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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sunlover

#1  [转载] 一声叹息 — 舒伯特音乐随笔

一声叹息 —— 舒伯特音乐随笔

(一)

一声叹息

年复一年,我唱着歌。每当我想歌唱爱,它却变成痛。爱和痛就这样撕扯我。—— 舒伯特《我的梦》

有人说,夏天是个恋爱的季节,连太阳都和风恋爱。站在夏天的风里,正是落英缤纷,跟舒伯特的一场精神恋爱,像细碎的花瓣在飞舞,被风一吹,就散了,千言万语,洒落一地无奈,只留下轻轻的,一声叹息……

多少年来,舒伯特总是以一个令人叹惋的悲剧形象示人的。朋友把他形容成一只哀伤而美丽的白天鹅。他站在古典和浪漫的分水岭,背后是巨人贝多芬投下的阴影,面前却是世俗的不解和冷漠。然而他的音乐依旧充满了真诚,清纯无邪,充满了天真浪漫的憧憬。

少年时代的舒伯特是一位早慧的天才,1810年他为钢琴二重奏所创作的长篇狂想曲(D1)是他最早的音乐作品。我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当他明确地在谱上标注日期“1810年4月8日开始创作,5月1日完成”,此时这位13岁的孩子脸上那毫不掩饰的骄傲。

少年时期的舒伯特一直受到很正规的音乐教育,而他亦有四分之三的作品是在他音乐生涯的头十年完成的。人们对于年少的莫扎特津津乐道,称赞他为神童,然而,对于他的早期作品,人们却总是不以为然。惟有舒伯特少年时代的作品总让世人震憾!

《夏甲的哀歌》,《纺车旁的格里卿》……那么柔美,那么抒情,这些音符,缓缓地,一步一步地接近,恍若护着一句诺言般的慎重;眼底那满满的笑,倾溢成一汪春天的湖水,浅浅地,凉凉地将我包围。刹那间,砰然一声,击中心灵的疼痛,让我忽然有了流泪的欲望。我摸摸脸,没湿,我知道那泪水全都流到心里去了。

19世纪中期,舒伯特被加冕为“歌王”,此前音乐一直被看作一种边缘的音乐体裁。舒伯特在歌曲上的成就或创意,表现在他迷人的抒情,感人的哀叹,新颖的和声,声音和钢琴的完美统一,以及对歌词的心理探索。是舒伯特把“歌曲”这一体裁上升到受人尊敬的地位的。听他的歌曲,心灵完全松弛,我真的舍不得把什么“国计民生”跟他拉上关系,生怕对自己的品位产生怀疑。

在舒伯特短暂的一生里,除了在歌曲方面取得了重大成就外,在室内乐、交响乐等各方面都有不凡的作为。按理说,生活在自己的梦想中,舒伯特应该是快乐无比吧!然而事实却不是这样。

如此多的传记和电影把舒伯特塑造成为命运多劫、穷困潦倒的音乐大师,并非空穴来风。这位永远年轻的音乐家,一生都在为金钱奔波,1816年6月17日,他这样写道:“今天我第一次为了钱而作曲。”而且,他很多作品的价值都是在死后才被发掘的。总的来说,舒伯特在世的时候只得到过十几篇评论,就算是1820年舒伯特的事业开始出现转机,公众给与他的更多是支持,而不是了解。自己作品的价值无法被承认——对于一位虔诚的艺术家来说,人生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舒伯特的爱情也不顺利。他一生曾爱过两位姑娘——特蕾莎和天使般纯洁的伯爵小姐。这两段感情都无疾而终,抑或可以说是还没有开始就已结局。在七月流火的夏日里,那忍不住想给对方一个拥抱的渴望啊,被忍成了永远的过去式。

对于命运多桀的艺术家,我常用“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这样的诗句来感叹,尽管辛弃疾老先生的本意并非如此。可是,面对着舒伯特,我沉默了。他走得太早,还没来得及“白发生”,就永远地长眠与斯了。正如他的墓志铭上所说的那样:音乐艺术在这里埋葬了一个宝藏,也埋葬了更多的美好希望。

1827年3月,舒伯特以一个持火把者的身分参加了贝多芬的葬礼。在那里他遇到了挑战,这是格里尔帕策提出来的:“他这位艺术家……谁能与他比肩?”舒伯特当时刚满30岁,身体也很糟糕。当这个问题提出来的时候,答案就活生生地站在默哀者中间,而他不久就要死去。

时空一阵恍惚,生命突然失重。他握住空气荡漾的瞬间,未来在心里旋转了方向。

但死对舒伯特而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他不必再面对世俗而违心地做一些不愿做的事;他不必再继续忍受病痛的痛苦折磨。他在天堂里淡淡地唱着《冬之旅》,以透明的姿态俯瞰大地。

天使轻飞。

只留下一声叹息。

(二)

二重性格

也有时候,一个长着黑色翅膀的悲伤、忧郁的恶灵,强行飞到了(舒伯特)左右——的确,它并不是一个完全邪恶的精灵,因为,在神圣的黑暗时刻,它常常能引发最凄美的歌。—— 鲍恩菲尔德

《维也纳大众剧院报》的讣告,将舒伯特定位于只为了艺术和一小群朋友而存在。那个时候,我想,他必定是快乐着的。什么名,什么利,统统抛到脑后。酒精可以暂时麻痹神经,音乐可以暂时忘却烦恼。有着双重性格的舒伯特,真的被爱与痛撕裂着。

这种双重性格体现在他的音乐上,最明显的是晚期的作品。《F小调狂想曲》最后揪人心腓的不和谐音,《A大调钢琴奏鸣曲》最后乐章中插入的全面沉默。就连动人抒情的《C小调弦乐五重奏》也出人意料的转调,过渡到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综合了各种情绪,还有优美的、平静的慢乐章被骇人的痛苦打断。

后期的舒伯特也创作了热情的乐章,抚慰人心的抒情诗般的宁静片段。有的乐章节奏缓慢,优美得不可置信,但令人不安的躁动会越来越多地插入进来。舒伯特常常会从一个地方或某种心态,不经任何过渡就转到另一个完全出人意料的陌生领域。他毫无保留地把性格的双重性溶入到自己的音乐中。

他的音乐,常常优美到令我想掉泪。是的,我觉得他还是一个孩子,一个天真、羞涩、腼腆而又才华横溢的小孩子。他的心事不加修饰地暴露在音乐中。他的一生,留下的文字太少。幸好,他还有如此诚实的音乐,点点滴滴记录下他的心路之旅,仿佛是在用音乐写日记般透明。我忽然萌生了一个傻傻的愿望:用我一生一世的爱,去呵护这个不懂事的孩子。

应该说,这种双重性格在舒伯特的生活中体现得更加明显。

1822年,舒伯特染病。自此,他的信中开始反复出现“悲惨”这个词语。他病后的很多信读来让人觉得悲凉。“我失去了宁静,留下的是心痛。我将永远不会找回内心的平静。”他用歌德的诗句来如此形容内心的凄凉。1823和1824年,病重期间,舒伯特显然对自己的未来感到绝望,对自己能过上完整、正常生活的机会也绝望了。

但是,这些年来,舒伯特在艺术上并没有荒废。这段时期的许多作品都纷纷转向死亡。《美丽的磨坊女》和《D小调弦乐四重奏》(D810)象征着他最后阶段的开始,显示出一种新的成熟,和严肃的艺术责任感。《美丽的磨坊女》是舒伯特根据穆勒的诗歌而创作的两组声乐套曲中的第一组,在20首歌中表现了统一的故事,跟后来的《冬之旅》一起,为套曲这一题材设立了永恒的标准。在《美丽的磨坊女》中,舒伯特试图表现出主角尝到爱情甜蜜的滋味。那潺潺的小溪,温婉动人的姑娘……可惜好景不长,情敌猎人的出现,掠走了姑娘的芳心。主角因愤怒和绝望而走上了自我毁灭之路。一般说来,舒伯特的性格被认为是阴柔的,那么他让象征着“阳刚男性”的猎人赢得爱情,从另一个侧面体现了他的双重性格。同时,《美丽的磨坊女》虽然有提到“死亡”,但也有提到“天使”,显示了死亡的正面意义。

这一年,舒伯特创作的《死神与少女》,死亡意味就更加明显。加上1827年的《冬之旅》,把他的双重性格表达得淋漓尽致。创作《冬之旅》对舒伯特而言,无异于一座避风的小屋,虽然《冬之旅》取得了很高的艺术成就,但在创作过程中的亢奋状态,直接加速了他的早逝。

他的双重性产生的原因最大可能是一种人最基本的生存需求和精神需求之间在发生冲突时造成的强烈反差。人的需求是分层次的。通常只有在基本能够满足的条件下,才会有更高层次的需求。普通人如果穷困潦倒,就只会想着怎样挣钱,怎样过好日子,而不会想着听歌剧。当基本需要无法保障,却又不能放弃精神上美好的理想时,造成的痛苦最强烈。因为这时候内心的矛盾最激烈。这就是造成舒伯特痛苦的原因。

多年来,我只要到碰到舒伯特,就无法保持清晰和警醒。我总是要乱,直至混乱得一塌糊涂。

《冬之旅》中,最喜欢的是“菩提树”,只因为这个名字,给人一种“佛”的圣洁感觉。既然爱是禅,一说就错,那么绝口不提,爱。

(三)

三个转折

(死神:)把你的手给我,你这可爱的,温柔的人。我是你的朋友,不是来惩罚你的。鼓起勇气。我并不残忍,你会安睡在我怀里。——《死神与少女》

人生真是充满变数,握在手里的风筝也有可能会断线。很多时候,无法解释的种种,只能归于“宿命”。在舒伯特坎坷的一生中充满了转机。命运,对舒伯特而言,时而像天使,时而像恶魔,他并不强壮的身躯被欣喜和痛苦交替控制着,终于,酿成了一杯尘封多年的苦酒……

1820年是舒伯特人生之旅的第一个重要转折。这一年他的事业开始上升,开始被公众所熟悉。他的作品第一次公开演出,《孪生兄弟》、《磨竖琴》虽然褒贬不一,但终归是在人们心里刻下了“舒伯特”这样一个年轻的名字。1月演出的《流浪者》和《魔王》,是舒伯特一生中最受欢迎的两首歌。12月《魔王》的演出获得很大成功。

面对荣誉,舒伯特由衷地笑了。遥想公谨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墙橹灰飞烟灭。笑容还未能来得及全部绽放,舒伯特就因为政治行为被逮捕。可怜的人!命运张大嘴,仿佛要把他吞噬一般。他在黑暗的中世纪,沉,沉,不停地沉。伸手一抓,却抓不到任何可以依靠的东西。

1822年,舒伯特在创作《未完成交响曲》时染病,从此生命轨迹改变——这是他一生中最大的转折。他性格、事业及心理上的双重性发生了悲剧性的突然逆转,深刻地改变了他余下的六年生活,最终变成了生与死的较量。一种令人不安的狂暴行为,打断了他抒情诗般的生活,这在他余下几年的创作的较多作品中都反映了出来。

对于舒伯特的病,后人都很默契的,尽量小心翼翼地回避。是的,是他自己的放纵,使他在生命和音乐上不能走得更远。美丽而纯真的伯爵小姐啊,哪里懂得身边这位看似邋遢而内心火热的老师那一颗熊熊燃烧的心呢。得不到原不属于自己的人或东西,我们一般的人兴许就是叹口气罢了。可舒伯特不同,他开不了口,他得不到,他很失望。于是,天鹅般高傲的他选择放纵。他“该得到的尚未得到,该丧失的早已丧失”(海子《秋》)。得到了什么?又丧失了什么?在茫茫宇宙中,人的生命短暂得不值一提,就像另一首诗提到的“日月星辰是永恒的,人类不过是三天的过客。”在来来往往之间,看见的,看不见了。夏风轻轻吹过,在瞬间消失无踪。记住的,遗忘了。只留下一地微微晃动的迷离树影。

舒伯特人生最后的,最辉煌的转折是在1827年,伟大的贝多芬逝世后。此时的维也纳,无论是在音乐上还是日常生活中,都形成了一个真空。舒伯特急切地盼望能填补这个真空。舒伯特后期的作品,不光在表面的音乐设计上,而且在美学意图上更追随贝多芬的榜样。1828年对舒伯特是全面灿烂的一年,他不顾病痛地疯狂创作,取得了无可比拟的成就。然而,就是这一年的11月,他也辞世了。这真像是命运开的一个大玩笑。它在一个音乐家的艺术生涯达到最顶峰时,狠心地让他离去。“舒伯特死了,我们拥有的最光明、最美好的东西,也同他瓢逝而去。”“我仿佛做梦一般。最诚实的灵魂,最忠诚的朋友!我希望躺在那儿的是我,不是他,因为他是带着荣誉离开这个世界的。”一个有争议的问题是,舒伯特的寿命若能长一点,是否会创作出更多更优秀的精品?上帝让他在此刻撒手人寰,幸耶?不幸耶?

在看《舒伯特传》,读到舒伯特病逝的这一段文字时,我的脑海里立即浮现出这样一幅场景:夜晚,当第一丝月光倾泻进美丽的森林,被树枝割得星星点点时,舒伯特——一个时代的伟人倒下了。霎时,所有的树叶骤然变黄,凋零,纷纷洒落在他的身上。此时,森林里处处回荡着《冬之旅》:晚安,晚安,你一定能够知道,我曾经把你怀念,我曾经把你怀念。

王尔德在《快乐王子》中,动情地说道:“死是睡的兄弟,不是吗?”

也就是在这个昏昏沉沉的下午,我终于发现,我没有离开过舒伯特。我曾经以为我离开过,但事实上,我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一生都像只天鹅的男人。对于他,我从来没有勇敢过。

夏天真好,可以吃冰淇淋,可以穿裙子,可以任由自己的思绪在蓝天中轻舞飞扬。在夏日里跟舒伯特的一场精神恋爱,谈得很辛苦,也很昏暗。如果有一些爱,注定只能是遗憾,那么我只希望,他过得好。历史不是由我来书写的,我无法改变什么。只是在偶尔,会想一想,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转自音乐沙龙,文章起始来源及作者不详。特此致谢!】




因为我和黑夜结下了不解之缘 所以我爱太阳
2007-4-12 0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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