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静湖的回忆
晚上我躺在床上一边看书一边休息，没有人来打扰我，后来我关了一会儿灯，在黑暗里睁着眼睛。有时候头脑一片麻木，想要想点儿什么事情也不容易。我看窗外远处的一盏路灯，幽亮幽亮的，我一直盯着那路灯的光，就想起了静湖。真奇怪，我居然想起了静湖。
静湖是校园里的一处人工湖，湖面根本就不大，也不算小，里面有一个小孤岛。静湖北半面水深，冬天结冰的时候可以做滑冰场，喜欢运动的同学们把双手背在身后，猫着腰，一个接着一个地在冰面上快速滑行。我经常从那里路过，偶尔就有一种把那些体形并不优美的胖子或瘦子从溜冰场上赶出去的冲动。我在那冰场上只滑过一次，对，我没记错，只滑过一次，速度慢得很，有许多技术娴熟的学生不停地在我身前身后穿梭，我觉得早晚会和他们撞个满怀，就不滑了。冬天有轻雪飞扬的时候，冰面以及在冰面上运动的人都很美。
我喜欢静湖的南半面。南半面水浅，长满了荷叶，春天荷露尖，夏天花儿开，秋天残枝败，每个季节都有自己的风情。因为是校园里的湖面，没有乡下的牲畜在湖里戏水，也没有生活垃圾向湖里倾倒，湖水很干净。近于透明的湖水里长满了水草。
我是静湖的常客。傍晚夕阳低垂的时候，我就跑到湖边去看水里的蜗牛爬行，湖里有许多大大小小的蜗牛，数不胜数，有一次我发现一只像小孩拳头那么大的蜗牛，从水里捉出来，没想到那个蜗牛好像几天前去世了，发出难闻的腥臭气，我在湖水里洗了好几遍手都没洗净那种晦气的味道。湖水里还有数不清的小鱼，它们很害怕人，只消感触到脚部的动静，便倏地钻到枯叶或者泥土里，我只好一动不动地枯立一、两分钟，小鱼儿怕是以为我死掉了，才重新恢复了活力，在透明的湖水里追逐来追逐去。
静湖里有青蛙，但是这些家伙们精明得很，很难见到它们的身影，唯有夜里才听到连绵不绝的蛙鸣声。白天，它们可能都藏在荷叶里。围着小孤岛的静湖东南角长着一大片蒲草，初夏的时节那里蓊蓊郁郁，我竟然在那里发现了一只野鸭，那时候我甚至相信，只有我一个人发现了那只野鸭。那只野鸭吸引着我天天傍晚坐到静湖边上，就为着能看一眼鸭子偶尔从水草中钻出来的一刹那。后来有一段时间，野鸭失踪了，到了盛夏，我发现野鸭带着几只小鸭子游弋在荷叶和水草丛中。可恨的蒲草抽出了棒棒，美丽的蒲棒令教师家属的孩子们奋不顾身地卷起裤腿跳进湖水里去采摘，但是蒲草从却是野鸭的家。第二年我再没见到什么鸭子，我对学校失望极了。
我起床很早，那时候我买了一台短波收音机，塞上耳机，绕着静湖一边慢走，一边收听很慢速的美国之音练英文。我花了很多时间收听敌台，也没什么太好的效果，电台里经常说一些我听不懂的单词，我常常迷惑自己，假装听懂了，其实我没懂。英文听力考试的时候，我也是多数听不大懂，可是考卷里的题目都是让我从ABCD里选择，我的运气总是好，别人过不了关，我能蒙混过去。不及格的同学都说我厉害，怎么说呢，我也根本没听懂啊。
我坐在静湖边上，能有很便利的机会观察来来往往的女同学，很多人都以为我在学习，事实上我从来不在湖边学习，过路人的脚步声能够很轻易地打碎我的注意力。有一段时间我可能真的是为了看见那个漂亮的英文系女孩，才跑去静湖边闲情逸致的。我远远地看见她沿着人行道走过来，风吹着她的长发，不时地遮住眼睛，她路过我，又看见她扭着屁股，于是我一个人呆在湖边的时候眼前就有裸体的女人浮现，又见那女人弯下腰，我更想起了那些淫秽不堪难以入目却充满诱惑的性交方式。那女孩消失后，我就忏悔，对不起在远方的女友。夜幕完全降临之际，我的心归于平静，像湖水那样。
我在湖边拍过一次照，和一个女同学一起。后来女友发现了，吃醋得紧，她问我是不是爱上了那个女同学，我坚定地认为那根本就是没影的事儿，我怎么能随随便便地就爱上一个女人呢？我向女友起誓的时候感觉人这种东西实在是不可思议，她不在我身边的那段日子，我明明就是对英文系的那个不知名的女孩产生好感了嘛，我在撒谎，好像我从生下来以后一直都在撒谎，我就没有真实过。很不幸，跟我照相的女同学在东京罹难。
2008/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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