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原创] 土包子开洋荤
土包子开洋荤
方壶斋
星期五老方从当地免费报纸上得知星期六晚上在下城的金门戏院有西洋歌剧演唱会，免费，只要打电话预订座位便可。老方立即拨电话，不通，感到事态严重,恐怕订不上座位了。下班前，又拨了一下，居然拨通了。里面留言更说一个人可以预订四个座位。老方想不订白不订，便留言定了四个座位，跟办公室的两位女老师说给你们订座了。其中一位有先生，一位没先生。老方说到时候戏院前集合。老方好几年没有跟人约过了，不禁感觉有点新鲜。
国王山虽是小城，西洋音乐会，话剧什么的倒总也是有。就算不是名牌乐队剧团，如果拿到国内去，也可以唬一下人的。比如前不久在国王山社区学院亚洲学生联合会举办的文化节上表演的墨西哥古代土风舞，绝对有资格拿到北京的国家大剧院上演，而且可以向那些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腰上添了轮胎肉手里开着宝马车心里想着返璞归真的小资们收取高额票价。
只是平常这种演出都是要钱的。老方自然不去。他虽然喜欢古典音乐，但绝不是一个疯狂的粉丝。虽然喜欢戏剧（最近总想读莎士比亚），但他知道当地决无大腕演员足以让他掏腰包。
不过，如果有免费的演出，老方还是愿意表现一下自己对文艺的爱好。他喜欢侧身于沙龙场合，手里端着咖啡（酒永远是要买的），踱来踱去，极力搜寻熟人好打声招呼，说些无关痛痒的话。
星期六圣佛朗西斯科有中文演讲会。老方和同事们都去当裁判或者帮忙。有先生的同事是自己开车去的。老方是坐校车去的。在老维尔中学，老方找到同事两口子特别提醒晚上别忘了音乐会。演讲会结束，校车4:30 离开，快七点才回到学校。没先生的同事说今晚去不了了，周末得在家里等国内父母的电话。老方说知道了。
回到家里顾不上吃饭，怕同事开小车先行到达，便骑了自行车饿虎下山般地从国王山高地冲到下城的阿佤渡。国王山并没有河，这阿佤渡乃是国王山老城的主街，相当于北京的王府井，上海的南京路，汉口的江汉路，洛阳的青岛路，就是还没有繁华到应该改成步行街的地步。只有每个星期二傍晚的两个小时，才封街让四乡的农民，工匠和本城的饭馆来摆摆摊。
老方在戏院门口的电线杆子上像祥子拴骆驼一样把车锁了，跟着进场的队伍进门。
把门发节目单的是个女士。轮到老方，老方问要不要确认预定的座位。人家并不多言，塞给了他一张节目单，挥手示意他进去。老方说我还有两个朋友没到。女人说没关系。老方冷眼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女人并不查来人是否预定过座位，便自行进去了。
说来惭愧，老方居此城九年有余，这家电影院从来没来过。九年来电影看了没有一千也有八九百部了，没有一部是上电影院看的，都是借带子借光碟在电脑和电视机上看的。今天老方跨进金门戏院，抬眼一望，不禁吃了一惊：那舞台周遭的巴洛克风格的装饰，极尽辉煌。老方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墨西哥的老教堂。原来外表几近乡镇的国王山市，好看的都在屋子里边呢。
来听音乐会的人不少，大都是洋人而且西服革履。整个戏院洋溢着儒雅气氛。老方穿着倒也不算太俗，就是背着一个双肩包，恐怕是独一份。没法子，谁让别人是开车上剧院的，而他是骑车上剧院的呢。他还打算听完音乐会去图书馆上网呢。
老方找了一个靠过道的座位坐下，在开场之前品着纸杯里的茶。又怕同事两口子来了看不见他，便把节目单放在座位上到门口观望。等到差五分七点没见同事身影。老方想如果他们来了，见不到他也不至于连门都不推一下吧。那门并不锁的。这样想着便回到座位上。
音乐会准时开始。乐队以《费加罗的婚礼》的一段作为开场，随后由几位美声歌手演唱了莫扎特的《费加罗的婚礼》、莱哈尔的《风流寡妇》、奧芬巴赫的《霍夫曼的故事》、普契尼的《波西米亚人》和《托斯卡》等歌剧的选段。
老方从包里掏出数码相机，打开，把闪光功能关闭，这样拍照不会惊动别人。不过他发现场内没有一个人拿照相机。他有点发毛。终于没敢拍照。他害怕万一那闪光灯关闭的功能在这节骨眼上失效呢，那岂不引起众人侧目而自己就会成为国王山唯一的听音乐会打闪光灯的人吗？
老方想，算了，这次就不毛遂自荐当记者了吧。反正拍了照也只能贴CND或者群发的，没有稿费，相机消耗也不能抵税的。
刚开始，老方还挺聚精会神地听。可是没有多久，他的脑子就开始跑马了。
他想起了小时候上戏院的情景。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几十年没有进戏院了。小时候看的是什么呢？对了，是《红珊瑚》。他记忆最深的是珊妹受伤以后挣扎着升起红灯的那幕戏。珊妹的身段，在受伤后倍可怜爱。他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就欣赏这种场景的女性。这大概就是残缺美吧。再有就是跟老人看过京戏。别的活人戏，他到底看过几部，想来想去实在没有印象。后来大学毕业后在河南一个中等城市教书。一次说有大城市的交响乐团来演出。同事们纷纷前去，学校还安排了车，好像是一件文化大事。那次让他感到生活在外省的悲哀。其实他去了以后，听得昏昏欲睡。
现在，老方听着动听然而听不懂的西洋歌剧，心里直怀疑为什么不在墙上打字幕。他怀疑自己今番饿着肚子来此，其动机是否跟那年听交响乐一样是在附庸风雅。如果如此，他感到今天更比当年悲哀。当年听交响乐，还都是同事在一起，是一种无言的交流：看，我跟你们一样也是有品位的。有单身的女同事在场，这种交流更有意义。今天呢，环顾四周，都是生人。谁在乎你的品位呀？旁边的几个座位都空着，老方心里更没有美眉相伴的温馨。此时的他，觉得像条被潮汐甩到沙滩上的鱼，浑身干不拉几的。
台上，男女高音正在演唱并且表演一段华尔兹。那曲调是熟悉的。老方这才知道这支华尔兹舞曲原来是歌剧里的。两个人的演唱配合得天衣无缝，而且绝对没有换气的声音。除了这一点和谐以外，老方听不懂唱的是什么。演员的仪态倒是挺让老方嫉妒的。自己的举手投足要是有那么大方笔挺就好了，他想。那样就不会被人看作是WSN了。两个人的舞步是一般的，虽然典雅，却没有老方前两天自己跟墨西哥人表演的波尔卡过瘾。另外这舞步，跟京剧的水袖啦什么的比起来，还是差点事。咳，什么时候单位里的票友到这儿来凑一台戏多好啊。那样老方不但可以肆无忌惮地跑前跑后拍照摄影，而且可以端着茶，吐沫横飞地大叫一声“好！”这西洋歌剧只能正襟危坐地听，没劲。
他想起马MM新出了一本巴赫的书，真不知道怎么修炼才能对古典音乐到她那种痴迷的程度，不惜大老远地跑到国王山听巴赫音乐节。这得有师傅指点才行吧。
中场，老方决定走了。出门的时候碰见一个同事，说怎么就走了，感受感受他们西方的文化也挺好的。老方说，就是那么几个人在唱，sample 一下就够了。我想听曲子，上“你的显像管”就行了。
出门拐进剧院的厕所，发现咖啡色为主的瓷砖非常古雅。“等我有了钱，把那个九万刀的小棚抢到手，我也贴这种瓷砖吧。”老方用手敲敲厕所的墙壁，这样想。
2009，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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