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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转载] 1556年的地震故事

1556年的地震故事

  帅士象

  一

  公元1556年1月23日(明朝嘉靖三十四年),近0时的时候,陕西华县县城儒文诗社的几个人,还在城西学舍的灯下饮酒吟诗。儒文诗社的社长叫高登科,独身一人,是这家学舍里的当家教书先生。

  高登科吟完一首诗,其中有一句是“战马震天崩”,大家就叫起来,说“天”字在这里不好,不如“山”字,理由是战马根本震不了天,只能震动山。同意的一派,反对的一派,谁也说服不了谁。所以诗人其实也挺难的,吟了一辈子诗,赚不到银子,到了老年,反而将一大把胡子都扯光了。

  正在这时,大地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四下好像有几万个雷在同时咆哮。一股黑烟突然卷过来,将这帮诗人的灯卷熄了,大家在摇晃与四周的房倒声中,谁也看不见谁!高登科在黑暗中趴在地上,先感觉地在猛烈地往下沉,接着又把他往上抛;地一会儿沉,一会儿往上拱,一会儿左右摇晃。他叫着一个个诗人的名字,突然觉得头上挨了一重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他醒来,已经是早晨天亮的时候。他本还有些酒意,但是四下一看,他的酒全吓醒了。整个华县县城的房子,全成了一片废墟,四周全是躺着的死人。那不死的,求救之声不绝。高登科举目一望,县城内历经数百年风雨不倒的那座十三层宝塔,现在也只还有个塔基了。

  他近处一看,儒文诗社昨夜喝酒的人,已经死了三个。还有两个人,正在塌下来的房梁与砖头中,呼喊着“救命”。于是,他使出全身力气,将他们从废墟中拖了出来,一个全身挂花,好在没内伤;另一个则是砸断了右腿。

  高登科安置好他们,然后满城去转。他看见全城有一半的人都死了,地上到处都是尸体。另外一半人,在县衙小吏的指挥下,正在刨房救人,呼嚎之声满城。

  高登科走到城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四处都是巨大的裂缝,纵横交错,深不可测,许多地缝里,还在往外冒着火与烟子;无数个地方喷着一、两丈高的泉水,平时城里可缺水了;城外最大的那棵千年老树,这时是树冠埋到了地下,反是它巨大的一盘树根,向着天上成树冠了。城外最高的那座山峰,上有一片古庙的西岩寺,现在埋到了地下,成了一片平地;倒是它旁边的莲花湖,当中冒出来百丈高一座光秃秃的山。

  十天后,高登科从县尉的口中才知道,这次地震是八级地震,是中华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大地震。主震区在华县东南,大明朝十几个省都有震感,重灾县100多个。由于乡村的许多人住的多是窑洞,加之是深夜地震,伤亡非常惨重。整个大震中,华县死了30余万人,100多个县共死亡83万余人!

  嘉靖三十四年,正是奸臣严嵩专权达到高峰的时候,所以朝庭十分腐败。严嵩面对这巨大的灾情,不对一心修道的嘉靖说实情,而是让地方政府自救。地方政府哪有这样的财力救助这样的大灾?所以没有吃的,是华县等县灾民最迫切的问题。

  在高登科的周围,这时聚集了七八个儒文诗社的诗人。诗人们有一半受伤,他们的家人,也死了一半,伤得更多。十几天后,他们最着急的也是粮食问题,再不想法,马上就会断炊了。怎么会断炊呢?大震将全城人家的粮食,都埋泥下,城里还燃烧了三天多的大火,县城等于成了一片焦土。富人有钱,买不到粮食;穷人没钱,更买不到粮食。他们这帮人,震后七八天吃的已经是一日两顿,近三四天已经是一日一顿。年老的两个诗人,因为受不了饥饿,经常打鼻血,脚已经浮肿了几天。

  正在诗人们万分焦急的时候,高登科一拍大腿,突然想到了一帮人。如果他高登科肯拉下面子求助的话,他们完全可以援助他们,让他们度过人生这一大劫。

  那么,高登科想到的是一帮什么人?

  二

  高登科提到了一个人的名字,郝文奇。

  大家听了,道:“对!关键时刻,怎么把这个老朋友忘记了?”

  诗社中平时极少说话的诗人苏酒壶道:“好像你们认为,郝文奇马上就会帮助你们。在我看来,他说说客气话可以,关键时刻,未必会帮助我们。”

  高登科道:“你有什么依据?”

  苏酒壶道:“要知道,他在四、五百里外的西安府。我们这里地震这么厉害,他们那里肯定也小不了。他们既然也受了灾,怎么会帮助我们?”

  高登科哈哈大笑道:“你为这个担心?我早就打听了,西安府那里虽然也地震了,却是没倒房子,没死人,没什么灾难的。”

  苏酒壶道:“那他也未必有这个能力。”

  高登科道:“他没这个能力,那么陕西就没任何人能帮我们了。他虽然是西安西京诗社的社长,但是他是西安府里的知州,是从五品的官职,他在官府里就能为我们说话,也许他就能从官府里为我们搞到几车救灾粮食呢?即使他从官场里搞不到粮食,他的诗社里,有不少西安城里的大商人。他让他们拿一点出来,还不是九牛一毛?”

  高登科的这一席话,说得几个诗人没有希望,也有了希望。

  苏酒壶道:“他有那个能力,但他未必有那个心。”

  高登科道:“高登科是一位悲天悯人,极富爱心的诗人。我就想不到,他有不帮助我们的任何理由。苏酒壶,你还记得他的《三悯》诗歌么?”

  苏酒壶当然记得。

  儒文诗社虽然在华县,但是诗社当中的高登科和苏酒壶等几个人,诗写得极好。他们的诗,在江南一带极为流传。当时天下三十位名诗人里,苏酒壶排在18位,高登科排在23位。一个小小诗社有这么两大诗人,是很让人仰慕的。这就是远在西安的西京诗社社长郝文奇,为什么经常带着他诗社的精英,到华县来与他们吟诗唱和的原因。

  郝文奇是西京诗社惟一一位进士出身的人。他虽然官居西安府知州,但是有官阶没官威,对人很是和善。痴诗如命,与西安的一帮诗人们唱和,最后成立了诗社,里面是富人穷人都有,鸿儒白丁一样。大家所以服他,那就是他平时表现出来的正直,和对底层人民的无限同情。

  高登科提到的《三悯》诗,是郝文奇去年梨花开放的时候,带着西安七位精英来到华县,一日在外郊游后写的。

  那是在晚上,饮酒正酣之时,郝文奇说:“今天与诸公在外郊游,看见农人、小贩、乞丐,在下心中酸痛,所以有诗,献丑录出,请大家指教!”

  大家一片声说“好”。

  郝文奇趁着酒意,挥毫写出了第一首诗:

  悯农夫

  麦中有农夫

  耕种眉忧郁

  岂止歉收年

  诸子皆庸愚

  郝文奇写毕,大家一齐叫好,高登科是最先叫出来的。

  郝文奇问高登科道:“高兄,可不要胡乱夸奖。”

  高登科道:“诗是真正的好,我内心非常佩服。”

  郝文奇道:“那么,你认为好在哪里?”

  高登科道:“你写出了九土之内农夫心中的普通绝望。庄稼收成不好,养了一帮孩子,资质很差,读不进圣贤书,注定成不了龙,不是农人心中普通的绝望么?”

  郝文奇哈哈大笑道:“知我者,高登科也。”

  然后,郝文奇又写出了第二首诗:

  悯小贩

  早在百里西

  暮在百里东

  车载万粒蛋

  马惊微利空

  大家看了,一齐呵呵大笑。一向不夸人的苏酒壶,也开口夸道:“将小贩的忙碌与得失写得如此有趣,诗仙李白也未必有如此能力。好诗,真是好诗!”

  郝文奇道:“能得到苏诗仙如此高的夸奖,郝某人一辈子也感觉轻飘飘的。”

  然后,郝文奇又写出了第三首:

  悯乞丐

  一日用三餐

  三日用一餐

  雪盖檐下草

  西去孰人怜

  这首诗,看得大家心中沉甸甸的。的确,大家在往回走时,看见一个乞丐,半裸着身体就睡在路边一户人家屋下的一堆草里,大家自然可以想像他晚上承受的雪煎霜熬,不知道何时冻死,更不知道何人最后为他送终。

  在这次两大诗社的交流中,郝文奇的《三悯》诗,力压群芳,成为高登科编辑的下一辑诗集中的卷首诗,这可是一向自高自大眼里从瞧不起人的苏酒壶提议的。

  苏酒壶这时也认为,一个能写出《三悯》诗歌的人,是一个悲天悯人、充满大爱的诗人,绝对不可能是一个不肯帮助他们的人,于是他对高登科说:“也许我是错的,试试看。”

  当下高登科立即修书一封,在书中再写了一篇赏析《三悯》诗的妙文,非常时期不得不拍一下别人的马屁;然后说了此次大灾中,华县诗人的惨重损失;最后才委婉说明了需要粮食与银两救灾的话。高登科对有一匹好马的邻居鲍大许诺,帮他们送去了信,要到了东西,就给他一百斤粮食和一两银子。

  鲍大高兴地去了。

  两天后,鲍大回来了,对高登科说按地址送到了信,亲自交到了郝文奇的手中。高登科高兴地对饥肠咕咕的众诗人道:“不出十日,郝知州和西安一帮兄弟,就会赶着几辆车子过来的。”

  其实高登科认为,五天之内,不,也许三天之内,他们就会来的。

  但是,别说十天,十几天后,苏酒壶这一伙诗人,饿得眼睛发花身子东倒西歪的时候,郝文奇他们也没赶着几辆车子来。

  那么,郝文奇为什么没有理高登科这一帮子受难诗人?

  三

  却说大地震以后,西安知府接到圣旨,要求陕西自救。知府与知府同知商量,必须要征集到民大量的捐银捐粮,才能解救数百万饥民的一时之苦。

  为了得到更多的捐物,知府的大小属员,必须先捐粮捐银。于是,知府和同知商量,他们和知州三人各捐一年的俸禄出来,每人三百石小米,其他的有多有少。

  知府在大堂上当众宣布的时候,知州郝文奇听了他要捐三百石小米出来,头上不觉响起一阵惊雷。

  因为郝文奇知道,他根本捐不出这三百石米出来。

  各位看官,你们不知道,大明朝的俸禄,和过去历朝官员的俸禄相比,是最低的。此时的一个知府,一个正四品的官员,一月也就24石小米。或者有人说,24石够多的了,可是你得知道,这24石里,还包括知府私人请的一切小吏、奴仆、家人。这样一算下来,这点钱,根本就不够一个知府的花销。要知道,前朝几百年的知府一年的俸禄,可是3000石左右呀。

  所以在历史上,明朝官员固是俸禄最低的官员,却也是腐败最厉害的官员,那时贪污与行贿受贿之风非常盛行。一个知府,一年的脏钱,怕是他几十个三百石小米也不止的。

  为什么郝文奇感觉如晴天霹雳呢?

  郝文秀是从五品的官员,俸禄一月也就20石小米的样子,一年也就250石小米。这些小米,包括他的一切花销。偏他是一个有正直之心的人,所以没有与知府等同流合污,想着法子捞钱,一年也就靠这每月20石的小米打发一大帮人的日子。加之他平时豪放,爱周济穷人,他根本就没有积蓄。如果他也要捐300石的话,一是他没有,二是他以后的日子怎么办?

  当知府在大堂上一宣布的时候,他第一个就想跳出来反对。他想大喊一声,这样硬捐不行,还是各人量力而行好些。但他忍了。他知道,如果他一跳出来反对的话,知府会很轻易地找一个借口,比如他违抗圣旨,不爱惜饥民,心无慈悲,面目可憎等等,就会把他扫地出门。他知道,知府与同知,早就不满他不与他们同流合污了,清白的他,是埋在他们眼中的一颗钉子。

  他是带着一肚子愤怒回到家里的。

  一回到家里,客厅里一个大汉正坐在那等他,这人就是鲍大。

  他把鲍大的信收到后,对他说:“你可以回去了。”然后,他拆看了高登科的信,知道也是要钱要粮的意思。正头痛的他,把这封信丢在了一边。

  第二天,郝文秀硬着头皮,到诗社里三个最有钱的商人家里,开口借这300石小米。他比较欣慰的是,大家都还给他面子,一人借了100石给他。

  捐出300石,他回到家里,很是低沉。

  以后如何还这300石呀?

  当天,他和夫人商量,家里只留一个年老的女佣人,一个厨子,然后,其他的人全辞退了。只有这样,一年可能省出个几十石的小米出来还债。

  所以,他的确是没有力气,再给高登科他们些什么。

  但是,他想不到,十五天后,他再次收到了高登科的信。

  四

  高登科他们没等到郝文奇的车子来,却等来了债主,豆腐坊老板纪大伯。

  纪大伯一家人在这次地震中,损失也十分惨重,豆腐坊摧为平地不说,他的大儿子与老婆,被砸死了。现在,纪大伯和媳妇、小孙子挤在一起,吃了上顿没下顿。

  纪大伯拖着一条断腿找到这一伙人后,对苏酒壶说:“终于找到你了。大诗人,求求你把借我的十两银子还给我,不然,我一家人就得饿死了。”

  好个才华横溢的苏诗人,这时胀红了脸,也只得在那痛苦地吱唔。他哪有钱?他们这伙诗人,这时也都要饿死了。

  高登科走了上来,来解苏酒壶的围。他向纪大伯问了他住的地方,然后对他说:“三五天之后,就会有人给我们送几车粮食来,那时,一定还你十两银子。”

  纪大伯一听,四下看了看,也知道他们这时啥也没有,也知道高登科一向言而有信,只得抹着老泪走了。

  为什么高登科要为苏酒壶解围呢?因为这十两银子,与诗社有关。

  儒文诗社,哪来的银子?一帮子诗人,聚会时,都是自带食物与水酒,在一起自娱自乐。于是就有了一个问题,要是像西京诗社的一帮子人来了,如何招待?

  就一年一个人接待一次。一个人举数年之力,办一个十几人的大招待,三至五天,还是对付得过去的。

  却说去年的梨花诗会,轮到了苏酒壶办招待。因为是真正的诗人,这家伙平时大方惯了,有一个用两个,只图醉得快乐,所以根本没积蓄。但是,前几年都是高登科等人办的招待,今年他不办也不行了。于是,他去找豆腐坊纪大伯,借了三两银子。两大诗社的一帮子诗人,在他家醉了几天,吟诗百多首,醉倒一大帮,好不快活。眼看明天郝文奇就要带人走了,苏酒壶就要松气的时候,晚上大家喝疯了时,不提防郝文奇对高登科说出了这样一番话:“兄弟,听说华县桃花沟挖出了几口热汤(温泉),明天可否带我几人去泡一泡?”

  正在高兴与酒兴中的高登科说:“没有任何问题!”

  这下可急坏了苏酒壶。他身上的银子,基本上用完了。而且大家在办招待时,都暗中有个约定,不能超过三两,否则,就难以承受了。高登科答应后,苏酒壶把他拉到一边,悄悄说:“哥,我可没银子了,你答应了人家泡热汤,我听说那玩艺儿费用可不低,怎么办?你难道有银子?”

  高登科道:“我哪有银子?身上随时不足五十文。这样,你去纪大伯处,说我说的,我们儒文诗社,再与他借七两银子。明天他们几个去泡热汤,七两银子足够了,这算我们大家的,平摊了还。”

  苏酒壶这才松了一口气。纪大伯听说是守信的高登科出面,就借了七两银子给苏酒壶。

  第二天,郝文秀一帮人,在高登科与苏酒壶的陪同下,去桃花沟泡了热汤。自从桃花沟出了热汤,听说能治多种疾病后,就有许多有钱人,与官府联在一起,在这里开发了大许多大大小小的热汤馆,什么美女、按摩,应有全有。那天,郝文奇一帮人,在热汤泡去了身上几十年的污垢,又享受了波斯按摩,郝文奇还一时兴起,去香阁享受了异性按摩。大家大呼痛快,连笑李白怕也没享受过这种快乐。这一天下来,西京诗社的一帮诗人,简直爽极了。

  晚上,在告别席上,一身轻松的郝文奇豪气干云地对高登科道:“你们这帮兄弟,真是太够哥们了。说,你们现在有困难么?缺钱么?我这几个兄弟,都是西安城里的富商,他们拿点钱出来,简直是九牛一毛。”

  苏酒壶刚要说今天借了七两银子的事,高登科在下面狠踢了他一脚,对郝文奇道:“哈哈,郝兄,见笑了。我们现在缺的不是钱,缺的只是才华。你们有没有,给我们些?我想把你们的才华全要过来。”

  两个诗社的人呵呵大笑。

  下来的时候,苏酒壶怪高登科,分明他要七两银子,把大家的困难解决算了,何必硬撑。高登科对他说:“兄弟,虽然你的诗写得比我好,但是若要论气质与大气,你比我还差得远。诗人靠什么而活?靠风采而活呵!”

  死要面子活受罪,于是,大家一直没钱,这十两银子就欠善良的纪大伯至今。

  苏酒壶想到近几年来,都是西京诗社的人在他们在来吃喝拉撒开心地玩,他们却从没有去西安打扰过他们,值此特别困难的时候,不求他们也不行了。于是苏酒壶一跃而起,对高登科说:“不如你再给郝兄写封信,说从不求人的苏酒壶,在此向他们求救,请郝兄及西安一帮诗人兄弟,一定要借给我们50石粮食,相当于他三个月的俸禄。让我们度过鬼门关。日后苏某定当加利奉还。”

  高登科道:“从不求人的你都开了口,我还说什么?再说,除此也没有其他办法。好的,我就再修书一封,一定要请郝兄他们帮个忙。”

  高登科又写了一封信,请鲍大送去。

  望着鲍大骑马而去的背影,苏酒壶自信地道:“我相信,郝兄一定会在五天之内,送50石粮食过来的。”

  诗社里的人也全都相信。

  但是,别说五天后,十几天后,还是没有郝文奇与西京诗社的一帮子兄弟们来。

  五

  收到高登科的第二封信后,郝文奇内心有些羞愧,但是,最主要的还是着急。为什么?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呀。

  晚上,郝文奇在家对夫人说了这事,不知道如何办才好。

  夫人对他道:“衙门不是收了那么多捐粮捐物吗?你们也不是捐了那么多吗?高登科他们不也是灾民吗?救哪个灾民也是救,不如你悄悄对管钱粮的官员说一下,让他们悄悄给高登科他们送50石去。”

  郝文秀一听,连连摇头。他对夫人说:“从逻辑上推下来,知府与同知等人,巴不得在捐来的钱物里面弄点好处,所以他们自然对这些东西看得紧。若我在里面去徇点私,万一被他们知道了,我就是芝麻大的事,也得弄成天大的事来。那时,我丢官事小,玷污了我的清白,事就大了,此事万万不可。”

  夫人见他如此,也知道他的脾气,就不再说。

  郝文奇与夫人商量,值此国难之时,可不可以把房子及所有值钱的家私,全卖了?如果全卖了,还是可以买到近百石粮食的。

  夫人不同意。当然,任何女人也不愿意自己的富贵,在一夜间失去。

  于是,郝文奇开始劝夫人,让他同意卖了家产,此时赈灾要紧,救高登科一帮子的命要紧。劝了半夜,待夫人有点松口了,郝文奇却发现,这样做不行。

  帮了高登科一伙人,其他人怎么办?

  原来,郝文奇领导的西京诗社,是个颇爱交流的诗社。西安周围的府县,凡是诗歌较有实力的诗社,他都带着精英去交流过。于是,陕西省内,就有近二十个诗社与他们是兄弟诗社,有的诗社,比高登科所在的诗社还远,还好。此时,近二十个诗社里,就有近十个诗社受到了大地震的破坏。到现在,他除了收到高登科的信外,还收到了其他五家诗社的求援信,大家开口要的,少则20石,多则100石!

  如果他给了高登科,其他的诗社怎么办?其他诗社里面,也有许多生死之交的朋友呵。而且,如果他一个给10石,其他还没有写信的受灾诗社,闻讯而动,再与他要,他又拿什么给他们?

  如果不给,岂不是要被他们骂死?诗人要是骂起人来,可是难听得很的。

  他背上生出一股冷气。

  他觉得,卖掉自己的家产帮助诗人们,实在是一件不可取,更不讨好的事。

  第二天,他把西京诗社的老板诗人们召集在一起,说出了想帮陕西省内受灾诗社的事,他希望大家能总共能拿出300石出来,给每个受灾的诗社送去10—50石。

  他以为这些爱诗的兄弟伙,一人就会拿出100石,让他一下子就有五、六百石,那么,他就可以大施仁爱。

  谁知道,老析们个个苦着脸,一声不吭。因为官府一次次上门找他们谈话,他们已经捐了几次,捐了不少了。现在,实在不想再拿粮食出来。

  郝文奇见大家不吱声,心中有些恼怒,便道:“各位兄弟忘记了你们随我到各地诗社时,别人对我们的友好与慷慨么?”

  几位老板脸便红起来,一人道:“我捐5石。”

  另一个道:“我捐8石。”

  ......  ......

  大家捐下来的结果,还不到30石,一股子怒火,从郝文奇的脚下,直冲出了脑门。他站起来一甩袖子,大声道:“不用各位费心了,我另想办法。”他拂袖而去。当然,他非常清楚地知道,他是想不到任何办法的。

  郝文奇做梦也没想到,在人生最大的灾难抵住各人命门的时候,这些老板诗人们,最后选择了自己的利益,而抛弃了诗歌的尊严与高贵,更抛弃了友谊。

  回到家里,郝文奇拿起高登科的信,虽然感到羞愧,却也很无奈。他是怕高登科这封信的,于是,他把这封信,压在了一堆从来不看的旧书下面。

  六

  给高登科他们送不去粮食,他也没有他高登科写信。写什么?说什么?因此,对于高登科他们来说,西安方面是音信全无。

  五天后,郝文奇又收到了高登科的信。收到这封信后,他心非常沉重,手都在发颤。他是如论如何不敢看这封信的,因为他知道,这封信里绝对不会说他们已经挖到了一个大金罐,他们发财了,不需要他的粮食了。可能正相反,而且越来越急。

  五天后,他又收到了高登科一封信,他同样不敢看。

  五天后,他又收到高登科一封信......

  两个多月中,他一共收到了高登科近十封信.收一封信,郝文奇的心中就多了一块沉重的大石头。到了后来,他实在受不了了,就把这些信一一烧了。

  后来,收一封,他都不看,烧了。烧了,不知道里面写些啥,眼不看心不烦。

  高登科终于没写信来了。

  高登科把最后的血与泪,写进了最后一封信,托人送给郝文奇后(鲍大早不愿意送信了),然后,就上山挖野菜去了。儒文诗社苏酒壶等几个走得动的人,早在半月前,就结伴出去当叫化子。他们想到外省去,想去对那里的人说说华县的灾情。

  高登科不愿意走,不愿意去当叫化子。更何况,诗社里有个走不动的老诗人,需要他的照顾。此时已经是三月中旬,因为大地震让绝户的人多,许多地里的庄稼没人管理,他去管理了几亩。高登科的心思是,一边挖野菜充饥,一边等待麦子成熟。到了五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看着地里的麦子,喝着碗中的野菜汤,高登科想,通过这场大灾的检验才知道,悲天悯人充满大爱的诗人,纸上多的是,现实中真不知道有没有。在大灾中,人要自强!自己靠自己走出灾难,才是真正的好汉!

  2008、6、18--20 新语丝(www.xys.org)



是非是我非我
2008-9-8 0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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