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客:  注册 | 登录 | 首页
作者:
标题: 伍尔芙:在果园里 上一主题 | 下一主题
冬雪儿

#1  伍尔芙:在果园里

在果园

里弗吉尼亚·伍尔芙著 / 卞之琳译


  米兰达睡在果园里,躺在苹果树底下一张长椅上。她的书已经掉在草里,她的手指似乎还指着那句“Ce pays est vraimetun des coins du monde ou le des filles eclate le mieux……①”仿佛她就在那儿睡着了。她手指上的猫眼石发绿,发玫瑰红,又发橘黄,当阳光,滤过苹果树,照到它们的时候。于是,微风一吹,她的紫衣起涟漪,像一朵花依附在茎上;草点头;一只白蝴蝶就在她的脸上扑来扑去。

  她头上四英尺高的空中挂着苹果。突然发一阵清越的喧响,仿佛是一些破铜锣打得又猛,又乱,又野蛮。这不过是正在合诵乘数表的学童,被教师喝住了,斥骂了一顿,又开始诵乘数表了。可是这个喧响经过米兰达头上四英尺高的地方,穿过苹果树枝间,撞到牧牛人的小孩子,他在该上学的时候正在摘篱笆上的黑莓,使他的拇指在棘刺上刺破了。

  接着有一声孤寂的号叫——悲哀,有人性,野蛮。老巴斯蕾,真的,是泥醉了。

  于是苹果树顶上的叶子,平得像小鱼抵住了蓝天,离地三十英尺,发一阵凄凉愁惨的音调。这是教堂里的风琴奏“古今赞美歌”的一曲。声音飘出来,被一群在什么地方飞得极快的鸫鸟切碎了。米兰达睡在三十英尺之下。

  于是在苹果树和梨树顶上,离睡在果园里的米兰达三十英尺高的地方,钟声得得,间歇的,迟钝的,教训的,因为教区里六个穷女人产后上教堂感恩,教区长谢天。

  再上去一点,教堂塔顶上的金羽,尖声一叫,从南转东了。风转向了。它嗡嗡地响在旁的一切之上,下临树林、草场、丘陵,离睡在果园里的米兰达多少英里。它刮向前去,无目,无脑,遇不着任何能阻挡它的东西,直到转动了一下,它又转向南了。多少英里之下,在一个像针眼一般大的地方,米兰达直站起来,大声地嚷:“噢,我喝茶去怕太晚了!”

  米兰达睡在果园里——或者她没有睡着,因为她的嘴唇很轻微的动着,仿佛正在说,“Ce pays est vraimetun des coins du monde ou le des filles eclate le mieux……”于是她微笑,让她的身体尽全重量垂到大地上,大地举起来,她想,把我驮在它的背上,像一片叶子,或是一个皇后(想到这儿的时候,孩子们正在诵乘数表),或者,米兰达继续想下去,我也许躺在一个崖石的顶上,海鸥在我的头上叫。它们飞得越高,她继续想下去,当教师斥骂孩子们,打真麦直打到指节出血,它们越是深深地看进海里去——看进海里去,她重复一下,她的手指松了,她的嘴唇轻轻地闭了,仿佛她漂在海上,于是,当醉汉的吆喝在头上响,她异常感奋地吸了一口气,因为她以为听到了生命喊出来了,从一张红嘴里的粗舌头,从风,从钟声,从甘蓝菜的曲线的绿叶。

  很自然的她是在结婚了,当风琴奏“古今赞美歌”的一曲,于是,当钟鸣在六个穷女人产后上教堂以后,迟钝的、间歇的得得声使她认为大地为马蹄声震动了,一匹马向她疾驰过来了(“啊,我只要等一等!”她叹息),她觉得什么东西都早已开始动了,嚷了,驰了,奔了,围绕她,越过她,接近她,成一种款式。

  玛丽在劈柴,她想;披亚曼在放牛;大车从草场来;骑马人——她描出人、大车、鸟、骑马人在田野上作成的线来,直等到他们似乎被她自己的心跳赶出去,赶得转来转去,赶过去。

  多少英里之上的空中,风转向了;教堂塔顶上的金羽叫了;米兰达跳起来嚷;“噢,我喝茶去怕太晚了!”

  米兰达睡在果园里,她睡着了,还是没有唾着呢?她的紫衣伸展在两株苹果树之间。果园里一共有二十四株树,有的微倾,有的一直长上去,远远地伸出树枝去,而且作成许多红的或是黄的圆滴。每株苹果树都有足够的地位。天空和树叶极相称。微风一吹,对墙的枝条微倾了,又回复了。一只鹡鸰从一角斜飞到一角;从另一面墙上一只燕子贴草地扑来。树干的上冲被这些动作牵住了;全体被果园墙关得紧结在一起。多少英里之下地心是夹住在一起的;表面上因颤动的空气而起皱;横过果园的一角,青上划了一段紫线。风在转向,一球苹果摆得那么高,以至于抹去了草地上的两头牛(“噢,我喝茶去伯太晚了!”米兰达嚷着),苹果又直挂过墙头了。

  注:①原为法文,译意:“此地实系世界上女子笑声最清脆之一隅。”


2010-5-20 09:52
博客  资料  信箱 短信   编辑  引用

« 上一主题 小说界 下一主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