表表心意,还有心显显手艺,做些这里的餐馆里吃不到的佳肴。烹调是他和妻子谋生的技艺,也是他俩共同的爱好。为适应生存,争取顾客,这里餐馆的烹调大多是中餐西做,川菜粤化。对自己满身的正宗川菜烹调技艺无处施展,老赵总是有些遗憾。所以,只要有机会,有时间,他就会请朋友来家吃饭,一显夫妻两人的高超手艺。



两星期后的一个星期四,从半下午起,赵家就开始来客人,至天黑门前已停满了汽车。赵家的车道上停了三辆,还有四辆停在街道边。如果这时步行走过老赵家门前的街道,就会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烹调的香味。李益行是最后一个到,他和妻子领着一儿一女一进门,就高声说:“唉呀赵大哥,我们在十里外就闻到你炒菜的香味,馋得一路流着口水。”老赵正和早来的朋友聊呢,赶紧站起身来说:“就等你们一家了。来,快入座。”

来的全是那天帮忙搬家的哥儿们和他们的家人,大大小小老老少少足有二十几位。这其中除了小王和小周还是单身汉,小吴小夫妻俩和他的刚来探亲的父母,其余几家都是有孩子的。这些人曾先后与老赵在几个不同的餐馆里打过工,有的做招待,有的在厨房打杂,有的送外卖,不过现在大部分都熬出了头。有的毕业后找到了正式工作,有的开办了自己的小公司,也有几家已买了房子。当初共患难时他们都得到过老赵的关照和帮助,彼此结下的深厚友谊使得他们一直与老赵保持联系,并进而连家庭成员也都相互认识和熟悉了。

餐厅里的紫红色大餐桌是老赵家新买的,上面已摆放着十个装满佳肴的精致的景德镇青花瓷盘。八张雕花后背的软垫硬木椅分放两边,秀玫又拿来厨房中的早餐椅和几张折叠椅还有其它椅子,安排好大家一一就座。大家举起酒杯轮流对老赵和秀玫说了许多祝福的话语,老赵和秀玫也感谢大家的帮忙。干完第一杯酒,老赵放下酒杯说:“大家先慢慢吃,我这就去做几个热炒。”他系上围裙,就进厨房了。众人这才明白,敢情这桌上的十大盘还只是凉菜呀。老赵的热菜一盘盘端出,每一次都引起人们的惊叹。大李说:“出国十年,这是我吃到的最地道最高级的中国菜,来,为我们老赵大哥的高超烹饪手艺而干杯。”众人全都站起,纷纷为老赵的精湛厨艺干杯。

就在此时,邻居家的车库前有三个影子,那是两个人和一只狗。他们静悄悄地站着,从老赵家传出的热闹话语声他们听得一清二楚,可是他们听不懂。

突然,稍矮瘦的人影晃了一下,瘦高的人影伸手一搀,低声问:“你还行吗,凯西?”
凯西也低声回答:“我还行,只是有点头晕。比尔,我不喜欢这种气味。”她指的是从老赵家车库中间上方的抽油烟机排气孔排出的油烟气。
比尔说:“我们回家,凯西。”

两人相互搀扶着,牵着小狗,往房子北边的大门走去。

客人们几乎到夜半才散去,要不是大多数人第二天还要上班,非得玩个通宵不可。临散时,大家还商定,这样的聚会要继续下去。可到别人家,没有谁的太太敢在老赵面前弄厨。最后达成协议:各家轮流请客,一月一回聚会。地点仍设在老赵家,由老赵主厨。轮到的那家则负责按老赵的要求做准备,买好一切需要的东西,提前到达及最后离开,包下杂活和清洁,争取不给老赵秀玫带来太多的麻烦。老赵和秀玫都是爱热闹的人,对这个一月一聚的建议当然喜欢。自小女儿离开后,这些年他们总感到寂寞。何况现住着一栋大房子,进进出出就两人,确实有些冷清。借着聚会,他们俩可大显烹调技艺,客人们则饱享口福。这真是个皆大欢喜的好建议,除了那些已依在父母怀里睡着了的孩子,所有人都举双手赞成。
自从有了这一月一次的聚会后,老赵和秀玫的生活好像多了点什么。他们的心情激动得好比是科学家领受了个新研究课题,又仿佛是名演员将要上演一出新戏。头一次聚会刚完,他们就开始计划下一次,每一次他们都要拿出一二个让大家意外的创新菜式。当然,家庭烹调不像在餐馆那样设备齐全,甚至连火头也没那么大,老赵和秀玫也不想让大家吃太油腻的菜肴。如此一来,对他们的烹调就更富有挑战性。而大家在老赵和秀玫的指导下,也由普通人的享口福提升到美食家品佳肴的层次。每个人都乐在其中。



北国的冬天来得早。十一月中旬起,就时而有星星点点的雪花。老赵早早地就买好了一把大雪锹。住公寓不用担心铲雪的事,今年可不同往年,他有一条十五六米长的车道要对付呢。

清晨老赵被狗叫声吵醒。自从住在这里,每天一早整六点,那隔壁的矮种小狗就开始叫,简直比时钟还准确。老赵曾对秀玫说:“我怀疑那位香港老先生就是让这狗叫给吵得受不了才卖房子的。要不然,住得好好的为什么卖房子?”秀玫忍受不了狗叫,每天晚上上床前都戴上耳罩。老赵也有办法对付狗叫:狗吵醒了他,他就起床去锻练身体,在地下室的走步机上直走到狗叫声停止,才洗个淋浴上床接着睡。八点钟,秀玫起来做早饭,而他都是再躺半小时才起。

秀玫下楼的脚步声还没消失呢,就听见她一迭声地叫唤:“乐天,乐天,快起来,下大雪了。”老赵一边穿衣服一边嘟囔:“都几十岁了,什么没见过。下场雪,也值得像孩子似的乐得直叫唤。”待拉开大门,他惊呆了:面前是半人多高的一堵雪墙。他关上大门,回楼上重新装束好,拿起大雪锹,从侧门出去。

对付这么厚的雪,这可是老赵平生来的第一次。他拿出当年插队干农活的干劲来,挥舞着大雪锹,一口气干了十几分钟,累得气喘吁吁,只得停下来杵着锹把歇会儿。看看周围,也只清理出了车库门前方圆二三平米的地方。

“早上好,肯。”耳边响起了一声问侯。是邻居比尔,他也出来铲雪了。肯是老赵的英文名字。三年前他到现在这个高级中餐馆工作,老板史迪文帮他取了这个名字,为的是见客人介绍时方便。当客人吃得高兴往往会要求见一见大厨师,老赵就得出去亮一亮相,说几句“感谢”,“欢迎再来“的话。老赵在加拿大也呆了十年了,厨房里的英语基本没问题,一般日常对话也还能对付。老赵赶忙也回问了比尔一声,两人就开始铲雪。由于车道是在中间,所以他们各自把铲起的雪往两边已被雪掩埋的草地上扬。车道慢慢显露出来了,而路两边的雪则很快堆得几乎与人高。有点像什么呢?老赵忽然觉得这有点像上甘岭的战壕,可比尔不是当年的美国兵,而是与他同挖战壕的战友。老赵又一想觉得自己的比喻实在太荒唐滑稽,就忍不住地自己偷偷笑了。

雪铲到车道尽头时,比尔停下来,翘起大拇指,笑着对老赵说:“干得好,肯。”
老赵觉得比尔年过七十,可也能和自己齐头并进,心里很佩服,说:“你也一样,比尔。我们一块干的。”
这时两辆铲雪车从南到北沿街缓缓驶来,街道上的雪是铲干净了,可推过来的雪又把他们才铲出来的从车道上街道的一段堵上了。两人又奋战了好一会儿,终于大功告成,汽车可以从车库一直开上街了。

分手时,比尔说:“ 谢谢,肯,你是个好心的人。”

老赵明白他是指刚才铲雪时,自己考虑他年纪大,有意多铲了两尺宽。对他的感谢,老赵也不知说什么好,嘿嘿笑了两声,与比尔互道“再见” , 就哼着曲子回家了。

这是一个多雪的冬天。自那以后,老赵与比尔又在一起铲过多次雪,彼此之间已经相当熟络。虽然从未互访过对方的家,但两家人见了面都会热情地打招呼。

                                                四

漫长的冬天总算过去。仿佛昨天还在飘着雪花,今天一出门却发现草地已返青了。

一个休息日的上午,老赵与秀玫去采购。在超级市场联锁店Loblaws的花木部,陈列着一排含苞欲放的红杜鹃花。这使老赵想起了当年他插队的红土丘陵,那里的春天漫山遍野都是杜鹃花,紫的、白的、粉的,尤以红色的为最。他毫不犹豫地买了两盆回家。

下午,老赵去大门前的花坛种杜鹃花时,恰好比尔也在草地上拔杂草,他的妻子凯西坐在一把帆布折迭椅上,从自家大门前的平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松了套索的矮种小狗在草地上撒欢。老赵和比尔一边干活一边聊起天来,他们聊的主要是关于整理花园,侍弄花草的事。

忽然,凯西插了话:“肯,比尔说你是一位大厨师,是吗?”    
老赵自然很高兴别人知道他是个大厨师,说:“ 对,我是个大厨师。”
凯西又问:“你当大厨师多久了?”
老赵在心里算了算,说:“二十七年了。”
凯西接着问:“你在中国烹调的食物与这里的一样吗?”
老赵顿了一下,说:“ 差不多一样,只是有一点点不同。”
“什么不同?”
“口味,中国人的口味和加拿大人的口味有差别。”
“听说中国人很喜欢吃野味,是吗?”
“可以这么说,野味是‘山珍’ 的一部分。”
“什么是‘山珍’?”

老赵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山珍”该怎么用英语来说,只好用了汉语音译。没想到凯西追问不休,憋了半天,说:“山珍的意思是美味的食物产自山中,包括野生的动物和植物。”

凯西“噢”了一声,似乎在思索什么,没再接着提问了。老赵松了口气。自他来到加拿大,听到很多加拿大人赞美他的厨艺,但能对他的烹调工作提出这许多问题,凯西是头一位。他虽然为此感到很高兴,可有限的英语词汇和会话能力却使他觉得像在通过一场考试似的那么紧张。杜鹃花早已种好,他拍拍手上的泥土,收拾起锄头铲子等工具准备回屋。

“肯,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凯西又叫住了他。
他停住脚步,侧过身来望着站在对面七个台阶之上的凯西,说:“当然可以,凯西。”
凯西的脸上带着很认真的神色问:“肯,在中国时你烹调过野生动物吗?”
老赵没想到凯西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想了一会说:“作为一个厨师,我没有烹调过野生动物。”
凯西的脸色变得严肃了,她有些毫不客气地问:“你的意思是不是当你还不是厨师的时候你烹调过野生动物?”
一直没插话的比尔起初笑吟吟地听着妻子与肯的对话,听完这句话,他的脸色变了,喊了声:“凯西!”

老赵的脑海里闪过自己当知青时与伙伴们抓蛇、逮野兔、山老鼠,然后烧烤着吃的情景,笑了笑,坦然地说:“当我非常年轻的时候,我确实抓过和烧过野物,像野兔和蛇。”
凯西的嘴唇哆嗦着,看了一眼比尔,有些怯怯地问老赵:“你是不是烹调过狗?”
比尔突然大喝一声:“凯西,够了。” 冲上台阶,拦住凯西。

老赵的四方脸一下涨得通红。他知道长期以来,有很多加拿大人对亚洲人,尤其是对中国人吃狗肉有看法,但他绝想不到自己会这样直接地面对这一问题,而提问题的竟是自己的邻居。这使他的心情从开初的高兴急转直下,变得不快、懊恼、焦躁,甚至有些愤怒。他甩了甩脑袋,似乎想把这一切甩开,可他办不到。这时他看到秀玫在向他做手势,要他快进屋。显然透过打开双层玻璃的厨房窗户,她已听到了他与凯西的对话。

可老赵天生是个遇事不愿躲着闪着的人,为了自己的尊严,他觉得必须回答凯西的问题。再说他也不认为中国人在中国吃狗肉是什么可耻的事,各国有各国的食文化和吃习俗么。老赵试着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后,说话了:“凯西,你猜得对,很久很久以前,在中国,我不但烧过而且吃过狗肉。请记住,狗在中国的农村不是宠物,而是和牛、羊、猪一样的家畜。人们吃狗肉是很正常的。这里不一样,狗是人们的宠物。我们移民到这里,就按照这里的习惯改变了对狗的看法。”
他停了停,终于没忍住,说:“顺便说一句,别担心,凯西,我不会烹调你的狗。再见。”说完,老赵也不看比尔和凯西,拿着工具进了自家的门。



这次与凯西谈话的不愉快结尾如一根鱼刺噎在咽喉,使老赵每每想起就闷闷不乐。尤其是当秀玫责怪他不该说那最后一句“不会烹调你的狗”的话,他起初还硬着脖子向秀玫辩说:“凯西戴着有色眼镜看我们,好像中国人都是茹毛饮血的野蛮人,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秀玫温和地说:“乐天,你的别的话都说得很好。没想到你竟能用英语说那么长的一段话,摆事实,讲道理,我很为你感到骄傲。就是,如果你不说最后的那句话就更完美了。”

在妻子的劝说下,事后平静下来的老赵也为自己的失言有些后悔。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老赵想想凯西说过的话,看来她很关心野生动物,没准她是“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的成员吧。自己坦然承认烧过和吃过野生动物,不会因此而惹来麻烦吧?秀玫叫他不要瞎担心,加拿大也有狩猎爱好者,不少高级餐馆也烹调野味,只要不是珍稀的和被法律禁止的野生动物就没事。

夏天在忙碌中转瞬即过。其间有一个多月没见到邻居,直到八月底老赵才看到脸上、胳膊上都带着日光浴后的健康光泽的比尔和凯西。比尔说他们去湖边的自己拥有的Cottage(度假别墅)住了一段时间,这是他们老两口每年夏天都要去住的。过去比较年轻时,他们甚至冬天也去住,在冰冻的湖上钓冰鱼。说起钓冰鱼,比尔的兴致来了,灰眼睛里放出光来,正准备与老赵大谈,被凯西的几声连唤“Bill, Bill” 打断了。

他对老赵说:“对不起,我得走了。我们下次谈。”
凯西又在屋里叫了:“比尔,亲爱的,你在哪里?”
比尔快步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回答:“ 亲爱的,我来了。”

门前淡紫色的菊花再次盛开的时候,是老赵和秀玫住进新居一周年的喜庆日子。一个星期四的傍晚,赵家又是宾客盈门。这回可不是轮到别的人家,而是老赵和秀玫做东。

客人们都不约而同地带来了一些装饰品送给老赵和秀玫。有桌上和柜上摆的,也有墙上和架上挂的;有加拿大和中国产的,也有来自印度和别的国家的。大家帮着把每一件物品放置好,刹那间,这屋里的色彩和情调就起了变化,让众人眼前一亮。餐厅正面的墙上挂着一幅油画,画面是一瓶盛开的淡紫色的菊花,那装花的瓷瓶上的花纹则有些类似老赵家的景德镇青花瓷餐具上的。画是小周的杰作,价值不菲的画框是李益行买的。这里数小周出国最晚也最年轻,两年前才来。他原是某师范大学艺术系的学生,还差一年毕业就出国了。本来他想接着学绘画,可一看工作市场只好改行学计算机,周末在老赵现在的餐馆当招待。老赵拍着小周的肩说:“你这画,把我家门前的菊花,还有我喜爱的景德镇青花瓷都画上了,画得真好,画到我心里去了。我真是太感谢你了,也感谢你,”他对着李益行说,又对着众人说:“也感谢大家。好了,秀玫你招呼大家先入座,我要开始炒菜了。”

屋里的人们欢声笑语,推杯换盏,品尝着老赵的飘香热炒和秀玫的精致点心,沉醉在浓浓的乡情中。谁也没注意到,隔壁邻居的车库前,一个人和一只狗已站了多时了。这时北边的门开了,走出一个瘦高的人影,这是比尔。

他一边走一边惊讶地说:“凯西,你怎么在这里?我看棒球赛时还以为你在楼上卧室休息呢。”
比尔一摸凯西的手,说:“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在外面呆太久了?”
凯西一字一顿地说:“比尔,我讨厌这种气味。这是空气污染,我没法忍受它。”
比尔说:“你的身子在发抖。我们现在就回家。凯西,凯西你怎么啦?”

凯西昏过去了,幸而比尔及时地托住了她倒下的身体。比尔抱起凯西,往家门口冲去。

十分钟后,在老赵家里的人们听到响着警笛的警车驶近,就在门前的街道上停下来了。不知谁说了句:“谁家打了911电话。”大家都挤到临街的窗前去观看。不一会儿,救护车和救火车也到了。老赵打开门走出去,只见两个救护人员抬着担架从邻居家出来,比尔跟在后面。

老赵连忙问:“比尔,出什么事了?”
比尔没停脚步,哑着嗓子说了句:“凯西,” 话没说完就到救护车跟前了。
老赵追前几步说:“保重,比尔。”

救护车开走了,救火车和警车也跟着开走了,看热闹的邻居们也都回家去了。赵家的客人们没像以往一样留至午夜,也陆续告辞回家了。老赵和秀玫收拾好一切,上楼去休息。平日,老赵的脑袋一沾枕头就打起了呼噜,今夜躺在床上却久久不能入睡。他记得有一次比尔曾经说过凯西的健康状况不是很好,除心脏病外还有别的什么病。虽说曾与凯西有过一点不愉快,可眼看着她被救护车运走,心里还是很担心的。


2006-6-30 15: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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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岚

#2  

烹调风波(下)



三天后,凯西出院回家了。老赵和秀玫平日下班回家晚,休息日那天又没看到比尔和凯西出门,想上门去问侯问侯吧,又觉得有些唐突。就这样一个多星期过去了,一直没看到凯西。

这天天气特别好,一开大门,灿烂的阳光直射进门内。老赵和秀玫去上班,看见凯西坐在她家门前平台上晒太阳,她的爱犬伏在她脚边。老赵和秀玫都热情地向她说:“早上好,凯西。”可凯西只转过头来毫无表情地看了他们一眼,就又回过头去了。老赵和秀玫对看了一眼,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本已涌到口中的问侯话语只能咽了回去。

在车上秀玫说:“凯西不喜欢我们。”老赵点点头,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秀玫又说:“我怎么觉得凯西好像对我们有怨恨,她看我们的那一眼很不友善。”
老赵说:“秀玫,别多心。”
“不,不是多心。我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让我害怕。”

老赵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右手伸过去在秀玫放在膝盖上的左手背上拍了拍,安慰地说:“别怕,有我呢。刚来时那么艰难,我们都挺过来了,现在还有什么好怕的?凯西么就是脾气古怪点,可能对中国人有些成见,也不是什么坏人。比尔为人很好,我和他挺谈得来。你放心,不会有什么事的。”

话是那么说,其实老赵心里也在嘀咕:凯西的举动确实不比往常。难道她对自己那句“不会烹调你的狗”的话记仇了吗?不像。虽然我没向她道歉,可事后第二天遇上她,她还主动打招呼,当时我觉得也许她也对她问的一些问题感到有些抱歉吧?那么是她的生病跟我们有关?唉,想哪去了。凯西是多年的心脏病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犯病,这跟我们能有什么关系?

这几天,家中的气氛有些沉寂。老赵和秀玫心中都有事,怕对方担心就都闷在心里没说出来。

晚上临睡时,老赵忽然对秀玫说:“我们休假吧,去女儿家住一星期。”
秀玫一愣,说:“去女儿家?夏天不才去过吗?”
老赵说:“夏天去过就不能去啦?我想我的小外孙了。而且眼看就到年底了,剩下一星期假,不休也得作废。”秀玫同意了。第二天起,他们就高兴地开始作准备。

在渥太华女儿家住了整整一星期,女儿女婿周末时陪他们去了魁北克省,游览了蒙特利尔市和魁北克市,老赵和秀玫的心情明显好转。回来的路上,两人一直谈论不休:可爱的小外孙的一举一动,还有魁北克市的古典风情,蒙特利尔的奥林匹克中心等。

到家了,秀玫一眼看见门前车道口立着的邮箱已经爆满。两人先忙着搬运行李进屋。趁老赵提着衣箱上楼,秀玫出去抱了一大抱邮件、广告回来。老赵坐下翻看邮件,秀玫则忙着开窗透气。十二月初的新鲜冷风从楼上楼下各个窗口涌进屋内,迅速挤走了那一星期没人住的沉闷空气。二十分钟后,秀玫关上所有窗户,打开了空调,屋里渐渐暖和起来。秀玫忙了半天,转身一看,老赵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张信纸发呆,他面前的茶几上堆着那一大堆邮件广告。

“乐天,你怎么啦?你手里拿的是一封什么信?”秀玫走近沙发,在老赵身旁坐下。
老赵回过神来,看着秀玫说:“我也看不大明白这封信,好像是,好像是我们惹上官司了。”
“你说什么?”秀玫吓了一大跳,脸都变白了。

她接过信来来回回看了几遍,也弄不明白,因为实在是上面有太多的单词她不认识。她从书架上找来英汉词典和老赵两人一块查找许久,总算把信的大意弄明白了。信是北约克市地方法院来的,信中通知老赵,凯西·斯德瓦特决定告她的邻居肯·赵(赵乐天)制造空气污染,影响她的健康。该案已于十一月二十九日呈上北约克地方法庭。凯西?邻居?原来凯西姓斯德瓦特,原来她把他们给告上了法庭,老赵和秀玫都惊呆了。

“这是无中生有,这是诬告。”老赵在屋里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说。还是秀玫冷静一些,建议老赵赶快给李益行打电话,请他过来一下。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秀玫急忙下了两包方便面,端上桌,劝老赵先吃碗面条。两人刚吃完,李益行就风风火火地赶到了。

李益行是个大能人。他是学机械制造的,大学毕业后在一个国营大企业当工程师。他人聪明,爱琢磨,交游广,朋友多,为人又热心肠。刚来多伦多那会儿,他曾在餐馆打过一阵工,也就是那时认识老赵的。后他跟一个做小建筑工程的香港人打下手,干了两年,摸清了门路,就自己开了个公司。起初接一些小活如给厨房贴瓷砖、疏通管道、安装电器、做水泥平台等,慢慢大活也能做如换地毯、地板、门窗、装修地下室等。老赵家的抽油烟机就是他派人来安装的。因华人移民人口的增加,买房的也相应增多,这方面的需求也随之上涨,他的生意近来很红火,人也就特别忙。可他一听老赵说有急事,就马上赶来了。

听完老赵和秀玫的叙说,又读了那封信,李益行只说了一句话:“我们要立即请位律师。”然后就到一边打电话去了。只见他一边打电话,一边在纸上做着记录。辗转打了足有一个多小时的电话,最后才拿着做记录的那张纸过来。他笑着说:“赵大哥,赵大嫂,一切都安排好了。我们请的这位王律师,他在华人社区中口碑很好。”他指着纸上划的一个圈说:“这就是王律师办公室的地址和电话,我已定好与王律师的见面时间,就在后天早上九点整。我后天八点四十五分会在办公楼门外等你们。赵大哥,你熟悉这条路吗?”老赵看了地址说:“这地方我走过,没问题,我们一定准时到。大李,我真不知怎么谢你才好。”秀玫也对李益行千谢万谢。李益行说:“别说谢,说谢就见外了,咱们谁跟谁呀?就算大哥大嫂真要谢我,等打赢官司再谢也不迟啊。”



早上八点四十分,老赵和秀玫就到了王律师所在的办公楼前的停车场。在大门前,他们与大李会合了,一起进了门,来到二楼。206号门边的墙上镶着一块牌子,上面有中文英文两种文字。中文写着“黄明辉律师事务所”,而英文的姓却是“Wong”,三人看了有些糊涂,担心找错了地方。仔细对照了好一会儿,没错就是这儿。大李想了一下才恍然大悟,原来广东话里“王”“黄”不分,大李记下的是黄律师姓氏的英文拼写“Wong”,发音很像汉语拼音中的“Wang”,故误以为是王律师。

西装革履、中等身材、头顶半秃,长着一个广东人常见的大圆鼻头的黄律师九时整走进办公室,秘书告诉他九点约好的人已在等候。黄律师立即过来与老赵们见面,互相寒暄了几句,就进入正题。黄律师阅读了那封信,又用广东话问了老赵秀玫几个简单问题。老赵等三人都在多伦多住了多年,这里号称有四十万华人居民,至少有三十万来自香港。老赵和秀玫的老板都是香港移民,平日接触的同事顾客也大多是说广东话。他们虽不能说广东话,可听懂是没有问题的。大李就更不用说了,他甚至还能说上几句。

黄律师说:“目前我们所知有限,还不能做什么。这封信我留下了。我会跟地方法院马上取得联系,看对方诉状的核心是什么,再决定怎么做。一有新消息,我会马上与你们联系。今天就到这里,再见。”
三人走出黄律师的办公室,老赵满腹狐疑地说:“就这么几句话就完了?”
“是啊,一点头绪都没有。”秀玫也接着说。
大李安慰他们说:“就是因为没头绪,才不能做什么。等黄律师弄清楚了对方到底告你们什么,有什么证据等等,他就会决定下一步了。”
他看了看表:九点三十分,说:“赵大哥,赵大嫂,你们放宽心,先去上班吧。有事给我打电话,白天记住打我的手机。”

几天后,老赵和秀玫休息在家。下午,黄律师带着一名助手来了。他们屋里屋外仔细巡视了一遍,还绘下房子正面的草图,标明了抽油烟机的位置。检查完房子,大家坐下来,黄律师开始提问题。他详细询问了赵家做饭的情况,时间,食物种类;还问到赵家举行的聚会次数、时间、长短,参加人数及每次为准备聚会所花的烹调时间,采用的烹调方法。老赵和秀玫都一五一十地回答了。

问完问题,黄律师告诉他们:凯西的诉状的核心是告赵家烹调的油烟制造了空气污染,从而引发凯西生病住院。这是加拿大历史上的第一个诉家庭烹调为空气污染源的案件,也是家庭中式烹调所遇到的第一桩麻烦。根据他刚才的了解,赵家做饭的情况很正常,平时甚至比一般人家烹调的时间还要短。聚会一月一次,远比许多加拿大人家庭少,且没有大声喧哗,酗酒打闹的事发生。前两天,他的助手调查了街对面两家邻居和赵家的右邻及凯西家的左邻,都没对赵家的聚会提出异议,倒是凯西的左邻指出凯西家的狗每天清早叫唤搅人好梦。老赵证实了狗叫对他们的影响,并说他们从没表示过不满。黄律师说他有充分把握胜诉,但最好还是寻求庭外和解,因为毕竟赵家还要与凯西和比尔继续做邻居。老赵和秀玫都认为能庭外和解是最好不过,他们本来也从未想过要和邻居法庭上见。黄律师说还要做两件事:一是不久会有人来测试赵家抽油烟机的油烟排放,请他们配合;二是他会去了解凯西的病情及病因。老赵说听凯西的丈夫比尔提过,凯西有多年的心脏病史,还有别的什么病。

黄律师走后,老赵和秀玫的心情马上轻松了很多。晚上,好几家老朋友来访,没来的也打了电话来,是大李告诉大家的。几个年轻人情绪激烈些,嚷嚷着要捅到报社去,让老赵家得到华人社区的声援。

几天后,多伦多的四大中文报纸《星岛日报 》、《 大中报 》、《 世界日报》和《明报》都刊登了赵乐天一家被白人邻居以抽油烟机排放的家庭烹调油烟产生空气污染为由告上法庭的消息。这条消息像是往平静的池塘里扔了一块大石头,顿时在华人社区里引起了轩然大波。报社派记者跟踪报道,一时间,老赵和秀玫成为焦点人物。虽然得到的都是支持和关心,可不习惯在众目暌暌下生活的他们觉得很不自在。报纸上还辟专栏讨论,许多读者写信打电话声援。报上的文章各种观点各个角度都有:温和点的希望和为贵庭外和解,激烈点的斥责告状的白人是种族歧视;讲文化的阐述两种不同文化交流中的矛盾和冲突,讲科学的论证抽油烟机排放物究竟在多大范围多大程度对人体有危害及有怎样的危害;重视人权的要求尊重少数民族的生存权因为吃饭是维持生命的最基本方式,强调行动的呼吁发动某种抗议行动如游行或签名等等。

看了这些报上的文章,老赵有些不解地说:“怎么说得这么严重?尽管凯西把我告上法庭,我也不认为凯西是因为种族歧视才这么干的。”
大李的妻子对秀玫说:“我们赵大哥可真是个大好人,别人和他打官司,他还帮对方说话。”
大李说:“赵大哥,我相信你的判断,凯西告你的出发点不是种族歧视。可这些文章的分析也是很有道理的。你想,一旦你的案子开庭,而你败诉了,你就得改变你在家的烹调方式。你的烹调方式是什么?是中式烹调。你的中式烹调被质疑,被否定,这影响就不是你一家,而是整个华人社区,甚至是整个亚裔社区。我们华人还能不能在自己家做中国饭,甚至还能不能开中餐馆都成了问题,那我们还能在加拿大立足吗?以此为例,亚洲其他国家的烹调方式与中餐大致相似,也同样会受到波及。这案子的关键在于:原告虽不是基于种族歧视而上告,可一旦她胜诉,就会造成极为恶劣的种族歧视影响。所以,这案子不仅仅是你一家的案子,它关系到每一个华人在加拿大的生存问题,还有中华文化被加拿大社会认可和接受的问题。”
听了大李的分析,老赵等都叹服地说:“大李,你说得真好真透彻,简直可以去竞选市议员了。”
大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也是读了报上的文章,受到很多的启发才想到这些的。”

果如大李所说,其他亚裔社区团体如韩裔越南裔以及印度裔等很快作出反映,表示声援老赵一家。接着地方英文报纸也报道了此事,虽然只是个简短的报道,却说明主流社会对此事已开始注意。

有一天,一位白人老顾客吃完饭后提出要见老赵。老赵从厨房匆匆出来,看见这位老顾客一家三代同堂正在庆祝老夫妻结婚四十年。

老太太说:“你的烹调太好了。中餐是最好的食品,我们都爱吃。谢谢你。” 他们全家都向着老赵热烈鼓掌。
老先生接着说:“我们听说你的邻居不喜欢中餐的气味,给你带来一些麻烦。请你记住,肯,如果任何人要反对中餐烹调,我们会站在你这边。”   
老赵深深地被感动了,眼眶不禁有些湿润。他不知说什么好,只是一迭声地说:“非常感谢。”



今冬的第一场大雪是十二月上旬的一个午后开始下的,等老赵晚上下班后去接了秀玫回来,雪已积了近一尺深。车到家门前的街道口却进不了自家的车道,被铲雪车从街道中心往两边铲推的雪堵住了。老赵跳下车用随车带的一把小雪铲铲开一个缺口,这才和秀玫俩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上自家的车道。在路灯的照射下,他家这边的车道还是没一个脚印的白雪地,而比尔家那边却已铲出了一条窄道,直对着他家的车库门。老赵回到家也没休息,拿上大雪锹就从车库门外铲起,简单地开出一条道以便把车开进车库来。因时间太晚,老赵没顾上两家车库之间二尺来宽的距离。第二天早上起床晚了些,再去铲雪时,老赵发现比尔又已把昨晚下的雪铲过了,但仍然未动那中间二尺宽的部分。老赵本想把它一并铲了,可心念一动:为什么比尔一锹都没动这中间部分?难道他是有意留下的?也罢,就让它留着吧。所以老赵最终也没动它。

下雪是多伦多的冬天特色。初下的白雪给多伦多披上银白色的外套,随后不久,这外套就被人们的运动弄脏了。一冬天,各种铲雪车,撒盐车穿梭似地在高速公路,街道和人行道上铲雪,撒盐。路两边,建筑物旁边都是由机器和人力混合工作后堆积的像连绵起伏的丘陵山岗般的脏雪。下雪使多伦多变得美丽,也使它变得难看。

又下雪了,这是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大雪,连着下了一天两夜。秀玫从一楼家庭厅的落地玻璃门往外看,后院的积雪已有一人多高。这是由于头次的雪还没来得及化,就又下雪了,如此一次次累积起来的。

老赵独自一人在车库门前铲雪。接连的下雪铲雪,车道两边的雪已堆得比中等个的老赵还高。由于位于车道中间的约二尺宽的部分的积雪从第一场大雪起就没被铲掉,现已积有半人多高,车道已被它一分为二,变成两条单独的仅容一辆汽车进出的狭窄通道。

老赵一边铲雪一边回想起一年前他和比尔边铲雪边聊天的情景,心里格外惆怅。他多么怀念那睦邻友好的日子。老赵人如其名,为人向来豁达大度,乐观开朗,从没与人发生口角。可如今竟要和一墙之隔的近邻法庭相见,而且他还是被告,这使他感到非常委屈和不平。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凯西要这么做?如果她对他们有意见,大可以当面说出,凭她上次那样不客气地追问他有关烹调野生动物和狗的事,她不是没有当面说出的勇气。也许这就是加拿大当地人行事的方式,有什么事不好办或不高兴就法庭上见?中国人历来对法庭有惧怕心理,平日里谨慎小心生怕沾上任何违法的事。尤其是移民到这里毕竟时间短,语言有障碍,文化习惯有差异,更是夹着尾巴做人,遇事惹不起就躲。老赵不是那种特怕事的人,他是喜欢交朋友的人。与比尔初步交往的融洽使他以为遇上一户好邻居,即使不能像他与国内的老邻居那样亲密无间吧,起码也能相互理解,相互谅解和相互帮助吧。凯西说他做饭的油烟引起她生病,猛一听似乎有道理,仔细想想却很荒唐。做饭的油烟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据说含有致癌物质,吸多了当然会引发疾病。但他老赵家又不是二十四小时做饭,凯西也没站在抽油烟机的出风口等着专门吸入这油烟气。事实上油烟一抽出,就被风吹散了,怎么会引起凯西的心脏病发作?自从得知凯西把他告上法庭,老赵总想找个机会与比尔谈谈,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后来发现不但凯西,就连比尔也都在回避他。有次老赵正在门外擦车,看着比尔开门出来想打招呼,可比尔马上又进屋了,明显着是不想与他打照面。老赵越想心情越沉重,草草铲了几下雪就回家了。他没注意,当他铲雪的时候,比尔一直在二楼厨房的白色窗纱后看着他,灰眼睛里流露出深深的歉意。



这天下午,黄律师提着公文箱,信心十足地走进了一座办公大楼内的一间小型会议室,他是赶在赵乐天油烟污染案开庭前去会见对方律师,寻求庭外和解的。他推门进去,原告凯西的律师利文斯顿先生已站在里面。他们两人握手寒暄一会,各自就坐。

利文斯顿先生首先陈述了凯西被救护车送进医院的前后情况,强调凯西昏倒在她家车库门前,而在她所站处偏上方不到二米处就是赵家排放烹调油烟的出气口,当时赵乐天正在为他家的聚会烹调食品。这油烟导致凯西昏倒,送入医院急救。众所周知,烹调油烟中含有致癌物质,赵家聚会繁多,烹调时间长,排放的油烟造成空气污染,已经并且仍在威胁他的委托人的身体健康。他的委托人非常和善,并没有要求经济赔偿。为保护他的委托人的身体健康,他希望赵家拆除或移动抽油烟机,缩短烹调时间,或改变赵家的烹调方式。

轮到黄律师说话了。他说他有四点意见要说:第一,赵家的烹调时间并不是像利文斯顿先生认为的那么长,事实上甚至比一个普通人家还要短。如果一个四口之家一天三顿饭至少需要花四小时,一个月就是一百二十个小时。赵家只有两口人,平日每天只花最多一小时,因为他们只做早饭。每星期四是他们的休息日,这天他们做三顿饭,就算按照四口之家所需的四小时来算,一个月仅只十六个小时。赵家的聚会一月举行一次,每次就算烹调八小时,实际上一半时间也不要。三部分时间合起来三十加十六加八,一个月总共也只是五十四个小时,远远低于一个普通四口之家的烹调时间。第二,退一步来说,即使赵家的烹调时间长,也不能就断定由此而制造了许多油烟。中餐的烹调方式多种多样,其中炒、蒸、烧、炖、煮、烤、煎和炸比较常用。中式家庭烹调不像餐馆,尤其不像西式快餐主要依靠煎、炸、烤,而是多用炒、蒸、烧、炖、煮,用油量也远远少于煎和炸,因而,产生的油烟自然也远远少于煎和炸。第三,烹调油烟里含有致癌物质这不假,但迄今为止,还没有发现任何直接的证据证明烹调油烟致使某人得了癌症。医学研究界比较担心的是接触烹调油烟多而且直接的厨师和家庭主妇们比普通人得癌症的可能更大。使用抽油烟机把烹调油烟和气味从有限的屋内空间抽出,排放到外部空间使之淡化,消失,从而保持屋内的空气质量,是公共场所和家庭普遍采用的办法。根据测试,赵家排放的油烟内有害物质的含量非常低,几乎是无。需要指出的是,抽油烟机排放出来的不光是油烟,还有食物的气味。因此,仅仅闻到赵家烹调时食物的气味,就指责赵家的烹调油烟造成空气污染是没有证据也不负责任的。如果一定要这样坚持,那我们的每一个家庭,每一个餐馆就都要停止烹调了。第四,凯西的病有那天急救中心的医生诊断书为证,是心脏病突然发作。从凯西的家庭医生处也已得到证实,凯西有十二年的心脏病史。而赵家搬到现住址才一年零四个月,根本没有理由责备他们要为凯西的心脏病负责。另外,凯西的家庭医生也指出,凯西近年来还患有焦虑症,经他介绍曾转到专科医生处治疗。焦虑症的症状之一是病人往往对自己不喜欢的小事产生极度反感和莫名的惧怕,这也可说明凯西为什么会如此讨厌赵家排出的油烟和夸大油烟的负作用。

说完以上的话,黄律师停了一会儿,似乎是观察一下利文斯顿律师的反映。然后他接着说:“最后,我想代我的委托人表达一个愿望,就是我的两位委托人一直对他们的邻居抱着十分友善的态度。即使凯西的狗每天一大早就狂叫把他们夫妻吵醒,他们也从来没有报怨一句。他们觉得,两家人家能成为邻居也是一种缘分,他们根本没有想过要和自己一墙之隔的邻居在法庭上相对。他们愿意坐下来,与斯德瓦特先生和太太讨论、沟通,去解决存在的问题。”

分手前,两位律师都表示会把对方的要求转告自己的委托人,以求得和解。
三天后,凯西。斯德瓦特撤回了她的诉状。
一星期后,李益行亲自带了两个人来,把赵家位于车库上方正中的抽油烟机出风口往南平移了两米。

*        *        *        *        *        *        *        *        *        *        *        *       

又是春暖花开的季节了。老赵和秀玫去年秋天围绕花坛种下的几十株各色郁金香全开了,那两棵红杜鹃也绽开了几百朵红艳艳的花,使得老赵家的门前五彩缤纷,分外耀人眼目。看着这些美丽的鲜花,老赵虽然觉得很悦目,可他的心情却仍然愉快不起来。

自从二月底凯西撤诉后,两邻居不至于会对簿公堂。这既平息了少数民族社群的不满、担心,或者有些激烈的舆论,又给黄律师带来了更高的声誉。据说,由此,当然也不仅仅于此,他已宣布角逐自由党的候选人提名,准备两年后全国大选时竞选他所在选区的国会议员。

可老赵和秀玫期望的和解并没有实现。比尔和凯西依旧回避着他们,两个多月来两家人几乎连照面也没打过一个。要回避老赵和秀玫也的确是很容易的,只要每天十点以前不出门,再就是星期四那天呆在家或早出晚归,就行了。有时,老赵站在大门的平台上,望着房子北边的另一个同样的大门,心里默默地呼唤:“比尔,凯西,请出来吧。我们可以在一起敞开心扉,交换意见,抛弃前嫌,重新建立我们之间的友谊。”北边的大门静静地,无一丝动静。老赵禁不住说出声来:“难道我们要这样长年‘捉迷藏’ 下去吗?”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老赵和秀玫下班回来,发现在比尔家靠街道一边的草地上插着一个牌子。在汽车大灯的照射下,牌子上的几个大字非常醒目:“房屋出售”。老赵停好车,走到牌子跟前。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要再仔细读一遍。他从上看到下,又转了一圈去看反面,两面内容一模一样。没错,是房屋出售,上面还有房屋经纪人的公司、姓名和电话。他的右手扶在牌子上,愣在那里了。过了好一会儿,一直默默无语的秀玫把他劝进了屋。

这一夜,老赵和秀玫都失眠了。


2006-6-30 1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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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ncao

#3  

以前好像在那里看过,很喜欢。


2006-6-30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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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li

#4  

看完了,的确好。

多元文化不知在冲击多少人。但你能从最基本的“吃”上写起,洞察力很强,真不简单。


2006-7-1 1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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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li

#5  

身在海外,能够掌握时代的脉搏,不仅写出华人,也能够写好本地人(我们才是外国人啊),是对海外华人写手的挑战。

这篇如果把加拿大老夫妻,再多加些笔墨,就更好了。


2006-7-4 1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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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岚

#6  

谢谢凡草的鼓励。
为力,非常感谢你的建议,我会考虑在以后有时间的情况下做些修改。


2006-7-5 07: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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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sunlover

#7  

故事有趣而有意义。

外国家庭部分是不是可以开成另外一条线,和老中的平行?另外小说中的一些“政
治”议论最好巧妙地穿插在情节和对话之中。

我虾评,请别在意!



因为我和黑夜结下了不解之缘 所以我爱太阳
2006-7-5 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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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xll

#8  

刚开始看,先挑两根刺:

标点不太对。
----新买的大冰箱和洗衣机,烘干机早在两天前就由商店送上门并安装好了。

显一显,露一露更形像。
----一显夫妻两人的高超手艺。


2006-7-6 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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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xll

#9  

这样的想象/联想/心理描述给平淡的叙事带来灵活和亮点,还可当作情节的伏笔。

----车道慢慢显露出来了,而路两边的雪则很快堆得几乎与人高。有点像什么呢?老赵忽然觉得这有点像上甘岭的战壕,可比尔不是当年的美国兵,而是与他同挖战壕的战友。老赵又一想觉得自己的比喻实在太荒唐滑稽,就忍不住地自己偷偷笑了。


2006-7-6 1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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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xll

#10  

这段爽气。题目太乏吸引力。

----可老赵天生是个遇事不愿躲着闪着的人,为了自己的尊严,他觉得必须回答凯西的问题。再说他也不认为中国人在中国吃狗肉是什么可耻的事,各国有各国的食文化和吃习俗么。老赵试着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后,说话了:“凯西,你猜得对,很久很久以前,在中国,我不但烧过而且吃过狗肉。请记住,狗在中国的农村不是宠物,而是和牛、羊、猪一样的家畜。人们吃狗肉是很正常的。这里不一样,狗是人们的宠物。我们移民到这里,就按照这里的习惯改变了对狗的看法。”
他停了停,终于没忍住,说:“顺便说一句,别担心,凯西,我不会烹调你的狗。再见。”说完,老赵也不看比尔和凯西,拿着工具进了自家的门。


2006-7-6 1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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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杨

#11  

这篇以前已看过,印象很深。加拿大曾发生过类似的法律事件,最后以中国家庭得胜而告终。


2006-7-6 1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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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岚

#12  

谢谢各位的评论和建议。这篇是我写的第一篇小说,没有经验,写完就投了稿,登出后自己也几乎没怎么再读过了。再后来,就转到写长篇去了,没写几篇中短篇。长篇结束后,又转到写散文、游记、书评等去了,就很难静下心来写小说了。现在看来很多地方都很粗糙,都应该修改。能得到文友们这样诚恳和认真的反馈和评论,我非常高兴和感激。

为力说的对,对邻居白人老夫妇应该着墨多一些。起初写的时候,觉得视角是以华人为主,所以没在邻居上面多花功夫。现在看来是认识不足。

爱阳的建议就更具体了,另开一条线来描述白人老夫妇,使之成为复线进行的故事。“政治”性的议论穿插到情节和对话中等等都是很好的建议。如果我现在来写,就一定会采用爱阳说的复线叙述方式。不过,如果如此修改可能比另写一篇都要难,也许连构思都要重新来过。在修改文稿,提高自己这一点上,我非常佩服老朋友王瑞芸的韧劲和精益求精,我确实要好好向她学习。

wxll,谢谢你的点评和鼓励。标题也是我不怎么满意的,可我想不出更合适的。以前也有朋友提到过,但也是没有更好的,只能照旧了。你如果有,请提出,我会认真考虑的,也欢迎大家帮我想想。

简杨,这个故事就是因为多伦多发生的一件真事,触动了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几年后,我就用此案例演义了一下,才有了这个故事。只不过我把故事双方的人物都换了,改成了我比较熟悉的人物身份,但基本还是华人家庭对白人家庭。但真实中的华人家庭是从香港来的,并不是厨师。案件最后也是以庭外和解结尾。真实生活里发生的事情是文学的源泉,需要我们去做有心人。^_^


2006-7-6 1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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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xll

#13  

简化或放在对话里就会形像生动,更有小说味,否则给人读报告的感觉。。

----利文斯顿先生首先陈述了凯西被救护车送进医院的前后情况,强调凯西昏倒在她家车库门前,而在她所站处偏上方不到二米处就是赵家排放烹调油烟的出气口,当时赵乐天正在为他家的聚会烹调食品。这油烟导致凯西昏倒,送入医院急救。众所周知,烹调油烟中含有致癌物质,赵家聚会繁多,烹调时间长,排放的油烟造成空气污染,已经并且仍在威胁他的委托人的身体健康。他的委托人非常和善,并没有要求经济赔偿。为保护他的委托人的身体健康,他希望赵家拆除或移动抽油烟机,缩短烹调时间,或改变赵家的烹调方式。

轮到黄律师说话了。他说他有四点意见要说:第一,赵家的烹调时间并不是像利文斯顿先生认为的那么长,事实上甚至比一个普通人家还要短。如果一个四口之家一天三顿饭至少需要花四小时,一个月就是一百二十个小时。赵家只有两口人,平日每天只花最多一小时,因为他们只做早饭。每星期四是他们的休息日,这天他们做三顿饭,就算按照四口之家所需的四小时来算,一个月仅只十六个小时。赵家的聚会一月举行一次,每次就算烹调八小时,实际上一半时间也不要。三部分时间合起来三十加十六加八,一个月总共也只是五十四个小时,远远低于一个普通四口之家的烹调时间。第二,退一步来说,即使赵家的烹调时间长,也不能就断定由此而制造了许多油烟。中餐的烹调方式多种多样,其中炒、蒸、烧、炖、煮、烤、煎和炸比较常用。中式家庭烹调不像餐馆,尤其不像西式快餐主要依靠煎、炸、烤,而是多用炒、蒸、烧、炖、煮,用油量也远远少于煎和炸,因而,产生的油烟自然也远远少于煎和炸。第三,烹调油烟里含有致癌物质这不假,但迄今为止,还没有发现任何直接的证据证明烹调油烟致使某人得了癌症。医学研究界比较担心的是接触烹调油烟多而且直接的厨师和家庭主妇们比普通人得癌症的可能更大。使用抽油烟机把烹调油烟和气味从有限的屋内空间抽出,排放到外部空间使之淡化,消失,从而保持屋内的空气质量,是公共场所和家庭普遍采用的办法。根据测试,赵家排放的油烟内有害物质的含量非常低,几乎是无。需要指出的是,抽油烟机排放出来的不光是油烟,还有食物的气味。因此,仅仅闻到赵家烹调时食物的气味,就指责赵家的烹调油烟造成空气污染是没有证据也不负责任的。如果一定要这样坚持,那我们的每一个家庭,每一个餐馆就都要停止烹调了。第四,凯西的病有那天急救中心的医生诊断书为证,是心脏病突然发作。从凯西的家庭医生处也已得到证实,凯西有十二年的心脏病史。而赵家搬到现住址才一年零四个月,根本没有理由责备他们要为凯西的心脏病负责。另外,凯西的家庭医生也指出,凯西近年来还患有焦虑症,经他介绍曾转到专科医生处治疗。焦虑症的症状之一是病人往往对自己不喜欢的小事产生极度反感和莫名的惧怕,这也可说明凯西为什么会如此讨厌赵家排出的油烟和夸大油烟的负作用。


2006-7-6 1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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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xll

#14  

“下”呢?


2006-7-6 1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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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岚

#15  

wxll, 好厉害的眼睛!
这一段也是我最不满意的地方。本来是有不少故事情节的,但是后来因某种原因删去了,于是把内容浓缩了一下,就剩下这些干巴巴的东西了,可这些不说又不足以正面替老赵辩解。不过,曾经有位当律师的朋友的朋友看过,说这种情况基本就是这样。律师见面,没有什么客套,时间都很宝贵,说完要紧的话就走人。另外,也有人说如果这段写多了,就离题了,所以我就把结尾写成了交代事情。确实差强人意。由于不满意,才又加了一段卖房子的。

你既然已经看到了这里,怎么还问我(下)?这不是就是(下)的内容吗?


2006-7-6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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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xll

#16  

我余兴未尽,不料你嘎然收尾。反映中西文化的差异和误解是海外作家的长处。题目
叫“油烟污染”或“老赵和凯西”怎样?


2006-7-6 2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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