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言说，及免于恐惧的自由”
---思想随笔集《洗白》后记

程宝林

2009年2月底，我远隔重洋，卷入了一场中国文化界的论争，即“李辉VS.文怀沙”之战。我站在保护文怀沙隐私，维护生命个体尊严的立场，连发七议，在网络上，遭到了炮火连天的猛轰。在我的博客上，我对于辱骂性的留言，一概不删。远在湖北荆门老家的弟妹们看到後，语之父母，父母很为我担心。母亲口述，命妹妹写电子信给我，规劝我的话中，有这样一句：

“不要得罪中国人。”

读到这句话，我的心里猛然一震。我说不出这句话的全部内涵，但我能够感受到，这不是寻常的一句话。它是一个跟思想文化无关的中国母亲，对海外儿子深深的不安和牵挂。

记得还是2001年海湾战争刚爆发时，我打电话给母亲，母亲也是这样担心，她说：电视上都说，世界各国的人，都赶到伊拉克，去保卫伊拉克去了。虽然，母亲能安享晚年，跟她的长子移居美国不无关系，但她不可能从根本上理解，我为什么放弃四川成都一份体面而稳定的工作，拖家带口到美国去，从一无所有开始，重新奋斗。

为了言说，及免于恐惧的自由。

得罪中国人的，不是我。最近，堂堂的北京大学法学教授，司法鉴定中心主任孙东东，“负责任地”说：上访者中，99%都有精神病，而将偏执的精神病人强制关入精神病院，是于国有利之事。

得罪中国人的，是这样的人。

流行的网络语言，“东西”已变成了“东东”。如果说：什么东东！意思就是说：什么东西！

我在八十年代的中国，渐渐获得了一点思想上的觉醒；1994年初闯美国，眼界和视野才略为开阔。对于尊严怀有渴望，对于自由怀有信仰，使我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的笔，探入了思想随笔的领域。

这本书，就是我在自己的海滩上，晒出的第一粒思想之盐。

在我看来，一个知识分子，应该拥有以下几种生活：日常生活、情感生活、艺术生活，和思想生活。对别人来说，它们或许交织在一起，难以区分，但对我来说，它们互相区别，此消彼长。

对我不赞同、不认可、不理解、不容忍的事物，说出我的看法，这需要勇气，哪怕我远在美国，自由的生活，寂寞如同禅院。

我所有的这类文字，都是在一个我坚信不疑的语境下写出的。这个语境就是：中国正在取得前所未有的进步。中国的现代化，包括思想与价值观的现代化，正带着越聚越大的动能，向与普世价值融合的方向前进。         
      
在我远离的那片土地上，那些不惮言说的人，总是让我深感惭愧：身居“人间天堂”夏威夷，在中国和美国两片大陆之间，一个孤独的岛民就这样，期期艾艾地说出--我内心的言辞。

                       2009年4月9日，夏威夷无闻居

（《洗白》最近将由纽约柯捷出版社出版）

“2001年海湾战争刚爆发时”，时间上有点问题吧。

2003年。谢谢。

爱书人，请购书而读

程宝林

4月11日，由内蒙古教育出版社推出的“纸阅读文库”，在成都慧园巴金铜像旁的大树丛中，举行了首发式。图书首发式不在礼堂、宾馆、会议室举行，而在露天场地、树林之中，可谓新颖、脱俗、贴近自然，与读者“零距离”。身处海外，分身无术，我真觉自己错过了一场书香盛宴。

四川师大文学院教授龚明德先生，是该丛书作者之一。这位为作者打工，为书奔走几乎一生的大书爱家，繁忙的书事（教书、读书、编书与写书也）中，帮全国书友觅书，也成了他的一份副业。而最近，他的《有些事，要弄清楚》在“纸阅读文库”中出版，以他在全国读书界的地位和影响，以及广泛的人脉关系，向他索书的、他要赠书的，我看，几百本都不够用。他的版税或稿费，恐怕要用光，甚至还会倒贴钱。

我给他留了一个帖，请他为我预留一本，并特意注明：“见书付款。”

以我和他的交情，他无论出什么书，都该给我留一本的。“一说到钱，就不亲热了！”，幽默电影《抓壮丁》里这句精彩台词，却要反其意而用之：“书友之间，要格外讲钱。”只有钱讲清楚了，书情才清澈，如同清流，奔涌一生。

为什么我要买他的书，而不是向他讨要？

原因很简单。我对这位兄长，怀有既敬且爱之心。一本书的钱，区区20、30元人民币，对我这个读书人而言，少到丝毫不会影响到我的生活；但数百本这样的书，如果免费赠送，则耗资将达数千乃至上万元人民币。而这笔钱，本来应该让这位大书爱家，买更多的好书，更多他视如宝贝的“民国版子”。就我所知，这个教授，收入来源，仅限于干干净净的授课与写作，而在今日中国，干净挣钱，能挣多少钱？他得益，则爱书人得益；他受损，则爱书人受损。如果真喜欢他的书，付钱而购（可以请他题签），其意义，相当于“拔一毛以利天下”，何乐而不为？

在美国生活久了，许多行为习惯，我已经渐渐改变。有一次回国，朋友请我和另外四位朋友“洗脚”。这是我第一次见识这种无论听起来还是看起来都很不雅但很舒服的服务。结帐时，朋友掏出100元付账，我因此得知：每人20元。我掏出20元，坚持付掉自己的份额。朋友说：“你是我请来的，该我付。”我说：“但洗的是我的脚，却要你付钱，这不公平。”大家哄笑。另几个初次见面的文学青年起哄说：“程老师，你挣美金，你就干脆替老黄（作东的朋友）付了算了嘛！”

我答曰：“我还不知道诸位的尊姓大名，更不认识诸位的臭脚丫子！”逗得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如果与朋友聚餐，我也是主张分摊的。虽然，在当下的中国，还难以做到。

朋友，买他的书吧！如果你希望，你微不足道的20元、30元，能够推动这个书爱家，在建设书香社会的事业中，“更高，更远，更强”。


2009年4月12日，夏威夷无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