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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长篇小说连载]《玫瑰坝》(42-03) 上一主题 | 下一主题
pbxie

#1  [长篇小说连载]《玫瑰坝》(42-03)

“你给老娘滚出去!”陈素芬脑怒地喊道。她见王守伦睁大眼睛,像是没有听懂她的话似地呆呆地站着,就补充道:“告诉你,我就是饿死,也不吃你的玉米馍馍,也不准你碰我一下。你要是想动武,你就来试一试。你不要以为你的力气大,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我的力气虽然小,也有对付你的办法。你如今是上等人,我如今是下贱人。如果是一命换一命,我一点也不吃亏。”

    王守伦吃过颜惠玲的亏,当然知道陈素芬指的是什么。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似乎陈素芬正要扑将过来,抓住他的那两个蛋,要了他的那条富贵命。不过,他对陈素芬的强烈反应也不是十分惊讶。在他最近搞过的女人中,有几个女人最初也张牙舞爪,宁死不从。可是,过不了几天,那些女人捱不过饥饿,只好撕下自己的面皮,跑来找他。王守伦也算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只要那些女人屈服了,他就不计旧恶,照样把玉米馍馍递给她们。此时,他就只是对陈素芬宽容地笑了一笑,说:“你好好儿地想一火镰。肚子饿了,遭不住了,就来找我。我说话算话:一天一个玉米馍馍,还可以回大食堂打饭。干一回,再多给你三个玉米馍馍”说完这话,他把那三个玉米馍馍放回衣袋,转过身来,扬长而去。

    陈素芬见王守伦走远之后,蹒跚地走到门口,掩了房门,然后伏在地铺上呜呜地痛哭起来。

    过了好一阵,她渐渐地止住了哭泣,从地铺上爬起来,洗了洗脸,洗了洗已被眼泪湿透了的枕巾,将它晾在门背后的麻绳上。接着,她用清水涮了涮刚才落到了地上的那条蕨根,把它放进自己的土巴碗里。她端着碗,坐在土坑旁的树疙瘩上。土坑里的柴火早已熄灭。她碗里的那几条蕨根也已经冻得冰凉。她怔怔地看着碗里的那些蕨根,却忘记了举筷。她又想起了这一年多来发生的事:


    她的哥哥陈进在接到了她的求援信后,便给当时的县委书记曾世杰打了一个电话,干与了冯东明的案子。不久之后,县委把他调到“红军水库”的工地上去担任副总指挥的职务。据后来被调往县文化馆工作的谭小玉讲,这个副总指挥是正社级。因此,冯东明的官职不仅没有降,反而还升了半级。

    陈素芬对这样的一个结果感到非常高兴。她认为,冯东明已经脱离了危险,不再需要用王春花的名字来保护自己了。她暗自决定,只要见到冯东明,她就要设法让他提出结婚的事来。然后,她就愉快地接受这一建议,投入到冯东明的怀抱中去。

    可是,冯东明去水库工地后就一直没有回过玫瑰坝。陈素芬虽然设法去工地上看过他几次,却总是找不到同他单独谈话的机会。冯东明显然非常忙。同她谈不上几句话,就会有人来找他,同他谈与工程有关的事情。因此,她的那个小小的阴谋遭到了可耻的失败,而冯东明也就一直没有说出求婚的话来。

    当然,冯东明并没有忘记陈素芬母子。只要有人到玫瑰坝来,他总要请这个人带一大包散发着浓烈的汗臭的脏衣物来给陈素芬,请她帮他清洗干净。带这些脏衣物来的人做梦都没有想到,就在这些污浊邋遢的衣服里,竟然隐藏着五六个玉米馍馍。陈素芬不知道冯东明是怎样搞到这些食物的。她也不敢声张。等到夜深人静,她才叫醒王守礼,在黑暗的掩护下,同他偷偷地分享这些同仙丹一样珍贵的东西。

    可惜好景不长。由于她无法理解的原因,陈进突然被撤销了地委副书记的职务,并受到了隔离审查。与此同时,冯东明也被隔离审查了。这两个保护人一垮台,她就从一个饱受恶霸地主欺凌迫害、对旧社会无比痛恨、对新社会无限热爱的乞丐女摇身一变,成了剥削和压迫穷苦农民、对旧社会非常怀念、对新社会刻骨仇恨的地主婆。于是,她被戴上了“漏划地主分子”的帽子,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阶级敌人。

    对于陈素芬来说,被捆成粽子一样地捱斗,听干部们声色俱厉地训话,被迫干又脏又累的“义务劳动”,都是可以忍受的事。可是,同十来岁的兒子一起捱饿却使她感到难以忍受。每当她见到兒子迅速消瘦的脸庞和跳跃着饥火的目光,她就感到心里一阵又一阵地剧痛。同玫瑰坝的其他饥民一样,陈素芬母子吃过的东西是数也数不清:洋芋苗、小猪草、竹叶菜、酸浆草、青苔、红萍,麻雀、青蛙、田螺、蚱蜢、蚂蚁、老鼠、等等,等等。由于侯亚昆抓私炊抓得厉害,好几次,他们还没有把这些东西煮熟,就赶紧把它们吞进肚子里去了。如果是在过去,那些鲜血、腥气和怪味早就让她呕吐了。如今,这些东西却鲜美无比。这些美味佳肴是很难搞到的。在侯亚昆当权的时候,陈素芬也被赶去同公社社员们一起深翻土地,每天要干十二个小时,很少有时间去搞点东西吃。侯亚昆倒台后,除了阶级敌人们必须参加的“义务劳动”外,王守伦倒是没有强迫她干别的农活了。可是,这时仍然是天寒地冻,除了天上飞的很难抓到的鸟雀之外,其它的小动物都绝了迹,野菜也还没有发芽。她尽了最大的努力,也只能搞到一些草根和树皮。这些东西只能使人暂时减轻一些饥饿的感觉,却不能够提供多少营养。她和孩子一天比一天消瘦。他们的身体也越来越虚弱。如今,她上山去采集草根和树皮的时候走一步就要喘三喘。她担心,再过几天,她就再也爬不动山了。那时候,她就连草根和树皮也搞不到了。

    如果是在旧社会,陈素芬早就带上她的孩子,一只手拿着一个土巴碗,另一只手拿着一根打狗棍,出去挨家挨户地讨饭,以求一条生路。几千年来,那些因为天灾人祸而无以糊口的人走的就是这么一条道路。可是,如今解放了,讨饭就是在党和国家的脸上抹黑,就是盲流,就要受到严厉的惩罚。玫瑰坝也有几个莽汉成功地避开了沿途众多的民兵,企图去县城里要饭。然而,他们刚刚走进龟城镇,就被公安人员捉住。他们被劈头盖脸地痛揍一顿,在拘留所饿着肚子关了一天,然后被五花大绑地押送回来。几次以后,玫瑰坝的人都变老实了。他们即使被饿死,也不敢出去讨饭,不敢去给伟大的社会主义祖国的脸上抹黑了。

    正所谓:“屋漏更遭连阴雨。”陈素芬本来就已经走投无路了,现在又来了一个趁火打劫的强盗。王守伦已经明白地表示了想要奸污她的意图。如果她屈服了,王守伦就可以给她和孩子一口饭吃,让他们母子俩继续活下去。如果她不肯屈服,王守伦就要卡住那点“地富汤”,剥夺她和孩子的那点可怜的洋芋片,让她和孩子在通向死亡的道路上加速前进。


2006-6-29 0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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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ncao

#2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pbxie at 2006-6-29 06:25 AM:
“你给老娘滚出去!”陈素芬脑怒地喊道。她见王守伦睁大眼睛,像是没有听懂她的话似地呆呆地站着,就补充道:“告诉你,我就是饿死,也不吃你的玉米馍馍,也不准你碰我一下。你要是想动武,你就来试一试。你不要以..

如果是在旧社会,陈素芬早就带上她的孩子,一只手拿着一个土巴碗,另一只手拿着一根打狗棍,出去挨家挨户地讨饭,以求一条生路。几千年来,那些因为天灾人祸而无以糊口的人走的就是这么一条道路。可是,如今解放了,讨饭就是在党和国家的脸上抹黑,就是盲流,就要受到严厉的惩罚。玫瑰坝也有几个莽汉成功地避开了沿途众多的民兵,企图去县城里要饭。然而,他们刚刚走进龟城镇,就被公安人员捉住。他们被劈头盖脸地痛揍一顿,在拘留所饿着肚子关了一天,然后被五花大绑地押送回来。几次以后,玫瑰坝的人都变老实了。他们即使被饿死,也不敢出去讨饭,不敢去给伟大的社会主义祖国的脸上抹黑了。

很多人奇怪,如果真有成千上万的人饿死,为什么没人造反呢?
我在《独裁教育》那一篇了也涉及到了这个问题。


2006-6-29 2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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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bxie

#3  

那个时候要造反恐怕很难。饭碗在基层干部的手里,稍微流露出一点不满就没有饭吃。相反,当“积极分子”却可以多吃到一口饭。这就造成了一种循环——“积极分子”越来越多,“反动分子”越来越少。怎么造反呢?


2006-6-29 2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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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ncao

#4  

我插队的地方,就是干部也没吃的,后来大家一起逃荒要饭去了.
这是我的想法:
可是,他更奇怪,为什么在几年“自然”灾害的时候,饿死的成千上万人居然没有造反?恰巧我曾经考虑过这个问题,有一个很肤浅的答案。除了这个民族几千年延续下来的“忍耐美德” 和“忠君”思想,现实的情况也很明显:无物可抢,造反何用?那个时候,方圆上百里,无论城乡,谁家有存粮?吃大户都找不着个地方,就算有胆量铤而走险也无处可去。


2006-6-29 2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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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bxie

#5  

我们那个地方是重灾区,死的人在全国最多(绝对数,相对数可能是河南)。我个人认为,坚守大食堂这个共产主义/社会主义的阵地和不准外出逃荒要饭是两个很重要的因素。你们那里还允许外出逃荒要饭,应该是很“右”的了。不过,当时城里人也在挨饿,不知道要饭能不能够活下来。

“忍耐美德” 和“忠君”思想恐怕是没有的。在“旧社会”,饥民铤而走险,揭竿而起的例子很多。“新社会”控制得特别严,阶级斗争的弦绷得非常紧,一有风吹草动,就要“杀一批、关一批、管一批”。那些造反的萌芽还没有形成,就被扼杀了。


2006-6-30 0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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