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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1  [转载] 从《新来的厨师》到《魔妇》——尤莉娅•弗兰克的文学创作之路

从《新来的厨师》到《魔妇》——尤莉娅•弗兰克的文学创作之路

宋健飞  黄克琴


2007年10月,法兰克福书展开幕前夕,德国图书奖的评选活动进入了尾声。评委会对参评的117部作品进行层层淘汰后,将目光聚焦在最后入围的6部作品上。经过缜密严格的评审,德国新生代女作家代表之一尤莉娅•弗兰克,以她最新创作的长篇小说《魔妇》( Die Mittagsfrau,又译《午间女人》)脱颖而出,最终摘取了桂冠,成为该奖项创立以来的第三位得主,从而在自己辛勤耕耘的文学田野里又收获了一大硕果,建树了其迄今为止创作道路上最重要的一座里程碑。

  在当今德语文坛才女辈出的奇特现象里,弗朗克并非唯一的成功者,在被问及获奖后是否有成名的压力时,她也平淡地坦言,自己也是凡人一个,并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的,每个作家都会有力作和平庸之作,每部作品也都存在着精彩章节和蹩脚段落。落选的书也不乏佳作,所以不得不说这仅是个运气的问题。

  然而,倘若翻开这位单身母亲的履历,追溯她那打上了鲜明历史印记的成长过程,审视其留在文学旅途上的一个个足迹,人们便会发现这一运气的降临绝非偶然。或许弗兰克不平凡的写作经历,可以揭示人生社会打在世纪之交涌现出的一代德国年轻女作家身上某些发人深省的共同印痕。

  弗兰克其人其作

  尤莉娅•弗兰克1970年生于前东柏林地区,在当时动荡不安的氛围里和人心所向的趋势下,她当演员的单身母亲经过长达四年的申请,终于在1978年获准带着弗兰克和她的三个姐妹跨过了边界,来到向往以久的西柏林,暂时栖身于临时收容所里。一年后她们又迁居到德国北部的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州。收容所里虽然物质生活贫乏,但从小就受到家庭艺术气氛熏陶的小弗朗克却有着孜孜不倦的精神追求。她自幼喜爱讲童话编故事,常常和姐妹们一起把自己五彩缤纷的童年幻想用半生不熟的字句写下来,而且乐此不疲。一年过圣诞节时,母亲买不起五花八门的礼物,就送了个日记本给弗兰克。于是,这个小本子便成了小弗兰克眼里胜过巴比娃娃和泰迪熊的心爱之物,总是和她形影不离。弗兰克用稚嫩的语言在这方属于她自己的园地里栽种了文学创作冲动的萌芽。从此,11岁就开始写小说的她,一发便不可收拾,把写作当成了自己生活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

  13岁时经母亲同意,弗兰克只身投奔柏林的朋友,并在这座文化名城开始了自己的独立人生。高中毕业时的优异成绩,为她进入大学攻读法律、美国语言文学和哲学等文科课程创造了有利条件。其间,尽管她屡次迁居,又出国游学打工,生活颠沛动荡,但她对文学写作的热情。与常人不同的是,弗兰克动笔伊始便拟炮制鸿篇巨制,遗憾的是因为构想仓促,准备不够充分,三部手稿都成了残篇断简,至今仍被主人束之高阁。定神反思,把目光投向了短篇小说。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25岁那年,弗兰克的短篇小说在柏林文学创作比赛中赢得了一等奖,首次公开获得的荣誉使她信心倍增,并激励这位文学青年在通往成功的道路上更加勤奋地迈进。

  1997年弗兰克的处女《新来的厨师》(Der neue Koch)问世,反响,两年后推出的小说《爱的虚伪》(Liebediener),让弗兰克成为各大报刊文艺评论栏目里为人熟知的名字。不过,令人匪夷所思的是,真正令她声誉鹊起并引起了圈里圈外广泛瞩目的作品,却是她而后采撷生活积累中散落的花瓣,聚敛文思遐想的火花,倾注情感而又漫不经心的一部短篇小说集《腹部着地 — 供你触摸的故事》。作品的主题似从日常生活里信手拈来的男欢女爱,其场景的细腻描写和精妙的叙事手法,博得了文学评论权威的高度评价。这部作品集在当年的德语文学中荣获了巴赫曼奖,使弗兰克第一次体验到事业上取得突破的喜悦。随着文学上的成功,奖励、资助、好评也纷至沓来,弗兰克充分把握有利的时机,开阔自己视野,挖掘内涵更深的主题,向新的高度登攀。2003年她的长篇新作《营火》(Lagerfeuer)以德国分裂时期人们极为敏感而又熟知的临时收留所为题材,用极为逼真的描写手法,刻划了东西方冷战年代里在这一特定环境下各种人物的命运,给人以身临其境之感,拨动了广大读者的心弦。虽然舆论对该小说褒贬不一,但它的面世奠定了作者在当代德语文学界后起之秀中的显著地位,极大地提高了她在国内外的知名度。  

  此后,弗兰克更加勤奋笔耕,她潜心调研,博览资料,经过数年的酝酿,苦心构思的长篇小说《魔妇》终于在2007年和读者见面,并为她赢得了德国图书大奖。

  新视角下的女性形象

  尤莉娅•弗兰克绝大多数采用了第一人称的叙事手法,且故事中的“我”皆为清一色的女人。《魔妇》一书虽然打破了作者的惯用叙事方法,使用了第三人称,但其主人公和重要角色仍然是女性弗兰克对女性命运的关注其文学创作的重要特质在她的笔下,男性人物形象显得平淡无光且多有缺陷,可以说只是反衬女人的镜子,其作用在于让后者在对照中去发现自己内心的欲望和幻想,而女人才是一个深不可测的谜,让人百解不厌。

  女权主义批评家将女性形象在传统的男性文学中分为两类:天使与妖妇。天使如但丁笔下的贝雅特里齐和歌德笔下的甘泪卿,她们被男性神化为天使,是男性审美理想的寄托。妖妇形象如莎士比亚笔下的高奈瑞尔,表现了男性作者对不肯屈从、不肯放弃私欲的女性的厌恶和恐惧。这种脸谱化的女性形象塑造反映了社会对女人既定的行为准则,折射出父权制下男性中心主义的根深蒂固和对妇女的歧视。

  弗兰克则对传统的“天使或妖妇”格式不屑一顾,而是努力尝试从当代女性视角还原妇女在现实生活中的真实感受和形象。她塑造的女性形象多彩多姿一反往常的俗套,而善于捕捉当代女性的内心感受,则是弗兰克创作手法上的一大特点。

  《新来的厨师》说的是一位年轻女子继承了一家小旅馆,却不善经营管理,生意平淡,新来的厨子却是个能人,不仅烹饪上有一手,其他方面也精明强干,又善于讨顾客喜欢,在极短的时间内,旅店的管理权就被他接管,不思进取的女老板起初也倒甘愿沦为听命于人的角色,直到她有一天发现,自己青睐的男人居然撒谎骗人,另有图谋。于是,她也耍起了手腕,对厨师的进一步计划进行了巧妙顽强的抵抗。作品的篇幅不大,语言简练平淡,朴素得近似天真幼稚,不加藻饰的叙述让人更加真切地感受到书中人物的情感、欲望和冲动,女店主的矛盾性格也由此得到了充分展示。然而,作为演绎故事舞台的小旅馆毕竟显得空间狭窄,这也体现出弗兰克创作初期的局限。

  在短篇小说《你无所谓,我无所谓》中,女主人公和自己女友的男伴发生了一夜情,当女友第二天哭泣着找上门来时,女主人公不仅隐瞒了真相,而且毫无半点背叛朋友的内疚感。相反,受害者倒像是负罪在身:“艾米丽在颤抖,我能通过自己的手感觉到她的痛苦。可她什么也没说。我安慰自己,或许是她鼻子堵住了,所以闻不到我身上残留的保罗的气味,她什么也不会知道的。”全篇没有用重笔浓墨来渲染这段婚外情,而是把笔触深入到女性的内心世界,去刻划两人之间爱恨交加的矛盾心理。

  长篇小说《爱的虚伪》以上世纪90年代的柏林为背景,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大城市的疏离感和孤独氛围。女主人公波拉在柏林街头亲眼目睹了一场车祸,邻居夏洛特在这次车祸中不幸丧生。波拉搬入了夏洛特的房子,在逐渐因袭死者生活方式的同时,竟然将其情人也一并继承,直到后来这个男人慢慢撕下了伪装,暴露出双重生活的真面目时,波拉才意识到爱可以具有何种可怕的欺骗性。作者以夏洛特死亡这一事件为切入点,逐渐揭露出波拉埋藏于内心深处的恐惧、冷漠与惊疑,把现实生活中的爱情经验丝丝入扣地融入了作品当中,将主人公的内心世界层层剥开。

  主题的多元化

  如果说弗兰克前期的作品中大都贯穿着现代社会男女间的爱恨恩怨,其间不乏交织着色欲与性感的场景描写,那么《营火》则标志着她的创作主题从肉体向灵魂的重大转向。小说以四位性别、身份和经历各异的主人公的自述为主要内容,他们分别是带着孩子从前东德逃出来的化学分析师,来自波兰的女提琴手,从监狱中被赎身的男演员,还有负责审讯甄别难民身份的美国密探。原本素不相识的四个人在临时收容所里不期而遇,于是,各自的命运便在这一特定的封闭环境下相互碰撞并逐步展开。

  儿时从前东德移居西柏林的弗兰克十分熟悉收容所里的生活,对这一历史背景有着深刻的切身体验。本人的特殊经历使她对故事内容驾驭得游刃有余,情节发展也把握得恰到好处。从1949到1989这四十年间,大约有四百万东德人通过合法或非法手段来到西德,但文学创作领域里却鲜有人敢涉足这一敏感的题材。弗兰克在书中既没有流露对前东德的怀旧情结,也没有对其加以冷嘲热讽的鞭挞,只是不温不火地将事实娓娓道来,生动形象地刻划了东德移居者喜忧难分的矛盾心理和前途渺茫的失落感,使小说的风格显得极为真实自然。倒是作者借主人公之口流露出对收容所里待遇的不满情绪和对向往已久的西方式独立与自由的失望,给这部作品蒙上了几分政治色彩,也折射出作者对于历史的一种全新视角的反思,从而使这部作品一度引起了不少公开的争议。

  《营火》的成功为弗兰克挑战难度更大的文学题材做了极好的铺垫。诚然,至此为止的几部重要作品里都或多或少有她本人生活经验的影子,个人丰富的社会阅历无疑使她的文学创作受益匪浅。然而,《魔妇》的素材则跨越了半个世纪,完全来自一个她毫无切身体验且并不熟悉的时代。这部长达400多页的小说以第三人称的手法,叙述了一个德国女人在两次世界大战中的经历,故事情节从威廉帝制时期一直延续到二战的结束。主人公海伦妮出生于其居民以索布人为主的鲍岑小镇的一个商人之家,父亲拥有一个印刷厂,母亲是犹太后裔,加上年长她九岁的姐姐,一家人衣食无忧。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父亲应征入伍,母亲卧病在床,家庭状况顿时陷入窘境。更糟糕的是,父亲未战先伤,等到解甲归田时,已成了一个瘸腿瞎眼面目全非的残废。母亲还生过四个男孩,可都不幸夭折,这种强烈的精神刺激,使她常将莫名其妙的怨恨发泄在两个女儿的身上,直到她患上抑郁症,终日疑神疑鬼,最后被送进了精神病院。海伦妮和姐姐后来投奔住在柏林的姨妈,并在繁华的帝国首府实践着各自的不同生活方式。海伦妮从小便性格稳重自觉,心怀理想且勤奋好学。成年后的她有过两次恋爱经历,但都好景不长。第一个恋人卡尔是个出身名门的哲学系大学生,共同的情趣和追求让他们不顾世俗偏见结合在一起。是卡尔把海伦妮带进了知识的海洋,让她吸吮到文化艺术的芬芳。然而一次突如其来的车祸夺走了卡尔年轻的生命,也让海伦妮未来的梦想化为泡影。第二个男人是位工程师,二战期间成了狂热的纳粹分子。为爱所驱使,在血统保护法已经颁布的背景下,他冒着极大的风险替海伦妮改名换姓,弄了本假身份证,然后与之成婚,可当他发现海伦妮在他之前曾有所爱时,便开始对她百般折磨,最后抛下妻子和幼小的儿子,一走了之。两度遭受不幸打击的海伦妮含辛茹苦,好不容易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到了7岁。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就在母子相依为命,终于熬过了艰难的战争岁月,已经看到新生活的曙光之时,海伦妮居然狠心地把亲生儿子丢在火车站上,自己一去不返。

  《魔妇》的创作灵感来源于作者的家史。弗兰克父亲儿时的亲身遭遇就与书中的情节极为相似,1945年二战结束时,在被逐出原德国东部领土的逃亡途中,年仅7岁的他就被自己的母亲遗弃在火车站。这一经历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痛苦记忆,让他至死都守口如瓶,不愿触及这块心灵的创伤。弗兰克自从得知此事后便满腹疑云,因为她对祖母此举的动机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在苦尽甘来、云开日出之际,当母亲的会作出抛弃亲子的抉择。长期以来,这个问题成了弗兰克的一块心病,一直缠绕在其脑海的深处,即便在专心写作其他作品之时,也从未被忘却。2005年,弗兰克获得了一份资助,得以在罗马潜心研修写作。于是,她便利用这一机会将自己压抑在内心深处多年的困惑诉诸笔端,一吐为快。

  谈及作品的主旨时,弗兰克解释说,她并不想通过小说来评断此事情理上的是非,探究主人公道德上的对错,分析导致这一悲剧的具体原因,而只是想把这种经验讲出来,让人能够理解发生在过去特定历史条件下的这类难以理解的故事。这一点实际上也可从弗兰克对小说标题的阐释中看出。“魔妇”这一概念本源于古老的索布族民间传说。据称,每当正午时分若有人在田间劳作,便有一白衣妇人手持镰刀而至,抱怨其午休受到打扰,故必取肇事人之首级而后快,但倘若有谁可以给魔妇不停地讲述一个小时的故事,则可免除一死。弗兰克用此隐喻为小说冠名,其寓意在于表明,自己视写作为生命,就是要用讲述来打破人们对心中难言之隐的沉默,把那些应该让人知道的秘密公诸于众。

  从《新来的厨师》到《魔妇》,尤莉娅•弗兰克经过十年的磨砺,终于成长为一位风格独特的优秀作家,她的作品由稚嫩变为成熟,从浅显发展到深邃,最后竟然击败了包括曾获德国文学最高奖项毕希纳奖的莫泽巴赫在内的高手,一举赢得了德国图书大奖的殊荣,其成就不得不令人刮目相看。评审委员会在给她的获奖评语中称赞《魔妇》“语言入木三分,叙事能力杰出,心理描写细腻,是部令人议来话长、一言难尽的佳作。”可以预见,这位年仅38岁的才女作家在今后的文学创作之路上还会有更为出色的表现。

原载:《外国文学动态》2008年第3期


2010-11-17 08: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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