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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bxie

#1  [长篇小说连载]《玫瑰坝》(42-01)

第四十二章


    这是王守伦的黄金时代。

    过去,冯东明和侯亚昆这两个人虽然对他毕恭毕敬,事事向他请示汇报,可是他们对这些事情都有自己的主张,而且道理十足,他没法说不好。他们有意无意地篡夺了他的权力,使他成了一个高高在上的傀儡。在这种情形下,他只好满足于吃得好,喝得好,玩得好。他要是感到无聊了,也只是去强迫颜惠玲陪他睡上一觉。除此之外,他就再也玩不出什么新的花样了。如今,他的身边再也没有一个像冯东明或者侯亚昆那样的强人的阴影了。新任的公社党委副书记罗兰音正忙着同县商业局的一个干部搞对象,三天两头地往县城里跑,对公社里的事情是能少管就少管。公社文书费建新和武装部长关道忠刚参加革命不久,此时正在积极要求进步,努力争取入党。他们对他俯首帖耳,一味讨好,活像两只摇头摆尾的哈巴狗。于是,王守伦终于当上了玫瑰坝的名符其实的主人。他不仅控制了玫瑰坝人民公社的党政大权,还控制了公社里的每一个人的饭碗。对于玫瑰坝的人来说,他比过去的皇帝还要威风,还要显赫。

    这天上午,王守伦决心要完成一件在他的心中已经放了很久的大事。他提前吃了早饭,叼着一枝香烟,不时对向他致意的路人微微地点一点头,摇摇摆摆地朝陈素芬居住的草棚子走来。

    陈素芬过去一直住在公社办公室隔壁的那个房间里。后来,侯亚昆发现了她是一个漏划的地主分子,便当机立断,立即把她和她的那个地主崽子从那个房间里赶了出来,以防这个十分阴险狡诈的阶级敌人窃取公社的机密,暗害革命的干部。陈素芬和王守礼站在凛冽的寒风中簌簌地颤抖了好几个钟头,这才得到侯亚昆的允许,住进了苗瑞云被捕后就一直弃置着的那间四面漏风的草棚子。

    阶级敌人照例是不准闩房门的。王守伦也不敲门,径自推开房门,便跨了进去。

    陈素芬和王守礼围坐在拆除了地炉子后留下的土坑旁,手里端着个土巴大碗,正在大口大口地吃蕨根。土坑里余烬未熄。坑边放着一个熏黑了的带着水槽的泡菜坛子。显然,他们碗里的蕨根就是用这个泡菜坛子煮熟的。

    陈素芬见有人进来,仍然像过去一样,迅速地放下手中的土巴碗,礼貌地站了起来。

    “嚄,正在吃好东西呢。”王守伦笑嘻嘻地说。“坐朵慢慢儿吃。坐朵慢慢儿吃。不要管我。”

    陈素芬见是王守伦,微微一笑,说:“是呀,俗话说,‘雷都不打吃饭人’。王书记也不会训斥我们这些正在吃草根的地主分子。我们吃的是蕨芨根根。王书记是吃惯了‘小灶’的人。蕨芨根根肯定不合王书记的胃口,所以我就不虚情假意地请王书记尝了。”她走到墙边,搬起一个树疙瘩,递给王守伦,说:“我们家没有凳子。王书记就在这个上面将就着坐吧。”

    “多谢多谢。”王守伦说。他接过树疙瘩,把较平的那一面翻向上方,小心地坐下,然后连声说道:“不要管我。你们吃。你们吃。”

    陈素芬回到土坑旁坐下,端起她刚才放在地上的碗筷,对刚才跟着她站起来的王守礼说:“坐下来慢慢吃。不要着急。还要好一会儿才上课。”

    王守伦点燃一枝香烟,一边抽烟,一边四处打量。

    室内没有什么家具,显得空空荡荡的。靠着南墙的地板上有两个地铺。枕头的旁边放着几件折叠整齐的衣服。土坑附近的西北角堆了一些当作燃料的枯枝。北墙下有几个桶罐盆瓢之类的东西。旁边的一小片竹席上摆放着一些洗净了的蕨根。陈素芬被重新戴上地主帽子的时间不长。比较起来,她的家在玫瑰坝还不算穷。她和王守礼至少还有几件换洗的衣服。他们的被褥也不是十分破旧。

    王守礼吃完了碗里的蕨根,背上书包,给陈素芬和王守伦打了个招呼,然后便上学去了。

    陈素芬一声不响,慢慢地吃着蕨根。她表面上虽然平静,内心其实有些紧张。她知道,王守伦此行没安什么好心。不过,她一时还猜不出这个家伙究竟想搞什么鬼名堂。

    王守伦深吸了一口香烟,故作庄重地说:“我来是要通知你一件事情。嗯……之展个儿是社会主义了。嗯……‘按劳分配’。不劳动的人不给吃。你好久都没有劳动了。要不是我给食堂里头打过招呼,他们早就不打饭给你了。群众对之件事情一直很有意见。前两天,群众把之件事情反映到区上去了。结果我遭区委的宋书记狠狠儿地刮了一顿胡子,把我刮惨了。我也不敢跟他顶。嗯……从今天下午开始,你和守礼就不要再去大食堂里头打饭了。”

    陈素芬的手一抖,夹到了嘴边的蕨根落到了地板上。

    她从大食堂打回来的“地富汤”虽然稀,里面的碎玉米叶和青菜还占了“干货”中的一大半。可是那“地富汤”中毕竟还有一两左右的洋芋,算得上是正经的食物,是她和孩子赖以维持生命的最重要的食品。

    陈素芬捡起落在地上的蕨根,把它放在王守礼用过的那个土巴碗里,准备等阵洗洗再吃。然后,她抬起头来,尽量镇静地说:“怎么没有劳动?我不是每天早上都要去扫街吗?”

    “那不算。”王守伦说。“那是四类分子的义务劳动,是强制性的劳动改造,不是正式的劳动。”

    “什么是正式的劳动呢?”陈素芬问。“在托兒所看孩子算是正式的劳动吧?可是,你们这些干部说我会毒害孩子,把我赶了出来。后来你们又说我是非农业人口,不能参加农业生产劳动。我想离开玫瑰坝,去县城里摆摊,做小买卖谋生,应该算是正式的劳动了吧?可是你们又不开证明,不准我去。”

    “不是不准你去。是你去不得。”王守伦耐心地解释道。“上面有规定。乡坝头的人只能住在乡坝头,不可以迁移进城镇里头去。之展个儿城里头查得严得很,到处都在抓盲流。乡坝头的人去城里头走亲戚,就是睡一晚上都要办暂住证,最多也不可以超过十天。过了十天还不走,就要遭当成盲流抓起来劳改。之些人还是贫下中农呢!你要是进了城,就是逃亡地主。你遭抓了,劳改恐怕就是松活的了。整得不好,你想好好儿地死都还死不成呢!”


2006-6-27 0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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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ncao

#2  

看着呢。毛骨悚然。


2006-6-27 0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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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bxie

#3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fancao at 2006-6-27 01:37 PM:
看着呢。毛骨悚然。

凡草不凡,刚露了一点风声,就被你察觉到了。


2006-6-27 1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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