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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1  哈姆斯珐尔:无法遏制

无法遏制

[德]比塔·哈姆斯珐尔 / 孙晓峰译


  哈利每天都有一个深恶痛绝的时刻——何止是痛恨,简直是恐怖无比——这是一个固定的时间,即尼娜从厨房出来,走到客厅的时候,通常是八点刚过。
  
和往常一样,哈利坐在电视机前,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在时事新闻上。尼娜这时已经把厨房收拾干净,擦干手,往上面涂抹润肤油。这是尼娜的一个怪毛病——在手上不厌其烦地抹油。在哈利看来,这简直就是一种在向他炫示其漂亮、能干、完美和高贵的行为,充满了挑衅和示威。其实这是件很可笑的事情。他们完全有能力雇一个用人,可尼娜坚决不同意,而且对哈利几次想买洗碗机的想法也一笑拒之:“算了吧,哈利,那根本不?值得。”

  事实上是因为她乐在其中。她喜欢向他展示她一整天的忙碌,以表明自己终日操劳就是为了让他的生活尽可能舒适。每晚在厨房收拾停当的时候才是尼娜一天圆满的?结束。

  有一段时间,哈利想通过避开厨房躲到电视机前的办法来逃避尼娜的这个表现。他一看到尼娜开始收拾晚饭后的餐具,把它们放进洗涤盆,便立刻起身,借口看新闻,离开餐厅到客厅去。但这无济于事,尼娜似乎看破了他的心思,就像他所有的一切都逃不过尼娜的眼睛一样。

  他坐在电视机前,眼前闪过一幅幅战乱或和平的新闻画面,可耳朵里全是厨房里热水的哗哗声响。尼娜正一丝不苟地在泛着洗涤液泡沫的水中摆弄着盘盘碟碟。等到天气预报节目开始,终于引起了哈利的注意时,尼娜厨房里的活儿也做完了。他的目光从在瑞典中部上空移动的高压区移开,看着尼娜去拿那个绿色的润肤油盒,打开,把指头伸进去。他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这些动作,这些天天在他前面晃来晃去的动作。

  尼娜一边在手上抹着油,一边走进客厅。她站在客厅入口,兴致勃勃地问哈利晚上有什么好电视节目。说话时,她始终面带微笑,含情脉脉,双手相互擦抹着——一会儿用手指擦抹指头两边,一会儿又将整个手掌放在另一只手的手背上,反反复复,没有终了。

  哈利说不清楚,为什么这样一种极其普通、毫无危险的动作会使他神经兮兮,恐慌不已。尼娜很注重保养皮肤,但这说到底是为了他。哈利也经常从同事那里听到对他的羡慕之词,他们都认为他娶了这么一个贤惠貌美的妻子真是三生有幸。

  而他却一天天自卑起来。每次他不得不面对尼娜处心积虑的表现时,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或者干脆就变成他嘴里吐出的烟雾,等到尼娜打开窗户时,飘散出去。

  有时哈利甚至梦到,他把尼娜的脸按进一个巨大的润肤油盒里,往她的嘴和鼻子里塞滑腻的油膏,使劲地塞,直到她窒息。要知道,尼娜可不仅仅是在两手上擦抹而已,在她上床前的洗漱中,这个动作还要延续。

  此刻,卫生间里传出哗哗的水流声。哈利眼前再一次出现了幻影:巨大的洗浴泡沫和一个慢慢沉陷进去的身体,两只手在到处揉捏、按摩,全身的皮肤无处不及:光洁的脸,****的脖颈,被阳光微微晒黑的纤细胳膊,丰腴的大腿,这个年龄少有的、令人难以置信的光滑的肚皮,小巧而坚挺的****,白嫩细腻的后背,全身的皮肤洁白如玉,竟没有一点瑕疵;镜子下面的梳洗台上整齐地排放着各种各样的润肤油和洗浴液,盒子、瓶子、软管,应有尽有。

  尼娜已经快四十岁了,哈利比她大五岁,正是“男人四十一朵花”的年龄。尼娜身材高挑,哈利和她站在一起,高不了多少。他体形魁梧,肌肉发达,浓密而略微拳曲的头发下面是一张颇讨一些女人喜欢的男人味十足的?脸庞。

  但哈利却没有惹出什么绯闻,尽管他的外表几乎和过去没什么变化,只是显得比二十来岁时更加成熟、深沉、冷峻和刚毅。

  尼娜在卫生间里呆了足有半个多钟头。当她走出卫生间时,和往常一样,身上披着一件拖到膝盖、色彩艳丽的玫红色睡衣。睡衣半遮半掩,就像一块幕帘在她身上打开,恰到好处地露出她透明的三角裤,企图诱惑哈利的目光。尼娜睡觉时总是只穿一条三角裤。这些三角裤有黑色的、淡紫色的,还有一些是浅绿或纯白色的。但无论什么颜色,现在对哈利都毫无吸引力。

  尼娜站在卫生间门口,带着诱惑的微笑问道:“你还不困吗?”看到哈利沉重地点点头,从软椅中站起后,她又问:“要我给你沏杯?茶吗?”

  没等哈利回答,她已开始动手泡茶。一般是菊花茶,偶尔是薄荷茶,加一点糖,用热水沏。每次哈利走进他们俩的卧室时,第一眼总是落到那冒着热气的茶杯上。

  尼娜已经上了床,盖着薄薄的被子,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脱下袜子,把裤子对边折叠好,放在熨衣板上。要是他不这么做,那她就会起来替他做这些事情。他在她身边躺下,内心充满一种夹杂着恐惧、反感,甚至厌恶的莫名其妙的情绪。

  这时尼娜开始问他是不是今天感觉很累,然后主动地给他按摩有些僵硬的颈背,揉捏他肩膀上酸痛的肌肉。这是她开始行动的信号,一个对哈利来说是危险到来的警报。尼娜的手每次都会从他的脖颈和肩膀上移动到他的下体,在那里纠缠不休,她把在那里摸到的东西称为“她的宝贝”。

  这简直就像是在对他实施酷刑。哈利每一次都能清楚地感觉到一种麻木感从双腿向他的腰部和胸腔蔓延,直到最后他的整个身体都陷入毫无知觉的麻痹状态,僵尸一般躺在床上。

  过去他当然有过被尼娜弄得酥骨消魂的时候。那时他全身松快,躺在那里任她随意摆弄,那会儿他真觉得自己是一个幸运儿。但现在一切都彻底改变了,莫名其妙。

  他苦思冥想过,可只能找到一些支离破碎的细节,而且都和尼娜对他每天无微不至的关心照顾有关:晚上在床头给他放一杯热茶;每天早餐时给他加缬草精滴剂,用来减轻他一天的工作烦恼;只要他稍微露出一点感冒的迹象,马上就给他放好一浴缸的热水,并且在水里泡上草药;即便他的体温只升高了十分之一、十分之二度,也要给他敷上降温带;让他吃粗面粉面包以帮助消化;用植物黄油来防止他胆固醇升高;全瘦的嫩鸡脯肉;什么料也不放的生菜拼盘。

  所有这些小事情压得哈利渐渐喘不过气来。现在浴巾已成为他的多余之物,只要尼娜干完活在手上一抹油,他就再也没兴趣裸着身体披上浴巾。
  
  公司在十二月中旬的一个周末举行迎圣诞庆祝晚宴。早餐时她显得漫不经心,不动声色,只是往他的杯子里比平日里多滴了几滴缬草精,顺便祝他玩得开心。在送他出门时,她提醒他在吃冷餐和饮酒时要特别谨慎。

  “要注意你的胃。”尼娜一边说着,一边吻着他的嘴角,一边又温情脉脉地用手摸着他蓬松浓密的头发。尼娜只是担心他的胃,这让哈利略感不快。从同事们的口中他经常听到,别人的妻子所担心怀疑的完全是另外的东西。可能按照尼娜的想法,这只是一个公司的活动,因此用不着去想什么女秘书、女打字员或其他什么女同事之类的事儿。也可能是因为有这么一个事实存在,即哈利现在对她手指的触摸挑逗几乎没有反应能力。她压根也没想到,自己丈夫的这种无能仅仅和一盒润肤油有关。

  和往年一样,公司的同事们又聚会在市郊的一家森林饭店里。这是一家以其菜肴味美而享有盛名的饭店。它今天准备的冷餐也看起来名副其实。同事们都非常活跃轻松。哈利觉得自己有一些被冷落,虽然这也同时让他感到某种自在。

  他暗自决定,要好好享受一下这个夜晚。于是他端着空盘子走到精美丰盛的食物前,思考他的胃是否能承受一点这些美味。由于尼娜经常告诫他不能食用色拉油,他自己也渐渐信以为真。正当他犹豫不决,迟迟疑疑要伸手之时,有什么东西碰了他一下。

  随着一个声音在他身旁叫道:“啊哟!”一杯黏糊糊的饮料倒在他烫得笔直的浅灰色裤子上。他愣在那里,手里端着空盘子,低头看着自己的裤子,不知所以。

  “噢,对不起。”伴随着一个听起来年轻而灿烂的声音,一张充满歉意,但同样年轻灿烂的面孔出现在哈利的眼前。
这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可能她在另外一个部门工作。哈利估计对方只有二十出头。她身材娇小,可胸部高耸,一头漂亮的金发略带红色,长及膝盖的裙子下的臀部凸起。不过哈利此刻对女性的任何诱惑都无动于衷。

  裤子上的污渍在扩大,液体透过布料黏在他的大腿上。这种感觉实在糟糕。一股胡椒薄荷味直冲鼻孔,令他厌恶地想起晚上床上的情景。他不由得火冒三丈。

  “看你干的好事!”他冒出的声调连他自己也觉得陌生。她再一次表示歉意,身体显得更加娇小。

  “对不起,我没有看见您。要么我……”她语气略显犹豫,但听起来很诚恳,“……给您洗掉它。”

  说完,她一把抓住哈利的胳膊,把他手中的盘子拿掉,拽着他朝一扇门走去:“您跟我来,我给您马上搞好。”

  哈利不情愿地被拉着离开。到了那扇门口,他才晃眼看见门上有一个身穿裙子的女性标示,可这时门已经在身后关上了。几个洗手盆出现在眼前,他从光洁的镜子里看到自己困惑的面孔。女孩放开他的胳膊,从纸筒上扯下几张纸巾,在水龙头下浸湿,然后朝他羞怯地笑笑,蹲下用湿手巾擦拭他的裤子。只擦了三四下,浅灰色的裤子上就粘了许多碎纸屑。

  “糟糕。”女孩恨恨地嘟囔了一句,直起身体,捋了一下额前的头发,不知该如何是好。好在哈利没让她继续难堪,冲她挤出一丝僵硬的微笑。因为她的努力和歉意让他只能?如此。
  
  她朝他们刚才经过的那扇门瞥了一眼,目光有些疑虑,然后又看看洗手间里的?隔间。

  “您到那里面去。”她指着其中一个隔间要求道,“您把裤子脱下来,从门下给我递?出来?。”

  哈利做梦也不会想到要做这种荒唐事儿。但她的这个提议让他感到很有趣。他想玩下去。女人,不管是二十出头的,还是将近四十的,好像都挺能干。他在脑子里又考虑了一下她的建议,觉得有理由接受。要想到他们现在是在女士洗手间里,门每一刻都有被打开的可能。接下来的闲言碎语是他不敢想像的。于是他走进一个隔间,为保险起见把门锁好,然后脱下裤子,从门下面塞了?出去。

  哈利的大腿上还有些黏糊糊的。“您给我拿一些纸巾来。”他要求道,“请蘸一点水。”

  他的话音还没落,她的小手就伸了进来,递给他三张叠好的湿纸巾。哈利用它擦去腿上的饮料渍,松了口气,在马桶盖上坐下。

  外面的洗手盆响起哗哗的水声。

  “现在好多了。”她在外面用稍许轻松的口吻说道,“即使可能还有些污迹,但至少不会再黏糊了。我会赔您些钱,把它送去?干洗。”

  真让人难以相信,长着这样一副天真面孔的女孩会有这样强的责任心。哈利想像着她在外面搓洗裤子的样子。忽然,他想到了什么,不由笑了:“如果您现在把我的裤子全弄湿的话……”

  “别担心。”她兴冲冲地打断了他,“我会把它弄干的。这里有一个烘手机。”

  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烘手机平稳的呼呼声。在此期间,洗手间的门至少被打开两次。哈利暗自庆幸自己躲在锁好的门后。

  终于,他拿到了裤子。

  按他的习惯,现在的裤子简直湿得无法穿。但她在外面语气很肯定:“我觉得现在可以穿了。”哈利不想表现得过于小家子气,只好默认。要是换了尼娜,她肯定担心这么湿的裤子会让他感冒。说不定她现在正等着自己回家呢。幸好现在她不在这里,暂时还听不到她面对这块污渍的大呼小叫。

  他们俩重新返回大厅后,这个小个子姑娘仍跟在他边上,尽力为他干这干那,试图为刚才的事情做些补偿。他今晚还什么也没吃,但供自助的食物已明显减少了。

  她皱着眉头挑来挑去,给他夹了满满一盘。噢,可恶的沙拉。可她一个劲地说好,而且她自己也夹了一盘。哈利无奈地望着红红的酱汁拌出的辣椒丝和洋葱块。看到对方仍在不停地往他盘子里添加,他脸上的微笑变成了僵硬的苦笑。

  一小块熏鳗、一块鳟鱼排、一大块猪肉,他的胃能承受得了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搅和在一起吗?

  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越吃越香,完全忘了他的肠胃。

  “我叫海伦。”姑娘不经意地说。

  “哈利。”他正咀嚼的嘴里挤出两个字。

  在公司内部的庆祝活动中,人们通常相互直呼其名,这只是为了让气氛显得轻松活跃,并没有多少亲昵的成分在内。

  海伦凝视着他,好像他正在给她颁发一个大奖章。“人事部的?”她以一种不敢相信的口吻问道,看到哈利点点头,她兴奋地又大声说道,“我可久仰大名了。”

  “是吗?”哈利吃惊地问。他想像不出来,人们在背后议论他什么。

  “是啊,真的。”海伦肯定地说道,“就在前不久我还和保曼说到过您。就是企划部的保曼,您认识的。不过,我们不是专门说您的。我只是偶然听到他对您的评论。他对您评价很高啊。”

  说着,她自嘲地笑笑:“天哪!要是刚才我知道,我的饮料是泼在……”

  她收住了已到嘴边的话。

  剩下的时间里他们始终呆在一起。她是那样朝气蓬勃,无拘无束,开朗大方。在哈利和她跳舞时,她火辣辣的目光一直盯着他,边跳边讲述她的情况:她和同居的男朋友分手不久,刚一个人搬出去独住,因为他不能接受她独立自由的个性。

  “真的。”她满脸真诚坦然地盯着哈利的眼睛说着,同时用一个手指点着自己的胸口,“我可不是专门给他洗袜子、烫衬衣的用人。他什么时候给我烫过衣服?或是我回来晚了,他先进厨房?从来没有。”

  是这么回事。哈利的内心深有感触。但他并没有马上意识到,继续静静地听着对方喋喋不休地诉说着女人的苦楚。

  “什么妇女解放?全是骗人的鬼话。”她说道,“我们都说实话。如果男女都别迁就对方,各顾各,看谁能活得更好?是我们女人!我们早已习惯了照顾自己。必要的时候我们也能赚钱生活。我就不需要为钱找一个男人。所以我经常问自己,除此以外我为什么要找男人。难道就是为了替他洗袜子和烫衣服吗?拉倒吧。”

  说到这里,她不好意思地问他是否对她的唠唠叨叨感到无聊。她垂下眼睑,咯咯地笑着说:“我只要喝点酒,就会口无遮拦。”

  “不,您说得很有意思。”哈利轻轻答道。他之所以这么说,并不只是因为对方的坦诚,而是感到和她在一起轻松愉快。当零点过后,人们已明显开始陆续散去时,他的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惆怅,仿佛刚从一场美梦中醒来。

  他们并肩朝门口走去。她把大衣随便地搭在胳膊上。哈利的脑子在飞快旋转,思考如何才能不露声色地和她再次约会。这时,她问是否可以搭他的车,否则她必须等出?租车。

  她坐在前排,怀里抱着折叠在一起的大衣。虽然车外寒风凛凛,但她却显得浑身燥热,不断地向后甩着垂到额前的头发,并不时用一个酒杯垫子扇风。这是一个周身洋溢着青春活力的姑娘。

  哈利不时地斜视一下她,冲她笑笑。等到汽车停到她的住所门口,她忽然显得局促不安,在表示感谢后,吞吞吐吐、扭扭捏捏地问他是否愿意进去喝杯咖啡。她说话时低着头,因为她漂亮的脸已变得通红。哈利看着她可爱的样子,颇有风度地冲她一笑。现在喝咖啡?那他这一夜就别想入眠了。不过,他没有必要把这话告诉她。

  他用一个手指托起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说道:“下一次吧。"

  她微微张开嘴唇,敬佩地注视着他,觉得他的回答极富男人魅力。她点点头,也回之一笑,松了口气,愉快地说道:“下一次吧。”

  在独自驾车回家的路上,哈利的思绪还在轻快地漂游,他想到……不由得笑了。海伦,想查出她在哪个部门上班,这易如反掌,接下来的事更是顺理成章。他甚至有了一个幻觉,好像一个老哈利复活了,现在就坐在自己身边,碰碰自己,淫亵地笑着说:“上!老?小伙。”

  尼娜还在等他,用吻迎接了他的归来。可哈利对她的亲吻几乎没有任何感觉。他仍在回味着嘴唇上残留着的淡淡的咸味和肉香,还有海伦额头上的香味。

果不其然,哈利不费吹灰之力就查清了海伦的工作部门。但进一步的行动他却犹豫不决。因为他心里有所顾忌,不清楚自己究竟要从海伦那里得到什么。与其说是想猎艳,还不如说是想给沉闷的生活找点刺激。两个星期就这样过去了,一切都按部就班,直到这一天他在财务室门口的过道上“偶然”和她相遇。

  海伦只是平淡地冲他点了一下头,好像想躲着他似的。

   “海伦。”哈利张口喊住她。他按照早已想好的计划,故作轻松和随便地问道:“现在去把那杯咖啡喝掉怎么样?”

  她似乎有些为难,先是声称自己没时间,后来又试图以别的借口推辞。她的这种态度激起了他的决心和斗志,最终使她答应中午休息时和他见面。他们约好在街角的一个小酒馆里见面。那里不像在公司餐厅引人注目,因为哈利很少在单位用餐。

  他们面对面在一张小桌旁坐了将近半小时。哈利真的要了一杯咖啡和一份松软可口的蘑菇热菜。他原本想多听她说话,可她却低头坐在那里,盯着手里的杯子很少言语,逼得哈利别无选择,只能采取主动。

  “我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他说。

  “什么样?”海伦依然低着头,但说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回击的情绪,“我能想像出您是怎么想的。如果我让您感到失望的话,我很抱歉。但您找错人了,我不会干那种事情。”

  没等哈利反应过来,她就开始抨击那些已婚的男人为达到目的怎么对小姑娘花言巧语,甚至能许愿摘下星星,而实际上却根本不打算和妻子分手。

  “尽是些骗人的鬼话。”她愤怒地直视着他说道,“他们总是编着一样的故事,说什么妻子不理解他们,在床上反应冷漠得像根木头,但离婚又是当然不可能的,因为要考虑?孩子。”

  说完最后一句话,她长长地出了口气。她那过分严肃的表情实在和她不相配,哈利忍不住大声笑起来。邻桌一个年龄和尼娜相仿的女人冷眼朝他看来。哈利心里回敬道:蠢猪。但他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海伦身上。

  “真是悲惨的体验。”他调侃道 。

  她摇摇头,郑重地反驳道:“我可没有那种体验。但这样的故事我可听多了。我不想知道,有多少女人还在痴心妄想。就是因为她们年轻幼稚,所以才会上当受骗。当然,一个身居高位、收入不菲的男人,加上出手大方,成熟老练,小姑娘自然难以抵挡,以为自己中了头彩,并常常忽略了另一个女人的存在。”她用手指在咖啡杯旁不太引人注意地指着哈利说:“您已经结婚了。”

  “是的。”他简单地答道,“我妻子和冰冷的木头可完全不同。”说到这里,他不由得又笑出声来,因为他的脑子里忽然出现了对面这个可爱的女孩身穿尼娜的****(这样的符号读者可以作任意想象——转者注)内衣的?模样。

  “而且我们没有孩子。”他继续说道。

  海伦双目直视着他,慢慢端起杯子送到嘴边。但她一口没喝,猛地又放下杯子,问道:“我们为什么坐在这里?”

  哈利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冲她一笑,像是对她致歉。“我也不知道。”他坦率地承认道,并向前倾着身体,直接改口“您”为“你”,“我无法回答也无法对我自己解释,可能是一种冲动吧。直到今天为止,我从没有想过离开或欺骗我的妻子。但我也没有说过,我的婚姻是幸福的。”

   “我听保曼说,"海伦顿了一下,“您的妻子让很多人倾倒,既贤惠又漂亮迷人,是个完美的女人。”哈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保曼说得完全正确,但和尼娜结婚的不?是他。”

  在这次重要的谈话之后,他们在煎熬中过了三个月。期间他们有过多次约会。越到后来,在每次和她握手分别时,哈利越得努力克制自己内心的冲动。夜里,他在床上辗转反侧,想像着他和海伦的未来,可每次都没有结果。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终于,事情发生了。
  
事情发生的地点和气氛似乎有些异样。也可能正是因为如此,哈利更觉得有滋有味。在那天到来之前,他早已魂不守舍,绞尽脑汁想找一个借口为将要无法避免的“晚归”开脱。他警惕地观察着尼娜的一举一动,觉得她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他对自己说,要是那样也好,可以帮助自己悬崖勒马。但尼娜始终高高兴兴,没起疑心,和平时完全一样。只是哈利心虚而已。
  
这是四月初的一天,一个相对风和日丽的日子。中午休息时,他在小酒馆见到海伦,并说服她下班后等他。他相信,自己可以采取别的手段来达到那个目的。但他今天打动海伦的话,是那么直白俗套。他说:他爱她,想她都想疯了,他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煎熬,如果她对他还有那么一点感觉的话,就可怜可怜他。
  
海伦接受了他的表白,没有犹豫。当她下班后坐进他的汽车时,显得比平时更加娇小,只问了一句:“到我那儿去吗?”
  
哈利摇摇头。海伦的小家当然是理想的地方,他也可以在宾馆开个房间,但在哪里都无法实现他年轻时的梦想:一辆汽车将他和一个女孩带到地球上的某一天堂,一块仅属二人世界的地方。遗憾的是,初恋时没有汽车;后来认识尼娜时,她自己又有一个能让他们不受打扰的房间。
  
哈利将汽车开出市区,驶向一个早已废弃的沙砾矿场。他在一个有一人高的灌木丛中停下车,熄掉了马达。
  
一路沉默、坐在他旁边的海伦看着车的前方,问:“为什么到这里?"
  
“这你无法理解。”他发现海伦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但他已顾不上问她为什么,就饿狼扑羊似的压在她身上。压抑了几个月的情欲如洪水般爆发出来,他不得不竭尽全力压抑住自己的宣泻,为了让海伦也能同入仙境。
  
海伦开始轻声发出呻吟,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哈利开始找回自己,动作温柔含情,慢慢和她一起共享欢娱。
  
他开始抚摸、亲吻她的胴体,享受着完全不同的刺激。海伦虽然年轻,但比尼娜还要丰满。难怪她平时总是穿着宽松的裙子,原来她的臀部和大腿是那么肉感丰腴。
  
她的皮肤非常干燥,有的地方甚至粗糙。当哈利的手指在这些地方贪婪地摩挲时,不知所以的海伦惴惴不安地观察着他的表情。直到哈利俯下身体,柔情万分地亲吻她的肌肤时,她才松了口气,展开双臂抱紧他,娇声媚气地说:“再说一遍你真心爱我。”
  
“是的。”哈利只是说道,“我说。"
  
虽然他今晚比平时回家晚了近两个钟头,尼娜还是一样没有追问原因。她把饭菜给他端到桌上。等他吃完后把一切收拾停当,然后走进卧室,一边两手擦抹着润肤油。
  
哈利中邪似的盯着电视屏幕,企图驱赶走突然降临的幻觉。他真的看到自己站在一个敞开的坟墓上,那是一个外表伤痕累累,内心却在高歌欢呼的男人。这个幻觉是如此强烈,甚至让他在一瞬间想知道尼娜会对他的坦白做出怎样的反应。“我欺骗了你。”——这句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在他舌尖被津津有味地咀嚼着,就要从两唇间冲出,可当尼娜一出现在门口,他的幻想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在接下来的几周里,他和海伦的幽会在秘密进行着。每个星期二和星期四他们都会出城到沙砾矿场疯狂。星期一、三和五的午休时在地下室的暖气设备房里幽会,虽然中午时间短促,但足够海伦为他掀起裙子。每一次这样的做爱都会让他无比亢奋。要不是他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怕人听到,他早就边干边号叫出声来,就像一只饿狼,一只纯粹的野兽。
  
一到晚上,他就开始鄙视自己。他很清楚自己是在海伦身上发泄兽性,能体会到海伦是多么爱他,居然天天承受他这种带给她恐惧和屈辱的行为。他躺在床上决定,要温柔地和她做爱,宠她,从她的眼睛里读出每一个愿望和要求。可到了第二天,他又依然?如故。
  
他无法解释这样做的原因,感觉就像染上毒瘾一样不能自拔,或许是因为他在这个僻静的地下室里能感觉自己更像个男人。虽然他在人事部的权力很大,有那么多重要的决定从他手下签发,但在那里他一点也没有体会到权力和征服他人的快感。在家里,面对尼娜无微不至的照料,他只能任她摆布:缬草精滴剂,鸡脯肉,黑色三角裤和那个每天晚上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绿色润肤油盒。
    
有时面对着电视机,他对尼娜的仇恨会膨胀到无法遏制的程度。好多次,他都想像着自己的双手卡在尼娜的脖子上,使劲地往下按她,让她变得弱小,他不会置她于死地,只想看到她变得弱小。
  
他曾经在回家的路上不下一百次地打好腹稿,试图尽可能委婉地把他的反感告诉尼娜。可她一出现在他面前,她优雅得体的举止和高贵风度立刻让他哑口无言。
  
到了六月的一个晚上,一直内心觉得有愧于海伦的哈利破例跟着她来到她的小家。出乎他的意料,在这里做爱和在汽车、地下室里并无多少差异。在床上,海伦可以展开四肢,完全展示她的胴体,简直就是妖女的?化身。?
  
当他最后要离开时,她开始轻轻抽泣,但马上她又自责道:“对不起,哈利。别管我,我是个愚蠢的女人。我只是因为……我躺在这里,而你必须离开我回家。 这是我一直害怕出现的情景,但它今天还是出现了。”
  
他转身缓缓走向她,在床边坐下,默默地看着她,一股浓浓的怜爱之情袭上心头。他郑重地对她说道:“你不会等太久的。相信我,我知道该怎么做。”
  
回家的路上他着实下定了决心。然而就在他一只脚刚踏进家门,一切又都像纸牌搭起的房子一样骤然坍倒。尼娜显然没有准备等他吃饭,她已经把厨房收拾干净,正往手上擦油。她见哈利进门,便走了过去。
  
“你回来晚了。”她的语调严肃,而且哈利听出带着淡淡的嘲讽口气,“我给你的办公室打过电话。你不在。”她脸上仍挂着微笑解?释道。
  
他愣在那里。
  
“最近你经常很晚回来。”尼娜继续说,“我当然问过自己,你到底在干什么。”她仍然面带笑容,继续擦着两手,“我找到一个答案:她刚二十岁出头,而且****迷人。”
  
哈利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双手。那两只揉搓的手好像卡住了他的脖子。
  
“我给你出个主意。”尼娜说道,“我们分开一段日子,这样你可以安静地做出决定。你的行李我已经准备好了,在卧室里。”
  
哈利冲尼娜咆哮着,听不出带着勇气,也听不出受到伤害。他就像一只被痛打的狗一样冲进卧室,从地上提起箱子,向外走去。
  
尼娜跟在他身后说道:“一旦你做出决定,请通知我一声。请记住,我不是一个不善于原谅别人的女人。哈利,我能理解在你这样的年龄会发生这种事情。也许一切都会?过去。”
  
这些简直是多余的废话,太多余了。哈利一言不发地把门一甩,开车离去。
  
半小时后,他重新出现在海伦家门口。她看到他提着箱子,不禁泪流满面。
  
他对她说道:“我和我妻子谈了,她同意离婚。”
  
海伦把脸埋在他的胸前,紧紧搂住他,泣不成声地说:“我没有逼你这样做啊。”
  
“是的,”哈利温柔地说,“正因为如此,我才更加敬重你。”
  
她披头散发,满脸泪痕,眼眶周围全是睫毛膏的黑污。这副模样使哈利此刻禁不住神摇魂荡,不能自已。他拥着她走向厨房,一边迫不及待地解开她的衣扣,把她抱到饭桌上,径直进入了她的身体。他面对着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那张娇小的面孔,觉得对方就像是来拯救他的天使。
  
一场酣畅淋漓的宣泄过后,他开始帮海伦整理房间。床上当然还是一片狼藉。海伦抱歉道:“我不知道你会回来。”
  
“当然你不会想到。”哈利一边回答,一边兴奋地吹着口哨将床单拉好。客厅的地板上散落着几本杂志。他跨过这些杂志,重重地一屁股坐在松软的沙发椅上。这时海伦弯腰想捡起杂志,被他又一把抓住胳膊拉到怀里。
  
“别管它们。”他咬着她耳朵边吻边说。欲火又在他体内燃起。就在这宽大的沙发椅上他们再次融为一体。
 
 等到云雨过后,海伦从心满意足的哈利的胳膊里温柔但坚决地挣脱出来。她把身上的所有衣服一件件脱下来,扔在地板上。没等哈利明白过来,她已全身赤裸、一丝?不挂。
  
她迈着有些不自然的步子朝卫生间走去,扭过头来羞怯地说:“我去洗一下。”
  
卫生间的门在她身后关上了。哈利在原处没动,仰身躺下,合上眼睛。他的思路在逐渐清晰:过去了,过去已经结束了,他又成为了一个自由的男人,不需要再做什么决定,他要重新开始,开始一个全新的生活,一个男人,一个姑娘,爱情,无忧无虑……
  
他停止了思想,从裤子口袋里掏出烟点上,眯缝着眼睛看着缭绕的烟雾,怡然自得。
  
淋浴的水声传出卫生间。海伦在里面哼着歌曲,那是一首哈利不太熟悉的流行歌曲。他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她的声音是那么年轻、快乐和天真。他一边抽着烟,一边陶醉在歌声里。沙发椅的旁边正好有一张桌子,上面摆着烟灰缸。一切都是那么称心如意。
  
他大口吐着烟,像是要把尼娜一口一口吹得越远越好,自己一步步摆脱梦魇的纠缠。他弹掉烟灰,环视一下房间,情不自禁又露出笑容。杂志、海伦的衣裙七零八散地满地都是;一只烟灰缸摆在茶几上,里面有两只烟蒂;一张宽大的桌子上立着一只用过的杯子,旁边是一个果盘,上面摆放着的橘子已有些干瘪。
  
突然,他在脑子里看到尼娜出现在这里,正用伶俐的双手收拾整理房间,又看到她随后将手洗干净,去抓润肤油盒。
  
感谢上帝,这是幻觉,他再不用真的面对尼娜了。
  
卫生间的水流声已经停止,但海伦仍在哼唱着歌曲。哈利的心里又开始躁动,他想,今晚可以再干一次。但他马上打消了这个愚蠢的念头。他这个年龄的男人应该有所节制。但他很吃惊自己居然今天可以做爱三次。他把体内燃烧的欲火强压下去。他只需要搂住她,仅仅是搂住她,温柔地感受她的皮肤,用手指去抚摸和享受她皮肤上的粗糙?之处。
  
她这么长时间在干什么?
  
哈利站起身子,悠然地朝卫生间走去。他按下门的把手,面带微笑。
  
海伦站在淋浴房旁,背对着门。她一只手拿着东西,另一只手在腿上擦抹。哈利没有看清她手里的东西是什么。他正要问她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出来,她朝他转过身来。
  
“我马上就搞好了。”她说着递给他一个东西,“亲爱的,帮我在背上抹一些好吗?我自己很困难。”
 
 哈利没有问什么,就点头去接那个东西,而且嘴里还用口哨吹着海伦刚才哼的歌曲。他的目光落在海伦递给他的那个淡绿色的瓶子上,鼻子用力嗅着它的味道。忽然,他眼前的一切都虚化了,只剩下那个清晰的瓶子。他感到瓶子到了他的手中,一个塑料瓶子,一个软得可以毫不费力就挤出东西来的瓶子。湿乎乎的奶液流到他的手掌上。他把瓶子放到洗面台的边上,伸手往她的背上抹。他的脸上还挂着刚进来时的微笑,两只手同时在海伦的背上抹着黏湿的奶液。
  
他闭上眼睛,想脱离这种迷离状态。可身边又响起一种沉闷的怪声,好像是一个小孩快要窒息的哭声。他不知道,这个声音是出自他自己的喉咙。他的双手机械地向上移动到海伦的肩部,推揉、按捏着温热的肌肉,继续向上,锁住了她的脖子。
  
那种怪声还在他耳边嗡嗡作响,那是一个绝望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哈利看到尼娜那张光洁无瑕的面孔出现在眼前,她一向沉稳冷静的表情此时惊恐万分。他听到对方的咽喉在发着艰难的咕噜声,看到她纤细的双手抓扯浴帘,感到手指尖下轻微的脉动在时断时续,越来越弱。
  
随着他的双手用出全力,那微弱的脉动彻底平息了。他的双臂耷拉下来。尼娜的咕噜声消失了,现在他自由了,真正自由了。
 
 他的双手还在痉挛地抓着什么东西。他喘着粗气,用力松开手。一个东西从他手中滑落下去,碰到淋浴房的门框,滚到他的?脚边。
  
哈利心满意足地冲海伦笑笑,不顾她的诧异,把黏满奶液的双手在裤子上胡乱擦抹着,走回客厅。
  
他长长吐了口气,跌坐在沙发椅上,眼睛闭了一会儿,再睁开,他感到疲惫之极,眼皮越来越沉。要是海伦再不快点,他在沙发上就会睡着了。
  
她怎么能在那儿呆那么长时间?
  
女人啊,女人,她们除了年龄不同,还有什么差别?
  


2010-11-7 0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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