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雨

话说那年，我18年寒窗修得正果，8月间得了洋学位，10月就谋得图书馆员一职，喜滋滋上任。那小小图书馆地处中国城，上班第二天，另外2个顶班了好几个月的图书馆员赶紧休假。其他职员就告诉我，“这几天，你就是领导了。”转眼间就领导10来个美国人了，感激美国人民的信任之余，也就更加志满意得。

不几天，上街闲逛，遇到开车几小时跨州来此地中国城买菜的同学，那哥们说“待会儿一块回学校？”我说，“我毕业了，就在此地上班呢，也就住附近。”那哥们咂着嘴说：“你可是进天堂了，天天挣着美国钱，吃着中国菜。”我就更加飘飘然了，真以为以后就等着步步高吃香喝辣吧。谁曾想，这以后，吃香喝辣没见着，担惊受怕却是有那么几回。

转眼就是圣诞了，才刚刚挣几个月钱，那得省着花，买了张灰狗来回票到邻州老同学那儿玩。回途中，上来了个精神不正常的越南小痞子。敞着胸，一路上大声骂骂咧咧，车上众人是人人侧目。灰狗上黑人兄弟本来就多，这小痞子还偏偏单挑黑兄弟，两下里话说岔了，就交了手。越南小子，骨瘦如柴，黑兄弟膀阔腰圆，三下两下分了胜负。那小子人软嘴不软，躺着叫“打的好！我们走着瞧。”车上众人为黑兄弟出手叫好，但紧接着就是一片惊叫声。黑兄弟用拳头打的不过瘾，掏出了黑黝黝一只手枪，用枪柄狠狠敲那越南小子。那小子这下吓着了，哭爹喊娘。我邻座那位胖大妈，一蹦而起，“可了不得啦，有枪啊！”胖大妈叫着，肥硕的身躯像小山，正好严严实实挡在我前面，我当时就觉得安全了好多。

这时，司机找来了警察，黑兄弟迅即收起枪，没事人似的走到一边。那越南小子大喊：“他有枪啊，要打死我啦？”众乘客感激黑兄弟出手惩治一路扰人的小痞子，众口一词，“谁说有枪啊，没有没有，只有这小子是个坏蛋。”警察懒得多事，拖走了小痞子。

大家一路无话，刚才事出突然，又有邻座胖大妈掩护，还没有觉得害怕。灰狗到站后，望着黑黑的大街，我这才开始后怕，也不知道省钱了，叫了辆出租车，一路飞奔回家。

我记得好象还在中国城见过那越南小子，此地有别于老中国城，又叫新中国城。居民以“越华”为主，怕是那小痞子还真就是我的邻居呢。这以后，就想，路上和上班可别再碰上这个刺头。担惊受怕地过了几天，却再也没见到那小子。

渐渐地也在地头混熟了，每日里和到图书馆躲风避雨的无家可归的游民打交道，遇上醉酒滋事的，我还要三天两头地打电话叫警察，我胆子也渐渐肥了。有时有朋友来访，看我挡着几百磅的醉汉不让他进图书馆，他们说：“这样的大汉你也敢惹他？”其实，游民看起来吓人，实际上挺老实的，真要敢杀人越货的也不会无家可归了不是。他们清醒时还努力地和我们套近乎，大家关系还不错，毕竟图书馆是他们的避风港。

真的以为什么也吓不着我的时候，又出事了。

这晚，半夜1点，我睡得好香，突然响起一阵剧烈的敲门声。惊醒后，还半迷糊着，“我这是遇上劫匪了还是邻居醉酒闹事呢？”，抖抖索索地问：“谁？”门外一个声音恶狠狠答曰：“披萨！”“坏了，我遇到劫匪了，有半夜送披萨的吗？”于是抓起床头的小凳子，壮着胆，尽力凶狠地回话：“快滚！我没有叫披萨！”外边开始狠狠的砸门，“快开门，这是警察！”得，我迷糊地把“POLICE”听成“PIZZA”了。赶紧猫眼里一瞄，果然是警察。慌忙打开门，4个全副武装的大个警察荷枪实弹如临大敌，我这里是腿肚子转筋动弹不得，警察大爷倒好，“OPPS，WRONG GUY！”这一番动静了得，真凶岂不是早要跑了？众警察赶紧叫着喊着把住楼梯口，又让下面配合的警察堵住大门和巷子。不一会，从我隔壁抓走个黑大个。

第二天，上班时，见到那到图书馆巡逻的片警，问他：“你们局子昨天半夜砸我的门，要抓人，吓着我了。”那片警打电话问局子，原来是报案的人记错了门牌号码。事后我是赶紧搬家，还是一个街区，每个月多花个150美金，那楼里的邻居就大不一样了。

俗话说，事不过三，还真没错。转眼小事不断，大事没有地平安过了年把年。

这一天，特忙！那每日里巡逻的片警又来了，问我，“可见到一穿绿衣的老头子？”我说：“没注意。”片警于是四处转转，没见到这样的人，正要离去。厕所门开了，绿衣老头走了出来。片警迎上前去，问：“你有没有枪？”说时迟那时快，老头飞快的掏出枪，“砰！”片警中弹。老头转身就跑，片警追将出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一个饿虎扑食卧倒于地。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念头，那18年的寒窗，托福GRE的勤苦，读书时的清贫，工作后的忙碌，一秒钟内就闪过。然后就想，“我吃苦受罪就为着到美国经历这枪林弹雨来了？”正趴在那里感慨，老板从办公室出来，“谁放鞭炮了？谁放鞭炮了？”我说：“开枪打警察啦！”然后，我跳将起来，赶紧拿电话报警，电话还没打通，外边已经是警铃大做，许多警车已经赶到，将绿衣老头包围在马路对过。

此时，我们缓过劲来，平时与游民和警察打交道的训练就现出功夫来了。安抚图书馆中的孩子，保护弹壳现场，然后，请读者不要随意走动，静待警察调查。

不一会，外边又是一阵枪声，然后就有大批警察进来。我们指明弹壳现场，接着就一一接受问话。警官说：“首先，安心啦，不要惊慌。其次，你们熟悉的那中枪的片警没事，有防弹衣保护。好了，下面告诉我你都见着什么了？”我说，“就那么几英尺远，我见那老头开枪啦！”那警官说，“你得跟我到局子里做证。”

我拿了份有图书馆平面图的图书馆介绍，坐上警车，直奔局子，又重新接受问话。到了局子里才知道，那绿衣老头跑出去后，被警察包围，继续与警察枪战。当时附近还有孩童玩耍，情势相当危急，那老头后来被众警察射杀，所以此案已经是非同寻常。我拿出那份图书馆平面图，比划着图说经过。那问话的警官如获至宝，说我可不可以借用一下这图。我说就是给你的了，警官忙着印了好多份给其他警察。

接下来是警长问话，以后又是分局长问话，最后，带我到会议室，那里坐了满满一屋子的人。介绍说，这些是总局的和地区检察官办公室的人，墙上大黑板上画着我带给他们的平面图。于是我再自报名号，把说了几遍的事又重复一遍。

后来听开枪袭警的老头的邻居讲，那是个孤老头，平时为人还算和善，只是曾经被人殴打过后，以为人人都要害他，于是常常携枪自卫。那一天也是合该有事，老头在街上与人口角，拔枪相向，警察接警后出动。老头遇到片警问话，当即抢先开枪。附近的警察听那片警的用CODE发出的呼叫，迅速增援。那CODE的意思是“有人开枪袭警，警察中弹！”此乃最高级别的警讯，连附近刚刚抓获一个盗用信用卡的小贼的警察也扔下那小贼围将过来。我问那警察，“那小贼呢？”警察说：“早跑没影子了，警察中弹了，谁还有功夫理那小贼？”

第二天，警察局给我们图书馆总馆发公函，要求表彰我们临危不惧和给与他们的专业水平的帮助。这以后，我就再也没有碰到比这更惊心动魄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