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乖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头发乱糟糟的，脸颊红扑扑的，左嘴角上的朱砂痣在昏暗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妩媚。她从枕头底下抽出小镜子，这一张脸，成熟与幼稚并存，像一朵将开未开的花。“妈妈说，十三岁以后就可以恋爱了，我都十七岁了。他也十七岁……” 想到小郭，乖不禁冲着镜子笑了，镜中圆嘟嘟的脸可爱死了。妈妈常说她的圆脸可爱，妈妈也是圆脸，她们一起照大头贴，就像两轮满月。
        妈妈当年选错了男人，她的爸爸是天底下最没本事的男人。工作没有不说，连饭都做不好。妈妈一直迁就他，两个人都说是为了乖才维系那没有感情的婚姻。乖弄不懂，当初为什么不相爱还要结婚，还要生孩子，还要在一起过日子。她可不希望两个大人凑合过。他们一有争吵，乖总是站在妈妈一边，每次看着妈气得鼓着两腮，都心疼得不得了。
        一次，妈妈忙到很晚才回家，爸爸居然连饭都没做。妈妈一生气，把锅摔了。第二天，他们就去离婚了。乖没有哭，反而觉得轻松。这些年来，爸爸一分抚养费都没给过，全靠妈妈做生意过日子。听妈妈说，爸爸惟一一次掏钱，就是那天他们去离婚，复印材料的三十块钱。有这样的老爸，真是丢人，乖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他。他与妈妈离了婚，也等于彻底割断了他们的父女关系。什么血浓于水，他不就是提供了一粒精子嘛。
        乖可不像她妈那么没眼光，她已经有了心仪的男孩。她想，妈妈见到了他也一定会满意的。小郭不仅人长得帅，家境也好，还是灌篮高手。班里许多女生都暗恋他，可是乖有自信，小郭的心中只有她自己。
        星期五那天，他们在走廊里擦肩而过。乖故意装作爱搭不理的样子，小郭的脸上流露出了失落，乖很得意。这叫作欲擒故纵，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子。这么说，班主任可能不同意，因为她的学习成绩很差。可是妈妈说了，人聪不聪明，不仅是表现在成绩上。学习特别好的学生，很可能只会死读书。乖的脑子灵光得很，还继承了妈妈的领导才能。这在她三岁那年就表现出来了。那时候，家里开饭馆。一次，乖到饭店看到桌子有些脏，就颐指气使地说：“服务员，赶紧打扫卫生，要不然扣你工资。”
        这些年来，妈妈做着各种生意。乖一直是老板的女儿，她身上有着难以遮住的，傲气的光芒。“骄傲”可以战胜一切，赢得一切。女孩子嘛，就是要任性一点儿。
        “哼！” 乖扭搭了一下，把镜子重新塞回枕头底下，蒙头大睡。
        女孩子睡眠要够才漂亮，睡觉是最好的美容方法，这也是从妈妈那里学来的。妈妈的智慧体现在各个方面，比如说勤奋与慵懒并存。她的超市有一张大沙发床，没有顾客的时候，妈妈就侧卧在上面享受休闲时光。乖想，妈妈真是够聪明，只有傻瓜才会在不需要勤奋与坚持的时候卖力气。乖伸了个懒腰，又连打了几个哈欠。半梦半醒间，小郭似乎推门进来了，跪在床头，伸手抚摸她的脸颊，他的手指细长而柔软，像水底的青荇，而乖像被他缠住的小鱼儿，不停地扭动着；是挣扎，也是嬉戏。于是，被子大海般涌起波浪。
       
        这个时候，乖的妈妈颜歌正在回家的路上。她坐在出租车里，心想今天的运气真不错，店里卖了一千多块钱，身旁的司机又是个小帅哥。
        “姐，一看你就是个经理什么的？”司机说。
        “你怎么看出来的？”颜歌一脸的兴奋。
        “因为你长得很有气势，不对，是你的举止言谈很有气势。”
        “嗨，你是变着法的说我老了吧？”颜歌瞪圆了一双黑眼睛。
        “不是，我不喜欢那些叫叫喳喳的小姑娘……”司机不再说话了，专注地开车，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夜色把路旁的杨树也染黑了，树影婆娑。颜歌的“心扑嗵嗵”地乱跳，她真想一把抓住司机的手，或者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颜歌用自己的左手使劲握着右手，司机的身上散发出淡淡的体味儿，那里面洋溢着异性和青春的气息。
        “太热了。”颜歌边说边把车窗摇开了。
        “姐，对不起，现在我就打空调。”司机说。
        “不用，吹吹自然风，感觉挺好的。”颜歌笑了，左嘴角上的朱砂痣调皮地扭着，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
        分居七年，离婚四年，同床异梦那么多年，颜歌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被爱情滋润过就在寂寞中凋零了。没有爱情的女人，就像沙漠中的仙人掌，满身的刺儿，既在伤害别人，也在伤害自己。她坚决不允许自己的女儿走这条旧路，所以，在乖很小的时候，颜歌就一直灌输她惟有爱情，才会让女人真正的幸福的思想。现在，乖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虽然有一点点胖，但还是挺漂亮的，两只眼睛笑起来像月牙儿。
        虽然颜歌的心里惦记着宝贝女儿，但她还是希望回家的路变得长些，再长些。她有些不敢看司机，不过还是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他一眼。司机年轻的侧影让她浮想联翩。其实她也不算老，不过才四十出头。前几年的时候，她丝豪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年龄，心里总把自己当成十八九岁的女孩子。可是现在，乖比她高出一头多，完全是一副大姑娘的模样，好像在时时刻刻地提醒着颜歌，“你老了！你老了！”越是发现自己不再年轻，就越向往年轻。这年轻的司机，让颜歌浑身燥热，她舔了舔嘴唇，广播节目不合时宜地切换到了性知识问答。颜歌的脸更红了，司机赶紧把收音机关掉。车厢里安静下来，颜歌感觉司机要说些什么，她已经决定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给他，当然她不期望与他长相厮守，只有一次鱼水之欢也好呀。
        “姐，你到了。”
        这句话把颜歌从一种迷迷糊糊的臆想中惊醒，她慢吞吞地拉开拎包的拉链，又找了半天钱夹，最后拿出一张百元大钞递给司机。她多希望司机找不开钱， 再拖延一些时间。
        司机扯了扯百元的票子，又冲着灯光照了照，然后放心地塞进裤兜，接着麻利地找了七十快钱给颜歌。
        “你多找我钱了，计价器上显示三十二。”颜歌说。
        “嗨，那二块钱我不要了，咱们唠得这么好。”司机笑了，露出一口整齐而洁白的牙齿。
        颜歌也笑了，是抿着嘴轻微地一笑，这种小女孩式的羞涩与她的气势是不相符的，可是她不敢大笑，两个人离这么近，一大笑，眼角的鱼尾纹多煞风景。
        “我……”颜歌鼓足了勇气，想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留给司机。
        司机一双清澈透明的眼睛里有些许诧异， 颜歌好像听到他在说：“老大姐，你怎么还不下车？”
         颜歌留恋地看了司机一眼，然后裹了裹披肩，下车了。
        红色的出租车一溜烟开走了，颜歌贪婪地吸着汽车尾气，然后她抬起头来，看到了天空中挂着一轮银色的弯月，这才重新想起自己的宝贝女儿来。
       
        乖小的时候，一天要给颜歌打无数次电话，现在孩子大了，已经不怎么依恋这位母亲了，这让她更加痛苦地感到自己内心的空虚和需要。这个漠然的世界，好像把她抛弃了，好像忘了她也是一个女人。
        路上映着颜歌长长的影子，她的心像被谁掏去了，难道是这黑夜吗？没有爱的日子，连白天都是黑夜，黑夜就是地狱了。这些年来，颜歌一直在地狱里煎熬，乖是她惟一的光明，抚育一个小小的生命长大给了她许多的慰藉，这个小生命就是她怀里的小太阳，现在这个太阳的光轮越来越大了，已经大到必须离开她的怀抱。她不舍得，想用自己的双臂挡住那外溢的光芒，又感到自己力不从心。
       
        颜歌气喘吁吁地爬上了五楼，打开了自己的家门。
        狭窄的客厅黑漆漆的，卧室里发出昏暗的光。颜歌很疲惫，连脸都不想洗了，她脱了外衣，换上真丝睡衣，钻进了被窝。乖搂住了她的脖颈，迷迷糊糊地说：“妈，你回来了！”又把大腿搭在她身上。
        母女差不多一直同床。乖十三岁那年自己单独住了一阵子，可是新鲜劲儿过了，她又回到妈妈的床上。还别说，乖自己住的那些时日，颜歌的心里难过极了，比刚离婚那些日子，难过不知多少倍。好在后来乖又主动回来了，颜歌甭提多有成就感了，就像古代的君王制服了被叛的臣子，又让他在自己面前俯首称臣。颜歌紧紧地搂着乖，心里感到很温暖。
        第二天早晨，乖上学去了，颜歌发现床单上血迹斑斑。哎，这孩子，又把经血弄得到处都是。颜歌把换下来的脏床单往客厅的一角一扔，那里已经堆满了脏衣服。她觉得没有时间做家务，经营超市已经让她操碎了心，更何况她还要照顾乖的饮食起居。
        颜歌浑身困倦，遂给店里的营业员打了电话，说今天不能去了，身体不舒服。颜歌吃了早饭，又躺到床上蒙头大睡，睡够了，她身体的欲望不断地涌来，无论她怎么控制都不行。这欲望就是魔鬼。颜歌活在地狱里，魔鬼又时不时地来引诱她，折磨她。这日子没法过了，颜歌很想发脾气。可是家里连个发火的人都没有，这个时候，她想到了前夫，那个连吃屎都抢不上热乎的窝囊废，还有点儿价值──至少可以当个逆来顺受的出气筒。
        颜歌烦透了，家里的空气让她窒息，她摸了摸口袋里昨天超市卖的一千多元营业款，决定去逛商店。
        她去了本城最有名的商场。那里的衣服最便宜的也要三五百块钱，一个晌午，颜歌把昨天赚的钱花个精光。花钱的时候是挺痛快的，尤其是售货员一口一个姐，一口一个美女叫着，叫得她好陶醉。可是一离开商店，她的心又是空的了。
        街上满满的车，满满的人，颜歌的心依然是空的。
       
        乖在课堂上心不在焉，哪个老师的课她都听不进去。耳畔始终响着妈妈的话，“女人只有找到一个好男人，才会找到真正的幸福。”小郭就坐在后排，她多想回头看一看他，可是又放不下架子。她的“欲擒故纵”之计，对小郭好像没起什么作用，乖的心里很矛盾，是不是应该换成“美人计”。乖是个有计谋的女孩子，这一点也很像她的妈妈，无论什么事情，她们母女都能分析得透透彻彻，讲得头头是道。可是爱情是世界上最难计算的事情。心爱的男孩近在咫尺，乖心乱如麻。为了小郭，乖今天早晨把头发拉得很直，就凭就一头又黑又亮的长发，小郭至少也要有点儿心动吧？如若他不知道欣赏眼前的女孩，就算有一双明亮的黑眼睛，也是一个瞎子。
        “小郭是瞎子，小郭是瞎子……”乖生气地把练习本扯成一条一条的，身后有人轻轻的踢了一下她的椅子。乖猛地回头，这一刻她的脑子，她的心都是变得白纸一般干净。“嗨！”是小郭叫她，乖傻傻地看着她，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他会说什么呢？他会不会扔给我一张纸团，纸团上问，把你的手机号码告诉我好吗？以后我会常给你发短信。
        “你能不能不乱撕乱扯的，我最讨厌纸‘哗啦、哗啦’作响的声音！”小郭的眼睛里冒着愤怒的火光，乖一下子傻子，两行泪迅速地流了下来。她转过头来，趴在桌子上号啕大哭。这一哭，完全打乱了课堂纪律。化学老师拿了只圆珠笔扔了过来，正好打在乖的头上，乖哭得更响了。老师气冲冲的，三步并二步地走过来。一把揪起了乖，“出去，滚出去！”乖不走，仍旧张着嘴大哭，老师把她推搡到了教室外，“嘭”地一声关上门。
        “我们继续上课，别理那个疯子。”
       
        乖气乎乎地跑了，也不知道怎么回到的家。进了门，她直奔卧室，把穿着新买的胸罩和内裤正躺在床上休息的颜歌下了一跳。
        “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跟妈说。”颜歌一屁股坐起来，浑身的肉乱颤。
        “化学老师不让我上课，还骂我是疯子！” 乖抽抽搭搭地哭诉。
        “我去找她算账！都多大岁数的一个老头子了，还欺付小女生。”颜歌气得直哆嗦。
        乖一听说要去找老师，又害怕了。赶紧抱着颜歌，死活也不让她去。“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乖一个劲儿地抽搭，就是不说话。
        她读小学的时候，喜欢班里的哪个同学，是一定要跟妈妈说的，可是现在无论如何她也张不了口。尽管颜歌早就表过态，在不影响学习的情况下允许她谈恋爱，可是她还是没法像小时候那样，把心里的秘密一股脑儿地倒给妈妈。
        颜歌失去了耐心，大吼道：“他妈的，别学你爸那副窝囊相，连吃屎都抢不上热乎的。”
        乖吓得呆往了，颜歌对她一向宠爱，很少发火。不过偶尔吼一下，真能把乖制服。
        乖抹了抹眼泪，壮着胆子告诉了颜歌一切。
        “你真喜欢那个小郭？”
        “喜欢。”
        “有多喜欢？”
        “如果得不到他的爱情，我都想死。”
        “没出息，别张口闭口不是哭就是死的！”
        “那怎么办？” 乖嗫嚅地问。
        “追他呀。老妈绝对支持你。”
        “妈，你真好。可是他好像并不喜欢我，今天被老师训，就是他挑起的。” 乖把小郭不喜欢自己的一系列迹象都告诉了颜歌。
        颜歌仔细想了想，像个心理专家一样，做了一通分析：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无论表面多么张扬，内心都是羞涩的，外在的表现和内心的真实的想法可能是相反的。所以小郭越是表面上对你冷淡，心里越是喜欢你。
        乖给了老妈一个响亮的吻，有了妈妈的鼓励，她对小郭，对爱情心驰神往，胃口也好了起来。
        颜歌买了只大烧鸡，在冰箱里呢。她麻利地把烧鸡用微波炉热了。
        母女俩把整只烧鸡吃得只剩骨头了，两个人的嘴巴上全是油，心满意足地打着饱嗝，互相对视着，小小的客厅流动着温情。
        “再吃点儿水果吧，帮助消化。”乖说。
        于是颜歌洗了一大盘水果，一会儿功夫，水果盘空了。
        颜歌感到肚子胀胀的，再看看乖的肚子，也撑得圆圆。她这才想起减肥的事儿，“乖，以后我们不能这么吃了。吃得太胖，就不会有男生喜欢了。”
        乖想起小郭有型的脸，也后悔自己吃了这么多。
        没有爱情的女人，容易养成贪食的习惯。人不能活得太憋屈，总得有个出口。拼命地吃，就是颜歌的发泄。可是痛快地大吃二喝一顿之后，胃肠的饱胀和心灵的空虚形成的强烈反差，更让人难以承受。
        颜歌皱着眉头，心里的痛苦全写在脸上。乖用油乎乎的嘴不停地亲着颜歌的脸蛋，“妈，你给我找个后爸吧。我知道你喜欢那个周什么发，咱就按他的模样找。我老妈这么绝代风华，谁有了你是谁的福气。”
        “孩子，你得记住。相貌不是最重要的，有没有本事才是第一位的。我当年跟你爸结婚，不就是因为他长得有点像周润发吗。”颜歌总是适时地给乖上如何选男人的课。她想，当年如果她的母亲能像她一样对乖这么负责，她也不至于走进婚姻的泥潭。这些年的扎挣，把整个人弄得面目全非。她的钱夹里，一直珍藏着自己二十岁那年的证件照。那时候她多美啊，眼睛也和乖一样，笑意盈盈。
        “妈，我是说你选男朋友的事儿，你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 乖嗔怒道。
        颜歌笑了，“我的乖真好。”
        她想起了昨天晚上送她回来的出租车司机，心里盛着这么一个人，总比什么也没有强。或许他们还会相遇的，或许他也会记得颜歌，因为他说过颜歌是一个有气势的女人，不喜欢叫叫喳喳的小姑娘……
        “妈，你笑得怎么这么神秘呀？是不是有男朋友了？告诉我，快告诉我，不准瞒着我哦！” 乖不停地胳肢着颜歌，颜歌笑得上下不接下气，笑出了眼泪。
       
        2、
        第二天，乖把自己打扮得更漂亮了──头发不仅比昨天拉得直，还在额角的头发上别了米奇的发卡，穿了一条及膝的牛仔公主裙。这条裙子本来是颜歌的，乖硬是把它赖来了。
        乖觉得这条裙子简直就是为她和颜歌量身定作的。在大巴车上，一个胡子拉荐的男人一直盯着乖看。乖白愣了他一眼，心想：“德性吧，就你，连舔本主公的脚趾头都不配。男人的脸皮真厚，仍然直勾勾地盯着乖，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哎，没办法，谁叫我这么有魅力呢。”乖一方面讨厌他，一方面觉得他那副垂涎三尺的样子极大的满足了自己的虚荣心。
        颜歌像乖那么大的时候，一天，在骑自行车放学回家的路上，碰到过一个男人。他叫她：“过来，小姑娘，我给你看一样东西。”还没等颜歌反应过来，男人就把裤子解开了，吓得颜歌飞快地蹬着自车行逃掉了。如果不是因为颜歌长得美，怎么会受到性侵犯呢。颜歌每次讲起这件事情，都流露着难以掩饰的兴奋。
        乖在校门口踟蹰了几分钟，然后挺着胸脯走了进去。不少青春期少女都故意佝偻着腰，以遮掩发育的胸部。可是乖不这样，她喜欢骄傲地挺起两座小山。颜歌告诉过她，那一对小山越丰硕，越能够吸引男人。什么是金山？胸前的两块肉发育好了，就是金山。
        “我们既要有胸，又要有脑。有胸有脑，才是真正的女人。”这是颜歌对乖的训导。
        乖纠正颜歌，“不是女人，是女生。”十七岁的年龄，还接受不了“女人”、“妇女”这样的词儿，“老娘们”、“婆娘”就更要命了。乖不要听颜歌撒泼，她是一个青葱的女生。不过，颜歌教育她，女生不仅要有乖巧的一面，也要有泼辣的一面。
        现在，是在小郭面前表现乖巧的一面，还是泼辣的一面呢？乖寻思了良久，决定扮演一个乖女生，因为小郭喜欢张韶涵。
        “哼！”乖想，班里的同学一定以为我今天不好意思来上课，或者是低头搭拉脑袋地来。我偏不，我就是精精神神的，气死你们。
        乖晃着脑袋走进了教室，同学们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她摆了摆手，眯着一双月牙儿眼娇滴滴地说：“大家早晨好呀！”
        “好！”寥寥的几个同学回应她。小郭没张嘴，低着头叼着三角尺，一绺头发垂下来，遮住了他浓黑的眉毛和细长的眼睛。
        乖鼓足勇气想单独问他一声好，可是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我才不那么没出息呢，我才不学我那吃屎都抢不上热乎的爹呢。”可是乖还是没法说出“你好”这两个字。她的脸已经憋得红通通的了，在小郭面前变成了哑巴。这时小郭抬起了头，面无表情，眼睛里又似乎脉脉含情。乖刚想咧嘴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小郭又低下了头，细长的手指不停地敲着几何书。虽然响声被同学们的喧闹声淹没了，但是仅凭那指头的律动，就能看出，很有节奏感，像是在弹着曼妙的钢琴曲。
        乖心乱如麻地坐下了，身后就是小郭，她感到整个后背都是热的，感到小郭正在用火辣辣的目光盯着她的背影看。那火般的灼热，由后背扩散到了全身。
        乖拼命地吮着自己的指头，她再也受不了了，侧过身说：“能把你的三角尺借我用一下吗？”
        “拿去吧。”小郭捏着三角尺的一个角。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过尺子。乖的手里仿佛握着的是小郭的心，那么硬的一把尺子，给乖的感觉却是柔和的。
        不知为什么，乖的视线有些模糊，三角尺上的刻度，仿佛变成了一阶一阶的楼梯，小郭牵着她的手，不停地往上跳，乖娇喘微微了，小郭拿着纸巾给她擦汗……
        “同学们好！”老师站在讲台后说。
        “老师好！”乖跟着同学们一起站起来。
        开始上课了。乖仍然心猿意马：到底要不要给小郭传纸条，纸条上应该写些什么呢？是直接说我爱你，还是委婉一些，作首诗什么的？张韶涵不仅乖巧，还是才女。乖不想在任何一方面输给张韶涵，当然体型除外。张韶涵太瘦了，才七十多斤，那还是人的重量吗？乖觉得自己的身材是健康丰满型的，颜歌也认为乖胖得很迷人，但愿小郭也是这样想的。
        怀春的少女比世界上最伟大的诗人还有才气，当丘比特的箭射中了乖之后，她的文思如泉涌，只几分钟的时间，就写出了一首诗：
        那几个字，我想说出口，
        却被一阵风阻断了。
        那风，是我心里的愁绪──
        为什么？你的面前开着一朵娇羞的海棠，
        你却视而不见。
        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把诗写在彩色的纸笺上，又折成一只漂亮的千纸鹤，连同三角尺一同还给了小郭。她本来想把自己比喻成一朵芙蓉，可是联想到那个恶心人的芙蓉姐姐，就改成海棠了。其实乖根本就没见过海棠花什么样，只是感觉它应该很美，很纯净。
        小郭像没看见似的，他不可能没看到乖的诗呀。一整天，乖都在等待他的回应，结果令人失望。
       
        乖只有找颜歌哭诉，她一头扎到妈妈的怀里，摸着妈妈软乎乎的肚子，乖泪如雨下，颜歌的衣襟顷刻间湿透了。女儿的眼泪，氤氲着颜歌故作的坚强，外表再冷漠的女人，内心也有柔软的一角，更何况颜歌的冷漠其实只是一种假象。经年的孤独，常期的无人关爱，才让她变得木然。可即便是这样，她也没有放弃过对爱情的憧憬。不消问，颜歌也知道乖在爱情方面受了挫折，她最恐惧的事情就是看到自己的悲剧在女儿的身上重演。没有感情寄托，没有男生追求，学习怎么可能好呢！可是拿什么去填满女儿的情海？颜歌感到力不从心，她们母女怎么这么倒霉，怎么就找不到心仪的男人呢？
        颜歌是在一座县城读的中学，那里的人都土得掉渣，发现不了颜歌身上独特的气质和美丽。她只好在高山流水的寂寞中走过了自己的少女时代。乖就读的高中可是全省重点学校，是颜歌花了三万多块钱才硬把乖塞进去的。当时，她能狠下心来花这笔钱，不仅是考虑到教学质量，还考虑到人文环境。能到那里读书的孩子家境都不错，颜歌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在少女时代就找到自己的白马王子，那该有多幸福呀。她依稀觉得只要女儿过得好，就等于自己重活了一次。乖的脸简直就是颜歌的翻版，怎么看都漂亮，惟一不足的是，乖的腰也像她一样粗，如果乖能有个纤纤细腰就完美了。这么美丽的一个女孩子，怎么就没人爱呢？颜歌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乖的眼泪流到了她的怀里，她的眼泪又流给谁？
        “好孩子，哭是没用的！你明白吗？我是说真哭没用。如果你想哭，就到小郭的面前哭，要哭得好看，哭得震撼，哭得让他心疼。”颜歌说这些话，心里着实没底，她自己的婚姻生活一塌糊涂，怎么能指导好孩子的感情呢？可是现在乖除了相信她，依赖她，还会有谁给她鼓励与温暖？
        “妈，我不懂你的这些话。” 乖皱着眉头问。
        颜歌刚想骂她笨，又把话咽了回去。她一向信奉好孩子是夸出来的，漂亮的孩子也是夸出来的。这理论还是七八年前，她在一次家庭教育讲座上听到的，那可是一位大名鼎鼎的教育专家。
        “来，详细跟妈说说小郭，我好帮你出主意。”颜歌摆出一副爱情专家的架式。她给别人的感觉一直是很自信，甚至自信过了头儿。不知这种表现是不是在掩藏她内心深处的自卑？颜歌也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扪心自问，她偶尔是有一点儿自卑的。颜歌的身高只有一米五，又有些胖，不过她的其它方面都很不错呀。如果不是为了乖，或许她早就嫁人了。不过，颜歌一直未再嫁，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她的眼光很高，一般的男人根本不入她的眼，这就把自己束之高阁了。颜歌并不后悔，一直抱着宁缺毋滥的信条。
        去年，一个阿姨热心地给颜歌介绍男朋友。那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头发几乎都掉光了，只好把脑后勺那一摄宝贵的头发留得很长，一圈一圈地盘在脑袋上，再用发胶固定住。不过，赶巧那天风大，大风把男人的发型彻底毁了，只见得一绺细长的头发迎风飘扬。颜歌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当时就和介绍人闹翻了。更令人气愤的是，那个男人居然也没相中她。这个世道，男人都疯了，七八十岁的老头子心里也惦记着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拖家带口，有过婚姻的女人，即使再漂亮，再有气质，再聪慧，也难找到意中人。
        那天，颜歌很气愤，为了发泄自己的气愤，她给一个在QQ上聊了几次天的小男孩打电话，约他吃中饭。
        饭后，他们去一家宾馆开房间。颜歌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男人可以用这种方法解决生理问题，女人也可以。男人拿钱让小女生围着自己转，女人也可以，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每次的花费并不多，屈屈几百块钱。
        云雨过后，颜歌把二百块钱塞给男孩，他居然不要。
        “姐，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就是喜欢你，你那成熟的风韵特别吸引我。”男孩从后面搂着颜歌，嘴里的热气吹着她的后颈。
        颜歌的心里一阵甜蜜，接着想起了“半老徐娘，风韵犹存”这句话。
        再后来的时候，颜歌真不愿意回忆，那个男孩狮子大开口，要颜歌给他投资做生意。
        颜歌绝不会拿那笔钱，再说她也没有闲钱，她是典型的月光族。于是，他们不欢而散。
        悄无声息中，颜歌的梦又破碎了一个。还是那个出租车司机好，少收了她二块钱。
        “妈，你寻思半天了！是不是想出什么妙计了？” 乖的话打断了颜歌纷乱的思绪。
        “投－其－所－好。”颜歌重重地抛出了这四个字。
        “那我给他写诗算不算投其所好呢？” 乖问。
        “什么诗？”颜歌没想到乖居然还会写诗。她三十岁那年，爱上了一个男孩，也曾经给那个男孩写过几首诗。可是诗算个屁，男孩无论怎么绕着弯弯说话，最后还是绕到了钱上。不过，话说回来了，颜歌爱他，心甘情愿为他花钱。谁叫人家比自己小那么多，谁叫自己喜欢小男生呢。
        不过，颜歌是坚决不允许乖用钱来买感情的，乖正当花季，拿钱去乞求感情，太侮辱人了。
        “小郭爱好文学吗？”颜歌问。
        “好像不大喜欢吧！” 乖回答。
        “那写诗有什么用！一毛钱也不值。”颜歌说。
        乖的脸色沉下来，又要落雨。颜歌安慰她，“你的诗在他的眼里不值钱，但是在妈的眼里值呀。”
        乖显然对老妈的这句话不满意，如果一个女孩子只有妈妈爱和欣赏，那也太惨了。
        颜歌又补充道：“把那首诗留着，等以后送给别的男生。咱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总会有人被你的诗感动。”
        “妈，你说什么呢！我爱的是小郭。” 乖又气又羞，在那里直跺脚。
        颜歌嗤嗤地笑了，“说说小郭喜欢什么？”
        “篮球呀！” 乖不假思索地说。
        “你知道世界上最著名的篮球队是哪支？”
        “你能说出几位篮球明星的名字？”
        “小巨人姚明的招牌动作是什么？”
        ……
        颜歌用她仅有的一点儿可怜的篮球知识考乖。
        乖摇了摇头，“嗨，都怪那些外国篮球明星的名字太长，不容易记。我只知道贝克汉姆。”
        “贝克汉姆是踢足球的。”颜歌说。
        乖感到大脑一片空白。
        颜歌说：“这些知识用百度搜一搜都能查到，没什么难的。关键是我们要有计谋。乖女儿，你现在知道什么叫投其所好了吧？”
        “知道啦！就是小郭喜欢篮球，我也得喜欢篮球，并熟悉篮球知识，这样才能跟他交流嘛。” 乖兴奋地说。
        “这就对啦，我的宝贝女儿真聪明。来亲一个！”颜歌伸长了脖子，乖使劲地在她的脸上“叭”了一，留下了一大块口水印。
       
        乖觉得妈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妈妈。班里的女生中，很少有谁的妈妈允许她们谈恋爱；都怕影响学习，只有乖的妈妈唱得是反调──爱情能促进学习。乖认为妈妈说得对，她学习不大好的原因，就是因为感情一直没有着落，如果和小郭真的成了一对情侣，她的心里不再惦记着怎样把他追到手，学习一定会赶上来的。
        恶补了篮球知识后的乖，信心大增。
        她买了好多篮球明星的贴纸，贴得到处都是，希望借此吸引小郭的注意力。还别说，乖的苦心见效了。
        一天课间，小郭问：“嗨，怎么？你变成球迷了！”
        “对呀，其实我一直挺喜欢篮球的，只不过没表现出来罢了。” 乖兴奋地说。
        “你喜欢看NBA吗？”小郭又问。
        “喜欢呀。”
        “那你说这次NBA季后赛，火箭与湖人哪队最终晋级？”
        “火箭。”乖选这支球队的理由是--队名挺起来跑得快。
        “那火箭掘金总冠军可能性有多大？你是怎么分析的?”小郭接着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乖答非所问，结结巴巴，小郭无奈地笑了，不再搭理她。
        乖真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儿关注篮球，关注NBA。不过，乖还是看到了走向爱情的康庄大道。只要变成真的，十足的球迷，小郭一定会爱自己的。
       
        当乖得知这周末全国篮球联赛在本市体育馆举行时，匆匆忙忙地去买了二张贵宾票。买票的钱是从妈妈那里骗来的，反正学校总以各种名目收钱，骗过妈妈太容易了。
        乖偷偷地把票夹到小郭的数学书里。乖想他那么喜欢篮球，一定会去的。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乖的心情是紧张、兴奋，甜蜜的。
        好不容易熬到了周末，乖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脸上涂了一层粉，眉毛画了，嘴上涂着粉色的唇彩，还在右眉端贴了张玫瑰贴纸。
        “约会去吗？”妈妈欣喜地问。
        “哼，不告诉你！” 乖扭搭了一下身子。
        颜歌很高兴，看来宝贝女儿终于恋爱啦！这几年，颜歌实在没有什么太高兴的事情。超市的生意一直不咸不淡，在维持母女俩的生活以外，最多也就是能让颜歌在购物的时候小疯狂一把，或是在她想发泄的时候找个小男生玩玩。如果对爱情和事业没有什么更高的追求，像那些普通的中年女人一样安于现状，她实在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坏就坏在颜歌的心气很高，她梦想有一个好男人，梦想着把自己的小店做成全国连锁，有的时候还梦想成为明星。有一次，她一时冲动，都想多印一些自己的照片，给香港的、大陆的著名导演每人寄去一份。没准真有适合她的角色呢。最后，她还是没做，因为她得照顾乖，演艺圈那么复杂，需要献身倒没什么，万一弄出点桃色新闻，或者出点儿其它的乱子。她的乖还有什么脸活呀。乖比她自己重要，并不是天下所有的母亲都这样想，很多女人都是自私的，只顾自己享乐。前几天晚报就刊登了一条耸人听闻的新闻：美国一位24岁的母亲，居然把自己的女儿活活闷死了，又扔进了大海。就是因为小孩子影响她到处参加PARTY了。颜歌的身边虽然没发生过这样的惨剧，可是夫妻离了婚，女的跟着野男人跑了，不再管孩子的事例比比皆是。因为夫妻感情不好，拿孩子出气的人也不占少数。这么想，颜歌认定自己是一位十足的伟大母亲。
        “妈，我要走了，你看我这样漂亮吗？”乖转了一个圈。
        “漂亮，你把妈的衣服都剥削去了。”
        乖的上身穿着颜歌的紧身桃红小T恤，外面套着短款牛仔马甲，下身穿的是颜歌的七分裤，裤角上镶着一横排亮晶晶的水钻。如果她们的脚一样大，乖一定不过放过妈妈的鞋子。可惜乖40号的大脚，穿不进妈妈35号的小鞋。
        “谁叫你的衣服都那么时尚呢！” 乖摆了一个绝妙的POSE，然后急急忙忙地说：“我得赶紧走了，要不然就迟到了。”
        “快去吧，打个出租车，妈给你报销。”颜歌往乖的兜里塞了五十块钱。
        乖感动极了，心想，一定要把小郭搞定。要不然，都对不起妈妈的一片苦心。在前往体育馆的路上，乖小鹿般欢快，她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几次笑出了声。
        司机说：“小姑娘就是好，总是这么开心。”
        乖笑得更厉害了，嘴张得大大的，两只眼睛眯成了细细的线。
        司机也不禁被她的快乐感染了，“能不能说说，到底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乖说：“你猜！”
        “考试得了第一名。”司机说。
        “嗨，不是，你也太老土了。” 乖得意扬扬地说。
        “妈妈给你买了你向往己久的东西。”司机又说。
        “这还差不多”，乖说：“我向往的东西就要到手了，不过不是妈妈送我的，是我自己争取来的。”
        全世界的出租车司机都有一个通病──差不多全是话唠。不过，他们当中有的人说出的话把人气得半死的，也有哄死人不偿命的。这个司机属于后一种，他即使看到猪八戒，也会发现那家伙身上潜在的优点，赞扬一番。他的话不多，却恰到好处，能把每一个乘客说得欢天喜地，要不然颜歌能坐了一次他的车，就对他念念不忘嘛!
        体育馆人山人海，乖穿梭在人群中，觉得自己简直是鹤立鸡群。她骄傲地扬着圆脸，迈着模特步朝体育馆里走去。从前面看，乖虽然挺着个大胸脯，但也难以掩盖她的将军肚，但是从后面看，她还是挺有曲线的，腰部微微凹进去，大圆屁股鼓鼓的，很性感。这是颜歌对她的评价，妈妈看女儿，怎么看都顺眼，用颜歌的话说，都能看出花来。
        当乖找到自己的座位，把翘屁股贴在上面的时候，有点魂不守舍了。因为旁边的座位是空的，小郭还没来。当然，乖相信他是还没来，而不是不来了。
        乖看了看腕表，还有半小时开赛，她左顾右盼，真想马上看到小郭朝这边走来。黑压压的人群，一拨一拨涌来，体育馆里人声鼎沸。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过，我们在时空这位朋友的怀抱里，却看不到它，而且永远都不可能认识它的真面目，只能用心感受它。时间啊，真是神秘莫测，有的时候它让我们欢欣，有的时候，它让我们失落。而此时，它抽出了一把无形的刀，毫不留情地扎到乖的心上。“滴答、滴答……”乖的心在流血，每一滴都浓浓的，腥腥的，不过它流得很缓慢，和着腕表的“滴答”声。
        赛场上，两方队员就位，刺耳的哨声响起，开赛了。
        乖觉得全身的血管一下子爆裂了，鲜血“汩汩”地喷涌。
        身边的一切都与她无关，那个座位是空的，一直空着。乖不知道还要不要等下去。如果小郭不来，她就输惨了，再说，她怎么向妈妈交代呢？她自己没有得到心爱的东西和让妈妈伤心比起来，乖更在乎妈妈。
        这些年来，她们一直相依为命，妈妈的喜怒哀乐牵动着乖，乖的一切就是妈妈的一切，乖的希望就是妈妈的希望，乖的爱情也是妈妈的爱情。
        那么，如果小郭一直不来，失恋的不仅是乖一个人。
        这个小郭是天底下第一大傻瓜，第一大罪人。伤了两个女人，乖痛苦死了，她好像被自己流出的鲜血淹没了。
        爱情为什么要遗弃一些本来就够可怜的人，虽然她们从来都不认为自己可怜，可能还有那么一点点自大。在外人看来，她们或许不够有自知之明，可是，谁又能  真正清楚自己到底是几斤几两呢！
        除了新生儿，每一个灵魂都是被玷污过的，尘世间，我们互相传染着各种各样的疾病，又相互嘲弄和鄙夷。
        虽然爱情有不得半点儿勉强，但她还是希望小郭会来，哪怕是为了照顾她的情绪。
        乖一直在哭泣，扔了满地的鼻涕纸。
       
        3、
        那天晚上，小郭到底去没去体育馆，已经成了一个谜，只有乖自己知道答案。反正，她是擦干眼泪、补好了妆容，笑着回家的。
        颜歌看到的是一张带泪的笑脸，无论多么厚的粉，也掩盖不了乖哭过的痕迹。
她心惊胆战地问：“怎么样？”
        “挺好的呀！” 乖瞪着一双黑眼睛说。
        “可是你怎么好像哭过？”颜歌搂着乖说：“如果他欺负你了，老娘饶不了他！”
        “老妈，别这么凶巴巴的！你不是告诉我如果哭就在小郭的面前哭，而且要哭得响亮嘛！” 乖冲妈挤了挤眼睛。
        颜歌面露喜色，“这么说，他答应和你恋爱啦！”
        “当然，你女儿这么花容月貌，他怎么可能拒绝！”
        乖赖着妈妈，唠唠叨叨地讲着她和小郭的爱情故事。
        “告诉妈，他碰你没有？”颜歌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没有。” 乖狡黠地笑着。
        “我可告诉你，如果你们真的想干那事儿，一定要避孕。避孕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戴套，另外一种是体外……”
        “妈！” 乖红着脸大喊了一声，看样子很不高兴。颜歌赶紧把话打住了，接着，乖捂着被子痛哭，哭完了又笑。
        “你这孩子到底怎么了？不会是发烧了吧！”颜歌摸了摸乖的额头。
       
        从此以后，乖再也不按时回家了，理由是忙着谈恋爱。乖的热恋，让颜歌陷入了更深的孤独，她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还是感到无所适从。
        其实乖并没有和谁恋爱，而是常常一个人去网吧，在大街上闲逛，逛饿了就去小吃一条街吃各种各样的美食，直到把自己撑得想吐为止。
        从那天晚上以后，乖已经很久没有正眼瞧小郭了。两人偶尔四目相交，她一定要恶狠狠地瞪上小郭一眼，不过，这还是不解气。乖不仅是气愤，是恨──恨小郭辜负了自己的心。
        为了解气，乖趁教室里空无一人，往小郭的书包里吐了好几口唾沫，想到小郭的手即将碰到自己的体液，她没有丝豪的快感，只是想痛哭！乖还有些害怕，万一小郭猜到是自己做的，会不会扇她两耳光呢？为了不成为怀疑对象，乖赶紧离开了教室，跑到了操场上。以前课间，她经常一个人趴在课桌上睡觉，偶尔女同学邀她出去玩，她的屁股也舍不得离开椅子。她喜欢打盹儿，不仅可以休息一下大脑，还可以做白日梦。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小郭的影子充斥了乖的梦。现在，她要努力地把小郭从自己的梦中驱走，那一片神圣的精神境地，容不得小郭这种叛徒。
        操场上，一群男生正在打篮球，乖一眼就看到小郭，他正跃起投篮，那绝妙的姿势像飞翔的鸟儿。乖本来已经被他迷人的球技征服了，张大了嘴巴，一脸的崇拜。但醒过闷儿来之后，她不是向小郭抛媚眼，而是给了他一个狠狠的白眼。
        乖本来以为她的唾沫会在班级里引起一场轩然大波，可是这天什么也没发生，班级里还像平常一样；喜欢学习的学生照样认认真真地听讲，讨厌学习的学生不是瞪着两只眼睛走神儿，就是互相窃窃私语。老师把那些不守纪律的学生都调到了教室的后排座。乖之所以没被打到那一行列，是因为颜歌没少给班主任送礼。
       
颜歌在教育女儿的方面，丝毫不吝啬。她怎样衡量自己都不失为一个合格的母亲，至于私下里找小男生，那只是为了满足一下基本的欲望，谁没有欲望呢？这无可厚非。问题是，欲望不是那么简单的问题，颜歌的欲望不仅仅是生理上的，也是心理上的，她渴望有一个真正爱她的，欣赏她的男人来慰藉她的身心。这样的男人太难找了，找年轻的，都图钱，除非她变成一个富婆，才会有人肯娶她；找老的，有地位、有金钱的根本不会看上她，都在二十多岁的女孩子堆里千挑万选；找又老又没本事的，颜歌根本不甘心，那还不如和前夫凑和着过日子。而且乖已经长大了，找个后爹在身边太危险了，有的时候，连亲爹都不保准，更甭提没有血缘关系的后爹了。

西楼写得通顺、流畅......不愧专业。

读者群好像挺大：高中女生、单身妈妈、中年女士、海外男人。

地道的小说语言让人很容易进入文本，通篇充满了细腻温馨的叙述。

哈哈,为力姐.最后一个读者群有点儿莫名其妙.

谢谢

亲爱的西楼妹妹：好话都被为力和笑言说了，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总而言之：好看。

呵呵，不奇怪，这是指为力看到的海外华男。

明白了。

亲爱的笑雨喜欢就好。

颜歌的QQ不停地闪，是一个聊了几天的网友约她见面。她正愁着打烊后没地方可去，于是欣然地应允了。
        她很担心这个网友那方面不行，颜歌觉得现在的男人阳萎的越来越多了。按她找男人的比例推算，十个里面就有八个不行的，只有两个还能对付使用。其实她的前夫床上功夫还是很厉害的，每次都能折腾半个小时。不过，她厌恶他已经到了宁可自己憋着，也不愿意碰他的地步。
        怎么也得先吃个饭，浪漫浪漫，颜歌用得还是老办法。
        那个小男生如约到了一家饺子馆。他看上去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可能是为了显得成熟一些，他穿着西服，打着领带，把头发抹得油亮。颜歌估计他的西服挺多值一百五十块钱，肯定是地摊货儿。和这样的男生约会，颜歌觉得太掉份了，她的着装一向很时尚，就连一个小配件，一双袜子，一件内裤，她都要品牌的，都要千挑万选。女人就应该对自己好一些，尤其是颜歌这样的单身女人，她的身体已经少有异性的抚爱，再没有高级的内衣润泽，还不如死了算了。
        男孩儿有点害羞，颜歌往他的碗子里夹了一个饺子，习惯性地说：“孩子，吃呀！”颜歌是经常对乖说这句话的，眼前的这个男孩儿，不过比乖大六七岁，颜歌有点犯罪感。
        男孩儿愣了一下，更害羞了，连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好了。
        面对这样青涩的猎物，颜歌都有些不忍下手了，不过她还是把他带到了一家旅馆。
        颜歌躺在床上，从镜中看着男孩儿年轻的身体，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她的身体也应该有这么年轻，这么好看的时候。现在的她，肚子上有一竖条长长的疤，是生孩子时落下的。再加上她身体发福，把这块疤挤成了深深的沟壑。看着这条丑陋的疤痕，颜歌又在心里咒骂起她的前夫来。本来，她是可以不用剖腹产的，就怨那个吃屎都抢不上热乎的废物，挣不来钱，颜歌只得在一家小医院生产。如果是大医院，一定不会是这样的结果。颜歌用被单挡着肚子，生怕男孩儿看到。
        男孩儿洗过了澡，低着头走到了床边，然后钻到被窝里，一下子把颜歌按倒在床上，“姐，你真富态！”
        颜歌本来闭着眼睛，心中荡着些许的甜蜜，可是一听到“富态”这两个字，所有美丽的幻想都成了泡沫。她皱紧了眉头，把脸拉得老长。
        男孩没受过什么教育，在饭店里当服务员，如果他用“圆润”代替“富态”，颜歌可能不会那么生气。
        “你咋拉？姐！”
        颜歌不睁眼睛，也不回答，噘着嘴堵气。
        男孩也生气了，从颜歌的身上起来，飞快地穿着衣服。颜歌是那种骄傲的女人，她才不会死乞白赖地乞求什么。
        于是，男孩摔门而去。
       
        此时，乖正在网吧上网。她很小的时候，妈妈就是网虫了，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上网能找到这么多的乐趣，现在她才明白妈妈为什么整天泡在网上了。
        乖现在真的恋爱啦──是网恋，和一个叫风的男生。“风”这个名字多好听啊！他不仅名字好听，人也帅，又不像小郭那么拽。他的空间里有许多帅照，背景都是在很豪华的地方。风告诉乖，他的爸爸是税务局局长，妈妈是一个大企业的总经理。
        “哇！”乖太兴奋了，这不正是妈妈要她找的那种男朋友嘛！又有型、又有钱，家世又好。
        有了风，乖不再把小郭当盘菜了。就连恨都懒得恨他，她对小郭已经完全失去了兴趣。
        风是热情型的，他一再要求乖给他发照片，可是乖就是没有勇气。她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可能没有妈妈说得那么美，或者说，她只在妈妈的眼里是个大美女。要不然，班里选校花，怎么可能没有她呢！虽然妈妈说，那是因为她的同学们根本就不懂审美，乖还是觉得可能自己长得真的不是那么漂亮。
        她小心翼翼地在网上对风说：“我有点胖！”
        风回答：“没事儿，我喜欢胖女孩！那叫丰满。一身骨头的女孩子太吓人，像白骨精。”
        乖又说：“我的眼睛不够大，皮肤还有点黑！”
        风回答：“黑健康呀，外国都流行黑色。眼睛不大怕什么，赵薇那么大的眼睛，当灯泡用吗？”
        乖被逗得哈哈笑，于是忐忑不安地给风发去了几张艺术照。
        风给她留言：“我觉得在梦里见过你，你就是我一直要找的女孩儿。”
        乖看到这一行字，已经泪流满面了，电脑屏幕模模糊糊地映出了一张梨花带雨的圆脸。
        他们很快从网络走到了现实中。
       
        颜歌情场失意，每天从家到超市，再从超市场回家。这样千篇一律的日子乏味透了，她没有注意到超市对面的理发店新来了一个小工，也没有注意到，门前的杨树叶子大了一圈，颜也愈发深了。她的感觉除了空虚还是空虚，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颜歌想，这样下去，可能要收不住了，得好好教育她一通。
        于是，当乖兴冲冲地跑回家，刚想给妈显摆一下风送她的小礼物时，妈却绷着脸，让乖的好心情大打折扣。
        “妈，你咋啦？”乖问。
        “你这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瞅瞅都几点了，你才回来！”颜歌没好气地说，然后，她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呛得直咳嗽。
        乖赶紧走过来给颜歌捶背，颜歌的心里一暖，语气有所缓和，“你谈恋爱可以，妈不反对。可是你不能忘了学习，忘了妈呀！”
        乖听了妈的话，感到无地自容。她想自己真的太自私了，而且她意识到，应该好好学习了，她以前不是说过，有了稳定的感情，学习成绩一定能赶上去吗。乖暗下决心，期中考试要进前十名。班里一共有七十个学生，她上次考试是倒数第八。从倒数到正数，乖很自信，但愿这不是盲目的自信。
        “妈，你是我的亲妈，你是我最亲的人！他在我心里的位置根本没有你重要。如果你现在不喜欢他了，我马上把他一脚踢开。”乖习惯地的晃着脑袋，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
        “别这样！”颜歌听乖这么说，有点儿着急，只要女儿以后能幸福，颜歌宁愿独守空房。自私的母亲都喜欢把孩子拴在身边，颜歌却要亲手把乖放飞出去。
        “可是我不想让你难过，我的好妈妈！”乖腻在颜歌身边，用手轻轻抚摸着妈妈的肚子，继而游荡到妈妈的双乳。“都多大了，没羞。”颜歌表面上斥责着女儿，却与乖靠得更近了，她肌渴的肌肤从女儿那里得到了润泽。
        乖是吃母乳长大的，这样的小孩，无论男女，都有着恋乳的习惯。乖在月经初潮前，总是摸颜歌的双乳。后来，乖自己发愈了，身体产生了变化，就越来越少抚摸颜歌了。现在，她又像以前一样恋着妈妈的乳房。母女俩的脸都红通通的，乖的脑子里一直想着风，风就是这样扶摸她的。他的手短而粗，不像小郭的那样纤长。乖不知道如果是小郭摸她，会不会是另一种感觉呢？颜歌感到浑身通畅，再这样下去，那好不容易才安眠的欲望又要醒来了。颜歌打开了乖的手。
        “你还没跟妈汇报呢？”颜歌说。
        “妈，我一定努力学习，下次考个好成绩，明年考上好大学。等我以后有钱了，一定变着法子孝顺您。
        其实颜歌让乖汇报的不是学习方面的事儿，而是恋爱的事儿。不过听到乖这样痛下决心，她还是很高兴。乖是她以后惟一的依靠。乖得有出息，得嫁个好男人，颜歌后半辈子的命运就系在乖身上了。她觉得自己的前半生已经够不幸的了，父亲和母亲都不喜欢她，惟一爱她的奶奶在她十岁那年去世了，后来她又瞎了眼找了一个窝囊废，把青春白白搭上了，收获的仅是肚子上的伤疤。
        颜歌忘了乖也是她失败婚姻的收获。这孩子真争气，长得和她的死爹一点儿都不像。如果乖长得像她爸，颜歌即使不虐待她，也不可能像现在对她这么好。
        看着女儿，颜歌的心里甜蜜极了，“跟妈说说和小郭进展的怎么样了？他对你好吗？”
        “当然好啦！”乖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手机挂件给妈妈看，“这就是他送我的礼物。好看吗？”
        “嗯，挺好看的。”颜歌说：“不过，你以后要让他送你值钱的东西，咱不能掉价。”
        “好！老妈，你真是我的好参谋，反正他家里有的是钱。买什么都买得起！” 乖嘴上这么说，可是心里却没底。每次他和风约会，都是乖掏钱。风虽然一再强调家里有钱，但是却很抠门，一分钱都不舍得花。乖有些生气，一生气就联想到她的爸爸。不过，风的家世好，而她爸爸的家里穷得叮当响，这是最大的差别。风一身名牌，用的手机也是最新款的，要六千多块钱才能买下来。风告诉乖，他的爸爸开奥迪、妈妈开丰田，都是名车，家里住在本市最著名的富豪花园，房子是越层的。乖多希望风能尽快带她去见他的爸爸、妈妈。可是风说，他们不像颜歌那么开放，是坚决不允许儿子谈恋爱的。“那我妈要见你呢？”乖问。“那当然没问题了。”风回答。乖听了心里很踏实。不过，她是不会领风到她的家里来的，因为家里太寒酸了。一室一厅的房子，还是租的。家里除了那张双人床也没什么值钱的家具。想到这些，乖对妈有点儿不满。为什么她整天买衣服，就不知道攒钱买所房子呢？哎，连房子都没有，让男朋友知道多丢人哪！不过，这些话她是不会对妈妈说的，她怕妈妈伤心，还怕妈妈说：“你咋那么没出息，女人天生就是要男人养的，有本事就去花男人的钱。”颜歌从来没花过男人的钱，这让她感到悲哀，有一次为了面子，她在女朋友面前编造了一个情人，编造了一个爱情故事。还说那个男人给她了一万多块钱。她这么说，就好像那个情人真地存在似的。后来，那个女朋友把乖训哭了，颜歌一生气，就不再和她来往了。那个女人是她这辈子惟一的同性朋友，却这样不欢而散了。
        颜歌没有朋友，乖也没有朋友。现在乖有男朋友了，颜歌却没有。这天平好像失衡了，本来颜歌以为乖的幸福给她带来的感觉也会是幸福。可是现在她体会到的只是失落与痛苦。难道连女儿最后也要离开她吗？不仅是身体的离开，还有精神的远离。每每想到这些，颜歌都感到恐惧。她怕孤寂，怕连女儿都失去了，怕连女儿都不爱她了。
        颜歌真想把乖攥在手心里，永远霸占着。只要乖不离开她，她愿意养她一辈子。
        人为什么要慢慢长大，再慢慢变老呢？为什么不能永远维持一种状态。颜歌越想越心酸，乖小时候的样子不停地在颜歌的脑海里浮现──三四岁的乖张着胳膊朝她跑来、六七岁的乖不想上学，紧紧拽着颜歌的衣角，八九岁的乖生病了，趴在她的腿上，小脸红扑扑的……颜歌失眠了，身边的女儿睡得很香，打着轻微的呼噜，像只可爱的小猫眯。颜歌想亲她一口，又怕把她吵醒，就那样睁着眼睛，傻傻地看着乖。
        渐渐的，颜歌终于有了困意。
        “乖、乖，我的乖！你不要离开妈……”
        乖听到妈妈叫自己，声音凄凉极了。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转过头来看颜歌，妈妈一脸的泪水。
        “妈，我在这呀，我就在你身边。”乖赶紧握住妈妈的手。
        颜歌从梦中醒来，带着哭腔说：“我刚才梦到你是个雪人儿，我眼看着你在我的面前融化了！”
        乖紧紧地抱着妈妈的脑袋，“我不是雪人儿，我不会化，我永远陪着你。”乖像哄一个婴儿般，把妈妈哄睡了。
        第二天早上，乖早早地起床把饭做好了，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做早饭。
        整整一周，乖都没去和风约会。她一放学，就背着书包去超市找妈妈，顾客多的时候，她就当售货员，不忙的时候，她就坐在妈妈的大沙发床上复习功课。风给她打了好几次电话，约她去网吧玩游戏。乖都狠心拒绝了。
        颜歌常常搬个板凳坐在超市的门口，来来往往的行人什么样的都有。她也终于发现对面理发店新来的小工，那个男孩常出来晒毛巾，那一排白毛巾在风中飘飘摇摇，小工瘦瘦的，常穿件粉色的T恤，头发挑染成粟色。颜歌看着他有些心动，她有颗少女般的心──看中年男人没有感觉，只喜欢小男生。她想，自己的发型不大好看了，应该去修剪修剪。
        几个工人架起梯子，修剪着杨树的枝叶，树叶落了一地。
        小工踩着树枝穿过马路来买烟。
        他管颜歌叫阿姨，管乖叫小妹。颜歌对这样的称呼很不满意，有很多人误以为她们母女是姐妹，就怨乖一口一个妈叫的，小工长得很像周杰伦。
        理发店的大音箱里传来周杰伦的歌：“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兮! 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兮! 如果我有轻功飞檐走壁! 为人耿直不屈一身正气!哼! ……”
        颜歌边往手上擦护肤霜，边对乖说：“以后，你别来超市找我了。”
        “为什么？”乖一头的雾水。
        “我听说通常在战争后就会换来和平，为什么看到我的爸爸一直打我妈妈，就因为喝醉酒他就能拿我妈出气 ……”
        颜歌说：“周杰伦唱得真好！”
        乖说：“妈，你还真时髦！”
        一辆大卡车飞驰而过，尘土飞扬。乖想，明天我该去和风约会了。颜歌想，明天我就去对面做头发。

看出点悬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