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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子

#1  救夫、杀夫

救夫、杀夫


八十一子





  约瑟夫死了。被他妻子杀了。确切地说,被他妻子玛琳娜指使她的侄子杀了。尸体被大卸八块,装在几个垃圾袋里,扔到哈德逊河边一个废置了的仓库背后的河湾里。小伙子是在扔掉最后一个垃圾袋后,爬上河岸时,被一个下班路过的警察逮捕的。那是一个星期六的清晨。那个警察路过时,看到偌大一个停车场上角落里孤零零地停着一辆车。

  认识约瑟夫和玛琳娜的人听到这件事都绝对不敢相信。玛琳娜曾经在联合国纽约总部门前绝食抗议,她的未婚夫约瑟夫才得以离开当时的苏联,跟玛琳娜团聚。

  那是一九七九年的一个明媚的五月天。玛琳娜坐在纽约第一大道西侧和东四十二街相交处一个小公园外的人行道上。斜对过是联合国总部大楼。她双手抱着膝盖,头靠在膝上,好象睡着了一样。她的膝上盖着一床毛毯,肩上搭着一张红色的披巾。她膝前竖着两块纸板。一块上面写着“绝食”二字。另一块稍稍大些,写着“请把约瑟夫还给我”。

  玛琳娜绝食已经是第三天了。她坐在一把矮矮的,有靠背的,沙滩上用的那种椅子上。这椅子不是她的。是什么人在她开始绝食的那天傍晚放在她身边的。她身后有一把很大的伞,红白相间的颜色,也是沙滩上用的那种,插在一个水泥墩子上。这把伞也不是她的。是第二天早上什么人拿来竖在那里的。玛琳娜只带了那床毛毯,那块披巾,和一个背包,里头有几本书,还有一张从市警察局领取的,允许一人为期七天,每天二十四小时,在这个地点示威游行的许可证。她第一天还看了几页书,第二天起就只是坐在那里了。

  街对面的人行道上从清晨起就聚了很多人。多数是妇女。她们举着各色标语牌,默默地隔街望着玛琳娜。标语牌上写着“把约瑟夫还给她”,“玛琳娜,我们爱你”。有块牌子上写着“从俄国来,带着爱”。这是一个玛琳娜不知道的妇女组织在声援她。这些人清早来,深夜散去,已经有两天了。她的几个女友也在这群人里。她们白天有时过来看看她,深夜里轮流在她身边坐坐。

  从街这边望过去,玛琳娜那埋着头的小小的身影和那两块纸板毫不起眼。要不是她身后的那把色彩鲜明的沙滩太阳伞,很少有人会注意到她。她身旁十来步远的地方站了一个警察,两腿分开,两手交叉放在腹前。街角上停了一辆警车。她坐处的两侧和身后不远处各放了一个蓝地白字印有“警察”字样的拒马。跟街这边联合国总部前面熙来攘往的人群相比,她显得孤独极了。过往的车辆走到这里,很多都会使劲鸣几声喇叭,表示声援。

  玛琳娜和约瑟夫是在莫斯科大学时的同学和情侣。毕业后,玛琳娜移民到了以色列,随后到了美国念数学研究生。约瑟夫被分配到莫斯科的一个生物研究所,加入了一个重点项目小组。他的移民手续就这样搁浅了。玛琳娜在美国等了半年,就抱上一床毯子,背上一个背包,来到联合国对面的人行道上,开始了绝食。

  在莫斯科大学时,约瑟夫是学生会长,玛琳娜是文工团长。他们常常和几个学生干部在一起筹划活动。个子小小的玛琳娜,翘翘的鼻头上沁着细细的汗珠,总是在争辩,讲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尽占着上风,倒象是她在主持会议。约瑟夫几乎总是静静地望着她,不大察觉得到地微笑着。末了,约瑟夫点点头说,“好,就照玛琳娜说的办”。

  “好,就照玛琳娜说的办“,玛琳娜想到这里,不禁微微抬了一下头,朝街对面望了望,疲惫的脸上浮起一丝微笑。

  傍晚,街对面走过来一个人,跟那个警察说了句什么,然后走过来,用手轻轻碰碰玛琳娜的肩头,把一张字条递到她手里。那是一份电报,上面写道,“月内飞特拉维夫。约瑟夫”。玛琳娜拿电报纸的手垂了下来。不一会儿,一辆救护车呼啸而至。




  二十年后的一个夏夜,夜半时分,纽约长岛石溪镇上的一个小旅馆,此刻被警车团团围住。警车的车灯把旅馆照得雪亮。警察们靠在车后,端着枪,枪口指向旅馆门口。玛琳娜戴着手铐,由几个警察簇拥着走出来。她抬头朝对面小山坡上的一幢小楼房看了一眼,就钻进了一辆警车。玛琳娜在这家旅馆已经住了快一个月了。自从她在家里接到她侄子打来的一个电话后,就来到这里。那是一个星期五傍晚。她的侄子在电话里简单地说了一句“完事了”。她也简单地说了一句“好,就按我说的那样办吧”。“好的”,他说。

  玛琳娜在联合国总部绝食后几个星期,约瑟夫移民到了以色列。那年夏天,他俩结了婚,来到纽约长岛。约瑟夫在纽约州立大学石溪分校读分子生物学博士。玛琳娜转读企业管理硕士。两人在小山坡上的这幢小楼房里租了一个套间。此刻,玛琳娜坐在警车里,神色恍惚地望着路灯下的街道。他俩在这条街上散步时,基本上是玛琳娜神采飞扬地讲着,约瑟夫两手插在裤袋里,静静地听,偶而说一句半句,引起她更多的回应。约瑟夫的博士论文讨论的是他自己不久前发现的一个病毒基因。这项工作后来成为分子生物学的奠基石之一。想到这里,玛琳娜不禁叹了一口气,引得她身边的那个警察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回过头去,轻轻地摇了摇头。

  毕业后,他们在长岛安了家。约瑟夫在附近的一个著名的分子生物学研究所做教授。玛琳娜在曼哈顿上班。他们没有孩子。玛琳娜想领养个孩子,但日渐忙起来,一年一年过去了,就作罢了。约瑟夫喜欢风帆冲浪。她有时跟了去,坐在岸边,看他站在一块梭状的冲浪板上,操纵着三角形的风帆,在海湾里轻快地来回穿梭。后来她在公司里升到了高级主管,越来越多的周末她是一个人过的,常常在旅行,或是在曼哈顿的办公室里呆一整天。约瑟夫后来到纽约上州的一个药物研究所去当所长,手下百十来个研究人员。他在那里有一间住房,有时几天都不回长岛。玛琳娜有他那个住处的钥匙,但不常去。再后来,苏联解体了,玛琳娜回到阔别的莫斯科,在那里跟人合伙先后开办了几家计算机公司,每家都开得不是太久。约瑟夫则分道扬镖到了以色列,搭起来一个生物技术公司。他来往于纽约和特拉维夫之间,倒是搞的红红火火。他们在长岛的家是名存实亡了。

  跟丈夫分开得越久,玛琳娜越想知道他每天都在做些什么。她频繁地打电话给约瑟夫,虽然常常找不到他。约瑟夫很少打电话给他。两人的话越讲越少了。有一天,玛琳娜在莫斯科碰到了一个从前的女友,从以色列来。那时玛琳娜新加入的一家公司又快要办不下去了。寒暄之后,看着神色憔悴的玛琳娜,女友问她离婚了没有,她摇摇头。从言词闪烁的女友那里,玛琳娜得知约瑟夫在以色列有了一个经常一同进出的年轻女人。玛琳娜第二天就飞到了特拉维夫。她在那里独自在一家旅馆住了十来天,就飞回了纽约。

  几个月后,一个星期六早晨,上文提到的那个刚下夜班的警察回家路过哈德逊河边那座废仓库,看见停车场角落里有一辆车,就转弯进去,把车停在那辆车旁边,下来查看。他在车后的地上看到一些血迹。顺着血迹绕到仓库背后,正好看见一个小伙子从岸边斜坡上的灌木丛里钻出来。那小伙子就是玛琳娜的侄子。他在约瑟夫在纽约上州的住处守了几天。星期五傍晚,约瑟夫回来了。他进了屋,刚关上门,脑后就挨了一斧头。

  当侦探们在纽约,莫斯科,和特拉维夫寻找玛琳娜时,她哪儿也没去,只身来到长岛,住进了这家小旅馆,面对着当年她和约瑟夫做学生时的住家,等着他们的到来。



签名散见于信用卡帐单
2006-4-24 1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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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杨

#2  

这是新作吗?好象没读过。等下文。


2006-4-24 1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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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子

#3  

旧文。下文?没啦。


2006-4-24 1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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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热

#4  

快下班才读到老八的小说,好好好!(一)尤其好!(二)的交代过多,似乎还没有展开,让简阳有了期待,我也有期待。

其实(一)里的故事就够好的了,以(一)的架构把(二)化进去,不必再加进去更多情节,凄婉美丽动人。绝对不是咱们中国人的性格!

诸位玩好,我得撤了。


2006-4-25 14: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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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子

#5  

冷君说得是。这是我写的第一篇‘小说’。冠之以小说,其实就是记下了一个真实的故事。


2006-4-25 2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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