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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北上校

#1  [荒诞派小说]《被出口的小说家》

被出口的小说家
江北上校/文

         当小说家躺在这炎热的赤道边缘,远离故土的床上。他用手按住腹部,病痛已经折磨得他无法站立起来。他用另一只手理理了衣冠,试图摆出一个体面的姿态在这最后的时刻说出什么伟大的话语——作家的遗言总是充满智慧的,小说家想了想,似乎他应该说点什么,歌德最后说道:“请再多给我些阳光。”而这时的小说家已经不需要更多的阳光,赤道的非洲最不缺的就是阳光。小说家陷入了沉思,他像所有将死之人一样回忆起他短暂的一生。
         他首先想到的是父亲的摩托车,在无数个不同的童年回忆里,总是伴随着父亲的那辆老式摩托车。他想起父亲带着年幼的他,从家驾驶着摩托车足足开了几个小时到达远离城市的一个水乡,父亲带着他参观了一座坐落在那的小山坡,山上的各种崖壁上写满了古代文人墨客题下的诗歌,父亲带着他一首一首的朗读着这些不出名的古代三流诗人的作品,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什么是文学,在幼小的记忆力不过是些晦涩难懂的东西。后来他们下了山,山下有座近代的烈士陵园,当年幼的小说家不懂事的欢声笑语玩耍时,父亲一把扯过他,严肃的让他安静些。然后目视这纪念碑告诉他这些烈士的功绩,当然在小说家遥远的记忆里也不剩余什么,但他清晰的记得在最后,父亲一把拽过他让他站直,然后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严肃的告诉:“你以后无论干什么,要记住,一定要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后来这个父亲加入了政府工作,成为了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再后来,这个年轻的父亲变成了成熟的父亲,不再带着小说家开着摩托车远行玩耍,也不再在家写字唱歌。他钻进了政府准备的小轿车,并且背着小说家的母亲在外另有家室,同样也在小说家成年的时候把他赶出了家门。
         但这些都是不重要的,但小说家却记住了那句“要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后来小说家慢慢长大,直到他到了19岁的时候,那时候的他已经热爱上文学这个玩意。在即将面对大学生活的时候,他很想说服父亲把他送到首都去学习文学,但家人却死活也无法同意,如同绑架一样把他送入了一所商业高度发达城市大学的金融专业里。对,正如所有人说的那样,这是一个“非常有前途”的专业,而年轻的小说家却苦恼的呆在大学里,这门非常有前途的专业让他提不起任何兴趣。他呆在自己租来的廉价公寓里,整日旷课的走火入魔一般开始写小说。
         这一写就写到他大学毕业,准确的说应该是写到他辍学回家。在他大学的最后两年里,他的任课老师几乎都没有见过他,只有在最后的毕业仪式上,当他们惊讶的看到一个穴居洞人冲到面前如同狩猎一般找他们要文凭,他们才知道原来在他们班上还有这样一个学生。当然,结果是可以预料的--小说家没有文凭的从大学里毕业了。
         小说家离开校园以后,便开始寻找工作。对于一个上过大学却拿不出文凭的家伙,工作实在是太难找了。不过,后来他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公司找了一个谁也说不清是什么的工作。工作很简单也很麻烦,老板拿出一些要内容提要,然后让他加工成一篇小说,再署上一些其他人的名字。不久之后便可以在地摊上发现这些主流作家们的“未发表之作”的盗版品。
         工资微薄的仅仅够维持温饱,但这个城市昂贵的物价和房价已经让人看不见生活。而当那些趾高气扬的女人们,翘着屁股走过小说家的面前的时候,带来的是无端的痛苦——或许你了解那种痛苦,或许你一头雾水。小说家总是“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这类狗屁胡话暂时稳定住自己。
         直到有一天小说家出席了一个诗歌大会,某个企业家搞了场诗歌大会,从全国各地天南海北拉一帮老诗人和小诗人,把他们安排在一个桌上吃饭,当这群出生于各个阶层的诗人们坐在一张桌子上的时候,那场面真是滑稽。因为主办活动中的一个人是小说家的朋友,而且比较赏识小说家,于是在这长达三页的诗人名单里添上了小说家的名字,小说家有些稀里糊涂但又想希望加入这一的会议。于是他慌张的问他的朋友:“这样行吗?我都不写诗歌,我只是写小说的。”
      “有什么不行?你以为来的这些人中有谁认识谁?除了一两个以外其他全是莫名其妙的人,你就坐下来吃吧。”小说家便坐在这一圈人中,他很尴尬如同孤岛一样,不知道是动筷子还是开口说话,而桌上的对面坐着三个女人,按道理来说她们应该也是诗人,其中一个很漂亮,温顺的像只猫一样坐在那里,小说家很想和她说话可是这场面尴尬的实在让他不知道该干什么。而其他羞涩的小诗人们也在犹豫开口说话还是动筷子吃菜。噢,朋友们,别为他们担心,这种尴尬不会持续多久,因为在坐的有些人一年绝大多数时间都再忙于这样的活动,他们的生活中已经不需要写诗歌,他们只需要参加各种酒会然后发表他们独特的文学看法便会大老远的被人认出来——“啊,大诗人”
      大诗人们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遍在座所有年轻姑娘以后,便清清嗓子开始了他们的发言。场面立即活跃起来,所有人都谦卑的互相称呼对方“老师”,然后你来我往的互相探视起来,坐在小说家旁边的是一个光头男子,穿着的很好,怀里还抱着一个戴大耳环的漂亮女人,如果不是他穿着的很好,你看他的身材或许会误认为他是一个屠夫。
      他开口问小说家:“您贵姓?”小说家很害羞的回答:“免贵姓江”;“美女姜还是?”;“不,长江的江”他们很快就攀谈起来。你瞧小说家其实融入的很快,虽然他自己也鄙视这样的客套,不过在这欢闹的诗歌大会上,他不想成为一个孤岛。旁边这抱着漂亮女人长得像屠夫的男人话语故作谦卑,两人互相一口一个“老师”的攀谈起来。
      从他们的谈话内容中,小说家得知这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是个业余诗人,而本职工作其实是房地产商人。小说家随口问了句他写得是什么诗歌,这个男人故作平静的说出三个字:“撒娇派。”小说家第一听到有撒娇派这个玩意,而且是从一个这样长相的男人口中听到,他有惊讶。而这个聪明的男人很快便从他的脸上读到了什么,他立即反问道:“江老师,您写的是什么样的诗歌?”小说家忽然害羞起来,他不想撒谎:“其实我不是写诗歌的,我是写小说的,朋友搞的活动我是来玩的。”这一句他说完自己就后悔了,当然谁没写过一点诗歌,他完全可以说自己写过什么样的诗歌,新月、朦胧、田园,或者直接说先锋的。随便编一个多好,这下他可漏了底,撒娇派诗人仿佛发现了一个来混饭的小偷,虽然没说什么。接下来他们便开始喝起酒。在座的所有人互相轮流敬酒——“诗人都是兄弟”,小说家本来就有些苦闷,他喝得更多了。不久,大家都有些醉意的开始聊起文学。“诗歌是文学的骨髓”,当小说家听到这句话,他有些不高兴,借着酒兴他忽然高声的回了句:“不,小说才是。”这时全桌的人包括那个温顺得像母猫一样的漂亮女人都朝他看过来。
      有人就开始问他是干什么的,还没等他回答,那个撒娇派诗人就哼着鼻子帮他答道:“一个写三流小说的枪手。”枪手,多么让人来火的羞耻。小说家生气了,他开始引用一些著名作家的言论来回击他们。一下子,他真的变成了孤岛,全桌人都成了他的敌人,你要知道,在座的全都是诗人。
      接下来是一通辩论,谁也没说服谁,有的诗人不搭理他,搬了张椅子坐到漂亮女人旁边去。而撒娇派诗人却和他辩论起来。亲爱的读者,我不想引用他们那文绉绉的理论了,这场谈话终止在撒娇派诗人的一句话里:“你说说你,你是对社会有用的人吗?我亲爱的小说家,你拿可怜的工资,写一些不能发表的小说,然后在这大谈文学。”小说家一是说不上话,撒娇派诗人紧接着又说道:“你自己刚才都说了,你现在的工作吃不饱,穿不暖。”小说家硬着头皮回答:“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他还没说完,撒娇派诗人就打断了他的话:“别人受苦降大任是去做一番伟业,有的成就革命,有的成就事业,建设国家。而你们这样的小说家降的大任就是写些谁都不会去看的毫无用途的文字。”小说家被他这样一说,彻底的语塞了。而这时他的朋友陪同着作协主席来这桌敬酒才停止了这段对话。当所有人站起来向这位作家协会主席敬完酒,他的朋友意识到一些不对劲,于是他找个理由把小说家叫了出去,小说家也巴不得立即站起来和他的朋友走了出去。出了大厅,他的朋友开始责问他怎么回事。小说家什么都没说,他只说他想回家。他的朋友又一下觉得不好意思,安慰起他让他只是随便坐坐一直等到下面的诗歌朗诵会结束。小说家没有执意坚持,于是便跟着朋友奔向礼堂忙着接下来的诗歌朗诵会。
      诗歌朗诵会上,诗人们挨个开始朗诵诗歌,小说家觉得很无聊,这些诗歌都太苍白无力了,于是他踱到走廊上开始抽烟,他看着走廊窗户外的天空陷入沉思。这个时候他的朋友带着一个女人走了出来,小说家仔细一看,这个女人就是那个吃饭时坐在他对面的漂亮女人,她显得如此优雅,穿着一个宽松的套头粗麻毛衣,泛白的牛仔裤,两只眼睛大而明亮。无论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如此舒服。他有些不知所措,慌张地理理衣服,他朋友和那个女人有说有笑的走到他面前。“我介绍一下,这也是我的朋友,她叫云润,哈哈,当然也是笔名了。她是搞电影的,也写些文字。”女人也爽朗的笑了笑:“什么搞电影的,我是做广告的,有时候拍拍东西而已。”然后她优雅的向小说家伸出手,“您怎么称呼?”小说家慌忙的伸出胳膊握住这柔软的纤手:“我叫江尚。”
      然后这个女人也说很无聊的,提议要不要出去走走,小说家很悻然的答应了,他立起领子和这个漂亮的女人走进寒风中的闹市区。那夜他们聊了很多,这个女人告诉他,她也喜欢写小说,之所以来是因为她的一个主编朋友喊他到这里来。她很赞同他刚才在餐桌上的一些看法。然后她拉着他一起去一个小酒吧喝酒,聊一些文学,这个女人反复提到杜拉斯。虽然小说家并不喜欢杜拉斯,但是他还是尽量的附和着女人。而女人仿佛遇到知己一样显得非常兴奋。
      最后他们喝到很晚,这个漂亮的女人让他送她回家。到了女人的家门口,她很自然的问道:“你要不要上去看看我说的那些照片?很漂亮的。”小说家回答:“好啊。”他借着酒兴和这个漂亮的女人搀扶着上了楼。当他到达她的屋子的时候,那真是一间非常豪华的房子,一切家具都显得高雅,女人脱掉鞋子,光着脚走着猫步在地板上穿行——她是多么的美丽啊。而这时小说家就愣在房门口。过了一会女人拿出一本相册走出来,看到他还愣在门口,笑了起来:“你别那么尴尬啊,过来坐啊。”小说家仍然站在门口,如同一道巨大的围墙把他隔离在一切美丽之外。他忽然想跟那女人说要离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这个女人太聪明了,她自信而妖娆的走过来,用最简洁有效的办法化解了那道围墙——她像说悄悄话一般凑到他的耳朵边开始亲吻他的耳朵,然后双手熟练地帮他脱掉了衣服和裤子。他就这样站着不动,而她就这样从上到下的取悦他。最后,他把女人按在门口的地板上,与她疯狂开始做爱。那夜女人数次在他的身子底下,身体像蝰蛇一样盘着他叫喊着:“你太厉害了,你真棒!”,就这样,这夜对于小说家是那么的美好,如同沙漠里渴疯子遇到了绿洲。
      第二天,小说家的宿醉彻底醒了,他和那漂亮的女人就躺在客厅地板的暖气旁,他欣赏着这漂亮女人的裸体:“你真美。”他小声的对这熟睡中的女人嘀咕着。慢慢的他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个屋子装潢很好,可以说设计的非常豪华而高雅。这种不对劲的感觉在他看到门口鞋架上两双男士皮鞋得到了肯定——这件屋子里一定有男人居住。他叫醒睡眠中的女人问她门口的男式皮鞋和沙发上的领带是怎么回事,女人惺忪的光着身体拦住他的脖子,非常自然的回答:“那是我丈夫的。”
      “丈夫?”,“不要担心,他出差去了,下个星期才会回来。”小说家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女人很美,一切都很美,可是他觉得不自在,他觉得自己是个窃贼闯进了别人的屋子。女人起床后,她洗了个澡就光着身子出来了。小说家忍不住看这她,她的裸体真的是太美了,可是不属于他。女人就这样在屋子里光着身体给他做了顿早餐,丝毫没有穿上衣服的打算,她是如此骄傲的在一个她仅认识一天的陌生男人面前展示着自己的身体。接下来的时间,小说家过得很模糊,他与女人互相留了电话,便匆匆离开了她的家。
      小说家回到自己的冷水公寓,他变得异常难受。他洗了个澡,然后蜷曲身体躺在硬板床上。公寓外面就是铁路,轰鸣的列车声一阵一阵的从颤抖的玻璃上传来。他不停的哆嗦,这天他躺在床上开始前所未有的思考自己的人生,如同轰鸣的列车一样,直到入夜。
     自从从那个漂亮女人家出来以后的夜晚,小说家彻底改变了。他要展示一个全新的,有力量的,活力的人生。他想起那个漂亮的女人,拥有夸张不成比例的腰跨的曲线的女人,那个皮肤如同大理石一般的女人。起先他是一阵难过,那个女人有这一个完美的家庭,她有个深爱她的丈夫,经常在出差,四处忙活着养活这个物质消耗巨大的家。同样,那个女人漂亮、优雅、有份好工作、有份好家庭。相比他这样一个流浪狗一样的人生,一切显得都是那么的反差矛盾。想到这里,他会难过一下,那种痛苦是真切的,甚至悲痛欲绝,伴随着自卑和愤怒的苦恼。他为什么愤怒?是女人的不忠,还是这个女人不属于自己而嫉妒?这些我们都难以得知了
      而这个女人却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她甚至有时候在丈夫没有出差的时候主动约小说家,小说家心惊胆颤的去到那所屋子里。敲开门,和女人慌张的做爱,而女人却显得如此自然,有时候看到他那紧张的样子,女人扭动身体一把抱住他大笑着说:“我可爱的小笨蛋。”小说家这会一边快速地穿衣服一边故作放松,爱人年后快速逃出屋子。可是一出门,他又无限的想再回到女人那里去,无时无刻的那么想。
      有一次他敲开那座大门,是女人的丈夫开的门,小说家慌张地拿起报纸,问到女人的丈夫是否要安装中央立体空气净化器,他说得有模有样的。女人的丈夫非常有礼貌的回绝了他。而女人在厨房里也大声的呼唤丈夫:“别理那些推销员,别跟他们废话。”丈夫赶走小说家。而小说家却自己笑了起来,安慰自己一般的说:“这个愚蠢的傻瓜。”
     而对于他,他辞掉了那狗屁工作,然后彻底的开始创作小说。那个赏识他的朋友无私的提供了一些生活费给他。他的朋友是一名律师,有份相当好的工作,热爱文学却写不出任何成样的东西。于是就变相的把这份热爱全部接济他的那些穷困的“小说朋友们”。多么好的一个人。
     小说家开始奔走于各种出版社,他去掉了文字里一些荒诞的,色情暴力的成分为了获得出版。(你要知道在此之前他是死活也不愿意这样做的)而一些杂志也发表了他的少部分作品。
     当他发表了一定数量的小说后,有一天他跑到出版社里,要求编辑帮他出版一本小说集。编辑友好的接待了他,然后留下作品。过了以一段日子后,小说家满怀希望的跑到出版社问编辑结果如何。编辑在他一番问话后,告诉他:很抱歉,我们经过严格的计算,这样的小说是根本不能出版成书的。
     小说家失望的离开后,编辑对着身边的同僚说:这个可怜的傻子,写了一些东西。主编之所以会让他的一些小说出现在杂志的底页也就是无非让杂志看起来有些晦涩的文化气息而已。以我那么多年的工作经验,我打赌我们的读者没有人会看那玩意,出书?说笑话吧。
     但是小说家并没有放弃,作为一个作家,出版书籍就是最好的说明,这是一个强有力的证据可以反驳掉那个撒娇派诗人的一切言论,他不断奔走于各种杂志社,他对这件事是如此的热衷。只有他那个好心的朋友劝过他:难道你那么在乎自己的小说发表吗?你写的东西很好,但不是现在社会可以发表的,你慢慢写吧,别急着出版。如果经济上有困难就跟我说。可是这样的话语听到小说家的耳朵里却并不让他舒服,最后他开始谢绝朋友的经济支援。虽然他已经越来越穷,为了生计他跑到以前的老板那接下一些黄色小说的工作。他在黄色小说里写满了天马行空,各种大场面,全是那个像猫的女人在跳舞。
     而在这段时间里,女人也更加疯狂。她约他在公园里见面,然后不经她就让他在公园里与她媾和。甚至在地铁里,她也大胆的把手伸入他的裤子里。而小说家却发疯一般的从那个漂亮的女人身上汲取一切可以汲取的东西
     终于在长达一年的出版生涯中,他意识到这是不可能的,于是他也停止了想杂志投稿的行为。他开始为所欲为的写他想东西。
     而他这个“女神一般”的情妇也开始接济他的生活,他无以报答,只是每次默默亲吻她,向她说最动人的情话。后来他开始削尖脑袋了往作协里钻,试图成为他所鄙视的作协群体里的一员,可是作协并不买它的帐,在一次他朋友争取来的机会里,他和作协主席做到一张桌子上——他的朋友是多么想帮助他。酒过三巡之后他们聊到了国父,为此大吵起来,谁都不记得他们是怎么聊到这个话题上,小说家愤怒的砸掉啤酒瓶,指着作协主席的光洁的脸蛋说大骂起来。哈哈,朋友,你或许可以想象那样的场面。这件事情后,他的那个一直爱着他的朋友都开始疏远他了——小说家实在让他太尴尬了。
     但是在这个时候,只有那个漂亮的女人支持着他,甚至怂恿他去做些更出格的事情。他们疯狂的做爱,然后小说家天马行空的跟她说着他那些谁也没有提过的文学看法。有时候他甚至遇到她的丈夫回家,然后躲在床下,他就在床下听着几分钟前还和他做爱的女人在上面与她真正的丈夫交欢。如同一贯的他,起初是一阵痛苦,然后他就自己安慰的得意起来。这个迟钝的男人从来没有发觉自己老婆的出轨,甚至那个给他戴绿帽子的男人就在他的床下。或许是漂亮女人掩饰的太好,在故事的一开始他的朋友向他介绍这个女人是拍电影的,小说家第一印象是一个女人能拍出什么好电影?但是后来他发现,无论她的电影拍的如何,但她是多么好的一个演员啊。有一次他与她和她的丈夫在街上遇到。她挽着丈夫的胳膊,那个姿势无论从任何角度都能让陌生人感觉到他们的相爱。她只是很随意的如同遇到认识的一个路人一样向他打了声招呼,甚至在他们走远后,小说家都心惊胆战,但那个女人的招呼实在是太随意不过了——没有任何人会怀疑。
     但是这一切并不让小说家觉得好转,他开始为自己的命运做了一些更多安排,他跑到征兵处去要求参军,帮助军队建设文学现代化,甚至军队只要有任何用的着自己的地方都可以随时叫上他,他只想做个“对最有有贡献的作家”。征兵的负责人首先告诉他,他的年纪已经太大了不适合参军了,然后看了他的简历。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说了句:“噢,是你啊。”然后让小说家回去,小说家以为这个军人看过他的作品,很高兴地回去了。但从此再无消息,其实征兵处的那个负责人看到是一份国安局的档案而已,对于这些到处发表危险言论的自由份子、社会流民,他们总是有备案的。
     到了最后,小说家的疯狂举动已经引起了邻居们的关注,邻居们开始绕着他行走,仿佛他就是瘟疫。这城市就是这样的,小市民如果发现了一个独立特行的异类,都会把他们当成洪水猛兽来看待。然而不久,房东却找上门来。要求小说家搬出去。小说家很顺从的搬了出去,他试图在其他地方再找一个房子,然而他仿佛因为疯狂而出了名,几乎所有合适的房子的房东都不愿意租房子给他。有一次他已经谈好了,然后房东让他在楼下等他,他就这样从中午一直等到晚上,房东过了三天才接他的电话,告诉他房子不租了。还有一次他都交了定金,家具搬到一半,房东打电话来说房子出点故障。中了邪一般,小说家被这个城市隔绝了。
     “去远方,我的爱人”,小说家在情妇的床上对着情妇说,这一刻他是真实的悲伤,他被家人赶出家门,随后他又被城市赶出去。只有远方这两个字,让他感觉充实点一点。
“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
     小说家离开了城市,从此他和乌云一起奔跑。他来到农场和农民一起劳作,试图从劳动者那里有所价值,但是老农们很快就厌倦了教导这个毫无庄稼经验的城市文人。小说家与他们根本无法交流,很快他就苦闷极了。他离开了农村,去更远的山区,他留在那里支教。但是不久他就发现,开始那些孩子和孩子的家长们还很尊敬他这个从城里来的文化人,这些山民很快就消退了这股尊敬,他们把他当成一个受过教育的苦力来看,他们不再让孩子去学校学习,而是乡村寡妇和幻想狂的女人希望从他这里得到未曾有过的刺激。而男人们则讨厌这个所谓的文化人,刁难他,安排各种苦力活给他。他总是希望得到他们的认可,他接受了一切的苦力活,可是不就他就病倒了,整日吐血,像得了痨病一般。他被生活折腾的浑身是毛病,关节炎、肠胃病、肺痨…可是他仍然活着。他在山区支教了三年,直到他发现他从来就没教会一个学生,而他只是村里人找刺激和图新鲜的对象。他才彻底腻味了。
     再后来小说家又去了更远的地方试图成为一个有价值的人。他去了戈壁开荒,他到草原上和牧民一起放牧,甚至跑到边境给站岗的战士朗诵诗歌,苦闷的战士用枪托狠狠地敲了下他的脑袋。把他打醒了。
     过了很多年,小说家终于累了。他带着一身沧桑和疾病回到了他的城市。“我回到我的城市,熟悉如眼泪,如静脉,如童年的腮腺炎”当他一踏入这个曾经放逐他的城市的土地,他亲吻着土地,像个诗人一样朗诵者诗歌,已经没有人再认识他,他一份钱也没有,如同一个拾荒者走在城市的道路上。天渐渐黑了,他走到一个熟悉的门前,那个漂亮女人的屋子。灯光是亮的,这可能是他唯一可以去的地方,他无所估计地瞧开门。
     还是那个女人打开了门,她虽然老了些,但仍然美丽。她一开门用一种鄙夷的眼光看这小说家,刚想向轰走乞丐一样轰走他,过了半秒,她忽然大叫起来:“是你!”小说家答道:“是的,是我。我的女神。”说这话的时候他如同开玩笑一样,面含微笑,经过这样多年的折磨,他已经不再愤怒也不再寻找一个所谓的价值,或者要成为一个所谓有价值的人。他只想怎样安静的和他的情妇在一起。
     女人慌慌张张的邀请他进了屋子,屋子还是那个屋子,只是里面变了很多,没有以前那样豪华,而是变的充满温馨,屋子里还有养了许多猫,它们慵懒的看着进入的这个陌生人,没有一丝慌张。他想了想她的丈夫,但什么也没说,大摇大摆的走进屋子,这是他看到一个只穿着内裤的男人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个年轻的男人,留着长发,英俊甚至美丽。他还没从慌张中缓过神来,他就发现这个男人并不是女人的丈夫。女人给小说家放了水,她让他好好地洗了澡,换下了他的衣服。
     小说家洗了一个长久以来从未有过的舒适淋浴。女人这些年发生了什么?这里成为了什么样?他不知道,但现在他就如此安详的享受着眼前片刻的宁静,哪怕出了这个浴室的门等待他的是死亡,他也无所畏惧。这是他这样多年来,第一次不用慌张的在这屋子里呆着,也是这样多年第一次他如此心安理得使用着这屋子的浴室。
     小说家洗了很久的澡,当他走出门的时候,他发现女人和那英俊的男人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愉快的聊着天,男人穿上了长裤,但仍然赤裸着健美的上身。他是谁?小说也不想去问。
     女人给他拿来新衣服,可能是他丈夫的,但很合身。他穿上衣服,被女人拉到沙发上,于是两男一女就这样坐下来。女人坐在他们中间,从地上的酒瓶里可以看出,他们喝多了,女人夸张的笑了起来,手里还拿着一根类似卷烟的玩意。他们聊的稀里糊涂,为一点小事哈哈大笑起来。小说家的经验知道,他们不仅仅喝多了,还吸嗨了。小说家就坐在这里一句话也不说听着他们两胡乱扯淡着。大概过了一个小时,那两个人仿佛根本没察觉有这样一个人存在似的。小说家终于主动打破了尴尬:“云润,你丈夫呢?”
     他一问完,女人就发了疯一样的哈哈大笑起来,而旁边这个英俊的青年男子一脸茫然,于是他凑过去问女人这是什么意思,女人笑的止不下来(吸食过量毒品的人就是如此),她几乎在快要笑岔气的时候终于停下来说:“丈夫?哈哈哈哈,我这样的人怎么会结婚呢?哈哈,庸俗无聊的婚姻生活,哈哈哈哈,你所看到那个男人其实只是当时包养我的一个男人罢了。这栋房子就是他给我的,哈哈哈,我当时骗你说是我丈夫,就是因为我喜欢看你那样慌里慌张的从这里逃走的样子,哈哈”说着她夸张的伸出手抚摸着小说家的乱头发,“我的小可爱,你当时的样子真可爱。哈哈哈,后来我想告诉你,可是我的那个情夫也就早知道你了,那个小变态故意在你躲在床下的时候和我做爱,然后假装不知道,哈哈哈啊,我可爱的小笨蛋。哈哈”女人笑翻了天,而旁边这个同样抽了太多大麻的英俊男人也笑翻了天。女人忽然立起身体,擦了下笑出的眼泪大声宣布:“来,亲爱的们,我们来做爱吧。你们俩干我一个。来。”
     小说家忽然感到一阵恶性,他从口中咳出鲜血,然后他冲向大门,一把抓住把手打开门冲了出去,而屋子里的两个人仍然狂笑不止。小说家就这样离开了屋子,走在大街上,变成了一个彻底的拾荒者。
     直到有一天,忽然有两个男人一把抓住他,冲他大喊一句:“江尚!”小说家茫然的回过头,竟然还有人认识他,可是他无论如何回想也不知道这两个人他在哪里见到过,于是他疑惑的问道:“你们认识我?”这两个男人哈哈大笑,仿佛在嘲笑认为地球是方的人那样的语气说:“只要你还在这个国家上,我们就永远认识你!跟我们走吧。”
     小说家就这样被他们抓走了,他被带到国家安全局里,坐在一张椅子上,对面的桌子上坐着三个人,高高的瓦泡灯在他的头顶一摇一晃。做在中间的那个男人开了口:“啊,小说家,这些年你还过的好吗?”小说家依稀的记得他好像就是当年接待他的那个小探员,看看他肩膀上的勋章已经从少尉变成了上校。小说家点点头。
     这个穿着制服的男人用审讯犯人的口吻说道:“你当年来找我们,说你要做个有价值的人,为这个国家做贡献,政府从来没有忘记你,我们一直在关注你。我相信你终归有一天会成为有一个有用的。而如今这一天到来了!你想为这个国家做贡献吗?”小说家什么也没听清,只是点点头。上校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露出一脸真诚:“真是太棒了,我就知道你是这样一个有责任感的人!如果这个国家的小说家都像你一样,我们的国家会变的更好!你说是吗?”小说家只管点头。上校继续说:“我跟你说下我们的困难吧,你知道我们国家一直在向苦难的第三世界兄弟国家提供援助,我们提供肥皂、灯泡、武器、技术,可是这帮兄弟好像从来不知足,这一次他们向我们提出,他们想要建设他们国家的文学,上级让我们认真完成这项使命。我们研究了一下,我们还是决定出口一些小说家出去,你知道的,我们这个国家有太多小说家了。”小说家还是点头。上校似乎很高兴又接着说:“我们找过很多著名的作家,不过他们都不愿意去帮助苦难的第三世界兄弟,后来我们想到你了,果然找到了你。你愿意完成这项使命吗?帮第三世界兄弟建设他们的小说。”小说家还是点点头,实际上他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接着的流程非常简洁,两个本来拿着刑具的随从放下家伙,拿来一份文件和胭脂。非常快速的就帮小说家完成了画押。
     上校更高兴了:“哈哈,你是个有价值的人!”这是小说家一生以来,第一次有人对着他说他是个有价值的人,可是这时的小说家已经耳鸣的什么也听不见了。上校示意把小说家送出去。。当小说家呗送走,上校得意的跟身边人说:“这样吧,又送走了一个需要监视的危险份子永久离开我们伟大的祖国,送到非洲那个烂地方,让他们自生自灭去吧。让我看看,下一个送谁好呢?”周围人都附和的点点头。而上校又认真的开始查看他手里那份名单去了。
     然后小说家就被安排在一个豪华酒店里等待出口。他们先给小说家洗漱完毕,然后把他送到质检局去,质检局的工作人员把他放在一个转盘一样的机器上检测起来,他们电得小说家嗷嗷大叫,过了一会,小说家被放了下来。一个工作人员命令他:“伸出屁股!”小说家就伸出屁股,然后他们又电得他嗷嗷大叫—他们在他的屁股上镀上了ISO900认证标志。
     不久之后,小说家就被装入集装箱里,送进货仓,他看见在在他左边的是坦克和武器,在他右边的是台灯和手电筒之类的玩意。他就这样同货物一起在海上漂流了几日,最终抵达了遥远的非洲。
     一群黑的只能看见牙齿的第三世界兄弟们接收了他,他们看到生活用品非常高兴,然后看到坦克和武器,他们更加高兴了,他们举起五星红旗向船员表示感谢。最后他们看到了小说家,接收的人问长官这个人是来干什么的?长官说:中国人真讲信用,上次总统随便说了句要建设我们国家自己的文化,中国就送来了小说家,他们真的是我们的兄弟。士兵点点头,然后卸下货架放小说家出来。
     不过第三世界的兄弟们不太知道如果处理这个小说家,他们只是说说的,而中国兄弟真的送来了小说家----而且是经过质量认证出口来的。当总统来视察货物的时候,士兵问他:“这个小说家我们应该放到哪去?”总统哈哈大笑,玩笑似的说了句:“把他送到最南边,帮助那里的土人开化吧。”
于是士兵们严格的按照总统的指令把小说家送到最南部。他们把他交给当地的土著人,然后告诉他们:这是个小说家,让他们不要随便吃了他。土著人们点点头说明白了,然后接收了小说家。
     最后,当土著人发现这个小说家什么也不会干的时候,他们商量着吃掉他,可是因为上面已经吩咐过了,所以没办法,于是他们给小说家套上枷锁和牛一起放在田里耕起地来。
     又过了一段时间,作为这次出口的报酬,大批石油和粮食作为交换被从非洲送回了中国。又没多久,当石油变了汽油,喂饱了富人们的小轿车;粮食被卖到超市,喂饱了穷人的嘴巴。而那个漂亮的女人早就彻底忘记了小说家,她自从那天宿醉醒来后似乎觉得昨天有什么人来过,不过身边除了那个英俊的青年人外,谁也没有。于是她晃了晃脑袋便不再去想——这个国家的所人都过得欢心向荣。
     也就在此时,远在非洲的小说家终于要死了,他躺在病床上,理理衣服准备说一句富有哲理的遗言,他想了半天,回忆了整个人生,他吐出一句话:“社会主义中国不需要小说家。”又停顿了一会他想补充什么,可他还没开口就咽气了——这可不是一句富有哲理的遗言。

2009年6月16日凌晨 毕于南京


2009-8-26 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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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牛

#2  

荒诞小说对于写者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痛快淋漓地放泄情绪。
小说中的幽默色彩我比较喜欢。


2009-8-26 1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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