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旧文新贴]生死抉择
生死抉择
·金 凤·
１９９９年的秋天，我在加拿大蒙特利尔附近一座偏僻和寂寞的小镇上被关了四个星期的禁闭，接受公司安排的技术及企业管理强化培训。
现在回忆起来，那些枯燥乏味、内容冗长的技术课并没有给我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倒是其间穿插的一些培养团队精神，增强语言交流能力的轻松课程让我至今记忆犹新。
有一堂课非常有趣，是有关绝境求生的主题，我就把那堂课的题目叫作“生死抉择”吧！
老师先放了一段录象，内容是一架军用飞机在加拿大北部坠毁，飞机上只有五名生还者。当时冰天雪地，气候恶劣。坠机的地点在一片树林里，最近的城镇和军事基地都在几百公里之外。故事的背景和场景确定之后，老师将录像机关闭，然后，告诉我们五位生还者目前拥有以下物品：指南针一个；地图一张；睡袋四条；火柴一盒；斧头一把；笨重的防滑鞋四双；镜子一面；一包水源消毒过滤药片；少许食品，等等。
老师将我们分成四组，要求我们以小组为单位选择出我们认为最重要的物品，并将所有物品按其重要程度按顺序排出。最重要的是，我们每组都要在５０分钟之内作出最有生还希望的选择。
我们组有四个人，两位老美，一位来自牙买加的女孩，还有我。我们先分析情况，然后轮流提出自己的意见。我将指南针，火柴，地图排在最前边，并提议要尽快离开此地。迈可和安迪这两个生于斯、长于斯的美国同事选了睡袋，斧头和火柴。他们主张就地安营扎寨，等着直升飞机来救援。牙买加的女孩认为不论是走是留，我们都是死路一条，所以她无所谓。
其实物品的选择完全取决于后面的走或留的决定。我提议走，当然要轻装上阵，睡袋绝不在考虑之内。而我的同事选择留，他们的理论是睡袋可以御寒，斧子可以砍树，火柴可以生篝火。由于我从小学到大学所受的全是自力更生、人定胜天的教育，我的中国背景注定我要选择前者。再说在我度过少年和青年时代的中国，直升飞机抢险救援的事情远远没有在美国这般司空见惯。存在决定意识，我的生活里没有直升机。因此，对我来说，留下无疑就是等死，不如走出去，说不定还能闯出一条生路。迈克不同意我的提议，他认为走不了多远就得累死，还是吃饱了原地不动等救援吧。
安迪也应声附和，说我们应该保持体力，钻进睡袋睡觉。我一听就急了，心想这些美国佬就是贪图安逸，都死到临头了，还只想着舒服。于是我开始运用我的三寸不烂之舌同他们辩论。我的立论有三点：一，天寒地冻，待在这里会被冻死；二，天助不如自助，万一救援来不了，或者来了找不到我们呢。三，只要走起来，就有希望。说不定我们会在半路上碰到个老农、猎手之类的人物，能使我们绝处逢生呢！迈克马上反对，说我们可以生火取暖，不会冻死。我针锋相对，万一取暖不成，引起山林大火怎么办？再说就这样毫无希望地等下去，我们会弹尽粮绝，最终成为饿死鬼。安迪对我关于老农、猎手之类的大胆想象所打动，思想稍稍有点动摇。我又乘胜追击，说了一大套什么人生的意义在于不断的争取、天上不会掉馅饼等等大道理，让他们彻底打消会有救援部队从天而降的侥幸心理。
经过我的一番游说，迈克也觉得我说得不无道理，加上安迪和牙买加女孩都无异议，我们小组的选择就变成了带着地图和火柴勇敢地走出去。
答案交出之后，我们都急切地想知道结果。老师终于将谜底揭开，向我们宣布几位救援专家的权威答案：鉴于这种冰天雪地的气候条件，生还者无论精神和体力都无法胜任艰苦的长途跋涉，因此出走求生的选择不可取。唯有原地不动，静待救援，才是有望生还的唯一选择。
听完专家的解释，迈克又气又恨。一个劲儿指责、攻击我，说是我把大家送上了死亡之路。不过他同时表示非常佩服我的善辩能力，竟然几句话就使他改变了初衷。
其实我心里明白，面对那样的情形，每一个从我们那个年代走过来的中国人都可能作出同我一样的选择，因为我们所受的教育和生活经历不允许我们坐享其成、听天由命。
□ 寄自美国
刊登在 2004 华夏文摘 cm0402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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