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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1  [原创] 新老 春风送您远行

旧作

新老    春风送您远行
朱晓玲



新凤霞老人走了。在一个温暖花开的季节逝世于江南的一个小城——常州,她终是回归了故里。

我是4月13日看中央台的晚间新闻时惊悉的新凤霞逝世的消息。当我听到播音员以一如既往的矜持、平板的腔调播出“评剧艺术家新凤霞逝世”的消息时,心不禁一颤,怎么能相信这是一个事实呢?因为在此前的上上个星期二或是星期三(准确时间我记得不太清楚),为了新凤霞给我刊寄来的《我说北大》一文需要图片一事,我还同她通过好几次电话的呀。难道这就是我们永生永世的诀别吗?可是,我记得非常清楚的是,电话中新老的声音依然是那样甜润、清靓、健康、热情。得知我要她寄几张她与北大有关联的照片配文发表后,她满口答应马上给我寄来。我还听到新老在电话那头喊着说:“小白(新老家的小保姆)小白,快拿笔来,我的好朋友晓玲的电话(新老总称我是她的好朋友),她要我的照片,快记下来,可别忘了给她寄去。”新老还告诉我,她正在写另外一篇文章,说好完稿后定会给我寄来。她还说……一丁点儿也没有要离开我们的迹象。怎么说走就走了呢……一股无以言说的悲怆和凄楚顿时笼罩了我。

我使劲用手背揉着已被泪水模糊了的双眼,希望是自己的听觉出现了错误,或是中央台的一次严重失误。可是——
可是第二天,北京的朋友的电话证实了“新凤霞逝世”是一个铁定的事实。北京朋友说:“新老的确走得太突然,太出人意料。4月4日新老本是随吴老(吴祖光)应邀到常州参加刘海粟的美术馆落成典礼的,谁知到常州的第三天就突发脑溢血,当即送往常州市第一人民医院,因抢救无效于4月12日中午40分逝世于常州。

一个为中国的评剧事业作出卓越贡献的艺术家,一个目不识丁的旧时艺人;一个饱经生活磨难而坚贞不屈的伟大女性;在“文革”期间被迫害致残后,坐在轮椅上拿起笔写下了300多万字,出版了《新凤霞说戏》、《新凤霞论艺术》、《童年依旧》、《梨园旧影》、《艺海博览》、《人事琐记》等20多部著作的作家;一个被齐白石收为弟子,其画在北京、台湾、新加坡、美国等地无数次展出的画家新凤霞,于一个温暖花开的季节逝世于江南小城——常州,而不是北京。这真是生活的偶然或是巧合吗?我想一定不是。这必定是新老于冥冥之中选择的与这个世界告别的理想之时、理想之地。她本是江南一秀女,也是常州(吴祖光先生是常州人)的媳妇。这是她与吴祖光结婚47年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回到婆家——常州。她终是魂归故里了。爱她至深的吴祖光先生悲戚地说:“她这片飘零的叶子最终落在常州,也算是叶落归根了。”

新老生时爱美、创造美,死时也将美彻底托付在一个美丽的季节及让她魂牵梦萦的故乡——江南。她将生命的诞生和生命的终结艺术地结合成一道美丽的风景。她是不希望人们为她的离去而有太多的悲伤。她是要让人们在为她哀思的同时感到她的灵魂在花的季节、四季如春的南国安息长眠。这就是一个饱经沧桑又辉煌耀人的生命留给这个世界的咏叹吗?或许就是她在3岁时被人贩子由苏州拐卖到天津之时起,就有了的魂归故里的夙愿!

……现在是4月18日深夜11点20分,离19日凌晨仅几十分钟的时间。4月19日是众多崇尚、深爱新老的人们在北京的八宝山向新老遗体告别的日子。因为路途的遥远,我无法如约赶往北京的八宝山去看我至尊至爱的新老最后一眼,这将成为我终生遗憾……此时,我将自己严严地关在书房,书桌上放着我和新老的合影及我为新老拍摄的单独照。同时,我还将新老为我刊撰写并陆续发表在《今日名流》上的文章都翻出来,摊放在书桌上逐篇的重温。

的确,我也讲不清楚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祭奠、是为了缅怀,抑或是以这样的方式向至爱至尊的新老作最后的话别……

读着新老最近给我刊写的《我说北大》一文(手稿),回首新老的颜容笑貌,一种天地人间两茫茫的凄怆痛彻我的心骨。如潮的往事向我涌来……

初识新老是1993年的秋天。那是北京的银杏叶金黄得令人感动的季节。那年我刚由北京鲁迅文学院毕业,投奔方方主编的《今日名流》杂志社任编辑。上班不多时,杂志社便派我到北京组稿。记得是《中国作家》杂志社的副主编章仲锷老师给我提供的新凤霞家的地址及电话号码。地址、电话号码虽说有了,但对能否约到新老的稿子,我真是没有一点把握。原因有二:其一,早就在各大、小报刊上读到各路记者、编辑写文,或抱怨或感叹约名人的稿如何如何艰难;其二,尤其我是初出道者,没有一点约稿经验,更不知如何同名人打交道。如此这般一想,就更怯向名人约稿。

话得说回来,怯归怯,有任务在身的我,还是要鼓足勇气,硬着头皮向一个个名人、大家的家中打电话。嗨,结果并非想象的那么可怕。北京的作家们名气虽说很大,可绝大多数对人和蔼可亲,一点也不拿腔作势。新凤霞老人就属此例。

1993年10月27的那一在,我是怀着试试看的心情拨通了新凤霞老人家的电话。接电话的正是新老。声音的甜润、清靓,态度的和蔼可亲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听到如此亲切的声音,我同新老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许多。悬着的心也由此坦然了许多。我自报家门后,诚恳地讲明了向她约稿的意图,并要求登门拜访。新老当即欣然同意给我稿件。她让我第二天下午3点以后再同她联系一次。最后,新老问我住那儿,之后祥祥细细地告诉我去她家所要乘坐的公交汽车线路:112路或109路电车在东大桥下……

第二天下午3点,我如约敲响了北京工体路9楼5门7号新凤霞老人家的门。为我开门的是新老家的小保姆。她将我带至四壁都被装满各种书籍的书柜占满的书房。身处书香四溢的书房中,我如同掉进书的海洋。环视新老这二套三室一厅的住房,室内的摆设、装饰(几乎谈不上装饰)一点也不新潮、华丽。所见之处,除了装满书的书柜还是装满书的书柜。再就是《刘巧儿》、《花为媒》、《乾坤带》、《杨三姐告状》等各式各样美奂美轮的剧照及新老与家人的新旧生活照。这些照片或高悬于墙壁或摆放于书柜之中,给人一种人与艺术与知识融为一体的美妙感觉。
——这个俭朴又富有而温馨的家,实在是一座艺术的宫殿,知识的海洋。

美丽绝伦的新凤霞不愧是她旅居美国的女儿、青年剧作家吴霜在《我的母亲新凤霞与评剧》(此文发于《今日名流》1997年8、9期)一文中所写的“刘巧儿的成功的确是划时代的。加之作为一个全才的演员,母亲是无懈可击的。她的唱功无人可比、她的表演无人可比、她的美丽无人可比……”

……

看着各种美奂美轮的剧照,想见到新老的心情更是急切起来。片刻,一个面容慈祥、和蔼的老人柱着拐杖由另一个房间很艰难地向书房走来。不,那不是在走,而是在一点点地向前挪。左半身的偏瘫使她几乎丧失了行走的能力。不难看出,她是凭着惊人的毅力和顽强在鼓励着自己行走着人生的每一步路。尽管每一步走得那么艰难、那么坎坷、那么沉重。脚下并不高档的地毯差点将她绊倒。她边向前艰难地挪动着每一步边望着呆立(看着新老这一身体状况,惊呆了)在书柜旁边的我问:“你就是湖北来的小朱编辑吧?”“是、是的。打扰了。”我说。望着左半身完全偏瘫的新老,诧异万分的我说什么也难以将自己由各种美奂美轮的剧照情境中拉回到现实中来,将一个开创了评剧新派新纪元的艺术家与眼前体弱、偏瘫的老人联系在一起。一个改写评剧历史同时又给评剧事业带来过辉煌、视艺术为生命的艺术家,咋会是这副模样呢?那个在舞台上美丽绝伦,唱功无人可比、无人可代并打动、影响过千百万观众的刘巧儿呢?震惊异常的我慌忙前去搀扶,可被新老坚决回绝了。看着一步步向着书桌缓慢挪动的新老,一种由衷的敬意油然而生。

终于坐到书桌前的新老,用一只右手困难地拉抽屉,翻找着稿件。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是艰难的,艰难得让人心颤。新老在抽屉中终于找出一篇稿子,递给我时很谦逊地说:“如果你愿意编我的稿子,以后我会经常给你提供稿源的。我要写的东西很多,就是文字差一些,你拿去要理一理、顺一顺才好用。”

1993年10月28日,北京的天空是晴朗的,我由新老家出来,已是华灯初上。融入人如织车如潮的北京的夜晚,回望东大桥9楼5门7室的窗灯,感觉那是新老慈爱的目光在送我……

在我当编辑的这几年中,交往最深的就数新老。由1993年10月28日我带回新老第一篇稿子《有人缘才有饭缘》起,在后来的几年中,几乎每年都要收到新老寄来的几篇稿子。如《从刘巧儿到公案戏》、《我家四合院》、《我说北大》、《青岛被困》、《青岛卖艺》等篇什。读着这些文章我就感到新老本身就是一部厚重的书,就是一部评剧发展史,一种文化现象。我由这本本书中读到了生活的艰辛、坎坷和磨难。同时还读到了生命的不屈、坚毅和辉煌。

新老走了,但是她顽强地向着生活和生命的顶峰一步步挪动着的身影如一面不倒的旗帜,在我心中猎猎飘扬。

新老,您走好,春风为您送行!


2007-11-18 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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