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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短篇小说] 女孩 上一主题 | 下一主题
梦冉

#1  [短篇小说] 女孩

女     孩

·梦 冉·

~   翠   儿   ~

    翠 儿 是 美 的 。 她 有 时 单 纯 得 有 些 傻 , 说 到 底 就 是 浪 费 时 间 。 然 而 还 有 人 涎 着 脸 说 翠 儿 在 装 傻 , 或 者 说 她 在 摆 谱 。 这 些 人 情 炎 凉 翠 儿 是 懂 得 的 , 也 不 往 心 里 去 。 大 概 上 帝 造 人 原 是 有 目 的 , 但 复 杂 的 人 往 往 以 为 自 己 很 单 纯 , 反 过 来 真 正 单 纯 的 人 则 看 不 清 自 己 。

    翠 儿 初 中 的 时 候 就 有 人 追 求 。 那 时 她 喜 欢 穿 一 条 灯 芯 绒 裤 , 打 着 补 丁 。 虽 然 翠 儿 喜 欢 这 条 裤 子 , 但 是 打 着 补 丁 , 翠 儿 有 时 就 会 犹 豫 。 那 常 是 早 晨 , 翠 儿 望 着 窗 外 发 呆 , 那 些 个 白 或 紫 或 蓝 的 喇 叭 花 爬 在 伸 手 高 的 篱 笆 上 。

    有 一 个 朋 友 , 翠 儿 常 跑 去 等 她 吃 完 早 饭 后 一 起 上 学 。 那 个 女 孩 与 奶 奶 一 起 住 在 破 旧 的 后 屋 , 非 常 破 旧 , 奶 奶 常 隔 着 一 个 院 子 咒 骂 女 孩 的 后 母 与 自 己 的 儿 子 。 这 女 孩 比 翠 儿 更 美 , 更 丰 满 。 有 一 天 , 她 们 在 那 后 母 的 屋 子 里 打 牌 。 午 后 , 照 管 着 后 母 的 亲 生 孩 子 , 女 孩 照 着 镜 子 编 辫 子 。 这 一 切 那 么 安 宁 , 女 孩 子 显 得 无 忧 无 虑 。 翠 儿 最 初 地 忽 然 地 领 悟 为 什 么 女 人 逆 来 顺 受 。

    那 女 孩 子 常 被 骂 作 扫 帚 星 , 她 的 运 气 也 真 的 不 好 。 初 中 念 完 后 不 久 她 工 作 了 。 有 一 晚 翠 儿 去 那 昏 黄 的 小 屋 子 看 她 。 奶 奶 唠 叨 地 骂 她 居 然 相 信 男 人 , 和 她 老 子 一 样 傻 。 那 女 孩 坐 在 帐 子 里 , 黑 发 披 了 一 肩 , 突 然 地 疯 起 来 , 乱 甩 枕 头 和 书 。 翠 儿 吓 一 跳 , 心 慌 慌 地 。 奶 奶 说 翠 儿 好 , 善 良 , 还 记 着 来 看 我 们 , 菩 萨 保 佑 翠 儿 。 翠 儿 哽 住 了 , 闷 闷 地 。

    终 究 还 是 不 解 。 同 学 们 慢 慢 地 传 开 , 也 有 人 来 告 诉 翠 儿 。 说 这 女 孩 子 野 , 半 夜 在 外 面 走 , 走 到 桥 上 就 跳 下 去 了 , 被 人 跟 着 捞 起 来 。 原 因 众 说 纷 纭 。 似 乎 再 没 有 人 与 这 女 孩 子 来 往 。 翠 儿 经 过 那 破 木 门 , 溜 一 眼 , 那 门 低 在 瓦 檐 下 , 老 关 着 。

    翠 儿 想 起 她 , 就 想 起 她 在 编 辫 子 , 想 起 那 昏 暗 的 小 屋 子 , 想 起 热 腾 腾 的 泡 饭 。 那 院 子 里 升 起 一 炉 子 煤 饼 , 清 晨 的 阳 光 就 在 院 子 里 的 草 与 乱 砖 上 。

    后 来 , 翠 儿 再 没 有 过 打 补 丁 的 裤 子 。


~   珠   儿   ~

    珠 儿 说 , 我 从 香 港 来 的 。 他 说 , 我 也 是 啊 。 珠 儿 觉 得 很 亲 近 , 一 时 又 说 不 出 话 来 。 他 问 , 在 哪 里 念 的 书 ? 说 不 定 我 们 是 校 友 。 原 来 他 们 读 的 中 学 只 是 一 墙 之 隔 。 一 起 吃 饭 的 有 四 个 人 , 他 隔 了 整 张 桌 子 讲 述 , 珠 儿 那 间 中 学 的 人 常 爬 了 墙 进 去 他 的 中 学 。

    其 实 珠 儿 与 他 是 一 间 中 学 。 餐 馆 的 彩 色 光 线 暗 暗 地 扑 下 来 , 珠 儿 脸 上 的 脂 粉 更 深 地 进 了 皮 肤 , 几 乎 可 以 想 象 眼 影 如 何 地 象 小 鸟 的 翅 盖 着 。 珠 儿 想 , 我 的 脸 色 一 定 苍 白 得 遥 远 , 为 什 么 我 会 说 出 另 一 个 学 校 的 名 字 , 为 什 么 我 总 会 不 觉 地 躲 避 过 去 。 珠 儿 心 里 虚 弱 极 了 。

    这 一 桌 子 人 都 是 前 辈 。 珠 儿 不 知 道 他 们 如 何 看 她 , 她 的 锐 气 可 以 说 反 常 , 运 气 也 好 些 , 不 久 完 全 是 一 派 颐 指 气 使 , 几 乎 是 自 己 也 控 制 不 住 。 她 反 省 , 这 么 努 力 地 投 入 工 作 , 为 什 么 呢 ? 珠 儿 但 觉 一 片 茫 然 , 义 无 反 顾 又 如 痴 如 醉 , 也 许 是 这 片 土 地 太 过 虚 无 , 只 有 拼 命 工 作 才 能 感 觉 自 己 的 存 在 吧 。

    其 实 大 家 只 是 很 现 实 , 这 是 唯 一 可 以 成 功 的 决 定 性 因 素 。 珠 儿 不 需 要 现 实 , 她 什 么 都 有 了 , 大 可 以 周 游 世 界 , 在 爱 琴 海 边 买 一 座 屋 子 朝 生 暮 死 。 珠 儿 隐 埋 过 去 , 来 这 里 从 最 底 层 开 始 打 工 , 一 寸 一 寸 争 取 , 就 算 为 这 间 公 司 立 下 汗 马 功 劳 , 转 眼 又 会 在 哪 里 呢 。 她 的 忧 郁 埋 在 眼 眸 里 , 象 一 些 井 里 的 鱼 , 一 些 青 苔 游 动 。

    成 功 总 在 一 瞬 , 一 瞬 之 后 无 非 落 寞 , 成 功 在 珠 儿 看 来 真 是 虚 荣 , 有 其 弊 而 无 其 利 。 珠 儿 是 一 个 女 子 , 轻 盈 若 无 物 , 袅 娜 地 走 过 去 , 象 一 片 烟 。 珠 儿 的 世 界 远 在 不 为 人 知 的 地 方 。 这 是 一 个 男 人 的 世 界 , 竞 争 严 酷 。

    有 时 珠 儿 铩 羽 而 归 时 , 简 直 觉 得 他 们 会 打 她 。 然 而 珠 儿 心 里 倔 强 地 喊 , 谁 打 我 , 我 就 杀 了 他 。 没 有 一 个 人 敢 打 珠 儿 , 除 了 很 久 以 前 那 个 男 人 。 珠 儿 杀 了 他 。 他 从 二 十 层 高 的 楼 上 摔 下 去 , 黑 夜 给 他 穿 了 一 件 衣 服 , 珠 儿 仿 佛 在 天 上 泪 眼 模 糊 地 俯 视 着 他 , 感 觉 他 还 在 蠕 动 。 其 实 已 是 粉 身 碎 骨 , 时 光 一 去 不 回 。

    有 时 珠 儿 觉 得 很 疲 倦 , 她 很 想 念 心 里 的 男 人 。 这 种 思 念 让 她 在 深 夜 觉 得 虚 无 , 不 知 身 在 何 处 , 风 声 萧 萧 而 鸣 。 她 开 始 做 一 些 人 形 , 当 这 些 人 形 布 满 房 间 的 时 候 , 珠 儿 几 乎 要 窒 息 。 她 疯 狂 地 爱 着 他 , 然 而 他 的 五 官 渐 渐 地 隐 没 在 黑 夜 里 , 土 地 的 感 觉 淹 没 了 珠 儿 。

    人 群 的 气 息 如 何 地 现 实 , 现 实 令 珠 儿 兴 奋 。 她 开 始 注 意 别 人 的 婴 孩 , 她 为 自 己 的 婴 孩 而 柔 情 万 千 。 这 样 , 珠 儿 生 活 下 去 , 幸 运 之 神 一 直 伴 随 着 她 。 她 从 未 自 暴 自 弃 , 而 是 努 力 工 作 。

    珠 儿 希 望 她 死 了 以 后 可 以 进 入 天 堂 。


~   楼   台   记   ~

    烟 雨 楼 台 , 几 千 里 延 绵 的 雨 , 楼 台 多 是 佛 教 的 遗 址 。 有 些 还 存 活 着 , 香 火 映 照 熏 黑 的 壁 。 金 佛 上 暗 着 , 仰 望 那 泥 胎 菩 萨 , 佛 光 直 接 地 进 到 心 里 。 精 致 些 的 , 看 见 观 音 的 笑 不 由 自 主 地 浮 上 来 。 庙 后 偶 尔 有 一 些 井 , 绿 藻 沉 静 , 如 有 天 外 的 气 息 和 处 子 的 芬 芳 。 不 知 觉 地 有 漂 移 的 月 亮 光 , 仿 佛 撩 着 幽 闭 珠 帘 。

    楼 台 上 多 是 相 思 的 地 方 。 小 红 住 在 很 旧 的 一 座 楼 , 原 是 废 弃 的 戏 园 子 。 中 间 有 一 个 飞 檐 画 阁 的 戏 台 , 是 时 光 遗 弃 在 某 个 角 落 , 大 地 收 留 着 , 似 一 件 旧 衣 还 有 着 锈 金 的 线 。 小 红 去 了 趟 北 京 的 圆 明 园 , 回 来 在 戏 台 旁 的 大 樟 树 下 站 着 。 夜 里 树 荫 浓 得 很 , 月 光 象 古 老 的 铜 镜 , 以 及 楼 窗 的 灯 光 都 遥 不 可 及 。 戏 台 子 就 象 圆 明 园 里 光 秃 秃 的 几 根 石 柱 , 小 红 大 有 废 墟 上 的 感 慨 。 戏 台 里 幽 深 , 荒 草 只 可 以 想 象 , 有 几 只 小 虫 子 在 叫 , 和 着 风 声 , 很 久 以 前 戏 台 上 的 粉 墨 才 子 与 佳 人 仿 佛 还 抛 甩 着 水 袖 , 哀 叹 , 绝 代 , 余 音 绕 梁 。

    小 红 想 , 我 为 谁 风 露 立 中 宵 呢 。

    夜 还 不 能 说 很 深 , 只 是 小 红 立 的 地 方 很 有 些 凄 清 。

    在 成 长 的 年 代 , 小 红 真 的 象 一 只 小 鸟 活 在 鸟 笼 里 , 总 有 些 高 低 不 平 的 楼 影 漏 下 来 , 映 在 阶 上 。 阶 脚 除 不 去 青 苔 。 南 方 也 有 四 合 院 似 的 人 家 。 天 微 微 亮 , 小 红 在 院 子 里 发 煤 炉 , 煤 烟 熏 得 她 流 泪 。 厨 房 公 用 的 , 长 长 一 片 进 去 , 黑 墟 墟 不 知 有 多 少 物 什 。 她 家 灶 台 的 位 置 在 一 片 瓦 下 。 夜 里 小 红 偶 尔 进 去 , 一 片 纯 碧 的 夜 空 透 进 来 , 光 漾 在 水 缸 里 。 水 缸 放 在 瓦 檐 下 , 雨 来 接 雨 滴 , 春 天 时 偶 尔 会 扔 进 几 条 小 鱼 , 秋 冬 时 腌 菜 。 飘 雪 时 , 小 红 常 坐 在 临 院 窗 下 的 桌 子 上 , 笑 逐 颜 开 , 骨 清 神 朗 的 样 子 。 对 过 家 冬 子 的 妈 背 后 里 说 , 这 小 美 人 胎 子 。

    小 红 的 迷 惑 是 她 的 来 处 , 小 时 大 人 多 说 她 是 大 桥 底 下 拣 来 的 , 她 记 不 得 , 然 而 恐 惧 黑 暗 的 时 候 , 她 的 眼 泪 就 流 下 来 , 唏 嘘 不 已 。 黑 暗 里 她 张 着 一 片 眼 光 , 高 的 帐 子 以 陈 旧 的 灰 味 呛 住 了 她 , 然 而 还 有 一 些 清 冷 渗 进 来 。

    她 在 冬 天 的 时 节 没 有 新 鞋 子 穿 , 妈 妈 大 老 远 地 赶 来 很 心 疼 。 她 的 奶 奶 偏 爱 孙 子 们 , 家 里 大 吵 一 架 。 她 就 象 一 只 鞋 子 楞 在 旁 边 , 听 着 妈 妈 的 激 动 嗓 音 , 小 红 的 模 样 娇 嫩 。 她 满 院 子 都 是 朋 友 , 他 们 都 仿 佛 在 房 门 后 听 着 。 小 红 想 着 等 会 去 玉 姐 家 一 定 有 酒 酿 圆 子 吃 , 空 气 里 飘 着 酒 酿 的 香 气 , 关 也 关 不 住 。 小 红 轻 声 地 念 , 满 园 春 色 关 不 住 , 一 枝 红 杏 出 墙 来 。 这 是 她 在 爷 爷 的 一 本 破 书 里 读 到 的 句 子 , 那 破 书 是 做 点 煤 炉 的 引 子 。


~   佩   媛   ~

    每 个 人 都 有 想 躲 避 的 时 候 。 并 不 是 日 子 过 不 下 去 , 而 最 终 也 许 就 是 因 为 自 己 罢 。 佩 媛 过 不 了 自 己 这 一 关 , 又 害 怕 , 于 是 就 躲 起 来 了 。 在 岛 的 旁 边 还 有 一 个 岛 。 地 图 上 查 不 出 来 , 事 实 上 这 岛 的 附 近 波 浪 缓 平 如 绸 , 明 暗 而 且 雅 致 。

    过 了 几 日 平 淡 的 日 子 , 佩 媛 渐 渐 忘 了 那 些 烦 闷 的 心 事 。 我 从 来 不 问 人 辛 苦 , 也 是 怕 烦 恼 。 世 上 大 概 有 两 种 人 , 一 种 是 多 余 的 人 , 存 在 就 是 给 人 添 烦 , 添 烦 之 余 还 振 振 有 词 似 乎 普 天 之 下 都 是 如 此 。 另 一 种 人 是 不 多 余 的 人 , 你 与 这 样 的 人 在 一 起 会 觉 得 宁 静 。 选 择 伴 侣 和 朋 友 都 以 后 一 种 人 为 首 选 。 佩 媛 就 象 一 只 沙 漏 , 当 沙 漏 完 了 显 出 玻 璃 的 本 质 。 虽 然 还 有 一 些 痕 迹 , 但 已 明 白 地 透 出 天 空 与 大 海 。

    我 因 之 有 些 担 忧 她 回 去 , 那 必 定 象 沙 漏 倒 了 回 来 。

    佩 媛 终 于 还 是 回 去 了 。 我 再 一 次 见 着 她 时 , 那 是 黄 昏 已 尽 , 我 应 约 给 人 写 歌 词 。 我 才 知 道 她 曾 经 出 过 一 盘 歌 带 。 小 小 的 歌 星 被 一 个 大 佬 包 了 很 多 年 。

    她 穿 着 白 底 衣 服 , 拖 着 一 个 孩 子 , 抱 着 一 个 。 她 的 前 男 友 带 着 一 个 女 孩 从 海 边 的 酒 楼 出 来 , 她 站 着 , 在 他 的 车 旁 。 他 将 车 快 快 地 开 走 了 , 她 在 车 后 大 叫 : “ 我 不 要 ! ” 。 那 时 黄 昏 已 尽 。

    她 跟 了 那 个 银 行 的 副 总 裁 后 , 开 她 的 嫁 车 与 生 育 时 送 进 医 院 却 是 他 。 他 跑 去 为 她 要 房 子 安 身 。 我 也 认 得 他 。 有 一 次 我 说 , 她 的 孩 子 可 以 拿 到 遗 产 。 他 却 说 , 佩 媛 都 不 要 孩 子 跟 那 副 总 裁 的 姓 , 佩 媛 有 志 气 。

    他 因 生 意 曾 经 穷 途 末 路 , 拿 了 副 总 裁 的 钱 。 他 答 应 , 每 年 春 节 陪 着 佩 媛 回 乡 见 她 的 老 父 , 假 装 是 她 孩 子 的 父 亲 。 七 年 了 。 他 不 愿 意 了 , 他 要 与 自 己 家 人 或 女 友 一 起 过 年 。 年 前 佩 媛 就 会 带 着 几 个 人 到 他 的 公 司 等 着 , 他 乡 下 的 母 亲 有 一 次 哭 着 跪 下 求 佩 媛 放 过 他 , 佩 媛 也 哭 。

    我 劝 他 先 把 钱 还 了 , 然 而 人 际 的 关 系 有 时 真 是 缘 。 何 时 开 始 与 何 时 结 束 都 是 上 天 决 定 的 吧 。 他 想 着 , 总 之 那 副 总 裁 也 是 欠 了 他 人 情 , 是 多 了 条 有 用 的 社 会 关 系 。 这 是 男 人 们 之 间 的 社 会 现 实 。

    他 的 眼 睛 特 别 , 象 小 孩 子 。 有 一 次 他 感 慨 地 说 , 等 赚 够 了 钱 , 再 成 家 吧 。


~   坠   儿   ~
    热 带 的 风 光 常 沉 默 着 , 象 坠 儿 若 有 所 思 的 眼 眸 , 似 乎 说 尽 千 言 万 语 然 而 一 瞬 间 自 己 迷 茫 得 充 满 水 气 。

    象 光 滑 的 额 头 抹 了 些 汗 。 那 汗 是 青 绿 色 或 者 晚 霞 似 绯 色 , 空 气 里 闷 得 紧 张 , 远 海 的 沉 蓝 漠 然 地 使 人 一 下 子 虚 脱 。 古 老 的 精 灵 守 在 每 一 角 落 , 繁 殖 无 数 野 生 植 物 的 土 地 , 它 的 气 息 就 象 风 中 的 麻 布 飘 起 , 透 着 纯 粹 。 相 比 之 下 窗 口 往 往 是 黑 暗 的 , 从 树 下 仰 望 时 一 定 先 看 见 星 芒 与 白 色 的 夜 云 。

    坠 儿 的 眼 睛 若 一 块 坠 子 , 水 银 镶 底 。 她 常 穿 大 领 的 暗 色 紧 衣 , 露 出 颈 与 大 半 片 肩 白 腻 , 偏 巧 胸 前 伟 大 , 坠 儿 喜 欢 在 宴 上 笑 着 说 : 我 很 伟 大 。 坠 儿 与 我 同 龄 , 于 是 我 几 乎 能 领 会 她 那 风 流 的 朴 素 。 我 也 常 沉 默 , 有 些 迟 疑 的 沉 默 , 然 而 微 笑 是 一 份 本 能 。

    在 午 后 的 茶 点 桌 上 , 男 人 们 能 持 续 地 谈 话 , 坠 儿 会 点 燃 一 支 烟 吞 云 吐 雾 , 沧 桑 地 了 解 。 她 的 嗓 音 有 些 沙 哑 , 她 供 着 楼 , 她 忙 着 小 小 的 股 份 。

    我 则 昏 昏 地 , 无 聊 地 有 一 份 遗 世 的 感 觉 , 从 高 楼 的 落 地 窗 望 去 , 能 望 见 海 。 后 来 的 事 不 用 说 了 罢 。 我 常 想 着 一 只 鸟 儿 的 黑 影 飘 落 去 楼 底 , 象 薄 裙 拖 曳 。 那 鸟 儿 却 是 飞 在 了 天 上 。

〔完〕


2009-2-23 0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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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霞

#2  

梦冉的小说别有一翻意味,待我仔细品味后再评论。


2009-2-23 0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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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冉

#3  

谢谢你, 红霞. 这是我九十年代的作品. 请多批评.

希望你快乐!


2009-2-23 0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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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sunlover

#4  

女孩

·梦 冉·

~ 翠 儿 ~

翠儿是美的。她有时单纯得有些傻,说到底就是浪费时间。然而还有人涎着脸说翠儿在装傻,或者说她在摆谱。这些人情炎凉翠儿是懂得的,也不往心里去。大概上帝造人原是有目的,但复杂的人往往以为自己很单纯,反过来真正单纯的人则看不清自己。

翠儿初中的时候就有人追求。那时她喜欢穿一条灯芯绒裤,打着补丁。虽然翠儿喜欢这条裤子,但是打着补丁,翠儿有时就会犹豫。那常是早晨,翠儿望着窗外发呆,那些个白或紫或蓝的喇叭花爬在伸手高的篱笆上。

有一个朋友,翠儿常跑去等她吃完早饭后一起上学。那个女孩与奶奶一起住在破旧的后屋,非常破旧,奶奶常隔着一个院子咒骂女孩的后母与自己的儿子。这女孩比翠儿更美,更丰满。有一天,她们在那后母的屋子里打牌。午后,照管着后母的亲生孩子,女孩照着镜子编辫子。这一切那么安宁,女孩子显得无忧无虑。翠儿最初地忽然地领悟为什么女人逆来顺受。

那女孩子常被骂作扫帚星,她的运气也真的不好。初中念完后不久她工作了。有一晚翠儿去那昏黄的小屋子看她。奶奶唠叨地骂她居然相信男人,和她老子一样傻。那女孩坐在帐子里,黑发披了一肩,突然地疯起来,乱甩枕头和书。翠儿吓一跳,心慌慌地。奶奶说翠儿好,善良,还记着来看我们,菩萨保佑翠儿。翠儿哽住了,闷闷地。

终究还是不解。同学们慢慢地传开,也有人来告诉翠儿。说这女孩子野,半夜在外面走,走到桥上就跳下去了,被人跟着捞起来。原因众说纷纭。似乎再没有人与这女孩子来往。翠儿经过那破木门,溜一眼,那门低在瓦檐下,老关着。

翠儿想起她,就想起她在编辫子,想起那昏暗的小屋子,想起热腾腾的泡饭。那院子里升起一炉子煤饼,清晨的阳光就在院子里的草与乱砖上。

后来,翠儿再没有过打补丁的裤子。


~ 珠 儿 ~

珠儿说,我从香港来的。他说,我也是啊。珠儿觉得很亲近,一时又说不出话来。他问,在哪里念的书?说不定我们是校友。原来他们读的中学只是一墙之隔。一起吃饭的有四个人,他隔了整张桌子讲述,珠儿那间中学的人常爬了墙进去他的中学。

其实珠儿与他是一间中学。餐馆的彩色光线暗暗地扑下来,珠儿脸上的脂粉更深地进了皮肤,几乎可以想象眼影如何地象小鸟的翅盖着。珠儿想,我的脸色一定苍白得遥远,为什么我会说出另一个学校的名字,为什么我总会不觉地躲避过去。珠儿心里虚弱极了。

这一桌子人都是前辈。珠儿不知道他们如何看她,她的锐气可以说反常,运气也好些,不久完全是一派颐指气使,几乎是自己也控制不住。她反省,这么努力地投入工作,为什么呢?珠儿但觉一片茫然,义无反顾又如痴如醉,也许是这片土地太过虚无,只有拼命工作才能感觉自己的存在吧。

其实大家只是很现实,这是唯一可以成功的决定性因素。珠儿不需要现实,她什么都有了,大可以周游世界,在爱琴海边买一座屋子朝生暮死。珠儿隐埋过去,来这里从最底层开始打工,一寸一寸争取,就算为这间公司立下汗马功劳,转眼又会在哪里呢。她的忧郁埋在眼眸里,象一些井里的鱼,一些青苔游动。

成功总在一瞬,一瞬之后无非落寞,成功在珠儿看来真是虚荣,有其弊而无其利。珠儿是一个女子,轻盈若无物,袅娜地走过去,象一片烟。珠儿的世界远在不为人知的地方。这是一个男人的世界,竞争严酷。

有时珠儿铩羽而归时,简直觉得他们会打她。然而珠儿心里倔强地喊,谁打我,我就杀了他。没有一个人敢打珠儿,除了很久以前那个男人。珠儿杀了他。他从二十层高的楼上摔下去,黑夜给他穿了一件衣服,珠儿仿佛在天上泪眼模糊地俯视着他,感觉他还在蠕动。其实已是粉身碎骨,时光一去不回。

有时珠儿觉得很疲倦,她很想念心里的男人。这种思念让她在深夜觉得虚无,不知身在何处,风声萧萧而鸣。她开始做一些人形,当这些人形布满房间的时候,珠儿几乎要窒息。她疯狂地爱着他,然而他的五官渐渐地隐没在黑夜里,土地的感觉淹没了珠儿。

人群的气息如何地现实,现实令珠儿兴奋。她开始注意别人的婴孩,她为自己的婴孩而柔情万千。这样,珠儿生活下去,幸运之神一直伴随着她。她从未自暴自弃,而是努力工作。

珠儿希望她死了以后可以进入天堂。


~ 楼 台 记 ~

烟雨楼台,几千里延绵的雨,楼台多是佛教的遗址。有些还存活着,香火映照熏黑的壁。金佛上暗着,仰望那泥胎菩萨,佛光直接地进到心里。精致些的,看见观音的笑不由自主地浮上来。庙后偶尔有一些井,绿藻沉静,如有天外的气息和处子的芬芳。不知觉地有漂移的月亮光,仿佛撩着幽闭珠帘。

楼台上多是相思的地方。小红住在很旧的一座楼,原是废弃的戏园子。中间有一个飞檐画阁的戏台,是时光遗弃在某个角落,大地收留着,似一件旧衣还有着锈金的线。小红去了趟北京的圆明园,回来在戏台旁的大樟树下站着。夜里树荫浓得很,月光象古老的铜镜,以及楼窗的灯光都遥不可及。戏台子就象圆明园里光秃秃的几根石柱,小红大有废墟上的感慨。戏台里幽深,荒草只可以想象,有几只小虫子在叫,和着风声,很久以前戏台上的粉墨才子与佳人仿佛还抛甩着水袖,哀叹,绝代,余音绕梁。

小红想,我为谁风露立中宵呢。

夜还不能说很深,只是小红立的地方很有些凄清。

在成长的年代,小红真的象一只小鸟活在鸟笼里,总有些高低不平的楼影漏下来,映在阶上。阶脚除不去青苔。南方也有四合院似的人家。天微微亮,小红在院子里发煤炉,煤烟熏得她流泪。厨房公用的,长长一片进去,黑墟墟不知有多少物什。她家灶台的位置在一片瓦下。夜里小红偶尔进去,一片纯碧的夜空透进来,光漾在水缸里。水缸放在瓦檐下,雨来接雨滴,春天时偶尔会扔进几条小鱼,秋冬时腌菜。飘雪时,小红常坐在临院窗下的桌子上,笑逐颜开,骨清神朗的样子。对过家冬子的妈背后里说,这小美人胎子。

小红的迷惑是她的来处,小时大人多说她是大桥底下拣来的,她记不得,然而恐惧黑暗的时候,她的眼泪就流下来,唏嘘不已。黑暗里她张着一片眼光,高的帐子以陈旧的灰味呛住了她,然而还有一些清冷渗进来。

她在冬天的时节没有新鞋子穿,妈妈大老远地赶来很心疼。她的奶奶偏爱孙子们,家里大吵一架。她就象一只鞋子楞在旁边,听着妈妈的激动嗓音,小红的模样娇嫩。她满院子都是朋友,他们都仿佛在房门后听着。小红想着等会去玉姐家一定有酒酿圆子吃,空气里飘着酒酿的香气,关也关不住。小红轻声地念,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这是她在爷爷的一本破书里读到的句子,那破书是做点煤炉的引子。


~ 佩 媛 ~

每个人都有想躲避的时候。并不是日子过不下去,而最终也许就是因为自己罢。佩媛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又害怕,于是就躲起来了。在岛的旁边还有一个岛。地图上查不出来,事实上这岛的附近波浪缓平如绸,明暗而且雅致。

过了几日平淡的日子,佩媛渐渐忘了那些烦闷的心事。我从来不问人辛苦,也是怕烦恼。世上大概有两种人,一种是多余的人,存在就是给人添烦,添烦之余还振振有词似乎普天之下都是如此。另一种人是不多余的人,你与这样的人在一起会觉得宁静。选择伴侣和朋友都以后一种人为首选。佩媛就象一只沙漏,当沙漏完了显出玻璃的本质。虽然还有一些痕迹,但已明白地透出天空与大海。

我因之有些担忧她回去,那必定象沙漏倒了回来。

佩媛终于还是回去了。我再一次见着她时,那是黄昏已尽,我应约给人写歌词。我才知道她曾经出过一盘歌带。小小的歌星被一个大佬包了很多年。

她穿着白底衣服,拖着一个孩子,抱着一个。她的前男友带着一个女孩从海边的酒楼出来,她站着,在他的车旁。他将车快快地开走了,她在车后大叫:“我不要!”。那时黄昏已尽。

她跟了那个银行的副总裁后,开她的嫁车与生育时送进医院却是他。他跑去为她要房子安身。我也认得他。有一次我说,她的孩子可以拿到遗产。他却说,佩媛都不要孩子跟那副总裁的姓,佩媛有志气。

他因生意曾经穷途末路,拿了副总裁的钱。他答应,每年春节陪着佩媛回乡见她的老父,假装是她孩子的父亲。七年了。他不愿意了,他要与自己家人或女友一起过年。年前佩媛就会带着几个人到他的公司等着,他乡下的母亲有一次哭着跪下求佩媛放过他,佩媛也哭。

我劝他先把钱还了,然而人际的关系有时真是缘。何时开始与何时结束都是上天决定的吧。他想着,总之那副总裁也是欠了他人情,是多了条有用的社会关系。这是男人们之间的社会现实。

他的眼睛特别,象小孩子。有一次他感慨地说,等赚够了钱,再成家吧。


~ 坠 儿 ~

热带的风光常沉默着,象坠儿若有所思的眼眸,似乎说尽千言万语然而一瞬间自己迷茫得充满水气。

象光滑的额头抹了些汗。那汗是青绿色或者晚霞似绯色,空气里闷得紧张,远海的沉蓝漠然地使人一下子虚脱。古老的精灵守在每一角落,繁殖无数野生植物的土地,它的气息就象风中的麻布飘起,透着纯粹。相比之下窗口往往是黑暗的,从树下仰望时一定先看见星芒与白色的夜云。

坠儿的眼睛若一块坠子,水银镶底。她常穿大领的暗色紧衣,露出颈与大半片肩白腻,偏巧胸前伟大,坠儿喜欢在宴上笑着说:我很伟大。坠儿与我同龄,于是我几乎能领会她那风流的朴素。我也常沉默,有些迟疑的沉默,然而微笑是一份本能。

在午后的茶点桌上,男人们能持续地谈话,坠儿会点燃一支烟吞云吐雾,沧桑地了解。她的嗓音有些沙哑,她供着楼,她忙着小小的股份。

我则昏昏地,无聊地有一份遗世的感觉,从高楼的落地窗望去,能望见海。后来的事不用说了罢。我常想着一只鸟儿的黑影飘落去楼底,象薄裙拖曳。那鸟儿却是飞在了天上。

〔完〕



因为我和黑夜结下了不解之缘 所以我爱太阳
2009-2-23 2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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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sunlover

#5  

调整这种老格式,会者不难,难者不会。谁需要的话,我都可以代劳。



因为我和黑夜结下了不解之缘 所以我爱太阳
2009-2-23 22:28
博客  资料  短信   编辑  引用

梦冉

#6  

谢谢! 我还有一些这种格式的, 你能帮我换好, 我就也贴上来.


2009-2-23 2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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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sunlover

#7  

简单方法:将原件 copy/paste 到 notepad 上,用 edit/replace(replace all)
功能,将所有 white space 换成 nothing,即可。或者贴上来我给你转格式。



因为我和黑夜结下了不解之缘 所以我爱太阳
2009-2-23 2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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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言

#8  

干嘛不直接改原文,还要多贴一份呢?资源真是充足啊。难道伊甸的空间没限制吗?羡慕


2009-2-24 0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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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li

#9  

这个事情我们园丁提醒你多次了。原来你也知道怎么改。两个园丁时间有限,请你以后尽量少添麻烦。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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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我没有想到. 我这乡野间不成调的小文还能入了伊甸园的法眼, 我真没想到. 那我是过敏了. 抱歉. 我这人太脆弱了, 挺怕事的. 别人指责我, 或者嫌弃我, 我就赶紧解释, 免得大家不愉快. 反而过了. 不好意思哦. 你们见过我就知道了, 我以前大学里的朋友们说我是最温柔的女子, 哦, 记得也有一个女同学骂我是窝囊废的. 供参考.

这些字里多了些空格. 在WINDOWS WORD EDITOR里, 将这些空格" "用""REPLACE掉就可以了. 我自己修改罢.
谢谢各位的解释.
梦冉  [评]  2008-9-10 12:13 AM

http://www.yidian.org/articlelist.php?tid=10545&starttime=0&endtime=0


2009-2-24 09:03
博客  资料  短信   编辑  引用

梦冉

#10  

其实, 我个人挺喜欢以前这格式的. 以后, 就改了用新格式帖吧.


2009-2-24 11:38
博客  资料  短信   编辑  引用

笑言

#11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梦冉 at 2009-2-24 11:38 AM:
其实, 我个人挺喜欢以前这格式的. 以后, 就改了用新格式帖吧.

瞎猜啊,这习惯可能是使用南极星造成的。



[url=http://www.xiaoyan.com][color=gray][u]笑言天涯文学出版网[/u][/color][/url] [url=http://www.northpublishing.com][color=gray][u]北方出版社[/u][/color][/url]
[url=http://www.xiaoyan.com][u][color=gray]http://www.xiaoyan.com[/color][/u][/url]
[url=http://www.northpublishing.com][u][color=gray]http://www.northpublishing.com[/color][/u][/url]
2009-2-24 11:55
博客  资料  信箱 主页 短信   编辑  引用

youming

#12  

在网络很难看到理想的文字格式,我在中国作家网看到的这种格式是最正规的,每行开头空两格,段落之间不要留一行,行以行之间间隔不太挤也不太宽。
http://www.chinawriter.com.cn/zp/ycwc/cpxs/134_150944.htm

这也是正式书稿的格式,你如果要寄给出版社,用伊甸论坛的格式是不行的。

一般论坛的格式如伊甸论坛,行以行之间太挤。


2009-2-24 22:21
博客  资料  短信   编辑  引用

梦冉

#13  

谢谢各位的指点。请多指教,无论是文字还是格式,我当尽量学习和练习。


2009-2-25 02:21
博客  资料  短信   编辑  引用

一元

#14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weili at 2009-2-24 02:03 PM:
这个事情我们园丁提醒你多次了。原来你也知道怎么改。两个园丁时间有限,请你以后尽量少添麻烦。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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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我没有想到. 我这乡野间不成调的小文还能入了伊甸园的法眼, 我真没想..

为力这话有点多余哈,不说为妙。俺觉得用什么格式取决于作者自己爱好,当然如果因此误了被编辑采用什么的,也是后果自负


2009-2-25 05:30
博客  资料  短信   编辑  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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