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了﹐天就亮了
---(点。种。性。模糊。之三)
华
我决定去看它﹐虽然我不知道它现在是谁。但是我知道
过去和将来它是谁。
我在日历上作了标记。一种识别的符号。我使用一种永
不褪色的红。红色就像心脏一样开始跳动起来。这时我
感到诧异﹐为什么我偏偏选择这样一个时刻去看它呢﹖
因为我的选择﹐一个默默无闻的时刻突然变成我生命中
一个光彩夺目的瞬间﹐甚至于是最明亮的瞬间。完全可
能是。全部生命中最明亮的一瞬。但是我怎么选择它的
呢﹖我不能把握选择过程的全部细节。
真像一个魔术。我已经记不清我怎样作的标记。当我看
见标记时﹐就像一朵美妙的花﹐在我毫不经意之时﹐突
然盛开。花的?粲?娑?痢Ｎ姨??ǖ纳?粜木屯础?
我看见花。花的神态如一丝洁白清隐的药香缠绵在我的
指尖。我用羡慕的眼神注视那个被我选中的日子﹕
多么幸运的时刻。
你能带给我同样的幸运吗﹖
水的波纹清细如柔曼的舞。传说中被清水隐蔽的美丽头
颅究竟是男是女呢﹖由于不能看见头发的长短因此不能
判别头颅的性别。围绕水边的人们为此争论不休并且像
严肃的群众一样分裂开来。这样的分裂如四溅的水花甚
至不可预防地点湿了水边之外某些人们。
争论不休的问题依然纠缠在头发的长短上。有一派群众
认为头发长是女人。另一派群众认为头发长不一定是女
人。后者举出男人有留长辫的历史或现实的证据。但是﹐
反对的群众指出男人的长辫可能是假的﹐是用女人剪下
的长发编织的﹐尤如京戏的道具流传至今。
于是﹐问题由头发的长短是否能判别性别演变为男人的
长辫是否是真实的。问题的演变总是周而复始﹐层出不
穷。
一定要解决问题的雄心如一把锋利的尖刀﹐把散漫的人
们剥离为团结的群众。群众像分子集团一样运动。
空气变得熙熙攘攘。
“但是﹐真正的问题是﹕性别究竟由什么决定﹐头发是
不是性器官的一种呢﹖”这是王教授在阶梯型的大教室
讲课。王教授讲课时喜欢抿嘴﹐王教授一抿嘴﹐头发就
发亮。
我站立在中央。周围宽敞幽静﹐空无他人。没有任何阴
影潜伏的可能。四面静悬着传说中某些著名艺术家的艺
术品。艺术品们相嵌在尘灰浸渍的描金画框里﹐看起来
任重而道远。
然而﹐我不能久久地注视那些重要的画面。当我在画的
中央站立过久﹐我就听见嘈杂的噪音从各个可能的角度
向我辐射。犹如深夜沉重的车轮碾过湿润的路面﹐把夜
的宁静压成齑粉。
我像躲避我自己的影子一样躲避图画的噪音﹐这样的躲
避和这样的声音都使我烦躁﹐几乎使我窒息。我拒绝悬
挂任何伟大的图片在我空白的四壁上。我越来越喜欢赤
足行走。我赤足行走的姿势如踩着白色的风扬起的女人
的长裙。
当我经过一片疯狂流动的树﹐一群晕眩的巨大的星轮﹐
我奇怪地感到安静而平和。婉如夏夜充满七里花香的淡
紫色的微风软缎般滑过面颊。我很轻地叹一口气。
我的目光掠过那些被永恒的静寂笼罩的疯狂流动的色彩。
我看见那个使我安静的艺术家的名字﹕梵高。
梵高使我宁静。
这时﹐我的课桌上飘来一张洁白的试卷。像我收到的其
它信件一样﹐文字从中心部位剖开﹐以便立刻进入主题。
我旋即明白王教授开始课堂测验。讲课越差的教师越喜
欢采用临时测验的方式。造成学生欣然听讲的状态。
实际上王教授的课是高等数学。这使我所有的恶梦都与
考数学有关。我从恶梦中惊醒时﹐冷汗淋漓地自言自语﹕
“瞧﹗我心灵的创伤有多深。”
基于“万物依数”的哲学﹐王教授试图用数学公式归纳
万事万物。王教授激动的时候频频抿嘴﹕“形而上﹐形
而上。。。”头发光泽诡秘。有时王教授的脸会变成三
角形﹐校园内传闻王教授与外星人的关系嗳昧不清。
考试的题目是﹕关于男人女人的定义域﹐并用公式述之。
一个美丽的男子坐在我的对面。他正在耐心地为我分析
漂亮男人与不漂亮男人的区别。这使我感到惊讶与惭愧。
我不知道男人也有漂亮与不漂亮之分。我一直认为男人
只有高矮之差﹐胖瘦之别﹐而长相都很类似。
他忍不住笑起来﹐我就恭维他﹕“你的牙齿很伶俐。”
他低头大笑。然后﹐他抬起头。我看见他理论上漂亮的
脸孔涌现的表情像一出著名的悲剧。
你真的不明白男子也可以是美丽的吗?他对我大失所望.
他被女人称为美男子。恰巧是我的亲戚。我的亲戚被女
人热烈的爱情簇拥﹐但是行动的姿态却像一个孤独的流
亡他乡的爱国者。他走过的路上鲜花盛开。
哦﹐美丽的男子。
象牙色的栀子花暗香浮动如一只灯红酒绿的恋曲在温度
中扩散。
爱情就是放下武器。
一个迫切的表情紧贴在我的面部。我正在寻找一个无性
别的第三人称代词。用来指称王教授一类与外星人有关
的人。因为一个外星人的性别是否与地球人一样﹖或者
外星人有没有性别呢﹖
我把“一”放在“人”的头上﹐即﹕“灭”字去掉两点﹐
架构了我需要的无性别的第三人称代词。这个字仍然读
作“他”。我搓搓手。要是把这个字用软件编出来将是
怎样的情景﹖我遗憾我不会。远处﹐天变成紫蓝色。
一只大红大绿的鹦鹉在上空盘旋。
像电视节目主持人一样涌现出来的长头正在公布我的解释﹕
“一个人头上横带帽子﹐隐蔽了人的头发及脸部﹐导致无
法判别该人之性别。因此恰好可以表明一个性别不明确的
第三人。”
被头发长短纠缠不清的两派群众都很失望。因为无性别的
第三人称代词可能抹杀头发的性别意义。一个问题的答案
是一枚炸弹。爆炸之后万籁俱寂。谁甘愿寂寞呢﹖
群众集团性地向长头涌去。鹦鹉展翅提头而飞。
在海的边缘。海娃娃像海一样望着我。海娃娃牵着我的小手
指头走得飞快。细小的腰上兜着纸尿布。短发红脸。分不清
男女。
怎么都分不清男女.
我在我所在之处。
我在看见它的地方看见它。
它在我的眼睛中越来越真切﹐实在﹐而我自己越来越虚幻﹐
模糊。我越过时间和空间轻抚它的表面﹐就像抚摸一朵小花
婴儿般的呼吸。
它把晨雾和夕烟折迭起来重新展开成白色的山水。我们坐在
山水的腰上。
风景无限好。
它用花的声音向我讲话。花的声音洁白轻柔细细地切碎我的
心扉。我无法用人的声音和它交谈。我被笼罩在一个金色的
光环中。我毫无选择。在这个我选择的幸运的时刻。
宁静的痛沁人心脾。一如永恒的和平。
我重新触及到黑色的光芒。我的黑色之光。在透明的黑色中
我升起。看见它﹐遍身闪耀着银色的金光辉。
20081107 此文作于多年前,属于'白光','米娃娃'
'插红色羽毛的橡皮人''寂风一寒'系列.后来找不到了.再后来又打不开.
今天终于打开了.似亲人相见,恍若隔世.心却不想居于沧桑之间,
还是高兴一下更好.(华,自家的文字重见光明记)
又:谢谢爱阳把我的两篇诗放到文集.
谢谢更其和笑言对"白光'之评.把这篇找到.互相学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