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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探亲之前

                ·悲 歌·

                 (一)

“嘭嘭嘭”,卧室窗玻璃上一连几下粗鲁的敲击声把他从梦中惊醒了。他一下子睁开眼睛,四下里还是黑洞洞的,天还没有亮。再扭头一看,床头小茶几上的闹钟也还没到平日里该起床的4点30分。他揉着惺忪的睡眼,还没有完全从刚才的恶梦中清醒过来,窗子上又是“嘭嘭嘭”的几声,紧接着院子里传来一连串恶狠狠的叫喊,“陆洗尘,快起来扫地!快起来!”

  他赶紧披衣坐了起来,身旁早被惊醒了的妻子压低了声音咒骂道,“这个老东西,新当上个居委会主任,真地立刻就变成了一只乱咬人的狗了!”

“嘘-----”他连忙轻轻推了一下妻子,小声埋怨她说,“亦珍,你还不赶快小声点,万一那老太婆还站在窗子外面,岂不要-----”

“听见就听见,到了这地步,你还怕甚么?难道她还能再把你送回甘肃劳改农场去?现在是一九七五年,不是一九五七年了!”亦珍嘴里忿忿地这样说,可也悄悄地瞄了窗户一眼。那个住在对面屋里的胡老太婆平时走起路来像猫一样,连一点声音也没有,还常常不出声地站在他们的窗户下面偷听。前天傍晚亦珍从外面回来,一进院子的大门就发现了老太婆幽灵一样的身影匆匆从自家的窗子下面闪过。想到这里,亦珍半天也没有再出声。望着正在匆匆穿外衣的丈夫,她嘱咐道,“记住把帽子手套都戴好,你听听,外面的风很大。”

“别操心,我都准备好了。”洗尘临出门前又匆匆走回来为妻子把身边的被子掖好,说,“天还没亮,你再睡一会,不过,停一下你别忘了去邮局把那封挂号信取出来,通知单上也没写清楚,不知道是谁寄来的。”

  亦珍答应一声,目送着丈夫拿起门口的铁锨和扫帚,开门走了出去。望着洗尘那过早弯曲了的背影,她忍不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眼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墙上挂的那一张他们当年的结婚照上面。经历了文革初期的几次抄家之后,家里面所有贵重些的纪念物品和相册早都荡然无存,只有这一张珍贵的照片因为藏在墙上挂着的毛像后面得以幸存下来。望着照片上那一对英俊美丽,满面幸福笑容的年轻人,有一刻她甚至不敢相信照片上就是他们夫妇自己。唉,日子竟然过得这样飞快,转眼文革都八年多了,可这样的生活又甚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自从洗尘57年被打成右派以来,他们的就几乎没有过过一天安宁平静的日子。洗尘被送到大西北的劳改农场之前,是一个潇洒健壮,有一头卷曲黑发的中年人。他的两只大眼睛里总是充满了笑意,说起话来爱有力地挥动右手,在大学的讲台上一直是深受学生们喜爱的中文教授。八年以后侥幸活着回来的他成了一个谨小慎微,连在自家屋里说话都不敢大声的驼背小老头。唯一没有变的,是他对自己的爱。亦珍永远记得丈夫回来那天见到自己说的第一句话,“这些年要是没有你在我的心里,恐怕我也和许多同伴一样,早就埋尸在风沙漫天的戈壁滩上了。”想到这里,亚珍的眼角不觉地湿润了。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侧过身又睡着了。

                 (二)

  小城深秋的凌晨已经颇有一些寒意。黑黝黝的古城墙下边,几盏昏暗的路灯在不停晃动的树影中闪烁着幽幽的微光。路上几乎没有人踪,几片枯叶被寒风卷起,在城墙拐角处滴溜溜地转个不停。洗尘和每天一样,拿起扫帚,开始打扫分配给他的靠近城墙根的十几条街道。渐渐地一丝鱼肚似的光亮悄悄爬上了城墙的豁口处。街头纷乱的汽车喇叭声,自行车的铃声,还有小贩叫卖烧饼油条的吆喝声混杂在了一起,新的然而同样沉重的一天又开始了。

  等到终于扫完了最后一条街,已经将近中午,洗尘早已累得腰酸腿疼,喘不过气来了。毕竟是六十几岁的人了。扛起工具回家的时候,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自己年轻的时候曾是大学里的篮球队长。有一次在操场上和一位同学打赌,他一口气做过50个俯卧撑而面不改色,可如今------唉,廉颇老矣!在那让人提起就胆寒的劳改营里的时候,多亏他的身体底子好,要不然在那样可怕的饥饿,超出人体极限的苦役的煎熬之下,只怕也要和他的好友陈文白还有不少别的难友一样,早成了异乡之鬼。那时候定额是一天要挖两个土方,还有推车,修路,挖沟渠,盖土坯房这些永远干不完的重活。他们这些过去的教授,编辑,记者,工程师,甚至不少党员,干部每天跟畜牲一样累得个贼死不说,动辄还要遭到那些凶神恶煞一样的管教打骂侮辱,偶尔能吃饱一顿烤红薯就要谢天谢地了------说到烤红薯,他还真地和烤红薯结下了不解之缘。被释放回家以来这几年,他就在离家不远的大街上摆了一个烤红薯摊,兼租赁两分钱一本的小人书糊口。想不到自己这个堂堂的大学教授,竟然落到了这等地步,唉------一路上只顾这样地胡思乱想,他差一点和迎面跑过来的一个小学生撞了个满怀。

“黑五类,老地主!”那个小学生顶多只有八九岁的样子,可是一脸凶相地冲着他又喊又叫,一口吐沫差一点就吐到了他的身上。洗尘默默地看了那个孩子一样,一言不发地侧着身尽快地走开了。

  刚一进门,亦珍就急忙拿着一封拆开了的白色大信封迎上前来,“你猜猜,谁来信了?”

  看到亦珍满脸的笑容,洗尘奇怪地问,“谁来的信?看你简直像个小孩子一样!从来也没见到你这样高兴过,快拿过来让我看看。”

   他接过信来一看,竟然是多年没有音讯的小妹从美国纽约寄来的挂号信,信封右上角贴的是两张小小的红白蓝三色相间的星条旗邮票。星条旗!他不由地浑身起了一阵微微的颤栗——多少年了,没想到今天又见到了它!他的心里说不出是甚么滋味,双手也一直不停地在发抖。过了好一会,他终于抽出了那两张薄薄的信纸,却又不敢把它们马上打开------这些年来,就因为小妹这一层海外关系让他多次罪加一等,戴在他头上的历史反革命,右派分子外加美蒋特务这几顶大帽子一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公安局,学校党委,革委会,红卫兵,还有街道的居委会的那些戴红袖章的小脚老太婆,哪一次政治运动不是逼着他交待又交待,那一次不都是把他整得死去活来。现在可好,海外的特务机关又主动来信了,这要是到了下一个运动追查起来可该怎么交待呢?

  看到他那魂不守舍的样子,亦珍把信拿了过去,“还是让我把小妹的来信念给你听吧。”不等洗尘回答,她就大声念了起来,“大哥大嫂,你们好!黄浦江畔一别二十七年-----”

“小声点,小声点,你这样大声音,万一让院子里的胡老太婆——”

“哈哈,她听见更好!”今天亦珍反常地高兴,提高了嗓门大声说道,“就是要让她们听听呢!”

“----大哥大嫂,就要见到你们了,真是从心眼里高兴!树人计划明年从联合国退休。我们打算趁现在还能走得动的时候回去看看你们,也探望一下久别的亲友们,当然也了了我多年的一个心愿,带着孩子们给祖父母扫墓----时间真快啊,一晃我们已经都是满头白发了------”

“小妹一家要回来探亲?”洗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你说他们要从美国回来——”

“是啊,你看你看,她还在信里说树人把回来穿的中山装都准备好了,他们下个星期一就要来了,连机票都订好了呢。”

  洗尘疑惑地说,“树人不是从台湾去的美国吗?去年公安局还找我去调查他的背景,怀疑他和台湾特务组织有关系,现在他们竟然要回来探亲,政府会批准吗?就是批准了,他难道不怕被扣起来?”

“你呀你就知道瞎想!”亦珍不满地说道,“接着听下去啊,‘这次树人是在接到省里统战部的反复邀请才决定回国探亲的,还要去省城的母校参观-----’知道了吧,是政府请他们回来的——”

  洗尘还没有来得及答话,门上传来几下轻轻的敲门声。亦珍开门一看,胡老太婆和一个穿一身毛料中山装,很有气派的陌生男人站在门外。那个男人十分客气地说道,“我是市革委会统战部的王刚,组织上派我来了解一下你们家里有甚么生活上的困难问题需要解决,另外还要协助你们做好接待陈树人先生一家的工作。”

  洗尘又一次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解决困难?协助接待?他们不会是搞错地方了吧?亦珍也有些不敢相信。从五七年到现在,整整十八年了,还是第一次有干部主动登门,不是来抄家,也不是来开斗争会逼着孩子们上山下乡,更不是来调查抓人的,而是要来帮助他们“解决生活困难”的!这也太突然,太让人难以相信了!

  看到他们夫妇俩迷惑的样子,胡老太婆的脸上堆出了笑容,“是这样,为了宣传伟大的文化大革命的成果,向海外华人华侨同胞展示我们斗批改运动取得的巨大成就,上级指示——”

  大概是看到洗尘夫妇脸上的微妙神情,那位姓王的干部打断了她的话头说道,“陈树人先生是联合国总部中文处的高级职员,又是爱国的台湾同胞,市革委会和统战部的领导同志要求我们一定要尽一切力量把接待工作做好,因此需要你们的大力配合。”说着,他环视了一下四周昏暗不堪几乎看不出本来是甚么颜色的墙壁,对胡老太婆说道,“居委会马上派人把陆先生家里从新粉刷一遍,再把门口的厨房棚子拆掉,另建一个符合标准的厨房,一天之内完工。”他又走进里屋环视一遍,继续命令道,“他们这几样家具太旧了,立刻先从居委会办公室把你们的沙发和办公桌搬来。”

  第二天洗尘夫妇简直看傻了眼。他们有生以来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高效率的工作。不到半天,不但屋里屋外粉刷得如同雪洞一样,一群民工们还连拆带盖,一个簇新漂亮的小厨房转眼之间就出现在他家的大门外边。不但蜂窝煤炉子放进去绰绰有余,墙上还开了一个带玻璃的小窗户。亦珍尤其高兴的是,下雨天做饭时再也不用半截身子露在外面被雨淋湿,另外半截身子又在原来的那个小破棚子里烟熏火燎地活受罪了!几个人往屋里搬家具的时候,洗尘在里屋听见外面两个年轻人在低声议论。一个小伙子说,

“这一家到底是甚么人这么大的来头?听说市里一连几次电话催问家具搬来了没有?这可是居委会办公室的桌子沙发,属于国家财产,怎么能这样急急忙忙地朝他们家里搬呢?”

  另一个答道,“叫你搬你就搬呗,瞎操些甚么心?我好像听说是暂借的,等来参观的人走了之后还要搬回去的。”干咳了一声,他又挺神秘地压低了嗓子继续说道,“哎,听说是美国的华侨要回来探亲,还是不小的官呢!知道吗?居委会还让咱们下午把这一条街的店铺门面都重新油漆一遍,连所有树木的下半截都要刷上白石灰呢。”

  “我的妈呀,从美国回来的洋华侨----咱这城里可从来还没有听说过呢。你说,难道这美国来的人也会说中国话——”

  “那还用说?哎,瞧见没有?队长来了,快干活,快干活,少罗嗦-------”

  坐在屋里的洗尘此时真是百感交集。多少年了,今天还是头一次,都快到中午了,自己竟然不用出去扫马路!望着门旁放着的扫帚和铁锨,他突然觉得有些不习惯这天外飞来的清闲。再抬起头望望白得刺眼而且有些陌生了的四壁,他心底不由生出一丝今夕何夕的感慨。他在竹躺椅上伸展了一下身子,又拿起了那封小妹的来信仔细端详。看了一遍又一遍,他的思绪不觉地飘回到了一九四八年的那个秋日的午后-----

  上海的外滩码头上几艘挂着青天白日旗的军舰上上下下一片混乱,穿各式各样军装和便服的人们个个神色慌张,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地跑来跑去。一阵接一阵让人心慌意乱的警笛声,汽车喇叭声,孩子们的哭闹声和大人们的吵嚷声乱作一团。所有人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早早挤上那几艘生火待发,就要起锚驶往台湾的军舰。

  洗尘和小妹还有她的两个小儿女守着一堆行李,站在人丛中焦急不安地踮起脚尖四处张望,他们是在等待妹夫前来接他们上船的。一艘军舰上的汽笛又拉长声尖叫了起来,似乎是在催促,又像是在警告。就在他们望眼欲穿,几乎快要绝望了的时候,身穿笔挺的海军上校制服的妹夫带着一个勤务兵匆匆跑了过来。妹夫一边擦着满头的大汗,一边催促他们,“快走,快走,马上就要开船了!”顾不得多说,他和小妹把两个小儿女一人一个抱了起来,洗尘和提着行李的勤务兵跟着他们夫妇一路小跑朝军舰赶去。

  终于挤到了舷梯的入口处,洗尘忽然停下了脚步。不知怎的,他忽然又一次想起了还留在家乡的亦珍和孩子们。他就这样走了,亦珍她们母子怎么办?他犹豫了。看到后面人丛中的洗尘停下来不走了,小妹急得满脸通红,忍不住大喊起来,可是此时他主意已定。再三地挥手催着小妹他们上船之后,又目送军舰离港远去,他立刻扭转身大步朝火车站跑去,等到半夜里终于拼命地挤上了一列北上的火车。

  黄浦江边和小妹这一别就是二十七年。这些年间发生了多少变化啊!他们的人生旅途中又经历了多少风雨坎坷!文革前辗转地听在香港的大妹来信说,小妹夫到台湾后不久在海战中去世,小妹再嫁后到了美国。如今他们竟然要回国探亲来了-------多少年来,在劳改营中,在批斗会上,甚至在街头扫马路的时候,洗尘曾一次又一次地自问,如果他当年不曾突然改变主意留下来,而是和小妹他们一起去了台湾,自己这一辈子的生活又会是如何?想过来想过去,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自己,而几十年人生最好的时光就这样飞快地在没有答案的日子中流逝了--------

  亦珍回来开门的声音惊醒了他。看着妻子那过早衰老了的脸庞,洗尘不由暗暗地为自己刚才悔不当初的想法生出了几分愧意。不论人的一生漂泊到哪里,又如何度过,能得一终身知己如亦珍,足矣!人呐,认命罢。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没想到亦珍带来了更多预想不到的好消息,一时间洗尘开始怀疑这些都是不是真的了。她听一位老朋友传来的小道消息说,学校就要公布下一批摘帽人员的名单了,而洗尘这一次竟然榜上有名!这就是说,苦日子真地快要熬到头了!谈过来说过去,两人的话题就只有“摘帽”这两个字。直到夜深了,两人仍然兴奋得无法入睡。

  夫妇俩入睡前还掰着指头在计算日子。下周一小妹和从未谋面的妹夫就要来了。五天,只有短短的五天呐!想到和小妹一家见面时的情景,当然还有自己就要摘掉右派帽子重新走上讲台的事情,洗尘只觉得头脑一阵一阵发涨,浑身一阵轻飘飘的从来没有过的,似乎是喝醉了酒的感觉。

                 (三)

  接下去的一连两天里,起床后短短的一瞬间,他突然都觉得一阵阵晕眩,有好几秒钟眼前一片空白-------哈哈,瞧瞧,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这不,激动得自己都快要晕过去了。起初的一点点担心很快被无比的兴奋所取代了。这么多年受苦受罪他的身体都挺过来了,这点头晕算甚么?当然是打心眼里高兴得呗!他这样想,亦珍也这样想。没有了公费医疗之后,他已经多年没有去做过体检了。他这样有名的大右派在小城里几乎无人不晓,就是去看病,也会被推来搡去,遭到的许多白眼就更不用提了。所以,自尊心依然很强的他更是能不去就不去了。

  星期天亦珍使出了浑身的本领作了一桌好菜。晚上他们和远道赶回来的孩子们,还有几个闻讯前来祝贺的老朋友们在家里欢聚一堂。多少年没有这样痛快过了!洗尘已经记不起上一次是哪年哪月喝过酒了。他和座中的英文系教授许白凤是劳改营中仅存下来的难友,整个文学院被充军的十八个右派中只有他们两个人命大,终于能活着从大西北的人间地狱回来,今天又要一起摘帽,能不高兴吗?当然他们也喝得最多了。白凤兴奋无比地说他已经看到最后的名单了,他们俩都榜上有名。据组织部的人透露说,最迟本月底就要要开全校大会正式公布于众了。说到这里,大家一轮又一轮地干杯,为了悲惨地死去的朋友们,为了逝去的无情岁月,为了就要好起来的明天,当然还有就要来了的小妹一家-----

  席上老友们感慨万千。几个人举起酒杯想说些祝贺的喜庆话,话未出口,席上的人早已个个老泪纵横。满桌的菜还没吃掉多少,四五瓶汾酒大曲高粱酒很快就喝了个底朝天。亦珍到底是个细心人,高兴之外,她还不断地劝阻洗尘。明天小妹一家就要到了,她不想让洗尘继续喝下去。虽然她一再劝阻,可是洗尘和白凤几个人还是一杯又一杯地干个不停。夜深了,早已醉眼朦胧的洗尘用筷子敲击着桌子,口齿已经有些不清楚地大声吟道,“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做伴好还乡----哈哈,青春作伴好还乡啊!大家知道吗?我家小妹----明---明天就要来了----哈哈---整整----二十七年呐!我---我要亲自告诉----告诉她,我----我十八年后----又---又要重上讲台啦!”

  终于大家散去了。草草收拾好残席,亦珍扶洗尘上床的时候,觉得他有些异样,脖子有些发软,她却也没有十分在意。大概酒喝多了一点,睡一觉终归就会恢复过来的。

  天已大亮了,亦珍醒来,揉着睡眼,她推推身边的洗尘,没有任何动静。再用力推,仍然一动不动。她完全睁开了眼,看到洗尘双眼半闭,似乎在睡梦中还在微笑。她伏在他耳边大声说道,“快起来吧,一会小妹她们的火车就要到站了,我们要去接她们,你再不起来我们可就要迟到了!”

  洗尘仍然一动不动。亦珍慌了,用手想把他扶起来,这才发现他的身体有些僵硬,再用手一摸他的胸口,连心脏也不知甚么时候已经停止了跳动。她吓呆了,一时竟然忘记了喊叫,就这样呆呆地望着安静极了的丈夫,不知过去了多久。

“嗒,嗒,嗒,”门外突然响起的几下轻轻的敲门声把亦珍惊醒了,紧接着又传来了胡老太婆柔和无比的声音,“陆教授,上海来的九次特快列车十点整到站。市委统战部派的汽车早已经来了,正在大门口外面的街上等着送您和夫人去火车站接客人呢。”




刊登在 2005 华夏快递 kd050928.


2006-4-16 1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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