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尚能饭: 短句就是力量
短句就是力量
尚能饭
凡是从洋科举之路走过来的人，大多都晓得，学位委员会中一定不能找刚招来的助理教授。这类人通常会利用考学生的当口，来表现一下自己；而且，疮疤还未痊愈，就已经忘了疼—对学生一点儿也不会手下留情。
最近，我参加了这里一个博士生的论文答辩。美国学生的口才大多了得，该生又是口若悬河的主儿，他的报告自然是十分精彩。公开报告和提问结束后，大家离去，只有他和学位委员会的考官们留下，对他进行最后的关门打狗（考核）。他虽然不是我的学生，但我是他学位委员会五人小组的成员，也是他的博士论文三人阅读小组的成员。自然，我也留了下来滥竽充数。
考官中有三位比我资深，他们的问题都是顺水人情题。该生应答自如，大家谈笑风生，气氛异常轻松。我一向受研究生们的欢迎，一是我有恻隐之心，二是我无哗众之意。尤其是读了我的朋友独善斋主如何善待他的女弟子的文章后，我更是深刻地自我检讨了一番，对学生愈加从善如流。前些时候，我的三秀老妹等网友也在这里耳提面命地教诲过我。所以，我那天表现得格外宽大和慈悲为怀。
最后提问的是资历最浅的助理教授。他的评价是一句简短的话：“你的研究不错，但写作太差”(“Your dissertation is well researched but poorly written.”)。他接着说：你文中的长句子太多，我无法一一给你修改。事实上，从第22页上的下面这句话之后，我就放弃了替你修改文字的努力—你的论文得重写！
这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答辩人傻了，其他考官们懵了。这时，他的导师看了看我，我顿时明白：我这个泥瓦匠的角色，要开始上演了。
我说：我十分赞同那位助教授的意见，冗长的句子确实给读者的耐心带来严峻的考验。海明威的文章好，主要是他的句子短。所以，我已把该生论文中的长句子，一律格杀勿论地斩短了。譬如，他提到的第22页上的下面这句话， 原文是：
Polishing dental microwear observed on the lingual surfaces of cheek teeth in the Desmostylia and, to a lesser extent, the Sirenia, indicate the abrasive influence of substrate particles between the tongue and the teeth resembling the effect of lingual piston suction feeding of Odobenus rosmarus in the more extreme cases within the Desmostylia.
我将其改成：
Polishing dental microwear on the lingual surfaces of cheek teeth in the Desmostylia and, to a lesser extent, the Sirenia, indicates the abrasion of substrate particles between the tongue and the teeth. This resembles the lingual piston suction feeding of Odobenus rosmarus in the more extreme cases within the Desmostylia.
该生已基本上完全接受了我的修改意见，他的论文中现在已没有一个句子超出三行了。我想：重写可能就没有必要了吧？我又建议他把大家的修改意见，一并斟酌接纳，他也连连点头称是。这时，大家都把视线转向那位助理教授。他也只好就坡下驴了。
“All is well that ends well.” 都是长句子惹得祸。在回家的路上，我禁不住哼起：
短句就是力量，
短句就是力量，
这力量是铁，
这力量是钢，
比铁还硬，
比钢还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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