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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原创]小时候吃过的一些东西

小时候吃过的一些东西

谢宝瑜


    我在一个偏远的山区长大,小时候吃过的一些东西颇为“另类”,城市里长大的人也许是闻所未闻。

    甜葛藤

    不知道当时其他的小孩子是怎样搞到钱的,我童年时的发财门道是去拜访一些“叔叔孃孃*”。门开后,先是甜甜地喊一声某叔叔或者某孃孃,然后就问有没有牙膏皮。如果运气好,得到一个牙膏皮,那就发了一笔“大财”。那时候的牙膏皮是用金属做成的,有人说是用锡,有人说是用铝,也许二者都有吧?对我来说,牙膏皮有两个用处,或者是用来制造“锡头儿”——自制玩具火枪的主要零部件,或者是拿到废品收购站去卖钱——一个牙膏皮可以换到一分钱,在我的眼里已经是一笔可观的财富了!
    然而,这一分钱到手后,往往不到五分钟就会与我告别,因为废品收购站的门外就是卖甜葛藤的地方!
    甜葛藤是我们那里最普通的一种零食,一年四季都可以买到。卖甜葛藤的人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面前摆一块麻布,麻布上放着一方木块,木块旁摆几条长长短短的甜葛藤。说是甜葛藤,其实是这种植物的根。它看上去同一般的树根没有什么区别,弯弯曲曲,截面上有一圈一圈的年轮,细的直径大约有一寸,粗的则有成年人的大腿那么粗。
    收到我的那一分钱后,卖甜葛藤的老头儿便笑眯眯地问:
“要哪根?”。
我胡乱地指了一条。
“薄点儿还是厚点儿?”
“厚点儿。”
“要不要石灰。” 老头儿又问。
“要。”我答道。
    于是,老头儿用利刀切下几片甜葛藤,拿起一个包着石灰粉的小布包,在切下的甜葛藤片上扑一些石灰粉,然后再把它们放进我的手心里来。
    吃厚一点的甜葛藤有些像嚼口香糖,可以反复咀嚼,直到淡得没有一点味道的时候,才把嚼不烂的粗纤维吐出来。吃薄的甜葛藤则像咬饼干,咔嚓咔嚓地咀嚼几下就可以吞下肚子里去。甜葛藤回口有些甜,如果没有扑石灰粉,便有些涩。一些小孩子也许是喜欢那种涩味,也许是不敢吃石灰粉,所以不让扑。我不喜欢涩味,也不知道石灰吃下去会不会引起麻烦,所以总是要卖甜葛藤的人扑点石灰粉。迄今为止,我仍然没有死,也没有什么大的毛病,也许证明了一个真理:石灰粉是可以吃的。


    高粱秆和玉米秆


    另一种需要掏钱才能吃到的东西是高粱秆。我们那里海拔高,气温低,不出产甘蔗,高粱秆就相当于外地的甘蔗。高粱秆比甘蔗细,也不如甘蔗甜。不过,比起我若干年后才尝到的甘蔗,我还是更喜欢高粱秆。我觉得甘蔗太甜,甜得有些发腻。高粱秆却甜得恰到好处,可以说是“增之一分则太甜,减之一分则太淡。”高粱秆长得也很漂亮。她的肤色青翠欲滴,很象是婷婷玉立的仙女。此外,她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显得高雅脱俗,这也是甘蔗所不及的。
    高粱秆的皮很好撕,只要轻轻一咬,就可以很容易地撕下来,之后便可以从容地咬下一小截,慢慢地咀嚼。所以女孩子吃高粱秆时看起来很斯文,很优美,颇可观赏。而撕甘蔗皮却很难,需要有铁嘴钢牙,还需要有倒拔垂扬柳的力气,才能应付自如。因此,如果远远见到一个女孩子在用牙齿撕甘蔗皮,我就赶快把目光移到别处去,以免看见一副扭曲了的面孔,损坏那个美好的形象。
    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吃高粱秆简直是一种奢侈的享受,因为高粱秆比较贵,买一根要花五分到一毛钱。因此,多数小孩子只是偶尔才有机会吃到高粱秆。大家吃得较多的,是高粱秆的替身玉米秆。
    吃玉米秆不用花钱。那时候,小孩子如果有机会进了玉米地,总要四处寻找“空秆”。所谓的“空秆”,就是那些因为种种的原因未能挂穗的玉米植株。对于农民来说,“空秆”是一些不劳而获的寄生虫,因为秋后在“空秆”上是收获不到一粒粮食的。如果你能够找到一根“空秆”,你便可以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大摇大摆地把它折断,除去叶子和秆梢,用牙齿撕去秆皮,当作高粱秆吃。当然,玉米秆的味道比高粱秆差多了,甜味很淡,也没有那股清香。此外,玉米秆的皮很硬,非常难撕。因此,吃玉米秆时的样子比吃甘蔗时还要难看。
    然而,玉米植株中的“空秆”并不多,远远不能满足广大小孩子们的需要。于是,有些小孩子就偷偷地潜入玉米地里,把已经挂穗的玉米植株折断,扔掉玉米穗,偷吃玉米秆。我也偷吃过一次玉米秆。不过,我这个人生来胆小,偷吃的时候非常紧张,不仅未能充分欣赏玉米秆的美味,在慌乱之中还让玉米秆皮把手指拉了一个大口子,撒下了不少热血,很是得不偿失。有了这次教训之后,当小伙伴们邀请我去参加偷食玉米秆的活动时,我都找借口谢绝了。
    秋季是吃玉米秆的最佳时期。掰了玉米穗后的玉米秆成千上万,在小孩子的眼里都是免费的零食。不幸的是,秋季的玉米秆很快就会枯黄,所以玉米秆的盛宴只有短短的十几天。此外,挂了穗的玉米秆很淡,远不如“空秆”甜,是其美中不足之处。

    藨儿

    “藨”字的读音是pāo。在我们那里,说起“藨”这种东西的时候,通常都用它的儿化音。因此,很多人连它的本音是什么都不清楚,或者以为是pēi,或者以为是pō,认得这个字的人就更少了。
    我还是在不久之前才偶然认得这个字的。刚见到这个字的时候,我有一种发现了新大陆的感觉,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真有这个字!”信不信由你,这时,我的脑子里最先闪现的并不是“藨儿”的样子,而是一首歌,一首我在农场当“知青”时偷偷唱过的黄色歌曲——俄罗斯民歌《红莓花儿开》。
    读到这里,也许有人会皱着眉头,在肚子里发问:“你没有搞错吧?《红莓花儿开》是黄色歌曲?”
    哈哈,我没有搞错。如果你真有这样的疑问,那就说明你的年龄并不大。在我当知青的时候,电影《上甘岭》的插曲《歌唱祖国》中因为有一句“姑娘好像花儿一样”,就被我们的领导认定为黄色歌曲。《红莓花儿开》中有少女思少年的内容,自然就更是“很黄,很暴力”了。那时候,偷唱这类的歌曲还真要有点“二杆子劲”才行呢!如果被领导知道,轻则受批评,重则受处分。我曾经听说,有人偷唱这类的歌曲,屡教不改,最后竟被送去劳改!
    越扯越远了,还是回到《红莓花儿开》上来吧。
    刚学会这首歌的时候,我对这种充满了“异国情调”的“红莓花”颇有些好奇,很想知道它究竟是个什么样子。我问过几个人,却没有得到任何结果。歌中也没有多少线索,只说它是开在“田野小河边”的。也许受到了“红”字和“莓”字上的草头影响,在我的想象中,这是一种非常鲜艳的红花,开在河边的草丛中,有较长的梗,俄罗斯的少女会把它摘下来,别在自己的头发上,非常浪漫。
    弄清楚 “藨”字的意思后,我意识到,原来,“红莓”就是我们那里的“红藨儿”!——北方人所说的“莓”就是我们那里的“藨儿”。这就是说,我在很小的时候就见过“红莓花儿开”。那是一种白色的小花,开在野生的灌木上,长得淡雅素净,并不像歌中所唱地那样张扬。
    “红藨儿”的画面,这才一幅又一幅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在童年时代,我和几个小伙伴经常邀约在一起,漫山遍野地乱跑,四处寻找野果子吃。如果是在初夏,藨儿就是我们的一个重要的目标。
    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我说的是藨儿,没有说红藨儿。这是因为我们那里有很多种藨儿。这些藨儿大概都同属于一个庞大的家族,样子大同小异,果实有好几种颜色。最常见的是黑藨儿,其次是红藨儿,偶尔还可以见到黄藨儿。即使是同为黑藨儿,或者是同为红藨儿,如果细分,里面也有好几个品种,看上去或者是颜色略有不同,或者是形状有些差别,哪种是哪种,恐怕只有专家才搞得清楚。
    对于小孩子来说,“不管黑藨儿红藨儿,成熟了的就是好藨儿。”不成熟的藨儿也能吃,但是很酸,简直可以把牙齿酸掉!成熟了的藨儿则酸甜适口,香味浓郁,味道非常好。藨儿的唯一的缺点是个头太小,不能尽兴咀嚼。扔进口里,牙齿几乎还没有动,它就消失了,留下来的是一片惆怅。因此,我们那里的人如果要形容干什么事情很容易,往往会说:“像吃个藨儿一样。”
    有几次,我在摘藨儿的时候用尽全力,压制着自己的冲动,没有把它立即扔进口里去,而是把它放在另一只手里,攒了一大把之后,才一起塞进口中,大嚼特嚼。那种感觉真美好!满口的酸甜,满口的芬芳,还有顺着嘴角流动的藨儿汁,还有小伙伴们嫉妒的目光。
    不过,在更多的时候,我无法控制住自己,往往是摘一个藨儿,就急急忙忙地吃一个,损失了不少可以反复回味的珍贵记忆。
    除了这些灌木上结的藨儿之外,还有一种草上结的藨儿,叫做“地香藨儿”,从初夏到初秋都可以见到。从叶子和果实的形状上来看,这种藨儿应该是草莓的远亲(按照当地的构词法,草莓应该可以称为“草藨儿”)。它贴着地生长在路边、沟边、河边的草丛里,其聚合果大约有小纽扣那么大,白色,虽不起眼,但味道甜美,还有一股很浓的香味。地香藨儿通常是“可遇而不可求。”专门找它的时候,你往往会找不到;不找它的时候,你也许会突然碰到一大片。这时,小伙伴们总是高兴得大喊大叫,蹲在地上,不停地摘,并不停地把它往嘴巴里塞。
    还有一种野藨儿长得同地香藨儿很相像,只是果实的颜色为鲜艳夺目的红色,看起来很漂亮。这种藨儿叫做蛇藨儿。传说中蛇藨儿有毒,人吃了要死,但是蛇却很喜欢吃,而且吃了以后没事儿。因此,小孩子们都不敢摘来吃。但是,这种藨儿实在是太可爱了。有一次,我摘了一颗很大很美的蛇藨儿,拿在手里搓来搓去地玩,直到把它搓烂。也许是觉得经过这道手续,蛇藨儿里的“毒”就会消失吧?我几经犹豫之后,竟然把这个蛇藨儿放进了嘴里。吃了这个蛇藨儿之后,我又感到后悔害怕,便静静地坐在草地上,等待着自己中毒,等待着自己死亡。大约过了漫长的五六分钟,我发觉自己竟然没有中毒,也没有死亡,剧烈跳动着的心才慢慢恢复了正常。
    小孩子的逻辑非常奇怪。从此以后,如果太馋蛇藨儿,我就会把它摘下来,放进手里搓,直到搓烂,然后再吃。蛇藨儿不如地香藨儿甜,也没有那股香味。但是,蛇藨儿的汁很多,在这方面略胜地香藨儿一筹。
   

    山柿梨儿和脚槟榔

山柿梨儿也是一种结在野生灌木上的小果子,外地人叫栽秧果。同藨儿一样,山柿梨儿在初夏成熟。小孩子摘到藨儿后,总会将它“就地正法”,立即吞进肚子里去,一点也不温文尔雅。摘到山柿梨儿后,开头的几个也是要朝嘴里扔的。但是,不久之后,大家就开始把摘下来的山柿梨儿往书包里装。即使是战斗作风特别顽强的小孩子,也只是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往书包里装,看上去颇有教养。
    为什么小孩子在这两种野果子的面前表现会截然不同呢?原来,山柿梨儿里有很多比芝麻稍小的籽籽。如果把它扔进口里就嚼,外面的那层薄薄的果肉就会被众多的籽籽所淹没。这些籽籽满口乱钻,没有味道,更难咽下。咀嚼几下之后,便不得不把它们吐出来,连带着把已经嚼碎的果肉也吐了出来。可见这种吃法虽然痛快,收获却很小。包口包腮地乱忙一阵,却只能弄到一点少得可怜的果汁,实在是不高明。正确的方法是,用指甲把山柿梨儿剖为两半,抠出籽籽,然后再吃果肉。没有籽籽捣乱,山柿梨儿就好吃多了。它又嫩又脆,酸甜多汁,非常可口。不过,用指甲加工山柿梨儿比较费时。即使别人不来和你争抢,你在山柿梨儿树旁呆上半天,也吃不了多少。因此,最佳的办法就是把山柿梨儿装进书包,带回家去慢慢享用。
    山柿梨儿是我们那里的小孩子能够采摘回家的最大宗的山货,每次上山都会采回来很多,有时甚至是满满的一书包。它不仅好吃,而且好看。成熟的山柿梨儿有的鲜红,有的橙黄,在阳光下熠熠发光,看上去就像是一些用红宝石或者黄宝石做成的珠子。小孩子们满载而归之后,经常用针线把山柿梨儿串成一串串的项链,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四处乱跑,炫耀招摇。可惜,这些非常美丽的项链寿命一般都不长。一两个小时后,或者是自己经受不起诱惑,或者是抹不过朋友的情面,宝石珠子们就会成为口中之物。  
值得一提的还有脚槟榔。这种长在灌木上的野果子在秋季成熟,红色,约豌豆大小,形状扁圆,很像微型的西红柿。脚槟榔较甜,酸味很淡,吃起来的感觉有些像新鲜的枣子。由于它富含淀粉,所以可以充饥。据说,在诸葛亮七擒孟获的战役中,汉军的一支部队被困在山上。粮食吃尽之后,官兵们就靠这种小果子维持生命,因此人们又把它叫做救兵粮。不过,我很少摘到这种野果子,偶尔摘到,量也不大,难以解馋,根本不可能充饥。有一次,我发现了一大片还没有成熟的脚槟榔,就三天两头地跑去拜访,希望到时能饱餐一顿。一天,我又去看望这些脚槟榔的时候,却发现它们早已无影无踪了。我感到非常失落。很明显,有人跑得比我还要勤。后来我才知道,那时候,很多人因为粮食不够吃,真是要用这些小果子来充饥的。他们往往是半夜三更就起身,背着背篼,到山上去采摘这种野生的小果子,然后还要赶回来出早工。脚槟榔采回来后,他们把它放在簸箕里晒干,磨成粉,掺合在玉米面中做馍馍。这样做出来的馍馍看上去有点黑,却有脚槟榔的甜味和清香,很好吃——我只在一个朋友的家里吃过一次。显然,当时像我这样的小孩子是无法同这些众多的“专业人士”相竞争的。现在据说粮食问题已经解决,小孩子们没有“专业人士”同他们竞争,也许就可以饱餐几次脚槟榔了吧?

* 孃孃:阿姨。西南方言中,“孃”字的发音同“娘”字不同。“孃”是一声。“娘”是二声。


2008-12-29 20:37
博客  资料  信箱 短信   编辑  引用

weili

#2  

“山柿梨儿也是一种结在野生灌木上的小果子,外地人叫栽秧果。”

这东西是不是Guava(番石榴)家族的:http://en.wikipedia.org/wiki/Guava


2008-12-29 22:29
博客  资料  短信   编辑  引用

pbxie

#3  

不是。

我在网上查到一张图,可惜果子还没有成熟,不是那么漂亮。请为力鉴别一下它的学名是什么。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weili at 2008-12-30 03:29 AM:
“山柿梨儿也是一种结在野生灌木上的小果子,外地人叫栽秧果。”

这东西是不是Guava(番石榴)家族的:http://en.wikipedia.org/wiki/Guava


第 1 幅
山柿梨儿


2008-12-29 22:41
博客  资料  信箱 短信   编辑  引用

weili

#4  

果实象ROSE HIP,  叶子差些,看看象罔什么意见?

http://en.wikipedia.org/wiki/Rose_hip


2008-12-29 22:48
博客  资料  短信   编辑  引用

weili

#5  

“吃厚一点的甜葛藤有些像嚼口香糖,可以反复咀嚼,直到淡得没有一点味道的时候,才把嚼不烂的粗纤维吐出来。吃薄的甜葛藤则像咬饼干,咔嚓咔嚓地咀嚼几下就可以吞下肚子里去。甜葛藤回口有些甜,如果没有扑石灰粉,便有些涩。一些小孩子也许是喜欢那种涩味,也许是不敢吃石灰粉,所以不让扑。我不喜欢涩味,也不知道石灰吃下去会不会引起麻烦,所以总是要卖甜葛藤的人扑点石灰粉。迄今为止,我仍然没有死,也没有什么大的毛病,也许证明了一个真理:石灰粉是可以吃的。”

看样子和台湾人喜欢的槟榔一样,这种东西也是富含生物碱。石灰粉是比生物碱更强的碱,在唾液中酶的催化下,生物碱被石灰粉置换分解,去掉涩味。

我在台湾尝槟榔,就没敢吃包着的带石灰粉的蒟叶,发现涩死了,差点把我嗓子眼涩住。


http://baike.baidu.com/view/31242.htm


2008-12-30 14:05
博客  资料  短信   编辑  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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