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在地处东单的先锋剧场，观看了由美国著名剧作家尤金·奥尼尔原创、国家话剧院著名导演张奇虹改编并导演的话剧《奇异的插曲》。

    该剧以“奇异的插曲”为名，我以为，之所以“奇异”，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剧情的奇异：这是一个女人尼娜（师春玲饰）与她周围三个男人达莱尔（吴晓东饰）、沙米（刘金山饰）和马尔斯登（黄小立饰）之间的奇特故事。达莱尔医生为了科学发誓不和女人打交道，却落入与尼娜的情网中。尼娜嫁给了沙米，以求解脱失去男友的痛苦，但命运偏偏捉弄人，当怀上沙米的孩子后才知道，婆家有家族精神病史，于是背着丈夫打掉孩子，与达莱尔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孩子。马尔斯登一直暗恋着尼娜，柏拉图式地追随尼娜一生……。如此的剧情的确奇特、怪异，在人之常情下是不大可能发生的，但在剧中却发生了。
   
    台词的奇异：剧中人物内心的自白和表层台词语言的真假不一，也就是说“心、口不一”，并形成互动：时而是剧中人物间的相互对话，时而又一旁作内心独白或与观众交流（戏曲叫“打背躬”），而且，这两种台词经常先后同时呈现出来。这样的台词在一般话剧中是难以见到的，但在奥尼尔的剧本中创造了。

改编和导演的奇异：原剧篇幅很长，为凸显此剧的现实意义，编导对原著作了创造性改编，不仅增添了一场老上海舞厅的戏，还亲自填词创作了一首名为《我是一条大鲨鱼》的歌。旧上海舞厅的戏既与原著融为一体，又拉近了与中国观众的审美距离，绝了！与改编相关的还有一点奇异处，该剧的原翻译者是“大名鼎鼎”的王实味。我原先还怀疑是不是延安时期的那个王实味，后来看到节目单，正是。

    内涵和风格的奇异：该剧将神秘、恐惧和不可抗拒的命运融为一体，将现实主义的真实性和表现主义的多样性及深刻性融为一体，在看似荒唐、奇异的故事背后，透露出人生的许多无奈，给观众以深刻的人生感悟，的确是一出心理剧，一出丰富多彩的现代话剧。该剧同样探索的是人性的欲望问题，与《榆树下的欲望》不同的是，《榆树》更多表现的是人性的贪婪和财欲，血淋淋、赤裸裸；《插曲》表现的是女人与男人之间的情欲和占有欲，痛苦压抑，但有一个貌似美丽的外壳。奇异的插曲，都是“欲望”惹的祸。

    演出近两个半小时，观赏性还是很强的。舞台分成两个表演区，主表演区是一个可以升降的平台，右边的副表演区是半段阶梯，一个投影大屏幕伴随着场景的变化而换景；多种现代舞台手段的运用，演员细腻入神的出色表演，导演的精心构思和合理调度，都给观众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导演张奇虹，1959年毕业于苏联国立卢那察尔斯基戏剧学院导演系，多次获得“文华导演奖”、“中国话剧导演金狮奖”，2007年4月在中国话剧百年之际，被授予“国家有突出贡献话剧艺术家”称号。

    《奇异的插曲》是“美国戏剧之父”奥尼尔的代表作之一，最近北京舞台上国家话剧院和北京人艺同时上演他的两部作品，不管是巧合还是人为，都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据介绍，1928年，该剧在美国舞台上演，取得空前成功，沉重打击了当时充斥于美国商业性极强的情节剧和言情剧，确立了严肃戏剧在美国的地位。人们在总结二十世纪现实主义戏剧的成就时,已经形成了这样一种共识:现实主义艺术的发展道路被大大拓宽了。二十世纪的艺术家们在继承传统现实主义写实方法的基础上,广泛采用各种现代艺术手段和技巧,创作出了风格多样的现实主义作品，在这方面最为典型的就是美国著名剧作家尤金·奥尼尔。

    由此，我联想到我们当下剧目的创作。话剧以语言为主要表达手段，相对于戏曲，尽管舞台表现手段要少得多，但优秀作家如奥尼尔、易卜生等，在思想的深刻性，风格的独特性，创作方法的多样性和现代性上，取得了杰出的成就，这对于我们的话剧创作，包括我们的戏曲创作，是不是可以从中学习和借鉴些什么。

附言：王实味（1906—1947），出生于河南省潢川。1923年考取河南省留学欧美预备学校。1925年考入北京大学文学院预科，年底发表书信体小说《休息》。1927年因为经济所迫辍学，1936年翻译《奇异的插曲》，1937年10月只身抵达延安。王实味在延安专门从事翻译马克思、恩格斯、列宁原著的工作，四年间单独或与人合作共译出近二百万字的理论书稿。在延安整风中遭到批判，1947年被“秘密处决”，1980年代得到平反。

    大家都很熟悉王实味的文学作品《野百合花》。他早年翻译《奇异的插曲》，1936年由中华书局出版中文译本时，附有张梦麟很精彩的一篇长序，对这部剧作有如下的评价：第一，这篇戏剧之长乃是向来一般剧作所没有的。一共九幕，得花五个小时方才看完全；有意思的是，人们竟丝毫不厌烦这五个小时的过程，而专注于剧情的展开；二是剧本写法的独特，即表面对话和内心说白的互动。王实味选译这部剧本，定然是有政治理念的，不全是书商旨意。那就是对造成女主人公宁娜悲剧的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尽管奥尼尔描写的都是人性社会中人性与爱欲这些纯粹个性生命的永恒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