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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国石--国士 上一主题 | 下一主题
xy

#1  国石--国士

田黃歸故里,國士走天涯
                                           璇子
                          一
  2011年的年底,對我和雪陽來說算是一個特殊的年底,它應該是我們今生人生軌跡的分水嶺。因為小女象象提前考進大學,從此我們可以真正自由地放逐自己了,餘下的後半生,可以簡稱為餘生,並且餘生無別志,除死無大事。孩子的考試一結束,我們全家就以未曾有過的輕鬆心情回到故國江南探親訪友,重溫舊夢。
  除了重游江南和與家人團聚的歡喜,此次故國之行還有幾個特別的目標,一是處理我們相識最初幾年裡留下的幾百封通信,我和雪陽相約最好的方式是在故鄉的原野中將它們付之一燭,讓那些浸潤著往日青春與夢想的文字完全地融入故鄉的泥土是再好不過了。另一個目標是處理陪伴我們多年的幾方印章,最好的方式也是將它們以再生的方式埋入故鄉的田園。
  
                          二
  那些往日的書信,有過我們生命的不能承受之輕,在漫遊世界之後我們終於明白它只有融入故鄉的泥土才不會隨風飄散。而那幾方印章,用雪陽的話說卻有著生命的難以承受之重,只有像祖先一樣躲进無言的泥土,融入九子的莲峰,才能免除我們作為後來者長夜裡突然驚醒的苦痛。
  這些年,那方邊款上刻著“錢唐錫麟”的田黃大印,像一座穿透歲月的豐碑常常立在我們夜靜思的案前,印文中“常思奮不顧身”六個大字如一條無形的皮鞭,在夜幕下抽打著我們逐漸冷卻的熱血。辛亥革命之前的1907年,大壯士徐錫麟在安慶倉促起義,槍殺安徽巡撫恩銘後,不幸被捕被清廷處以極刑,遭剖腹而亡並心肝被清兵所食。雪陽的家鄉安慶人民為紀念這位石破天驚的革命烈士,曾在安慶大觀樓旁修建烈士樓,辛亥革命元勳黃興有一聯題於其上: 
 登百尺樓,看大好河山,天若有情,應識四方思猛士;
 留一抔土,以爭光日月,人誰不死,獨將千古讓先生。  

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在人欲橫流人道失守人心破碎的今天,誰能指出一個值得奮不顧身的方向?能死得其所從容而就,今日已是不敢奢望的莫大福氣!  另一方不能不提的是弘一法師篆刻的黃芙蓉印章:滴露研硃點周易。如果說對“常思奮不顧身”的英雄總是不由得肅然起敬,對“滴露研硃點周易”的仁者則是忍不住悠然神往。滴露研硃點周易這句高古脫塵的詩最初出現在唐代詩人高駢的《步虛詞》中。原詩是“青溪道士人不識,上天下地鶴一隻。洞門深鎖碧窗寒,滴露研硃點周易。”每每與那枚肅穆寧靜的印章相對,就仿佛看到一位仙風道骨的唐人在月光下吟唱。。。在太極圖般陰陽的迴旋中回到漢唐,回到春秋,回到夏回到炎黃,一條混濁的大河逆流而上一步步回到雪山消融的起點,上有蒼穹的天光,下有蒼生的幽暗,你的丹心會忽然被點亮:人,生在天地之間,這一場莊嚴的荒唐怎樣才能有人的模樣!
         
  三
  可是我們留在歲月的形象,能經得起自己仔細的打量麼?
  我們心靈的方寸能無愧立於眼前的方寸之物那閃耀著黃金一般光澤的印章麼?我們捫心自問卻無力給出肯定的回答。
  年青的時候,我們特別景仰魯迅先生,他的硬骨頭他的呐喊乃至他的彷徨都曾經深深地激勵過我們,很長一段歲月可以說他是我們心目中偉岸的國士。可是隨著時光的推移,更多的面孔從歷史的煙塵中顯露出來,同一個時代同樣的苦難,他們卻有著不同的回答。如果只能取其一,誰才是真正的國士呢,對此我們很難得到一個明確的答案。
  大壯士徐錫麟和後來成為弘一法師的李叔同與魯迅先生生活在同一個時代,他們甚至有著相似的成長背景和留學經歷,有著相近的憂患意識和民族圖強的宏願,可是他們回答生命的方式卻是那樣地不同,一個壯烈地死,一個悲憫地生,一個則慣於長夜過春時怒向刀叢覓小詩,誰才是那個時代當之無愧的國士呢?
  我承認他們各有千秋,比之被人們稱之為民族魂的魯迅先生,徐錫麟與李叔同兩位先賢也許更是難能可貴,一個在靈魂裡走得更深,一個在行動上邁得更遠,可以稱之為民族的靈與民族的神。但我自己始終對魯迅先生懷有一份親人般的尊敬,雪陽則漸行漸遠常常徘徊在兩極之間,是悲憫地生還是壯烈地死?始終是一個問題!也許一個偉大的民族,只有魂是不夠的,甚至是遠遠不夠的,魂的忠誠與堅貞,如果沒有靈的能融會一切的大智與神的能捨棄一切的大勇相護,也是不能獨自持久的。
        今天的神州大地上正流行失魂落魄喪心病狂,國石埋進了泥土,民族魂成了絕唱。
       
                        四       
  神靈遠去之後,堅持呐喊的忠魂一一成了囚徒,今天的國士應該怎樣默默地堅守一個民族崛起的脊樑,什麼樣的靈魂才能真正承載一個國度復興的希望?
  這個問題,我們常常在想一直在看。
在濁泥污水氾濫的今天,他們必須能時時以退為進。在名利的喧鬧與得失面前,他們必定能足夠地靜足夠地淡,因為他們的心足夠的深足夠的廣。。。他們雖然有和光同塵的淡泊,但誰也不能把他們與萬物混為一談,你只要和他們幸運地相遇,就會發現他們像傳說中的田黃一樣淡淡散發著瑰麗的寶光,赤子般地柔和,屈子般地倔強,老子般地安詳。。。
  國石推上了神壇,國士回到了民間。在沒有英雄的時代,今天的國士不會再以英雄的身份出場,而是融入平凡的肖像,只有深入其境才能領會其中的奧妙。在我們生活的這個城市悉尼,德高望重的趙大鈍老人和詩人霜葉的夫人江濤女士就是這樣溫潔慈祥的國士,寫“天地無言聽大鈍”一文時,我們曾想完成一篇“風雨如磐說江濤”,可寫著寫著愈發覺得文字無法表達內心豐富的感受。因為沐浴著民族文化的精華,我相信他們那來自高處的靈魂可以在任何一個時代閃光,不同的時代他們能以不同的形式演奏一場場生命的精彩詩章,在天地之間總是詩意盎然。。。
  而我們自己對那種靜穆的純粹與喜悅的天然雖然有一種恒久地嚮往,但我們成長中的靈魂還需要在生活中繼續醞釀才能真正發光。夜深人靜,回望東方我常忽然感到悲從中來,一種莫名地酸楚。我知道是因為自己深入歲月的程度還不夠,苦難中醞釀的心,雖然已有幾分酒的芬芳,也還有幾分醋意未盡。。。。
               
  五
  田黃的奇特迷人之處,不是與之久處的人所不能領會的。那種手感,那種光澤,那份心領神會的靜穆,那份火氣退盡的平和,那般自足自尊的高貴,溫凝,細潔,純粹,潤密。血脈般的縷縷紅絲,密咒般地隱約細紋,無處不充盈著生命昇華的象徵。它們原本也是平凡的石頭,若沒有命運的大變遷被迫進入二次生成的環境,一個個離開礦脈孤獨地參悟天地,就不會有再生的魅力成為神壇的國石石帝。                       
  在我們常常把玩的幾方小印中,雪陽獨愛先人完白山人留下的那枚獅鈕田黃印,印面是
“石欄斜點筆”。他也喜歡把它印在畫作的題款上,因為與當時的心境暗合。這個印面出自詩聖杜甫的詩:“向來幽興極,步屣過東籬。落日平臺上,春風啜茗時,石欄斜點筆,桐葉坐題詩。。。”。詩人把他同友人品茶心情之愉悅,環境之幽美,寫得如同一幅引人入勝的清逸圖畫。還有那方出自“民國第一刀”張樾承之手的田黃隨形印也是雪陽的隨身之物,我們特喜愛其印文“自得其樂”的自在感,它印證和慰籍了曾經慷慨的詩人不得已退則獨善其身的心境。樾承先生不愧是開國大印的作者,精雕細琢的一方方寸之物卻也有著說不盡的雅致風流。
  我自己對“自適其適,獨行於世”的西泠名士鐘以敬篆刻的一枚田黃方印獨有鍾愛,印體碩大,印的兔鈕非常生動。尤其讓我喜歡的是那用楷書刻下的邊款,那是唐代詩人錢起的名篇《送僧歸日本》:
  上國隨緣住,來途若夢行;
  浮天滄海遠,去世法舟輕。
  水月通禪寂,魚龍聽梵聲;
  惟憐一燈影,萬里眼中明。
每次雪陽獨自回國的時候,我都不由得想起這首詩,我想像著自己默默地將題目改為《送君歸華夏》,雖然我知道那其實是歸不去的,此生大概只能異國隨緣住了。

                        六
  幾年前,一方不到半斤的田黃獅子鎮紙在香港賣出了天價,超過悉尼的十幾棟小樓。驚歎之余,雪陽曾因之戲作過一首《國石答國士》的小詩,第一次將王者田黃請進了隱者的詩行:

懷著補天的遺憾
夢回大地的滄桑
從壽山,從生命的山上
你沿著荒涼的歲月滾滾而下
一路春風的小思想,秋雨的大惆悵
夏夜的星光之戀,冬日的原野芳香

成群結隊的英雄
在歷史的田園裡逃亡
被埋沒成了你們最後的理想
帶著水與土的呐喊重歸祭天的神壇
這曾經的一段盛世佳話
成了神州上最美的絕唱

田黃,一次次破了天荒
在東方,國石尊貴的閃光
是否能喚醒國士的脊樑
誰願與我仔細地辨認
那若存若亡的血脈
若隱若現的文章

此時此刻,突然想起埋於故土那幾方印章,他們仿佛屬於另一個更加慷慨與莊嚴的大時代。若存若亡的其實已經亡了,若隱若現的也早已隱了,此生此世只能“自得其樂”,保留一份“石欄斜點筆”的平淡天真與閒情逸致,並默默地向同在天涯的國士們致敬。
  2012/8/6日於悉尼雙閒居


2012-9-23 0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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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2  

为雪阳和雪阳的璇子祝福!

佳文择日细读!


2012-9-23 0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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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yy

#3  

  寫得確實地道,好似一篇“寶黛葬玉詞”! 學習了,欣賞了。

  再來說點淡的。本篇標題說“國”,而國之悠長者,不過三百年。文中所列仁人志士,無論出世入世,無論悲壯憤嫉,皆民族精神也。此必將永存不滅,不因玉石消磨。故而,何不說:天地石,民族魂?一個“魂”字已足,大智與大勇,盡入彀中已矣。見笑見笑。



千江漁翁,泠然御風。手揮無絃,目送歸鴻。
2012-9-24 1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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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之赋

#4  

拜读了。


2012-9-24 1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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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5  

时间过得真快,雪阳的象象都长成妙龄少女上大学了!祝福!

“今天的神州大地上正流行失魂落魄喪心病狂,國石埋進了泥土,民族魂成了絕唱。
        
                        四        
  神靈遠去之後,堅持呐喊的忠魂一一成了囚徒,今天的國士應該怎樣默默地堅守一個民族崛起的脊樑,什麼樣的靈魂才能真正承載一個國度復興的希望?
  這個問題,我們常常在想一直在看。”——是的,这也是我一直在想在困惑的问题!不知旋子在写此文时,眼中是否噙着泪,我读到此处时,是眼中有泪的……对这个国家、民族,真是恨铁不成钢!


2012-9-24 2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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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y

#6  

谢谢诸位仁者阅读。
这是象象十年前写的,那是在江南住了近一年之后,
回澳洲前夕,现在重读,一个七岁的孩子也心有所感。。。
想不到此生如此漫游漂泊。。。
  
  


雪绒花
                                                                                  象 象
  
        明天,我们全家就要成为“南飞的大雁”,飞往遥远的南方,啊澳大利亚,那里有我们的家,我们的学校和朋友!我和姐姐有点激动又有点难过,要见到在澳大利亚的好朋友们和美丽的大海,多好啊,可要告别在中国的亲人们,又多不好啊。心里是高兴多还是难过更多呢,我都分不清了。
  下午我和姐姐又来到文慧园子,又来看看四季小广场和河边的杨柳,春天的杨柳刚刚长出嫩芽的样子,我都还记得,那时我和姐姐还写了赞美的诗呢。可是,我们马上要走了,什么时候再回来呢,我也不知道。
爸爸在我们身边,很少说话,他一直看着河水,好像在和河水说话。我和姐姐坐在小河边,想起了妈妈教我们的一句诗:此事古难全。
  吃完晚饭后,爸爸又坐在书房里,电脑里一直在放《雪绒花》,这几天,爸爸不知听了多少遍。这原来是我和姐姐最喜欢的英语歌曲,是《音乐之声》电影里的一首歌,我们最喜欢这个电影了。
  我和姐姐在英国的时候就很喜欢,在澳大利亚也常常在星期天拿出来放,那时候,爸爸并不是特别喜欢,常常说:“等等象象,把声音弄小一点!”
  啊,原来爸爸比我们更喜欢,他一遍一遍地听呵,好像都听入迷了,我走到爸爸身边,他都没有发现。
  我告诉爸爸:“茶已经凉了,要不要让妈妈换一杯热茶?”
  爸爸摇了摇头。


2012-9-24 2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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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7  

这是七岁时的文字啊,象象真是个文字天才。记得早几年,也读过象象和等等的诗,就为她们的早慧惊叹不已。


2012-9-25 0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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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y

#8  

照片中是小姐妹听老诗人柯岩讲故事。。。等等和象象小时候有些灵气,得到
过许多朋友和前辈的关怀,我和璇子也一直希望孩子们能健康地成长,无愧地活着,
不至于像父母这样一无是处,硬是厚着脸皮消耗大地上有限的资源。。。

第 1 幅


2012-9-25 0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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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yy

#9  

  小小年紀,文學天才,前途不可限量。



千江漁翁,泠然御風。手揮無絃,目送歸鴻。
2012-9-25 1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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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nghuzhai

#10  

为什么不印成两地书


2012-9-27 1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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