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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笨梅子

#1  [短篇小说] 无后为大

上着班,朱美美也不知怎么了,没由来的对叶菁一脸关切。“叶菁,你是不是又打一夜牌了?眼像个熊猫脸又黄又暗,老了十岁似的,再这样下去,是个男人不嫖也嫖了,更别说你家章经理了。”最后,还不忘补充一句,“我可是好心好意提醒你的哟。”
     叶菁发誓不再把时光消磨在打牌上了,连朱美美这样的女人都同情自己了,这日子还能过吗?
     朱美美的口无遮拦单位里是出了名的,虽和叶菁一个部门,但叶菁从来不屑于与其交谈。朱美美,一个无品无貌无脑的女人!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竟当众对自己表示了廉价同情,叶菁没想到。看到众人嘿嘿笑,集体把眼乜向自己,叶菁一下子无名火就窜上来了,什么女人啊!一点眼睛见识也没有!竟当面戳人的短处!你不说话别人会把你当哑巴么?我不管怎样比你可是强太多了,也不看看自己,皮肤糙得要用砂纸打,身体短小肥壮披着挂着的都是XXXL的男式衣裳。可是,连朱美美都认为老公会嫖,也太伤自尊了!一向自信的叶菁一脸尴尬,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反驳朱美美,只好强扯着嘴角挤出了笑,好半天才想到如何还击,谢谢提醒,不过,章光祖在的可是乡下,可比不得你老公。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这时,唯恐天下不乱的陆海涛促狭却很应景地唱起了李春波的《小芳》。众人又笑得透透的了。
     章光祖也很喜欢《小芳》这首歌,有事没事常哼,想到这,叶菁的心猛地跳了两跳,是啊,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
     得回婆家一次!今天就回!叶菁作出了调休一天的决定。她的心全被所谓的小芳占领了,她甚至还觉得,章光祖执意留在乡镇发展,就是为的所谓的小芳。乡下是没城里那么多诱惑,但和小芳旧情复燃却是说不定的事。共同生活多年,她了解到章光祖是个念旧重情的人。
     叶菁不得不承认,三十六岁便已做到部门经理的章光祖,已经用最短时间完成了从土得掉渣的乡下小子到气度不凡的男人的嬗变,正是最具魅力的时候。这样的男人放在城里都不安全,长时间放在乡下问题岂不更严重?

     周末叶菁回乡镇和老公团聚,这在单位已不是什么秘密了。每个周五16:00,刻意打扮过的叶菁准时早退,男人们总一脸色色的笑,很理解,“又回家啦?好好干啊,一定要把一个星期的任务一次性完成了哇,别让章经理不过瘾,心里五花六花弹棉花跑到别的女人那里交余粮了哟。”这次叶菁不按常规出牌,自然招来男人们更为露骨的嬉笑。上混一张口,下喂一张“嘴”。这些男人总是不遗余力用上面的家伙去表达下面那家伙的想法,他们知道,须得用嘴上的甜言蜜语征服女人的芳心后,才能让他兄弟大快朵颐。他们眼里叶菁如同一只羊羔。装什么清高!装什么冷傲!他们坚信只要是个女人就一定会有生理需要,总是乐此不疲步步为营地撩拔着叶菁。
     别以为我和章光祖两地分居就可以乘虚而入,做梦!叶菁心里冷笑。不过,她承认,这种环境下自己了解更多了,有时甚至听他们一说,别人还没怎么的,自己倒先心旌神摇五花六花弹棉花了,就心想,这一周一次真是少呢。虽然知道他们是在试探性地伸出他们的“腿”,但叶菁只微微一笑,倒也不加斥责,毕竟有男人想自己的心思也说明自己还有魅力不是?
     可是再有魅力有什么用?又不能生孩子!只要想到这点,叶菁就心神迷乱,直欲癫狂。孩子问题是她的心病。
     婚后叶菁一直没怀孕。为了能有孩子,夫妻俩到处求医,一查问题在叶菁。叶菁内心充满了歉疚,心甘情愿把中西药一天三顿当饭吃,可吃了几年,肚子最终还是没能挺起来。前年尝试人工受孕,却又失败,几万元全打了水漂,两人才彻底死了心。也正是那时,章光祖升调了部门经理,工作忙了起来。
     章光祖和叶菁的单位相距足有六十里,虽在乡镇,但章光祖坚持认为对他来讲有更大的发展空间。同样,因为专业对口叶菁总是狠不下心调离现在的单位。只好折衷一下,把小家置在两人上下班都方便的市镇。工作一忙,章光祖下了班都回附近的父母家,已很少回两人的小家了。
     因为叶菁不能生育,婆婆私下里曾怂恿儿子离婚,“别怕,不会有人说什么的,她不能生孩子本就犯了‘七出’的首条了!”
      一向孝顺的章光祖,闷闷地甩给他妈一句话“就是过去,没有孩子也得等妻子五十岁以后才可以休妻的,这样说小菁不好吧?”把他妈一下子就惹火了,索性敞开了骂,骂两个人都是忤逆东西,只图着自个儿快活,不晓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婆婆不知道,离婚一事小两口已经谈过,却是叶菁主动提出的,章光祖怔了怔,受辱似责问,“为什么?我对你不好?还是你看上了其他男人了?”叶菁尽量淡淡地回,“这不是我不能给你生孩子么。”“不能生就不能生,两个人自由自在的,想吃就吃想玩就玩,都不用给孩子忙碌,多好!”叶菁叹了叹气,没有再说下去。她知道孩子问题上,章光祖并不像表面上那般洒脱。自从一次同学聚会上看到同学全都为人父母受了刺激,章光祖就不再参加任何同学聚会了,甚至连同事好友的家宴邀请也一并谢绝了。

      叶菁正思量着如何打探小芳的消息,未曾想小芳竟主动找上门来了。
      因为叶菁调休在家,章光祖也临时决定回家吃饭,一家人正吃着饭,一个女人叫着大妈一头闯了进来,看到章光祖和叶菁也在,一时怔住。婆婆也一怔,但还是很礼貌地招呼她,说坐下一起吃饭吧。女人愣过神来,一时手足无措,嘴里连连说着不了不了,便欲夺门而去。婆婆赶紧拦住她,问有事吗?女人一张脸通红,不迭地说没事没事,夺门而去。
     女人浑身透着古怪。叶菁忍不住问她是谁。章光祖也问。婆婆几番欲言又止,终于忍耐不住,悠悠地长叹一声,说了,就是当年送你围巾毛衣的女同学小芳呀!回娘家半个月了。
     她就是小芳?叶菁一愣。经婆婆这么一提醒,叶菁这才记起,其实,这个小芳她是听说过的。
     那天,章叶两家聚在一起,正式商谈儿女的婚事。把城里都出类拔萃的女儿嫁给乡下穷小子章光祖,叶菁母亲口气里不免带了点优越感,又带点感伤,我家小菁从小到大多少男孩子追呀!如不是两家交情厚,就凭你家这条件,怎么也轮不着你们家的。这时婆婆便笑着说了小芳,她说,谁家孩子不是呢?当年我家光祖也是这样的,从初中就有女同学喜欢。一个叫小芳的模样很俊的女同学,更是追了他好几年,从初中一直追到大学,给他打围巾毛衣,还在我家住过一天呢。
     住了一天有没有干什么?叶菁当场揪着章光祖的耳朵让他老实交待。章光祖大叫冤枉,说那会儿只知学习什么都不懂,能干什么。上高中后就再没见到小芳,至于围巾毛衣,还是现在才听母亲说的。婆婆证实了这一点,为了让叶菁相信,把一切全交待了。原来,围巾毛衣婆婆当场就退了,压根就没告诉儿子。那小芳只上到初中,娘种田爹杀猪,喜欢章光祖只是她一厢情愿。为这,我还警告过我家光祖呢。婆婆说。
     原来是屠夫的女儿。叶菁完全放下心来。再想象小芳的模样,眼前便浮出一个满脸油光浑身肮脏的女屠夫形象来,章光祖怎么会爱一个屠夫的女儿呢。小芳的存在很长时间成了生活中的乐子,每次章光祖回城,她总忍不住打趣章光祖,哎,屠夫的女儿找过你没?
章光祖大惊,不会吧,谢芳哪有这么老!她很漂亮的呀!说完方觉失言,忙向叶菁解释,只是有些记得。
     原来她叫谢芳,叶菁心道。叶菁没说话。看到谢芳模样之后,她什么想法全没了。谢芳容颜憔悴,身材走形得厉害,双乳下坠腰腹间有了衣裳也遮不住的赘肉。这就是农村小芳们的命运?她一直以为,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膀大腰圆的女屠夫,完全没想到是这般模样。
   婆婆告诉他们,村里都说小芳的男人不是东西,吃喝嫖赌样样来,整天摇手荡膀子尽指望天上掉钞票,儿子都比他高了还不转性。小芳在外辛辛苦苦挣的钱全送进她混帐男人这个无底洞了,都养活不了孩子,除了老大留下,其他三个全都送人了。
     章光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谢芳真可怜------
      谁说不是呢。婆婆感叹着抬眼看向门外。顿了顿,婆婆又牙根泛着酸了,没想到她倒是挺能生养,一下子生了四个,还做保姆打小工------干活泼辣得很。说到这里,她乜了叶菁一眼。
     叶菁头低了下去。
     章光祖沉下脸,大声抗议,妈!
     婆婆闭上了嘴,埋下头吃饭,不再说话。

     朱美美鬼鬼祟祟来找叶菁,“知道吗?有人说你老公和一个女人是整的呢。”叶菁不以为意,“是吗?也许是应酬呢。”“什么应酬呀,哼哼,不过是男人的借口。”“听说那个女人一点也不漂亮,比你差远了,你也别怕。”朱美美又安慰她了。
     叶菁看到朱美美总会想到一次在街上看到的情景。三个女人弓肩驼背,拖拖沓沓,歪歪扭扭地在人行道上走着,保持着同一种姿态,一只手蜷缩着,另一只手不时重复着从手到嘴、从嘴到手的机械动作,嘴也嚅动个不停,也不知是在吃还是在说话,也许是既在吃也在说话。一粒吊在一个女人嘴角唾沫丝上的瓜子壳,告诉了人们一切。她们在鳞次栉比的专卖店进进出出,身后凝着了许多嫌恶的眼光,这嘴上吊着瓜子壳的女人就是朱美美。做女人做成这样有什么趣味呢?
     这也有可能是真的,虽然叶菁对朱美美很是看不起。朱美美对自己的反应很不满意,她希望我怎么办?倾诉?向她倾诉?那还不是和拿个大喇叭大街上吆喝一样吗?这个女人不但口无遮拦,还直率得可怕。叶菁不想和她说话。
     叶菁是有满肚子的委屈,有强烈的倾诉欲望,是想找个人说说,但是却找不到合适的对象。周围除了男人只有一个朱美美,而男人,都如狼般盯着自己这个和老公两地分居的女人,总希望有可乘之机。
     这女人是谁?会不会是又一个小芳?章光祖究竟有几个小芳?叶菁不由胡思乱想,见过谢芳后,叶菁觉得自己的乡下之行实在是无聊透顶,对她的猜疑也实在是无聊透顶。但这一系列疑问在叶菁脑中转了转,很快被抛之于脑后,管她什么女人呢,只要章光祖一天不带回家,就说明他还是在乎自己的。叶菁不想管。想管也管不了,想的时候自己太累,叶菁已不想去考虑这些事了,她觉得累。
     有热心人劝叶菁,领养个孩子吧,有了孩子就能拴住老公的心。叶菁想过,可章光祖不愿,干嘛要养别人的孩子呢?与其把自己的一辈子压在别家孩子身上,还不如好好享受享受生活呢!他们没有领养。
     叶菁想孩子的时候,常把侄子领回家,给他买昂贵的玩具、美味的零食和酷酷的时装,带他到儿童乐园玩,过足做母亲的瘾。侄子嘴甜得很,整天小姑小姑叫个不停。叶菁便爱抚地把他搂在怀里。侄子粗粗硬硬的短发扎着她的脸颊,有点疼又有点痒还有点酥,仿佛是男人们扎人的胡子。叶菁恍惚了。他在搂着自己呢,他高高的个儿、柔媚的眼风,宽厚的肩膀,胸膛如广袤的天空正对自己敞开着,他在朝自己笑呢,那么的阳光那么的温柔-------是老公?是“诗人”?怎么既像老公,又像“诗人”?不管了,我只要你搂住我,别放开我,我好脆弱,我好无助,我好累,答应我,永远爱我,永远都别离开我,叶菁嘴里呢喃着,把自己更紧地靠在男人身上,搂紧我搂紧我,我好冷好冷,心好冷好冷,唔,就是这样,抱紧我,让我感觉你的体温让我感觉你的力度......“小姑,小姑,你把我搂疼了!”侄子一声紧一声,把叶菁叫醒了,她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正依在侄儿稚嫩的肩膀上,死死地抱着他,侄子都透不过气来了,一张小脸都涨红了。看着侄子黑白分明纯真的眼睛,叶菁猛地醒过神,虽有点失落,但更羞愧起来,侄子如一只毛茸茸的小鸡雏,一下子触动了她心底的母性,她柔声道,亮儿,做小姑的儿子好不好?将来陪小姑好不好?亮儿一个劲儿点头,嗯,我喜欢小姑,小姑又漂亮又时髦,又是天下对我最好的人,不像爸爸妈妈还打我呢。叶菁笑了,刮他鼻子,爸爸妈妈是为了你好才打你的,是不是你什么时候不听话啦?亮儿申辩,才不呢,有时我不犯错,妈妈也骂我的,她说“你这小子吃里扒外,我是你亲妈,你怎么对你姑比我还好?” 嫂嫂吃自己的醋,叶菁知道,她既想让儿子白得自己的东西,又怕儿子的心完全依在了自己身上。亮儿,那你喜欢姑吗?喜欢,侄儿重重地点着头,我要你做我的小妈妈。叶菁又一次搂过亮儿,心里一片温馨,时光永远这样停住多好!可是,不行,嫂嫂会来接的。
     后来,亮儿背着妈妈对叶菁改称呼了,叫她小妈妈。在街上在游乐园里,总会有人羡慕地看着她们叹,多漂亮的一对母子啊!叶菁也不解释,和亮儿相视一笑,默认了。
     美好都是暂时的,叶菁有时想想就觉得很无奈。

     章光祖告诉叶菁,“我打算回家住,不住爸妈那儿了。”
     回家住?章光祖这决定来得突然,叶菁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和章光祖长相厮守一直是叶菁的梦想,但这一天真来了,她挺不适应。章光祖的单位离父母很近,每天回城里的小家会很辛苦,虽然刚结婚的三年里,他倒是天天回家的。可此一时彼一时,那时不还是新婚嘛!
     是不是和爸妈闹矛盾啦?叶菁问。
     没有。
     那为什么?
     章光祖避开了话题,一周七天,在爸妈那儿属于我们的时间只有一天,还有六天你就不想我?
     当然想啦。叶菁满面娇羞,双手环住章光祖的脖颈,在他的脸颊啵了一口。
    “我对不起你,我要好好补偿你。”章光祖满脸歉疚,把叶菁紧紧地搂在怀里。
     回家后的章光祖对她百般奉迎,温柔体贴尤胜新婚。叶菁脸上洋溢着的笑和神采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朱美美更是看着她又惊又疑,嘴张得象包了个鸭蛋。“怎么啦?最近春情荡漾嘛。”那些男人纷纷凑上前来,叶菁笑而不语,任由他们背后猜测去。
     章光祖这一回来,很长时间没回父母家,连电话都少打。叶菁心里有些不安,每到周末都催章光祖下乡,让他别真应了婆婆那句话,“有了媳妇忘了娘”。

     上着班,叶倩接到了章光祖的电话。“我要出差几天,不回家了。”“我又不是那种整天把老公系在裤腰带上的女人,”叶倩拿眼瞄了瞄一旁的朱美美,偷偷笑了,“你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章光祖又说了什么,她没听清,没听清就没听清吧,反正出差嘛,不就是几天嘛,回家再问就是了。
      两天后,章光祖回了一个报平安的短信“一切顺利。我爱你老婆”,叶菁有些奇怪,章光祖有事不打电话却发短信这是第一次。倒是向来不关心叶菁从来不曾主动给过电话她的婆婆竟然破例打来了两个电话,对她嘘寒问暖,说话间充满了客套,有些言辞闪烁迷离,让叶菁很不适应,总觉得哪儿不对,但究竟哪儿不对却又想不出来。
      一个星期后,章光祖终于来电话了,但短短几句问候加上一句“我爱你老婆!”便草草结束了。电话里叶菁敏感地捕捉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你就是这样爱我的?一直怀疑的事得到了证实,虽然心理早有准备,但真正来临的这一刻,叶菁还是觉得天都塌下来了。心好痛,痛得她饭都吞咽不下去了。因为没有倾诉对象,无处发泄的情绪如湿透了的海绵,让叶菁承载不了这许多的重。
     叶菁迷上了网聊,她狂加友,又狂删友,却从不加女人,因为女人总让她想到朱美美的口无遮拦。男人们只要一露出好色本性和浓浓肉欲,叶菁便毫不留情恨恨地把他们删除。
     现在,她和两个人联系密切,一个是阳光,一个是大副。他们如老公,大她六岁,叶菁对“六”字有种特别的感觉。她在闲聊中等待着章光祖的出现。漫长的等待因为有了网络不再那么难耐,她很喜欢坐在电脑桌前的时光。网络是虚幻,里面没有牛奶没有面包没有钞票,更没有爱情,人,活在现实中的人应该在现实中实现自我价值。这些,叶菁都知道。可是,她还是夜夜上网。夜深人静万籁俱寂的夜里,有一种天人合一的感觉,她的灵魂从身体深处逸出,和自己对话。
     可是,章光祖不再有任何消息,失踪了一样,却又没失踪,叶菁试着打过电话去银行,职员证实他有来过。她还能说什么?
     阳光说想见叶菁,叶菁不接话茬。
     大副也说:“我想请你喝茶。”叶菁回,“我不喝茶。”
     他们说:“我爱你!”叶菁说,“为什么不爱?我多么好的一个人啊。”然后往电脑椅上一靠,闭上眼,醺醺然昏昏然,任那嘀嘀的嗽叭声耳边响个不停。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章光祖还没回家。叶菁的心终于演变成了绝望。她恨起了章光祖,本来日子会平平淡淡、无悲无喜过下去的,可是现在,他却让希望又燃了起来,让她体味到了绝望!我忍受不了了,我要爆炸!无人时叶菁常痛苦地撕扯着自己的长发,我的心!它为什么总是痛总是重?
     叶菁心里充满了恨。
     阳光说:“明天是周末,我到你的城市有事,见个面好吗?”
     叶菁说:“好。”
     阳光有点反应不过来,好久才打了一句话过来。“真的?”
     叶菁很平静,“真的。”
     就如何辨认对方,叶菁说,“你拿一束白色的菊花吧。”阳光不解,“为什么?这好象不吉利吧?”叶菁说,“我喜欢。”阳光释然,“好,你喜欢,我一定照你说的去做,明天见。”
     阳光打了个笑脸过来,叶菁很漠然地看着那笑脸,很可爱的笑脸,很纯真的小孩子的笑脸。

     上午八点,叶菁睁开了眼,窗户透进来的亮光让她想起了今天的约定,离约定时间下午三点还早,她慵慵懒懒地起身,刷牙洗脸,一杯牛奶几片饼干吃了起来,吃的这会儿,她打定了主意,先沐浴后再去美容院做个皮肤护理。
     打定主意后,叶菁熏上檀香,拉上了所有的窗帘,只开一张昏黄迷离的灯,把长发盘起,用弯弯的鱼尾发卡卡住,开始沐浴。
     细雨如丝,悠悠柔柔地下着,无声无息地把一切润透,雾气慢慢弥漫开来,一只无形的手细心地温柔地呵护着她。镜子里女人的脸颊在一点点丰满一点点充盈,透出淡淡的红晕,不胜的娇羞,再无干瘪再无憔悴。镶嵌在四个角上的灯如灼灼的猫眼,偷窥着她玲珑有致的洁白身体如一朵昙花幽幽地开放,晶莹剔透的露珠发着璀灿的光芒。她垂下眼,看着那晶莹的水珠慢慢慢慢地从乳尖滑落------沿着腹股沟滑过了修长的大腿,滑过了玉立的小腿,沿着淡粉色的脚趾滑向了地面,润进了浴室防滑地砖蓝幽幽的花蕊里-------
      叶菁恣意地舒展着自己的身体,用手轻柔地擦拭着每一寸肌肤,此时,自己是最美的,她相信。未曾孕育生命的自己还是那个八年前的自己,少女一样的身材。没有岁月没有沧桑,看不到一丝男人蹂躏过的痕迹。
     久久看着镜中出水芙蓉一样的身体,叶菁叹了一口气,随手拿过一条浴巾裹住了自己湿淋淋的身体。
     一切准备就绪,叶菁准备出去。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我回来了。马上到家,等我。”是章光祖。

     章光祖回家了。不过不是他一个人,还有一个小小的婴孩。
     叶菁完全傻了。怎么回事?她茫然地看着章光祖。
     章光祖低着头看着婴儿,沉着声,“这是我抱养的。”抱养的?以前怎么没听他说过?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抱来干什么?叶菁思维能力一下失去了似的。好不容易定下神来的她看向那婴儿,白白胖胖的脸,闭着眼睛,红红的小嘴巴一吮一吮的,好可爱啊,叶菁一下子喜欢上了他,胸腔中天生的母性如滔滔不绝的长江之水决堤而出。无意间她接过了孩子,随口问道,“多大了?”章光祖回:“昨天刚满月。”叶菁疑惑地看了看他,“你怎么知道的?这孩子从哪儿来的?”章光祖转过了头,躲开了她的视线,“回头我再和你细说。”
     “你愿意说我还不愿意听呢。”叶菁口气很冷。她已注意到了,孩子和章光祖十分的相像!婆婆电话里居然主动示好,现在一下子全明白了。
     把那孩子和章光祖关在外面,叶菁扑倒在床上,屈辱的泪水湿透了枕头。就这么不分白昼的哭了睡,醒了哭,直至感觉前世今生的眼泪全流光了方平息下来。平息下来的她想起了“诗人”,想起他就止不住的恨,都是他害的!她一直怀疑他是自己不孕的主因。
     上大学时,系里的“诗人”恋上了她,他有着非常帅气的脸,还有艺术家的招牌小辫,在校刊上发表过好几篇朦胧诗。在“诗人”深情的目光和激情的朗诵中,她痴痴地把自己交给了他,没想到这第一次便结了果实。看到医院分析报告后,诗人吓坏了,躲了起来不再露面。
      终于,叶菁把“诗人”堵在了图书馆门口,直截了当地问他,“怎么办?”惊慌失措的“诗人”白赤着一张脸看着叶菁,“被学校发现了要开除的,我可不想被开除,爸爸妈妈会打死我的。”叶菁不说话,久久看着“诗人”,把不屑和鄙夷一览无余地送出了眼眶。“诗人”脸黄了又红了,红了又黄了。盯了一会儿,叶菁问他:“脸怎么红了?”“诗人”不假思索地回“精神焕发。”“又怎么黄了?”“防风涂的腊。”叶菁突然朗声笑了,“诗人”也无声地笑了,表情松懈下来了,但随即把疑问送出了眼眶。前些时,系文艺汇演里,“诗人”在《智取威虎山》选段里饰演杨子荣,他的每一次排练叶菁都去看,平时也总拿这词逗他。“你走吧。”叶菁的口气很冷,没有一点温度。“诗人”长吁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很怕她后悔似的一溜烟跑了,再没露面。
    叶菁一个人去了私人诊所,手术后的她不再相信爱情,自认为看透了男人,直到遇到章光祖。
    叶菁大三那年,章光祖来女生寝室找叶菁,他是叶菁父亲的好友之子,毕业于财会学校,工作单位和叶菁学校同一个城市,受叶菁父母之托来表示关照的。第一次看到叶菁时,章光祖的眼睛倏地一亮,定定地看着她。叶菁连问了他几遍,“你是谁?找我什么事?”他都充耳不闻,直到叶菁烦了转身想走,才愣过神醒了过来,忙自我介绍,“我叫章光祖,伯父让我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叶菁这才又转过身上上下下打量起他来。在叶菁的注视下,章光祖的脸一点点地红了起来,最后羞成了一块大红布,他局促不安地看向自己很随便的衣着和蒙尘的运动鞋。叶菁笑了。
     章光祖后来就天天在女生寝室的楼下候着了。穿着开始考究起来,皮鞋也刷得锃亮锃亮的了,开始脸红,慢慢地脸不再红了。
     叶菁开始依恋起他了,每到他来的时刻便开始向外张望。章光祖不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闯进叶菁的生活的,他年长叶菁六岁,人模样一般,但是显得宽厚笃实,不像那些男生,眼睛里总是游离的光。“你要叫他哥,有什么处理不了的事找他。”父亲信中交待了。叶菁叫他哥,在他面前,有一种安全感,甚至有父母面前才有的撒娇欲望。他像一个哥哥,叶菁敞开心扉接纳了他。
     逢到节日,叶菁总能收到不少男孩子的花,让同寝室的女生羡慕不已,但她总是顺手便塞给了眼红得很的她们。章光祖从来不送花给叶菁,他们之间似乎什么都没有,又似乎什么都有。叶菁毕业后,章光祖向叶菁求婚,叶菁迟迟不答应。这事让一直合适章光祖的叶菁母亲知道了,也帮衬着催叶菁,就这样,他们结婚了。
     叶菁就这样一会儿想想孩子,一会儿想到“诗人”,一会儿又想到和章光祖的过去,一颗心仿佛被撕得七零八落。她认定这是上天对自己的惩罚,因为不能为章光祖生孩子,叶青内心深处,一直对自己深深的谴责,对章光祖充满愧疚。接受这一切吧?却心有不甘……叶菁做着痛苦而激烈的思想斗争。这时,她听到了孩子的哭声,还有章光祖门外语无伦次的软声相求。小芳找我,告诉我她找过我很多次,直到嫁了人才死了心------她男人不是人,尽逼她生孩子,生完了卖人------她实在不想干了,他说再做一次就好好过日子----她想和我生一个儿子------她挺可怜的------我又实在想要一个孩子-----我一时脑子犯浑才做下这事,小菁,你原谅我吧,我不想骗你的,只是一直不知道怎么说。
     小芳!叶菁腾地从床上跳了起来。哪个小芳?她突然尖叫。
     谢芳。
     一听是谢芳,叶菁一下子懈了劲,竟然忘了愤怒。“村里的小芳终于登堂入室了,” 她喃喃着,泪水慢慢又涌了出来。
     婆婆的电话来了,似乎知道这边的情形,低声下气道,小菁,都是妈的错,无后为大,没个孩子不成家啊。你就原谅了光祖吧。
     叶菁无语。放下电话怔忡了半晌,突然不放心地问章光祖,给钱没有?
     给了。五万块,优惠一万。妈和她男人先前就签好协议了,我后来才知道的。章光祖似乎没想到叶菁的态度,说话有点嗑巴。
     结账了------你怎不早说?叶菁彻底冷静了下来,起身出了卧室。这已是第三天的事了。
     两天后再见,两人都恍如隔世。突然孩子哭了,叶菁“唉”了一声,“我来吧。”接过了婴儿。她有经验,侄子小时候她带得多。章光祖一旁插不上手,看着叶菁一脸的感激。
     叶菁母亲和兄嫂都赶来了,看着看着,母亲和嫂嫂面面相觑,迟疑地看着叶菁,“怎么看这孩子像光祖呢?”叶菁边给孩子取下湿透了的尿片,边笑嘻嘻地,“小孩子都一个样,我看还像亮儿呢。嫂嫂说是不是?”嫂嫂仔细看了看,不肯定地说,“有点像。”送走母亲和兄嫂后,叶菁愣怔地端详着孩子好一会儿。她想到了谢芳,现在她心里想些什么呢?想着把目光看向了床上睡熟的孩子,孩子仿佛有心灵感应似的,突然睁开了眼睛,咧开小嘴,对着叶菁甜甜一笑。看得叶菁一时呆了,一颗心瞬间被温柔击中,一下子变得绵软非常,情不自禁俯下身子在孩子娇嫩的脸上亲了一口。眼里只剩下孩子了。
     为了孩子的到来,章光祖在贵宾楼大摆宴席,请了自己和叶菁单位的领导和同事,好好热闹了一番。酒桌上,有关孩子的身世没一个人提起,大家一个劲儿地恭喜章光祖和叶菁,“恭喜章经理夫妇喜得贵子,喝酒喝酒,吃菜吃菜,干啊!”这天醉了好几个。
     章光祖天天回家了,叶菁辞了职,却更加忙碌,整天陀螺一样转个不停。身上不是奶腥气就是尿臊气,像一个十足的母亲。常推了小婴儿车去附近的公园,孩子的可爱总引得许多老人驻足观看,逗他玩。“你家儿子好可爱呀,像你一样漂亮呢。”他们这样说。叶菁笑着,一脸的满足。
     这样也挺好。一天,半夜叶菁醒来,看看睡在身边的章光祖和儿子,竟然有点感激婆婆。


2010-7-3 23:35
博客  资料  信箱 短信   编辑  引用

冬雪儿

#2  

小说还没看,小说篇名使我想起了一首歌: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漂亮/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是这样的小芳吗?


2010-7-4 07:50
博客  资料  信箱 短信   编辑  引用

山豆凡

#3  

好像不是辫子长又长,而是子宫很宽广,都市伪善和乡间泥土不在的悲剧人物。


2010-7-4 11:41
博客  资料  短信   编辑  引用

笨笨梅子

#4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山豆凡 at 2010-7-4 04:41 PM:
好像不是辫子长又长,而是子宫很宽广,都市伪善和乡间泥土不在的悲剧人物。

嘻嘻,笑死我了。
这话挺有道理呀!向您致敬!


2010-7-4 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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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笨梅子

#5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冬雪儿 at 2010-7-4 12:50 PM:
小说还没看,小说篇名使我想起了一首歌: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漂亮/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是这样的小芳吗?

雪儿老师记得不错,是这样的小芳呢


2010-7-4 2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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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6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笨笨梅子 at 2010-7-5 01:41 AM:


雪儿老师记得不错,是这样的小芳呢

梅子,这段时间我有点忙,等忙过这阵后,再看你的小说。
谢谢你的小说。


2010-7-4 2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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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笨梅子

#7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冬雪儿 at 2010-7-5 02:10 AM:

梅子,这段时间我有点忙,等忙过这阵后,再看你的小说。
谢谢你的小说。

雪儿老师忙去吧。我这小说也是才写好,还有待完善呢。呵呵


2010-7-4 2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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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8  

“而男人,都如狼般盯着自己这个和老公两地分居的女人,总希望有可乘之机。”——这么可怕呀。与社会有点脱节了,我。

生活真是一团糟,一地鸡毛。这篇小说读来好堵心啊。这些人啊人人啊人。梅子厉害。将艺术与生活浑然一体了。


2010-7-9 2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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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笨梅子

#9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冬雪儿 at 2010-7-10 03:02 AM:
“而男人,都如狼般盯着自己这个和老公两地分居的女人,总希望有可乘之机。”——这么可怕呀。与社会有点脱节了,我。

生活真是一团糟,一地鸡毛。这篇小说读来好堵心啊。这些人啊人人啊人。梅子厉害。将艺术与..

呵呵,“与社会有点脱节了,我。”这话谁敢说我揍谁。
只是安排小说的女主人公处在这样一个环境下罢了。
雪儿老师才叫厉害,呵,我只是努力不退步,结果怎样,还不知道呢。


2010-7-11 0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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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若

#10  

很有意思的小说~ 无论是哪个笨笨,我都很喜欢~~ :)


2011-2-1 14: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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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yy

#11  

  還沒有通讀這篇小說,祇是突然覺得題目很有趣。這句中國古話,現在亦可以解讀為:徹底的無產者是無所畏懼的。 題外話題外話。



千江漁翁,泠然御風。手揮無絃,目送歸鴻。
2011-2-2 1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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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笨梅子

#12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兰若 at 2011-2-1 07:39 PM:
很有意思的小说~ 无论是哪个笨笨,我都很喜欢~~ :)

呵呵,谢谢兰若的喜欢。
祝新春快乐!


2011-2-4 1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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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笨梅子

#13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xyy at 2011-2-2 07:43 PM:
  還沒有通讀這篇小說,祇是突然覺得題目很有趣。這句中國古話,現在亦可以解讀為:徹底的無產者是無所畏懼的。 題外話題外話。


新年快乐!


2011-2-4 1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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