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原创] 父亲节里想父亲
父亲节里想父亲
唐夫
父亲、今天是您离开人间的第三个年头，还记得否，在去年元旦前的十日，那个接近交替的11点35分担时辰，您留下最后一口气，走了，走去浓密夜色的窗外。从此没有了你那洪钟般声色。
不知今天有多少人会想到自己的父亲，而我想您几乎一夜未眠。此时，重庆的酷暑让我在汗流浃背中打开空调，轰轰的声音令人思绪万千，而又浮想联翩，都会牵动心绪环绕您那永不消失的身影。
深夜，我在您住过的房间里想您的岁月，这也是您的最后一次换房机遇。为了稍微像样的住宅，多少次您磨破嘴唇在工厂工会，十年八年的一次又一次调换中，我们兄弟三人和您以及母亲（除跟随外公外婆的妹妹）一直住在由十几平方米换到二十余平方米的陋室，却完全不可能有刘禹锡之铭感。当我离家到农村之前，住在那一面山坡的倾斜面的尽头，与几十户人家为邻的院落，经受过多少次山洪水冲刷的威胁，有一次几乎“水淹七军”，山水已近床沿，我冒生命危险在洪流里攒了个墙洞，才转危为安。最后工厂终于建房，您和母亲的工龄获选，搬迁到这两室一厅的住宅，这是当年工厂筹建得最好，而经不起检验的十层一栋栋楼房群里，您择选在不高不低的四楼，一晃过了二十多年，直到您撒手人寰，留下至今失聪的母亲。而我那时候已经离开中国。这几栋当年像模像样的水泥房，现在已被时光和制度摧残得惨不忍睹，钢筋混泥破损而裸露，天井般的楼层里阴暗灰涩的光线，依稀射出垃圾满地，破碎淘汰的家用物品堆积过道，活得不愉快的下岗人居然牵着品种猫狗，在过道里撒下无人理睬的粪便，而后熟视无睹的来来去去。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您走了，走了，走得那么艰难，那么不舍，在那个临近除夕的夜晚，住院不久的您无法进食，无法言述，无法自立，您知道已经活到尽头，您毅然杜绝一切治疗，您要回家，要回到自己的床上，从那里去奈何桥，去黄泉洗礼。之前，我为您修剪了凌乱的胡须。
此时，我叫来医院的救护车，后事工作如程序般铺展，弟妹已和专业的丧葬机构联系，床前爆竹准备。这是一种难堪，那是何等矛盾的心态，我们都希望您尽快离世，省去病魔的摧残之酷刑，与此同时，我们又希望您能活着，能够交流，哪怕是一点眼神的示意，一点动作的表达，活着的时候毕竟有理解和思绪；而死，则是永恒的离别，天人两隔，除了梦境，也只有梦境，才有一瞬的亲切。可那又是多么无法表达的感受啊。
我不知道您的灵魂怎么离开身体，我知道苏格拉底死得好像很轻松，他想起欠了别人的鸡，毒酒让他的知觉一点点麻木。柏拉图在朋友的生日宴会上一番激情昂扬的舞蹈中倒下，罗斯福是在轻松愉快的早餐读报时，家庸去厨房那瞬间，他的头颅一偏离世。而您在跨越生死间，整整耗费了三个多小时，您的无可奈何的挣扎，欲罢不能的“徘徊”，那“一步三回”的临界，走得何等艰难，您很清楚自己走向冥界的步伐，您缠绵到最后…..，气息在您的胸中移动，像波涛起伏，从喉头到口唇，而您在回光返照的瞬间，居然还写下内心独白的话语，总结自己的生平：有错，我身不再，来世再改，谢谢。您甚至用最后的神志张开眼睛看我们，那最后一视，您抬手迟疑，我忙扶您半身，坐起，您用软绵绵的目光环视，弹性似的牵住气息，象燃烧的灰烬断残，像失去能量，即将熄灭的电筒，您的眼帘里没有了光，鼻孔不再有动感。
随即，您如泥倒下。
这时我站在您身边，仿佛看到您的每一个细胞下陷，每一根神经崩摧，您像一座在垮塌的山，像一片历经地震而后动遗迹，您用八十三个春秋，换得一身寿衣，漫天烟云。您与死神搏斗的每分每秒，至今还清晰在我的脑海里回荡。在您走后的第二个这样的节日里，我想您，就在您的房间，研磨子夜时分的寂静，搅拌渝州的酷暑，只有空调机声好像明白我的心情，靡靡而嘶，更让我想您。而今，这破旧坏损的老屋还在，这工人区的凋残依然，还记得您气宇轩昂在觥筹交错之间，放声喧哗，还记得您兴致勃勃论三国说水浒，道武侠，述剑仙，而今，您去了他们的世界。
此时此刻，我们再也没有您的音容笑貌了；此时此刻，我仍然想您和阅读给您的文字，一遍又一遍，而您在另一世界，也能如此想么？
估计您会，只是没有语言而已！
2013/6/17 凌晨一点后，於父亲节无眠点击键盘。清晨再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