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旧作片断] 雨伞
风穿过飞天飘柔的长发，又轻轻撩起她的纱巾。
这是夏季午后的一阵清凉，从天边来，到天边去。
远山是清晰的，从山巅涌上来一片蓝蓝的天，慢慢地越涨越大，像潮水般逐渐弥漫了整个天空。而云朵则聚集在一起，从另一边轻缓地低垂下来，变成了亮晶晶的雨滴。
太阳雨——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雨雾中，行人纷纷撑起了伞，红的、蓝的、白的，一朵朵娇艳的花。五哥也从身后变出来一把伞，问宁飞天：“要打伞吗？”
“谢谢，”飞天道，“我现在还不想遮住那片蓝蓝的天。”
她又问五哥：“你一直这样，一个人撑起一把伞么？”
五哥道：“以前我在绿洲曾经有一所房子，靠近湖泊的沙滩，露台上有一个凉亭，样子就像一把大伞，不过倒是有四根柱子，在这样的季节我们常坐在那里喝茶。”
“现在还在吗？”
“后来有一年，亭子的柱子被撞断了一根，等到下雪的时候，亭檐也被积雪压塌了。邻人把两根柱子取了去，房子也作价卖给了他，而那时起我就开始背井离乡。”
在风雨飘摇的日子里，每个人都学会了随身带一把雨伞，谁也不知道大雨什么时候会突然降临。人人都强调独立自主，谁的伞底下都没有多余的空间。
“可是，对这样突如其来的雨，你难道不觉得有时会很美？”
“打着雨伞，一样可以眺望雨中的飞虹。”
“我是说，不要远远地观望，”宁飞天道，“也许适当的时候你可以试试置身雨中，让雨滴把你的头发淋湿。”
“可惜我不是三千烦恼丝的女人。”
“然而青丝未必就是愁绪；雨伞下缺少甘霖的秀发会变得干燥，失去光泽。”
雨伞是一个孤独的魔咒。
我们在雨中彼此相望，互相看到对方的伞，谁也看不到头上的天。满街的人，行色匆匆，在拥挤的人潮里顽固地捍卫着自己的一伞之地，而伞的下面只有单人称的进行时态。
跟雪天的豪猪们有什么不同呢？因为寒冷而彼此走近，又因为自我而彼此隔离。
“你说我被人施了魔咒？”五哥问飞天。
“这个魔咒是你自己随身带着的啊。也许你在长安的城市生活太久，已经习惯了雨伞下的空虚和孤独。”
“其实孤独也未必不好，可以享受自我。”
“得了，孤独就是一种暗恋，虽然恋的对象不一定是某个人。”
也许是一种生活，也许是一个选择，也许是一个希望。因为恋，但是抑或没有回音、抑或没有路，所以孤独，所以暗。
一个人觉得孤独是因为他在盼望什么，孤独是那种盼望未能得到填补所造成的缺憾。
“当男人要适应孤独的，这把伞，我已经打了十年，”五哥叹道，“而你说的这些，其实不是孤独，而是寂寞。”
孤独是一种状态，而寂寞是一种倾向。
孤独至多是暗夜，而黑暗是可以适应的，心态趋于宁静。相反，寂寞是不安。沙漠的旅人是孤独的，但不一定寂寞；现代人的心往往是寂寞的，虽然并不孤独。
飞天道：“看起来雨伞下的表情是孤独，而心情是寂寞。”
收起你挡住一己天空的雨伞，不妨让雨水点点，融化你孤独的表情；淋湿了头发，却滋润了心里那寂寞的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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