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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原创[长篇小说] 《大河悲歌(色与欲的死亡艺术)第五章 较量》(三十三) 上一主题 | 下一主题
苏成明

#1  原创[长篇小说] 《大河悲歌(色与欲的死亡艺术)第五章 较量》(三十三)

石洋和杨红一道走出酒店,叫上辆出租车急匆匆直往山上赶去,临到白沙街上的时候,石洋突然改变了主意,随即两人在白沙街边的乡政府当门下了车。
  这会儿天早已经黑下来,漆黑的白沙街上除了一遍空旷阴冷,只有不远处墨色的山巅上不起眼的眨着几颗像是从守墓人眼里射出来的星点,又更像是专为了在黑暗中窥探秘密那样在上面忽闪,仿佛稍有偏差,它就会牺牲自己尚存的能量,将一切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在这样的景象中,石洋和杨红的行为就更让人感觉有些贼头贼脑,不仅如此,就连他们自己有时候都会在心头伸出同样的感觉,并相互感染,但好在现在的这里除了一遍寂静,几乎没有别的。
  两个人站在乡政府的大门外简单的商量过几句,横过公路,高一脚底一脚的下到一块约有晒坝大小,星光下泛着点白光的、粗糙不平的水泥坝上,之后又摸了黑,沿着坝子的三个方向寻过一圈,却奇怪的发现老见不着派出所的边儿,后来他们好不容易在左边一处旮旮尽头发现了一处巷子那样的去处,石洋这才恍然大悟对杨红说:“哎呀!难怪我前头几次和张得光那瓜娃子从这路过时,只听他说这下面是派出所,却就是看不见?……”
  哪知,两个人一边说一边摸索的刚往里进去几步,又走来楚起了,朦胧间,却又让人模糊的感觉旁边似有一道闭得严严实实的、怎么也瞧不真实的木门,近了一看,它除给人一种久远衰败的印象外,又还给人压抑沉闷的感觉。
  石洋举手朝门拍了拍,又推了推,门纹丝不动,无奈之下,石洋只好沿门的边儿细细又瞧过一遍,这才发现它的旁边确实挂了块斑斑驳驳的、退了色的、白底黑字的、写有派出所几个大字的吊牌,并同时还发现就在它旁边不足一米远的地方还有一扇更不起眼的、进去时一定须要勾了腰才行的,更加朽烂的小木门,但石洋这时候还不敢立即断定它就一定是派出所的门。犹豫间,两个个人已挪到这扇小门跟前,石洋刚伸手试着用劲一推,旋即又用劲把门给扶住了,跟着,杨红就忍不住哧哧的笑起来,并说:“锤子!是不是走错球罗哦!咋个派出所会是这个样子!连门都要垮球罗?……”
  透过门的缝隙,石洋发现里面确有一条黑黢黢的,约有米把来宽、十来米深的巷子,巷子的尽头还有盏不大的白炽灯在那里忽明忽暗,鬼火般的幽着。
  石洋忍不住,却又不便笑出声的将那扇破门稳稳地扶了边上,才换口气哧哧的对杨红说:“嗳呀!走哇!进去试试嘛!要不然!进去问一下也行嘛!哈哈——你说喃?……”讲到最后,石洋终于止不住又哈哈的笑过几声。
  两个人贼一样,高一脚、低一脚,手摸墙面,在洞穴样的窟窿里小心翼翼的踩着龟背样的疙瘩路试着往里走,直到进去后才终于发现里面确实是一处歪扭着的四合院,并瞧见里面的每一扇门的上方全都钉上了巴掌大小的木牌子,有几处还亮着灯,这样,两人终于才断定这儿是派出所,但奇怪的是见不着一个人影。这么一来,又不得不使他们再一次纳闷。又过了一会,石洋才终于同偷儿似的屏住呼吸、怯生生试着朝里面喊着问:“喂!有没有人哦?”
  很快,一个宏亮的声音从一间屋子里传了出来:“哦!哪个?有啥事?”跟着,一位仪表堂堂、威仪十足的警官身着一套笔挺的警服,从里面一处亮着鬼火样的旮旮头走了出来,并站在那儿迎他们了。
  石洋在前,杨红在后,两个人都表现出怯生的模样,到了他的跟前,石洋才试探的对他说:“哦,有点事。想请你们出下面。”
  警官闷闷不乐立在原地,愣愣地保持着他特有的职业态度,好不容易借着从屋里散射出来的、鬼火样的灯光把他们看清楚后,心里就犯了迷糊,心想“他们是走哪个‘沓沓’冒出来的呢?从他们的打头和精神上看,和这儿的人都不大一样。即不认识,也不像偷鸡摸狗那号。再说,这偷鸡摸狗的事,哪会有叫我们出面帮哩?若真那样,不叫人笑掉了大牙!”
  警官心在这样想,却也不便发作,只好带了满腹疑团,算不上客气的把他们让进接待室,用那种非常专业的目光扫过两人一眼后,才用寻问的口气对他们说:“讲哇,有啥事?”
  “是这样的。前不久,我同乡政府签了份租赁合同。就是这前头——从前的小学。打算用来改做山庄……”说着,将合同从身上掏了出来。
  ——可能是因为石洋不适应这样的环境,也可能是因为他还不习惯让警官用逼视的态度盯自己,所以他在讲话的时候除了表现得语无伦次,更讲不到点子上,但好在他把自己合法的身份讲明了,并把乡政府推上了前排。
  警官迟疑的把合同接在手里,借着幽暗的灯光往上面的红巴巴瞟一眼,又犹豫的对石洋说:“讲嘛,究竟有啥事?”说完又朝石洋瞟一眼。
  “是这样的,就在昨天下午天快黑的时候,我那里突然就涌来了百多个当地村民,并把我的侄儿打伤了。这是昨天的事。今天,——也就是从刚才一直到现在,我那里突然又来了百多个当地肇事的人。所以,我只好来看看,能不能请你们出面干预一下。这事要真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事情已经讲清楚了,接下来应该是警官思考的事,问题出就出在石洋讲到后面的那段话,弄得我们这位警官心里很不舒服,并迫使他不得不摆出——着为一名人民警察惯有的态度,差不多和石洋一样,呼呼地坐在凳子上喘他的粗气儿。
  石洋知道自己后面那句话讲过了头,但他转念一想,虽然讲出去的话捡不回来,但他心知,这住乡派出所有一半的碗是乡政府让端的。一时间双方都陷入了僵持,沉默中,因为石洋担心着王笑梅她们,这才开口退让说:“哦,警官,我刚才那句话确实讲冲动了,”他一边讲,一边观察的又说过几句连自己都听不明白的话。渐渐地,石洋发现他刚才还明显带有几成愠怒的脸,终于有了松驰的成分,就换了话题讨好的说:“哦,是郝三总让我来找你哩。他说他是你的朋友。”
  刚才接待室里那一忽儿的宁静,仿佛是正义与邪恶的对峙,现在因为石洋打破了这片该的僵持,也让我们这位警官从心理上,作为一名人民警察不可动摇的威严上,得到了片刻的满足,于是他才终于接过石洋的话,用迟疑的语气朝石洋询问说:“你说的郝三总,是哪个郝三总?……哦——他呀!我和他是几十年的朋友呐!我跟他——从我父亲跟他父亲开始,就是朋友呐!哎呀呀!嗨!你早说嘛!”说到此,他停下来瞥过眼杨红,旋即又回过头来对石洋接着说:“说真哩,你我虽然不认识。但你这位朋友,我倒真有些眼熟!……”
  “我认识你,你是皮善人。”杨红很老练地接上一句。
  石洋是在情急之下才讲的这段假话,他在讲这段假话的时候心头是这样认为的,他认为,极便是对方不认识,能借郝三总来套个近乎,该是没问题的。哪知恰在此时,郝三总竟鬼使神差的给自己来了电话,于是,石洋只在手机里草草的和他讲过几句,把手机朝皮善人递了过去。
  “哎呀!妈哟!招呼不打一声!刚才差点还弄出误会来了啊!莫得事!都是自己人嘛!——哦!说真哩!局长他老先人我就不给他讲了哈!哦哦!——你一定要陪局长他龟儿子哩老仙人吃好、喝好、耍好!就这样,就这样,哈哈!……”
  皮善人刚同郝三总通完话,辜缘和单良红恰好从外面摸了进来。皮善人见他们进来就招呼说:“辜缘,你来干啥子哩?”
  “哦!妈哟!我的哥!来给你请安噻!”跟着他瞟眼石洋,话锋一转:“这个才是我哩哥!——石哥!你肯定不认识哇?”
  皮善人一边听,一边拨电话。又一会功夫,外面传来了悦耳的喇叭声。
  皮善人听见就对他们说:“走哇,外面在接头了。上去看了再说……”
  皮善人还要说啥,辜缘把话抢了过来,他说:“你千万不要带枪哈!——你甭跟过去我老爸子一样!我最怕枪罗!”辜缘夸张地同他开着玩笑,随众人一道跟出来。
  黑沉沉、模糊糊、乱糟糟的院子里,总给人沉闷压抑的感觉。左一堆又一堆的建筑材料和建筑垃圾,恍若外面山岗上疙疙瘩瘩的坟冢,那些看不清楚模样的人们,仿佛刚才还躺在外面坟冢里来不及腐烂的僵尸,是趁着这个属于它们的黑色世界才到这儿来相聚;它们即像生前有仇那样的个个峻颜厉色,怒目瞵睁;又更像是在这儿找寻它们生前的灵魂,并带着股股磷焰遂意的四处乱窜;更有许多这样的灵魂这时候还正躺在棺材里、散布在魍魉的山林间、倦缩在伤痕累累的白沙河;更多的,则是飘浮在这正在改造中的学校的上空。它们那一双双燃烧着磷火一样的眼睛,一幅幅憎狞恐怖的面孔全都朝着这里面幽幽的窥探,仿佛久未进食的狂兽,嗷嗷地随时都准备将这儿的一切残酷地分而食之;而小龙他们现在的情形同它们刚好一样,只是由于刚才双方熬的时间都太久了点,又由于这时候对方已散去一部分,这样才使小龙和王笑梅他们在精神上得到了点点松弛和喘息的机会,但剩下的人和小龙他们仍然是对峙的。
  当石洋他们一行,由皮善人头顶上闪着警灯的警车打头开进学校来的时候,那些刚散去还没有走远的,和这里还没有散去的幽灵般的人们——连同外面那一小断村民们的住宅——只在一瞬间就沸腾了。紧跟着,学校里就出现了丝毫不逊于过去看坝坝电影前就要开始的场景,只是心境不同罢了;但是,当石洋他们一行数人依次从几辆车上下来,并站在仿佛乱糟糟的坟场后,对他们还是起到了几分震慑。来人当中,皮善人同所上几个值班的不用提了,只乡上就来了五人;当中有乡政府的政法委书记、一位刚从市里调下来度金的第一副乡长、乡上管土地的,另外两人石洋搞不太清楚,总之都是乡上的头头。再看石洋他们这一帮,全都摆出肃杀狰狞的凶像。
  与此同时,在离学校下首紧临弯道的悬崖边上,一个幽灵般的身影出现了,只见它一双魔窟般的眼睛里射着两道狰狞的磷光,死死地朝学校盯了忽儿,随后,那个鬼魅般的身影朝学校的方向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快又消失在夜幕中。
  皮善人他们刚下车的时候,里面经过了忽儿短暂的宁静,跟着就有人开始豁出去了的打算为他们的人壮胆,而开始真正闹得最起劲的人这时候却没了踪影。随后,村民们的声音就像这儿学校背后白沙河里快断流的、一波一波的、坚而不挺的波涛回荡在坝子中央,只一忽而,又变成了门可罗雀的静。而些时,皮善人他们一行恰好在由他们让出来的一条狭小的空间,鱼贯而入,看上去有那种夹道欢迎的味道。
  “闹够罗嘛!差不多罗嘛!该回去休息罗嘛!”
  “村长呢?村上的书记呢?组上的组长呢?还有村上搞治安的!都到这来!”
  人群里出现一阵短暂的躁动,跟着,那些小角色们全都到了他们组织的跟前。
  现在,场面上出现了分化。从人数上看,村民们还是绝对的多数,可是,这儿的人却更绝对的代表了多数;——他们不仅代表了这儿的人民,而且代表了国家赋予他们的责任和权力,即使今天不是他们站在这儿,那也一定是别的他们或她们站在这儿,并以同样的姿态体现。
  “刘一手!”——这是村书记的小名。
  随着政法委书记一声高喊,一个响亮的声音应了上来:“有!”声音听起来即急切,又表现出十分乐意。
  “叫他们组上找几个代表出来!别的人!——全都叫他们回去!——吵啥子吵!这像什么话!”
  人堆里大约出来了十来个人,由乡上的干部一道去了石洋临时为他们腾出来的办公室,跟着门关了起来。
  小龙这时候已骂骂咧咧地同辜缘他们站在一起,皮善人正同几个刚围上来的男人在一旁说什么。院子里仍然还有百十号人,而这些人当然不会轻易听几个乡政府的,依然不肯散去。想想也是,而今在这虽说不上避静的山沟沟里,要遇上这样的场景真还不容易,所以他们当然只会暂时的散在一旁,并不怀好意的、兴灾乐祸的,朝他们和办公室那边盯着,然后再试探的寻找机会。又过了一阵,人们就渐渐地朝石洋所在的地方围上来。
  现在,石洋已不可逆转的成了他们的众矢之首。王笑梅担心石洋的安全,早已从办公室隔壁自己的房间走出来,满怀痛苦和坚决地站在了石洋身边,随时准备用自己女性娇嫩的血肉之躯捍卫自己的男人。
  石洋眼瞧院子里乱糟糟一大片人堆,和严严地几层围在他们身边不足一米远的人群,并发现当中除了个别男人和一些大嫂、太婆外,有的还抱着正在吃奶的小儿,雪白雪白的奶子让小儿的嘴拉得老长。
  起先,她们只是抱着满肚子恶意,后来就有人开始大声嚷嚷了,而有的还是一声不吭,仅只在举手投足间将她们需要发泄的愤恨与恶意含而不露的、粗暴的,投在石洋和王笑梅身上。
  这时候石洋已明显的感觉到自己仿佛已经是被世人抛弃在这里的一个招人唾弃的人,而在他们的眼中,他更仿佛是一个作为罪恶标志和产物的恶魔,会给他们带来灾难的鬼魅,人人将得而诛之。在这样的情形下,石洋根本无权在他们当中占有一个位置,更没有比如下更令他和王笑梅触目惊心的事了,那就是后面那帮孩子们对他和王笑梅的处境心领神会的那种本能,就是在他四周划了一个不可逾越的圆圈的那种命运,总之,那就是他们与那些大人、孩子们相比所处位子的整个特殊性。
  石洋和王笑梅的心里这时候同样充满了愤怒与刻骨的憎恨在看村民们那种畸形的身影。他们的手势、他们的步态、他们的最细小、最无关紧要的行为,连同他们的一切一切,在石洋眼里都是可憎可厌的。——但是,石洋又在他大脑的深处和直观感觉中发现她们这种恶意仿佛是空穴来风,因为他发现她们除了对他实施耍刁和恣意的谩骂那一套之外,其它矛头似乎又都同辜缘讲的那样,全是冲乡上去的,有那种借事出徐州的味儿。然而,确也有实质性的东西;比如,说他和王笑梅桀骜不驯。说瞧见他们就让人讨厌;看见他们就叫人轧眼;瞟见他俩就让人恶心。——还有人骂石洋是城里头掉了毛的狗,这会儿是领着情人来这儿养伤的,说不准还是骗子或在逃犯;只有一个女人骂得最到位,骂到了点子上;她骂得最起劲、最酣畅、最尽性,简直骂得唾沫横飞。她一通日妈倒娘过后,骂石洋——还有那个小猫(指王笑梅)是到这儿来占她们的地盘,抢她们的食子,——还连一点规矩也不懂。她还大声向众婆娘们建议的朝石洋他们骂着说:“我呸哟!——妈哟喂!干脆大家一歇口水,把他们这两个狗日低淹死算球呐!……”
  石洋面对她们这样无端的谩骂和奚落心里虽然愤恨,也找到了彼此间愤恨和厌恶的理由,但因为他已意识到自己长时间的对她们,或是对她们这儿的人带有的那种不信任和世俗的偏见,——这种偏见所产生的病变的毒素早已浸染了他的整个心脏,因此,他才把她们的一切不祥都归于这个他无法去讨好她们的原因上来,并因此使他现在才决定忍受她们的恶意的惩罚,而根本不想在从中汲取应有的教训,从而竭力将这些惩罚连根拔除。石洋做不到这一点,而且还将继续让她们的目的和现实背道而驰,并使她们永远都不会丧失实现在她们看来是理所当然的惩罚的机会。石洋的这个惩罚即——宁可固执,哪怕是自己最后倒下,也不能让她们从自己的身上赚取到一分一毫的好处,而他这样做的理由是——自己眼下的苦水都倒不完。——还因为,事情既已到了这样的地步,他总不能对别人这样讲,现在就连他自己都压根是弄来“丫”起的了。再说,她们也给了他那么长的时间,这时间说起来对石洋还算是够大方的;于是,他又站在她们的角度想,他想:“改造山庄的事儿看看就要结束了。在这个时候谁还愿意忍,谁又还能再忍呢?所以她们才对我产生出彻底的绝望。最后才在不知是什么人,或者不知是一群什么人的恶毒怂恿之下,对我制定出了这样复仇般的计划,并全力以赴的。”
  这会儿,那些本来就是世界上最缺乏容忍精神,早就对石洋有模糊的成见,并恨之入骨的她们,看见石洋面部仍然还挂着那种不屑的神情,就更激起了她们的愤恨。终于,一个婆娘站在后面忿恨的用那种嘲笑和挑拨的语气对众人说:“你们看!骂了他龟儿子那么久!——他竟然还在那里笑哦!真是恬不知耻!……”
  石洋这时候已早让她们给骂麻木了,并认定自己是有别于他们这儿的常人的可怕的异类。所以,当他听见那个女人骂过他的话后,——他只能从心里认为,她们骂了这么久,好像只有这一句骂得还算是从人的嘴里骂出来的,只是他又不能用她们同样的态度和心理来回击她们,因为如真这样的话,一定会招来她们更多的恶咒。
  在石洋看来,他们这样一次次狠毒地发泄,其实同样具有可取的一面,甚至对他是有益处的,因为这样至少表明了他们的忿恨是认真的,而不是那种频频使他的行为失常,从而使得她们阵发性的心血来潮;从另外一方面,石洋又还能够通过她们的行为,看出存在于他自身的阴暗的影子,并使对方感到害怕;他还认为,既然他们的那种敌意和愤怒是自己不可以剥夺的,那么,就让她们淋漓尽致的表现出来,对自己也不一定有坏处。现在,他和王笑梅俩人就站在这样同一个与这里的人类社会隔绝的圆圈里,这种情绪使他和她都深受困扰;恰在这时候,小龙却突然从一旁冲了进来,并以更加愤怒和压倒一切的凶态出现了;只见他怒目圆睁地用手指指向那个骂得最欢的女人咆哮起来,——可是,只在一瞬间,就让众人的目光和喊叫声闪电般的将他的声音撕了个粉碎。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石洋措手不急,也搞不清楚这时候小龙突然跳出来究竟安的是什么心,更不知道他究竟是在为石洋出气,还是在为他自己出气,总之,本来眼看就要熄灭下来的火焰,这时候又突然让他以这种特具煽动性的举动,再一次的把她们那种仇恨的热情调动了起来,同时还使那些本来散布在一旁的男人们也很快围了上来,竟一时间逼得双方都一触即发。
  小龙在情激之下用手指指着那个女人说:“唉呀——你把你男人喊来!老子给他两个说!要弄——现在就弄!”
  一个粗壮的男人很快从人丛中跳了出来,但慑于种种因素,竟让小龙站了上峰。
  石洋这会儿终于发现自己该站出来说句话了,他认为,在这样险象环身的环境中,自己不应该再长时间的保持沉默,也应该避免,并控制住事态更进一步的阔大。接下来,石洋开始了自从他今天回到这儿来以后的第一句话,声音听上去虽然不如小龙和她们激烈,——可是,当她们听见过后,竟又不得不再一次的激起了她们以更加猛烈,更加恶毒的方式朝他袭来。当时,石洋那句话是这样说的,他说:“你们听说过寡妇村没有?……”
  “呵哟哟!你们听他杂种狗日低说话口气好大!……”
  “哦哟!原来!——你要把我们全村的男人都杀光呀!……”
  “嗨呀呀!老娘的尿都拿给你狗日低给吓出来哪!啧啧!……”
  “婆娘些!把他这龟儿子拖出来打!……”
  石洋的本意是打算引这段话来让她们上一堂法制课,话没说完又捅了马蜂窝。恰在这时候,一个小女子急匆匆的带着明显的哭声从外面跑来,她边哭边大声的对一个泼妇般的女人说:“妈妈!快!爸爸被他们给抓起来呐!呜呜!……”
  不等那小女孩讲完话,只见那女人旋即急得就地一连漩了几个转转,接着又勾着腰,双手紧紧地握住拳头往天上一举,腿往地上狠劲一蹲:“天啦!……”跟着就牵了女儿朝门外慌张的撵了出去。紧接着,又一个女人惊喳喳跟在她们后面追了出去,并一边追,一边慌张地向小女孩喊着问:“死女娃子——你们大爸呢?”
  “不晓得!好像他朝山上跑罗!呜呜!……”
  在场的人都知道出了事,一阵躁动过后,对峙双方都含默不语了,凝固的气氛中,只有办公室里还在喋喋不休的,激烈的进行着最后的争论,并使那里面每一个在场的人都明显的感觉得到自己心灵里那种受压抑的冲动,同时,也从其相邻者那里发现了这种冲动,并把那种紧张、激烈的气氛传射出来。
  现在在学校里面,这种冲动好不容易刚被压制住,恰在此时,办公室的门却慢慢地,起先是一条缝,后来就全部打开了。
  问题没有拿出最终的解决方案,他们全都绷着脸嚷嚷地来到了露天,接着就轰响着直冲天顶。可以这么说,这种对立的感情,这时候已经发出疾风、惊雷,或大海般的咆哮这类更令人难忘的声音了,并已让普遍存在的冲动把这儿刚才发出的汹涌有力的声音推到了极致。——在学校的院子当中,从前也发出过这样的声音,但那只是学生间的戏弄,吵闹罢了,但这时候不管怎样讲,也尽管村上那些刚出来的人这会儿还没有尽性,外面的人已没有了刚才那一阵的兴致。
  刘一手带头和村上的干部首先离开了学校,跟着,有的就叫上自己的男人开始散去。乡上的人和所头的人看看大概不会再有别的事情发生后,各自都上了车,随着几声嘟嘟的喇叭声响过之后,一溜烟走了。
  学校终于又回到了往日的宁静,而石洋和辜缘他们这时候已围拢了一起,并有说有笑的开始了今晚的总结。
  石洋最关心刚才抓人的事,就带着疑问的口气说:“刚才,真抓了他们的人?……”
  “没有,”单良红慢吞吞的把话接过去说,“看你那边收拾不倒,又不好直接插手,所以才干脆给他们龟儿子来这一手。是我们和皮善人一起去的。本来只打算吓唬吓唬他们,”说着,他又停下来笑了笑,接着说:“哪晓得,龟儿子本来都睡球罗。见我们和皮善人一帮人冲进去后,爬起来就不要命的往外面的山上跑,我一把没有给他抓住。结果,嘿嘿!把内裤都给他龟儿子扯脱球罗!”
  众人听见后,“哄”的一阵大笑。
  “晓得不哦?其实,今天我们不来,乡上的人也要来。刚才我们到所上去的时候,所上其实早就接到通知呐!”杨红还想往下说,石洋把话抢了过来,他说:“我说难怪!当时皮善人刚打过电话,咋个一下子乡上的人就全到齐了,当时我就有点疑惑?——不过话说回来,像今天组上这种聚众闹事,不管它与我有没有关系,都不是一件小事。再说,当初我和乡上签的合同里也有一条约定,那就是,——乡上要保证学校与当地没有任何遗留问题,如果出现了这类纠纷,应由乡上负责调解,并保证原有的供水、供电等条件。否则,就是乡政府违约’……”
  “唉呀,这事很简单嘛,”辜缘接过话题接着议论说:“乡上把钱吃完球罗。村上、组上都没有捞取到低点哩好处,肯定要找他们的麻烦啦。只是,不管是村上,还是组上,哪个敢自己出面去找乡上呢?所以说,这个石头就只有落在你脑壳上呐!这也是我们今天这个社会普遍存在的现象嘛?哎呀——算球罗!还是那句老话!有事分分秒秒!分分秒秒哈!散伙!……”
  有一阵石洋是以全力以赴的态度来对待这件事的,他甚至作好了最坏的打算,乃至鱼死网破也不会妥协。——不错,正如辜缘所说,这一切都是他们精心策划好了的,是一次有组织、有纪律、有目地的聚众行为,而这后面还不仅仅只是利益那么简单的事,这后面应该还有权力的争斗,且来势凶狠。
  现在,当事情已经全部曝露在石洋的面前后,他才开始咀嚼起辜缘在茶楼里讲过的那番话。石洋这个时候甚至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局外人,用那种旁观者的眼光,已看出了乡政府在对待这件事情的态度上,是何等的重视。
  现在事情既然已经摆上了桌面上,而且是以聚众闹事的方式把个本来还算得上平静的山区搞了个沸沸扬扬,所以,乡上就更不能接受。他们甚至和辜缘的分析同出一辙,认定这背后还一定有一只看不见的黑手在幕后策划,怂恿。从另一个方面,由于石洋他们和这儿的人们的身上都有着相似的传统习俗的残余,所以,双方都总是以为周围满是与他们毫不相容的对抗的声音。其实,这不过是一种想象的产物,一种可悲的错误的想象,一堆毫无理由害怕的道德上的怪物。本来,与实际世界不相协调的,就是这些东西,而不是他们。对于石洋本人来说,别人迫使他违背的,只是周围环境所认识的自然法则,而并不是一条为人类所接受的社会法律;再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石洋与周围的环境,也可能——或者说并不是像他想象的那样格格不入。
  又几天过后,从表面上看,乡上的干部在同我们这个社会最低层的村、组一级干部,以及组上派出的代表们之间平凡地接触;派出所也同时在这之间,以及石洋那里穿梭;但到最后,乡上与村、组之间,在利益分配上终于还是达成了一致,这个一致就是迫使乡上做出了利益上大的让步。私下里,乡上却秘而不宣地在做着多方面的调查举证工作,有那么种不将他们的后台揪出来不肯罢休的架势。这么一来,竟又把本来都看似已经平静下来了的这儿,又搞得人人自卫了。



自由的思想主义者。
2009-10-3 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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