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我开炮！

山豆凡/小凯



李菊快七十了，这几天她特别妖精，还追求上了性感，什么露穿什么。

多少年了，李菊和她男人恩恩爱爱，算是一对儿革命的好两口儿，没闹过离婚，没有过外遇，起码没有发生过让对方知道了的偷情。自从组织上把她和他撮合到一块儿，两个人就开始在平凡的岁月里磨起了夫妻的人情磨。有时候李菊在上面磨，他丈夫在地下配合。有时候他们会倒个个儿，李菊在底下顶着，他丈夫在上面使劲儿。

李菊的丈夫白血病晚期，就要死了，医生说，只有几个礼拜的时间，让他能享受什么就享受什么吧。可是，他吃又吃不下，走又走不动，游山玩水是没戏了，山珍海味也咽不下去了，他还能享受什么呢。李菊很伤心。

其实，李菊这辈子值得宽慰的事情也有不少，她俩孩子都挺孝顺的，对老爷子的照顾算是无微不至，所有的关系都动员了，好药，好护士，好病房，好床，好便盆，全给老爷子安排上了。老爷子临终的那俩礼拜，他们把父亲转接回了家，是李菊的意思。

这辈子，俩口子早就约好了，生死都要在一起。

李菊的丈夫，是个性欲很旺盛的男人，至于她，总是，男人在床上只要表示说要，她就答应，舒服不舒服，她从来不在乎，让丈夫射精，是妻子的三分钟义务，要不然结婚还有什么意义，李菊是那么以为的。那些离了婚的，男人去嫖妓的，多半是当老婆的失职，李菊总那么想。她六几年下乡的时候，曾经看过畜牧员怎么给马配种，那对她的启发很大，公马骑在母马背上怼咕，母马就需要老老实实站在原地让它弄。

李菊是在四十九岁那年绝的经。她总嫌自己月经停得有点儿早，既然自己还是会跟从前那样行房事，怎么就没月经了呢，有性生活不就代表还想再生孩子吗，李菊很纳闷。慢慢地，她就不怎么纳闷了，她丈夫好像对性交逐渐没什么兴趣了，有时候一两个月才来那么一次，再往后，干脆连那个地方碰都不碰了。李菊寻思，就像女人绝经，男人可能也会绝精。她心里有谱，那么些年了，该干的都干了，儿女有了，孙子也有了，女人的那份义务就算完成了，男人估计也就不再需要射精了，就算老干磨继续转，也甭想轧出什么汁儿来，她和和丈夫最后一次性交就验证了李菊的“理论”，那次，他来了两下就不想来了，她也被弄得生疼。

日子像泉水一样平平常常地流着，老俩口很默契，互相不用交谈都知道对方的心思，有时候，一个礼拜，所有的对话加起来，都不会超过三百个字。等知道了老头子得了白血病，他们的对话反倒多了一些，那段时间，李菊觉得，她心里有什么东西似乎又开始动唤了，有点儿象她小孙子动画片里的木乃伊复活，可是，一个木乃伊开始复活，另一活人却要倒下了。

本来，张罗着把丈夫接回家以后，想着老头子没力气说话，再数不了几天就要归西，李菊不是茫然地唉声叹气，就是悄悄往肚子里吞眼泪。她日夜守在他身边，准备陪丈夫走过最后一程，虽然没有什么能让他享受。

一天上午，她陪着老头子看电视，其实也就是李菊自己看，老头子早累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一个频道又一个频道，不是唱歌就是瞎扭，太闹，让李菊烦心，她再换个台，是医疗健康频道，有个专家在讲性生活。平时遇上这类节目，李菊是不会收看的，她嫌害臊。可那天，不知怎么回事儿，她刚一把台调开，就听见老头子哼哼了一声，眼睛还睁老大。莫非老头子不乐意? 她试着把台换回来，再试着调开，老头子又哼哼了一下，于是，李菊就陪着丈夫一起看了那个性生活节目。20几分钟，一辈子有无数个二十分钟，一个垂死的老人，和他的老伴儿，却是第一次在一起看性生活。李菊心里温乎乎的，她找到了点儿几十年前刚结婚的感觉。看完电视，她躲进厨房哭了，李菊舍不得老头子走呀。

也自打那天和丈夫看了健康频道的性生活访谈，李菊想，专家说了，人在七八十岁的时候仍有正常的性需要，也应该享受和谐的性生活。那，老头子临走之前，别的福分补不了，她怎么也要让他在床上舒服舒服。李菊在过去的近二十年里倒不是从来没有渴望过，但她一直坚持认为，这种事情，男人如果不开口，女人主动要求了就好比母狗乱发骚，她没那么不要脸。可这回，为了让老头子走得不后悔，她豁出去了。

也自打那天李菊“开了窍儿”，她在家里的衣着穿戴俏丽了起来。琢磨着漂亮的母牛更能刺激公牛发情，她想方设法地让老头子主动发出求爱的信号，虽然她觉得自己只有一张老脸一副垮腰和俩耷拉的乳房，可她能再自我改造，愚公都能移山，她怎么就不能再挺拔?怎么办? 为了老头子，李菊从脸开始下的功夫，她像给动物打药一样，一次加点儿剂量，仔细观察丈夫的反应。到最后，李菊已经“全副武装”了，提胸的乳罩，束腰的带子，大耳环，紫玉镯子，光闪闪的珍珠项链，全加身上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终于，李菊在老头子的眼睛里，看到了几十年来的第一缕光! 那个眼神，让她都想大湿一把了，说的是泪水!

在那天夜里，像庆祝女娲和盘古当初相好，李菊等私人护士给老头子打完了吗啡，等家里就剩她和丈夫，李菊关了灯，郑重而温柔地躺在了丈夫的病榻上，她钻进了他的被窝，钻下他的身体，脱下他的棉裤头儿，她准备让他再好好享受一次性生活。老头子那天晚上很舒服很兴奋，虽然没有勃起，可他高兴地使劲儿哼哼，竟然还说了话。那是他生命中最后一个快乐的晚上，那天晚上，他也死了，死得很满足。李菊还趴在他身上的时候，他发出了最后一声激情的大叫，向我开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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