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六四和豪情八九

西北风

１９８９年中国轰轰烈烈的民主运动和６月３日夜里中共在北京的丧尽天良的血腥屠杀，已经过去整整２０年了。这一中国现代史上最为重大的政治事件，所有的决策者，参与者，目击者，无论中共，政府，军队方面，还是学生，市民，“暴徒”方面，是谁也无法忘却的。当权者不惜一切强制性让人民集体噤声，受害者坚持要求翻案平反始终得不到当局的丝毫人道回应。这一僵局已经２０年了，显然还要延续下去，也许要再一个２０年。

人类历史上大规模集体杀人事件并不少见。然而，在人类文明已经进入２０世纪８０年代末期，动用野战军队重型兵器，成百上千地屠杀手无寸铁和平请愿的学生平民百姓，在非战争时期采用战争手段对付同族同宗的人民，这是完全突破人类最基本道德底线的残酷野蛮行径，是只有中共才有“胆量”干出的勾当。

２０年来，人们缅怀六四，悲情难却。的确，作为六四大屠杀的目击者，我忘不了６月３日晚上北京街头的密集枪声，楼群间夜空流弹划过的一道道闪光，枪声中夹杂的民众一阵阵“刽子手”，“法西斯”的呼喊。我更忘不了６月４日上午木樨地复兴医院门前整个铺满血迹成酱油色的路面，医院急症室楼前自行车棚里摆满的尸体，燕京饭店临街墙面上密密麻麻的枪弹孔，还有大街上所有人悲愤的表情。六四啊六四，中国人民心头永远的伤痛，怎一个悲愤可以了结！

悲情六四是一个永久的话题，本人已经不愿意再多谈起。这里，我倒要说一说豪情八九，这一人们不太谈论的话题。

那一年，我们经历了多少波澜壮阔的场面。五月间的几次百万人参加的大游行，那气势，那场景，岂是“一小撮别有用心的人”所能煽动起的，完全是各界民众内心诉求和真诚情感在多少年来被压抑和扭曲的一次次爆发。在刽子手李鹏宣布戒严之后，勇敢的北京市民竟然把多路的部队军车拦截在市区外围无法进城，使中共权贵们脸面尽失。然而，最让我难以忘怀的是４.２７学生大游行，那是在臭名昭著，杀气腾腾的４.２６社论的第二天，年轻学子们顶着多大的风险呀。我站在长安街头，看着学生们手牵手长长的游行队伍，街道两旁站满鼓掌喝彩的人群，还有高楼里伸出窗户招手欢呼的政府工作人员，那一刻，我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中国人民真正觉醒的时代开始了。

北京是当年学生乃至全民民主运动的中心，其史无前例的浩大声势很快席卷全国，并且传播到世界各地。中国人民从来没有像这样站立起来，振臂呐喊，向共产党表白人民的意愿，提出人民的诉求。共产党也从来没有像这样作为“人民救星”，“领导核心”却受到人民的不满和抗争。中国的百姓不再是一盘散沙，共同的目标和诉求把全国人民连在了一起，继大学生之后，知识阶层走上了街头，工人农民行动起来了，连警察军人，党政部门工作人员也参与进来了，中小学校学生也声援大哥哥大姐姐来了，道士和尚尼姑也游行了，连小偷扒手都举起了“学生罢课，我们罢偷”的牌子。在我的记忆中，老百姓从来没有这样心齐过。平日司空见惯的街头吵架动粗的事情，那段日子里在整个北京城突然绝迹了。人人心里憋着一股劲，老百姓要心齐，不能给政府任何实施镇压的借口。北京的治安秩序空前的好，交通事故也大幅减少了，尽管政府有意要制造镇压的口实，在一段日子里撤除了主要市区的交通警和治安警。在世界各地，各界华人不分党派宗教，贫富贵贱，纷纷声援北京天安门广场的绝食学生，香港举行了开埠以来最大规模的群众集会游行，台北几十万民众声援大陆民主运动，美国，加拿大，澳洲，欧洲，日本等许多华人社区都开展了各种各样的声援活动。当时的媒体指出，这是继日本侵略中国时全球华人一致抗日以来，世界各个角落的华人最心齐的一次。谁说中国人素质低，谁说中国人窝里斗，看看他们一旦冲破了中共的压制和欺骗，那股强大的凝聚力，撼山河，泣鬼神。

八九民运固然被军队的枪弹镇压下去了。然而，六四的枪声敲醒了无数的民众。共产党多年来苦心欺骗和装扮的“人民的救星”的面具，被邓小平的开枪令彻底地撕碎了。看看中共建政以来，中国人民一来长期被洗脑哄骗，二来也是实在太心地善良了，经历了历次政治运动的折腾绞杀，尤其是三年大饥荒和十年文革这样的空前绝难，百姓们非但不去责难共产党，反而任凭共产党摆布自己的命运，从不怀疑共产党一党专制的地位。直到４.２７大游行，学生们的标语口号还包括“拥护共产党的领导”之类，随后的绝食，反戒严，示威者们也从来没有挑战共产党的执政地位。

正是六四的枪声，彻底改变了人们的意识。我本人原本就从未怀疑过共产党的领导地位，就是在当年六四上午，在木樨地街头目睹了那一幕幕的血腥场面之时，悲愤之余，脑海里突然闪出一个理念：这一人间悲剧，以及中国人民四十年的种种苦难，都是中共一党专制种下的祸根；中国人民要想摆脱苦难，只有彻底铲除一党专制。而且这一理念一经埋在心中，那就是根深蒂固，今世不变的了。我相信，不仅那些遇难者的亲属们，千千万万当年六四的经历者，目击者，都会和我一样有这样的理念的巨变。固然八九民运失败了，可共产党哪里是什么胜利者，依我看倒是最大的输家，因为它失去得民心，也失去了执政的合法性。八九豪情的最大意义，就是为共产党的倒台准备了民意基础。北京一位著名学者近期大胆直言，“六四事件是当代中国历史和政治的分水岭，同时也是当代中国思想的分水岭。六四事件没有改变中国的政治制度，但它为中国政治制度的改变准备了思想条件，它是政治制度根本改变的起点”，正是说出了这一层意思。记得六四之后各单位搞清查人人过关，我在会上的发言：“一心一意跟党走，走到死路不回头。”因为我知道，中共已经是死路一条。

说到八九豪情，也得说一说中国的军队。这一所谓“威武之师，正义之师”的“人民军队”，在六四的枪声中显出了原形，原来不过是那一两个党阀军阀寡头掌控之下的邓家军，党卫军。然而，即使是这样的军队，官兵中受良心驱使有正义感的大有人在。三十八军军长徐先勤等许多官兵抗命拒绝枪杀人民，这是中共历史上前所未有的。也是在六四上午的木樨地街头，看到几十辆装甲军车燃烧在熊熊大火滚滚浓烟之中，我注意到所有的军车竟然一辆紧挨一辆连成一线，这显然不可能是“暴徒”们所为，只能是在军官的指挥下统一行动的结果，这在后来被证实是二十八军抗命拒绝开赴天安门广场而采取的行动。当年邓小平这样的铁腕寡头人物在调动军队镇压民众时尚且险些翻船，如今若再出现类似八九民运那样规模的“群体性突发事件”，还有哪一个党棍军头胆敢如老邓那样穷兵黩武再赌一把吗？罗马尼亚的齐奥塞斯库的可悲下场他们是不会忘记的，那可是在六四之后仅仅六个月就发生的。

最后，看看八九六四之后国际社会主义阵营的迅速崩溃瓦解，我们更有理由为八九民运豪情一番的。六四之后仅仅五个月，柏林墙轰然倒塌，东德共产政权垮台，紧接着罗马尼亚的齐奥塞斯库被起义的军队处死，其它东欧国家也几乎一夜之间就推翻了共产统治，建立了民主机制的新政权。就连前苏联这一共产政权的鼻祖，也在仅仅两年多一点的时间消亡了。这一系列的重大政治事件，决不是历史的巧合或偶发事件，而是历史的必然。这些国家的巨变，固然有其国内民主力量的逐渐壮大，政权体系内健康力量的形成为主因。然而中国的六四事件，绝对是东欧剧变的强大催化剂。先有六四，后又“苏东波”。邓小平的六四屠杀举世震惊，全球共愤，这必然令东欧的党魁们握刀的手在颤抖，更令军队的将领们不敢随意向人民开枪，而宁愿掉转枪口。齐奥塞斯库的可耻下场，８.１９政变中叶利欣往坦克车上一站，政变军队即调转炮口，都应该记邓小平一功。难怪苏联解体之后，那些老布尔式维克们大骂邓小平是个疯子，六四屠杀葬送了世界共产主义运动。共产主义这个笼罩着地球几乎达一个世纪的幽灵，在六四之后二十世纪最后的几年，竟很快地烟消云散了。冷战结束了，世界开始走向大同，普世价值得到更广泛的认同。现在世界上除了中国和几个少的可怜的小国家还死抱着共产极权不放之外，人类就要翻过历史长卷中那悲惨的一页。中共的极权统治，也是不会长久的。也许它还可以再苟涎残喘二十年，但决不会有第三个二十年。

悲情六四，那是中国人民深深的苦难和血的代价；豪情八九，那是世界民主大同的亮丽的曙光和璀璨的火花。苦难深重的中国人民啊，黑夜即将过去，光明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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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ND８９六·四纪念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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