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转载] 鲁鸣：中间立场和洗脑
中间立场和洗脑
·鲁 鸣·
【前言：这篇文章写于２００６年。有感于最近美国和西方其它国家就西藏问题对中国施加压力，略作修改，拿出来和读者分享。】
我们很容易用好坏是非标准，来判断人，衡量事情。随着岁月流逝，对社会和自我认识的加深，才发现生活中很多人和事是不能用这个标准的。更多的时候，我们需要的是中间立场。所谓中间立场，就是摆脱单一的好坏是非标准去思考，在脱离具体场景和特定内容的情形下，不对某人或某事做出终极价值判断。
比方，Ｂ有过一次婚外情，但不能因此对她下结论：这是一个水性杨花逢场作戏的女人。这听起来是一个简单道理，谁都知道对具体问题或人应作具体分析。然而，在现实中我们常常做不到，带着所谓自己的价值观而其实是别人的有色眼镜，去接人待物。
在美国和其它西方国家，会用“洗脑”这个词来形容在强权或邪教下长大的人被其强权灌溉某种价值观而使内心发生变化，与强权观念一致，有相应的行为。我不否认这种情形存在。小时候，我的确真是把毛泽东当作完美的上帝来敬仰崇拜的。母亲叫我到邻居家借东西，我在别人家门口徘徊不定，不好意思去问别人借，可是９岁的我却有足够勇气叫上一个比我大３岁的男孩一起拿着《毛主席语录》小红书，到公共汽车上给乘客朗读毛泽东指示，带领大家唱毛主席语录歌。我还编过一个忠字舞，成为我所在的小学连老校长每天早上都要和全校师生一起跳的必行仪式。这些是我被洗脑后的自然结果，其行为不是被强迫的，反而成了个人心甘情愿和快乐的缘由。
美国何尝不是如此。美国人被其社会意识形态和政府媒体的洗脑，不亚于中国开放前的程度。当然，我这样说，指的是美国一般老百姓，而不是说美国没有多元的思想言论。由于美国的成功和强大，美国人对外面的世界常常不屑一顾。很多美国人关于世界的地理、历史和一般常识，无知到了很可笑幼稚的地步。这点连美国人自己都承认。前两天，还看到一个笑话，说三个美国博士却答不出邻国总统是谁，而远在欧洲的一个普通妇人却知道。
造成美国人的这种无知的根源之一，是美国人被洗脑而失去了中间立场。第一，从欧洲人移民美洲大陆的那一刻开始，美国梦即只要在美国勤奋就能富有，成了两个世纪以来美国人和移民的梦想。这个美国梦成了社会意识之后就被政府和媒体炒作，成了政客们拉选票和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话语。所有的富有和成功，都和美国梦扯在一起，成了美国自由民主的代名词。其实美国人大多很现实很无奈，哪里有工作就搬到哪里，哪种工作有钱就读哪种学位。很多律师医生其实并不喜欢自己的工作，当初去读法学院和医生院，完全是为了毕业能多赚钱。第二，由于美国比较自由，人们相信媒体是畅所欲言的，因而特别容易被媒体洗脑，忘记了媒体受利润摆布，忘记了美国金钱和政治是联姻的。中国媒体现实也受利润摆布。然而文革的教训，加上中国社会造假太多，中国老百姓对被官方控制的媒体宣传常持怀疑态度，不容易再被此洗脑。
其实，美国媒体很难做到畅所欲言。比如，它的五大全国电视网络的节目里有时会批判总统和政府官员，但不会炮轰美国的社会意识形态，反政府人士很难被请来做节目嘉宾。前几年，获奥斯卡记录片奖和坎纳最佳电影奖的迈克莫批评美国政府的著作《愚蠢的白人》，当初若不是美国各图书馆会员们联名抗议发起运动，早就被出版社否决，甚至已印刷的部分差点被打成纸浆。
当然，和中国相比，美国毕竟言论要自由得多。这无可争辩。但是，言论自由并不减轻被洗脑的程度。相反，人们更能利用自由的话语权，把自己的价值观通过政治平台或金钱手段，往别人的头脑里灌溉。不过，自由的好处是人可以拒绝这种灌溉。然而，拒绝要有前提：人必须有远见有独立精神并且经济上富有，甚至政治上要有权益和自己的声音。否则，人在赖以生存的社会文化空间里，很难持中间立场。所以，有些有远见有独立精神的人为了生存不能明言拒绝，干脆选择逃避。很多年前，美国社会心理学家佛莱姆写过一本书，取名就叫《逃避自由》。对于众众芸生，不见得会运用自由，反而需要用法律和规范来约束自己，否则整个社会就会乱套。而法律和规范，其实就是洗脑，让人把其观念内化，演变成习惯，甚至成为本能，通过行为遗传，进入基因。从这意义上说，美国普通老百姓当属世界上被洗脑得最厉害的人，很容易成为媒体的牺牲品。小布什连任总统，韩战、越南战争和今日伊拉克战争，都是最好不过的例子。
有人问，难道美国普通老百姓被洗脑的程度能比当年我们中国人和今日朝鲜人被洗脑的程度厉害吗？我认为这不一样。当年中国人和朝鲜人是在与世隔绝的闭塞状态和强权下被洗脑，而美国人是在民主自由开放状态下被洗脑的。前者有更多的无奈，后者则更容易把被洗脑后的观念视为自我意识。随着中国越来越开放，老百姓也会像美国人一样，不自不觉地会越来越容易受媒体和政客的影响。
前不久，我和国内老朋友Ａ在电话里聊天。Ａ说，“我有机会来美国出差，可我不怎么想来，我特反感美国做世界警察”。我当时语塞，颇为惊讶。因为这位老友是学哲学出身的，按理说怎么也不会把美国政府和美国这块土地以及美国人等同起来，就像我们特反感国内政府的某些作法但不会因此不想到国内走走，不会把政党和国家、自然风貌和中国人等同起来。当然，Ａ很可能只是一时情绪之言。不过，Ａ这两年常谈起美国是世界警察，其脑子里这个看法已很明确。我对Ａ的看法并非异议，只是为Ａ因此说不想来美国看看而再次感到：很多时间我们每个人都很难持中间立场。Ａ在北京整天与政府官员打交道，被洗脑是很自然的。
可以这样说，做人难，持中间立场更难。然而，难，不等于我们不需要努力，就像女人说“做女人难”不等于她不需要努力去做一个女人，除非放弃性别去做变形手术。就此而言，我希望我的儿子将来成熟后，能有独立精神，学会用中间立场去看待别人和别的文化，不人云亦云。这是我对他的最大期望，比将来读名牌大学更让我欣慰。我也希望自己，能在以后的岁月里，一点一点地学会持中间立场。在精神消化中，不让所谓的好坏标准代替了我个人的思考和追求。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