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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宝林

#1  [原创] 20年来恍如梦

二十年来恍如梦

程宝林


1989年6月3日下午,一辆面包车停在我供职的报社院内,是乐山市宣传部门来省城接记者的——第2天早晨,第几届(忘记了)“乐山国际龙舟节”开幕。

报社派我前去采访。同行的,还有群工部的一位老先生,和另一位女士,姓名和部门已经忘记。面包车在城里各媒体间转了一圈,接上其他记者,两个多小时后,就到了乐山。我们入住乐山最好的宾馆——嘉州宾馆。

嘉州宾馆位于大渡河边,景色壮阔。

和我同住一室的,是新华社四川分社一位老记者。

当天傍晚,吃完饭,我独自在宾馆前的街道上闲逛,忽然看到商店的电视机里,反复播出一篇解放军报社论,无论是标题,还是播音员的语调,都充满了杀气:《坚决镇压反革命!》,接着播的是北京市委、市政府和戒严指挥部的联合通知,呼吁北京市民留在家里,不要上街,否则,生命安全难以保障。

我的心在发冷、发紧。我赶紧走入附近的一家邮局,给远在湖北黄石市某学院读书的大弟发了一封电报,内容大致是:“切勿上京、上街。留在校内。哥。”

回到宾馆,记者们神色惊惶,特别是来自中国国际广播电台的两位女记者(姓名已忘)。大家围着短波收音机,收听美国之音和BBC的广播。在现场实况中,隐约可以听到类似爆竹的声音。

午夜时分,这两位女记者,来到宾馆大堂里,要求打长途电话回电台。我们一大群记者,围着她俩。电话通了,话筒那边说:“我们台里的一位俄语编辑,半小时前刚刚在街上被打死了!”接电话的两个女记者立刻哭了起来,拿着话筒的那位,立刻改用英语。我估计,是对方要求她改用英语的。

作为一个长年的英语自学者,看到这位同行,能如此轻易地进行语言转换,我很敬佩。白天,她的一台价值数千元的照相机丢了,她很懊恼,我曾试着对她说了一句英语,给予安慰。此刻,我知道,相对于生命的丢失,她丢失相机的懊恼已经荡然无存。

守着收音机,10几个来自省城和北京的记者,无一人合眼。

中国无眠,世界无眠。
一生中最漫长的夜晚。

第2天早晨,大约7点多钟,几辆大客车,将记者和各地来宾,拉到了距离乐山大约10多公里的小镇五通桥。这里有“小杭州”之称,国际龙舟节开幕式在这里举行。

看台下,参赛的龙舟已经准备好,锣鼓喧天。我留意到,水面上圈起了一群鸭子。这是等着获胜的龙舟手们下水抢夺的。只有获胜者才有这份荣耀和实惠。

看台上,记者们各怀心事,其实,所有的心事,都是同一个心事。

我坐不住了,旁边一位记者,是中国青年报驻四川记者站记者。我至今还记得他的名字是孟勇。

我俩决定,放弃采访,立刻回成都。

幸好,五通桥长途汽车站,还有一班开往成都的客车。我俩上去后,汽车向成都开去。3个小时后,到达成都南郊城边。
司机停下车,说城内交通已经完全瘫痪,长途汽车进不了站,只好在这里下客。

大街上,几乎见不到汽车行驶,满街都是自行车。街上,没有一个穿任何制服的人,更不用说穿警服和军服的人了。那一天,穿这两种制服,在街道上行走,“生命安全”也无法保障。

我拦住了一名骑自行车的小伙子,告诉他,我刚从乐山赶回来,现在,交通中断了,我无法回家。

小伙子说,“上来吧,我送你回去!”

这个未通姓名的小伙子,骑车近一个小时,将我送到了家门口。

我向他致谢。他笑了笑,说:“这算啥子嘛!”纯正的成都话。

一路上,多次见到烧毁的公共汽车。路过总府路时,一家宾馆浓烟滚滚。记得几年前,《星星诗刊》的诗人魏志远曾在这里“下海”;几个月前,第4届中美作家联谊会的冷餐会也在这里举行。会上,80多岁的四川省作家协会主席马识途先生用英语致辞,将与会的几位美国作家惊得一愣一愣的,其中包括美国著名的女小说家Annie Dillard。
不远处,成都最大的商场人民商场,已经被烧成废墟。

回到家里,见到妻儿,我心安定了许多。当时,儿子尚在襁褓之中。他不会知道,在他几个月大的时候,父亲曾抱着他,多次去人民南路广场,看在那里安营扎寨的大学生的营盘。

第2天,上班时,报社组织了歌咏会,规定,以部门为单位,任何人都必须参加,由摄影部拍照,张榜公布。歌曲是指定的:《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等。

我是一个堪称“民歌手”的人。但就在那天,我学会了,如何“作放声歌唱状”而不发出声音。如果现在有幸能找出那张在橱窗里展出的照片,照片上,我的口型一定是经不起推敲的。

这两首歌,我其实是唱得很好的,不信,哪天唱给你听听。

过了一阵,报社内部传达,说我们这批记者,擅离职守,没有发出一篇国际龙舟节的报道,请求对我们严肃处理。据说,是乐山市宣传部门的“举报”。

幸好,报社没有给予我任何处理。

这里还有一个小插曲:第2天,也就是6月6日,那批北京记者返回成都,找到了我。我请他们在我简陋的家里,吃了一顿便饭。我拿出北京宝文堂书店出版的一本书给他们看。这本书是《北京一周:5月20-27日的北京》。其中收录了我的一篇《他得到了总书记的亲笔批示》。该书在两天内成书,两天内发行全国,两天后被禁。我刚好在成都的书摊上买了一本,第2天就被扫荡干净了。那是5月29日的事情。

我的顶头上司某先生,主持编了一本纪实性的书,书名为《骚乱、动乱、暴乱》,很快由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某总”后来创办华西都市报,成为他当报人一生的最大成就。他是我敬重的上司,待我也不错。不知他在自己的著述中,是否还会提及此书。

20年恍如一梦,理想主义的时代就这样,嘎然而终。

犬儒和实惠观念,从此深入人心。中国知识分子,由此知道“锅儿是铁打的”,党指挥的枪,更不是吃素的。



2009年6月4日星期四,夏威夷无闻居


2009-6-4 1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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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

#2  

“理想主义的时代就这样,嘎然而终。”


2009-6-4 1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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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辉

#3  

不能对它报任何幻想了。

我看到《山东东明起义军司令部告全党全军全国人民书》:

呼吁、哭诉、上访、下跪,我们都尝试过了,无人理睬。

64写的多少文章,64的的勇士们有的死去,有的老去,有的青春已不再,有的终身残废,有的还在坐牢,有的还被人们误解是暴徒。

只有改朝换代,中国才有希望。现在的中国表面一派盛世,那是大量底层的老百姓不知道有多穷,他们的生活多么没有保障。90岁了还要自己种田养活自己。我家乡的适龄妇女都去公开卖淫去了, 她们的所谓洋楼是卖身体换来的,不是搞所谓新农村换来的。

说这是是逼良为娼,笑贫不笑娼的时代一点都不为过呀,这样邪恶的朝代,不覆灭,更待何时。

哪有一个政党强迫人民叫它妈妈,亲爱的妈妈?哪有一个党派不允许反对?不允许别人指责它?还有。

昨天,党妈妈又派出上万部队,抢走了湖北石首一个年轻厨师的尸体。说党妈妈是神经病老年痴呆也不为过呀,用部队抢一个老百姓的尸体!

它做的事可笑可气,日积月累,它终有一天会发现,原来它自己就是自己的掘墓人。


2009-6-21 2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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