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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陀罗 ── 伤疤之一

曼陀罗

引 子


曼陀罗,原指一种开在地狱边缘的洁白的小花,表示地狱中的众生虽然颠倒本性,但本性不失。鲜花不入地狱,但也不离地狱,在出入地狱之际,藏着觉悟的大希望。

曼陀罗,又指一种茄科植物,俗名“风茄儿”,是一年生有毒草本,春秋开花,花冠漏斗状。其茎直立,常二歧状分枝。春秋无情,人生的歧途,为什么落在漏斗状的植物上?

曼陀罗,也为佛教名词,梵文的音译。意为行者诵修的清静之地。也指真言乘修密法时,所观想的自性本具的清静庄严世界。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是圣者的境界。心与境不相应,故能得自在,不为相缚,无人相我相众生相寿者相,此实非凡愚如我者所能及。未得自在之行者,曼陀罗可为权宜观想之用。心净,则一切世界净,身心泯迹,现实世界本为一大曼陀罗,非真非幻,庄严无比。       

生于曼陀罗,死于曼陀罗。这是原文。

声誉曼陀罗,私欲曼陀罗。这是译文。生与死的真相,被观想成名闻和利欲,多少大地众生被时代尘土的误译。

对于以尘土为生的人们,大地是天空的一角,大地上升起的明星们,反过来把轻视的目光投向大地。

关于曼陀罗,可参考一首旧日流行的民谣——

曼陀罗,如意花朵。
曼陀罗,大千森罗。
你也错过,我也错过。
大地曼陀罗,来日无多。


一、稀薄的风

路,流出世界的伤口
和我一起顺风而下
汇成盲目的命运
随高山而变形
被矿藏劫持的旅人
和我一起背诵
门和方向的经文
这身不由己的行动
常有一种莫名的兴奋

诗,神明的飞鸟
顺风落在我的肩头
挽救不断上升的年轮
像苦海中不断扩大的波纹
录下空悬的明月
你以我的面目出现
在广大的土地上播种发芽的岁月
以一个成语的局部为中心
命令一个词挺身而出
在一行诗
与一行散文的交界处
繁衍原始的村镇

远离繁星
有没有别的可能
在尘土飞扬的道路上
假如一个原形的人
不需要承担任何命运
在需要你的时候
无条件亲临
像季节边缘的一阵和风

水在冰的记忆中缓缓地流动
那已经消失的激情
不再属于任何现实的人
被坚硬的日子包围着
一个想象的男孩从家里逃走
家谱
风言风语地
透露了实情
在柔软的尽头
一个人无法战胜自己的阴影

路伸进一条大河
我生了一场病
有时候我们不愿承认
我们是走投无路的人
风把河水中的月亮打碎了
潮湿的天地之间
我昏迷不醒
一个人
碎成千万个人
一种简单的病
变成了千万种病

可遇而不可求
一个年轻的死者改变了我的前程
你从我的身后超越我
世纪之夜敏捷的彗星
轻而易举地放弃了生命
作为人的代言人
大河里并没有水
稀释我的悲痛
如果时代堕落了
为何不将错就错
(时代还不算太大
只要它愿意
也许还可以向内转身)
沿着相反的方向上升
回头是岸啊
彗星绝望地刺进天穹

在低处的生命过时了
被流水冲到低处
幻想在高处生根
良好的习惯让婴儿绝处逢生
人到了一定的高度
就会苏醒
把所有的梦翻译成同一个梦

稀薄的风从季节里逃脱
像一个康复的人
走出秋天的病房
沉重的喘息像春天的疑问
如果把这些药物拿走
还可以叫做生活
原谅我们的痴心吧
巨大的暮色从天而降
宽宏大度地谈论
死者是否该承担死亡的责任

雪山与鹰
遥远的猜测
构成记录的一部分
对于未来
在买卖的界限之外
高原最低的深谷
也高过红尘中的海岸明珠
从温柔的深渊里漂浮上来的
泡沫:空洞的文明
轻而易举地伤害了那么多人
那么多有名无实的人
把生命之梦作为一个事实
坚持
越来越缺少暂时的信心

稀薄的风像刀
把鲜嫩的云霞砍成肉饼
传递未来的鸟熄灭了
许多昂贵的证据
我们习惯在风中对峙
但我们仍然无法抓住风的把柄
离开了尘土
贫乏的语言总是不合时宜
风割开了故乡的蓝图
无依无靠的乡亲呵
故乡尚未开始
故人已经完成


二、日落

数不清的昨天
其实是同一个昨天
当人类的炊烟
将两个昨天重叠
才揭穿了老谋深算的睡眠

西藏•东海•体悲同
对称的互相欺骗的一双眼睛
接受了我们遥远的告别

以昨天为背景恢复信心
没有一件更轻松的事情
离我们更近
亏本的买卖
亏心的商人
现实的或想象的
困境如此逼真
灵魂像一面镜子
尘土可以封锁它
但永远填不满虚构的空间

同一轮太阳
落进我们疲倦的童年
一分为二的飞翔
谁也留不下你的背面
当你再次落下去
一切仍然是徒劳的
山穷水尽,云在高处冒险
缝补被一盏灯划破的夜
一针是一针  一天是一天

东海•西藏•体悲同
两个对称的互相欺骗的眼睛
整个黄昏
你可以听见一种想象的声音
天空:闪电的高原
将一条绝望的路
改成诗人的自传
如果他愿意在黑暗中活着
将会有多少耻辱的诗篇
像等待点燃的灯
钉进世纪的暗夜

诞生是另一类流血事件
以黑夜与沉默为代价
把一个廉价的处女
变成高贵的母亲
我们古老的传统
像风一样简单而深奥
容易被感动的穷人
像风中摇晃的树
石头在苹果之前腐烂
我们没有担心
我们自己是光明的极限

在一个农夫的国度里
太阳将准确的季节
默许给勤劳的乡亲们
革命再一次颠倒星辰
熄灭了高处的灯
残阳如血
先埋葬敌人
然后埋葬自己的祖先

革命需要越来越暗的黄昏
在明与暗之间
伪装的激情暂时代替黎明
赶在黑暗之前
难以辨别真与假的界线
地平线在狂欢之后
为什么痛不欲生
喜气洋洋的也许是畜生
在黑暗中哭泣的
肯定是人

眼前缺少本质的一切
公开地藏在黑暗中
我们同病相怜
小心地移动着理智的防线
如果太阳不变
大地啊你也必须转动
衰老的相对论
黑暗的份量越来越重
太阳的脚步越来越慢

无论谁的作品
人难免一死
而你永远活着
像存在与虚无的合金
体•悲•同
三个字的真言嗡啊烘
天长地久的黑暗
让你练习一个无边的人

而说谎者水中的倒影
在黑暗里和我们对称
但最后(是时候了)
当我回到风中的时候
我又想起了你
一支远远地瞄准我的箭
像当初一样遥远
太阳啊  我的不幸
竟然也是你的不幸
希望就是另一部分
必须继续沉沦
最绝望的英雄
没有别人还是黑暗中的自己
将不及物的爱
留给明天

三、险境

一寸光阴
一寸流血的黄金
诗篇里老虎的斑纹
被一行一行地考证
拥挤的旅人
从尾巴似的绝境上回头
却在虎口般的
公共的大路上失踪

远离肉体的外衣
故乡的外景
谢天谢地。我们不虚此生
在光滑的岁月里
抓住了一些粗糙的人

成熟的哭声
让我们原谅了一只猫
对春天的伤害
拒绝是你的尊严
而尊严不可拒绝
越过来自低处的侮辱
回忆的水流尽了
这是最高的荒原
传说中最后的岁月
不会再现

整体而言
幸福不会更多了
痛苦怎会更少呢
草原草率地用青草
塑造着幸福的羊群
被病虫害过的庄稼喂大的屠夫
用屠刀打发无言的日子
你们是批量地屠杀者
从事着时间一样痛苦
而古老的事业

谁见过死者痛苦呢
死亡的过程我也记不清
奥秘的底线
它像远山之上
沉默而倔强的弯曲
对于天空是显而易见
对于大地却深不可测
青的草 红的血
在模糊的时间深处
难分青红皂白
保护险境中的人类
既避开短暂的花朵
又不再抄袭春天
将情欲中发了新芽的骨头
播种在倒退的激流中
干脆感情用事
或者放弃感情

那试图解除你一生痛苦的人
也想解除你的生命
悲伤啊不能像眼泪一样离开
在心里诞生就永远陪伴着
一颗心灵虽然被悲伤扭曲了
回忆,那人类独有的疾病
使祈祷之夜温柔而朦胧
当我睁开眼睛看清东方的处境
一只愤怒的老虎回头
盯着我眼底的小雨
阳光藏在时光的后面
陷入很多种困境
一个因纯洁而失去大地的人
那么多宽阔的道路
能不能以一只虎的名义
留下一条给迟到的儿孙

海水代替河水
河水代替泪水
最后留在眼底的
我总是我 你总是你
承担这种秘密的艰辛

天气预报作为诗的一部分
失去了时代的真实性
暴风雪意外占领了
被阳光包围的天葬台
从时光里飞出来
越飞越高的想象
你也没有自身
一路上俯冲的鹰向我致敬
一个内定的未来者
应该有足够的耐心
为什么不笑呢
放下来是鲜花
担起来是石头
一件简简单单的事
迷惑了那么多的生命

我想象我是一个本地人
或者曾经是
在自己的土地上
我的行动被夸大成命运
疲惫不堪的行军
为了传说中的战利品
哭泣的婴儿啊
凭什么相信发光的方言
将在陷阱的前方等待我们

拒绝睡眠的人
担心醒来的时候
再次成为牺牲品
碧蓝的夜空出卖了自己的星星
在异乡只有两个人
生者和死者永不相逢
谁也来不及成为谁的敌人

到故乡去播种失散的亲人
比自己还亲
她站起来
越过肉体的艰难与沉重
默默地承认
被空旷的大地强暴
一个失身的人
她是我们共同的节日
一个接近完整的时刻
仍然有一个欢乐的漏洞
没有什么能切割她最后的尊严

气喘吁吁地赶到终点
放弃最后一口气
你再也站不起来
不能吃 不能用
不能卖 不能送
令人难堪的平静
在无情的水火中
突破尘土的困境

直到今天为止
与她有关的人
没有一个完整
四、黎明

对于大地
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祖先从远方走来
从土地的上面
走进土地的下面
来不及说一声谢谢
就开始漫长的冬眠

从黑暗里来仍然不懂黑暗的人
没有一种心情正好与黑暗相应
我们从黑暗中多出来
但却不是光明
我们从一开始就是多余的
并没有忘记
却记不清
比黑暗更真实的标准

回到相似的起点
轮回的歌声留住了我
风、方位以及太阳
一切在轮回的高度
总是模糊不清
太阳也不能例外
只有在别人的梦中
才能把弯曲的时间拉直
结论是公开的
一条河流左右逢源
时代的轮子左右为难如何上岸
你只好一次次回头
在镜子中被自己生下来
人是过期的不幸
赚取生活的利润

具有无限多种可能性
却只有一种可能
坐在月亮上
看着想象的太阳
平静的夜很长
梦不多 一个梦
如果以我们自己为标准
就无法断定谁是一个真实的人

过去和未来的一种妥协
如果能活在今天
在黎明之前陷入一场盲目的爱情
在四面八方画一个圆
如果没有中心
也就没有边界
如果没有自己
就不会有自己的痛苦
如果没有爱情也就没有自己
在东方捅开时间的漏洞
一个一个鲜艳的黎明

因为黑暗一切都有了
黑暗吃什么就吐什么
它是一个不再消化的疯子
一个有毒的圆心
密集着那么多渴望圆满的人
那幸福的火种
挡住了光明的元素
不生不灭 不垢不净

现实具有某种不确定性
我模仿你
却害怕这些与你相似的面孔
在不久以前
我越过了一个黄昏
也许是一个黄昏放弃了我
我的重要性
在不久以前
已是一个可靠的疑问

无地自容的人漫无边际地走着
我们偶尔停下来
有观点
却没有自己的立场
因为你不能停止在别人的路上
好像是第一次
好像是最后一次
想起时间的陷阱
那巨大的飞轮幽静无光
表面的破裂
从没有动摇更深的完整

我们现在能做什么
黎明  一次暂时的转机
激励着孩子的心
越来越亮了
最艰险的时候
我们曾经向上看着
天空从来没有亏待我们
落在头顶上
此时此刻我们不敢相信
内部微妙的光
比白昼的天空还轻

我们习惯猜测
但这并不是一种猜测
我们能看见的
与天空很相似但不是天空
你不知道那是什么
天空那没有边界的零
只是大地的变种

想象中飞入天空的飞鸟
永远不会飞回现实的枝头
你能区别真实与想象的天空吗
屏住呼吸
把一段岁月固定下来
把一段平常的激情
刻在记忆的石林中

太阳
绝壁上移动的窗口
一个被自己打开的未知之数
限定了我们的根
一个方程被迅速加温
但无限被摒除之后
或多或少的挣扎
始终与零相近

那没有大小没有局限的开始
熔化了所有的影子
曾经向太阳怒吼的猛兽
与天光融为一体
尽管有你照不到的地方
太阳仍然上升

披着陈旧的光明
一种绝望忽隐忽现
改头换面 更换姓名
阴影仍然铭记在心
始终向自己打开黑暗的门
一个人才无愧于孤独地诞生
五、石头瑜伽

还有一件事情至今不愿承认
在你的心里藏着别人的阴影

那不是自己的光明
当发光的音乐将我围困
我激动地看着突破镜面的花朵
绽放不属于世界的
眼睛和耳朵
没有耳朵 没有眼睛
我坐在岸上融入
光明与音乐的旋转
从内部到外部我越来越大
直到自我的感觉消失
像同时消失的记忆与黑暗

这是我的责任
让风吹过每一个存在的面孔
他们立即变成无数个我
一阵阵风吹过
在广大的世界我与我亲密无间
这是多么欢乐
世界啊暂时的舞台

当你们变成我的时候
我们与时间无关
你们变成我们
以我的名义相互原谅
在我的世界上可以公开了吗
时间曾是一个旋转的门
那被时间暴露的
也靠时间掩藏

可是你们真的需要
时间这一扇门吗
如果没有时间我们如何登场
如何以哭泣掩护
变成我们喜欢的人

过去与未来指向同一个方向
那也并不是现在
现在正在躲藏被命中的宿命
像狡猾的猎人
先把大家引入险境
然后突然指出一个掩藏的洞

你为什么沦落在这里
这里是哪里呀
为什么有这么多相似的人
到底有什么值得一再地等
是一个还是多个
是太早还是太晚
希望能抵抗未来的忧郁么
难道这一回又扑了一个空
把这些问题原封不动的保留着
它始终不愿做一个廉价的英雄

总是失而复得
一个改头换面的人
你们凭什么相信
我又凭什么保证
失去一切不甘心
拥有一切又不可能
为了你们不受幻影的伤害
我常常在一切之上同时飞行

在一个有限的空间里
容纳无限的命运
一个能代替我的人
为什么至今下落不明
一块石头能收割的快乐
始终表里如一
它知道自己是一个天体
自己是秘密就不会再有疑问
在远离了一切幻影的坚固里
仿佛有什么在快速倒退
我不能你也不能
在曾经的某个方向上
重新回到幻影之中

那个世界来历不明
而痛苦历历分明
只有这种坚固的光明
能把幻影凝聚成一个内部的生命

真正的快乐不在外面
你是一个靶子
从古到今习惯被瞄准
收集的总是不幸的次品
在远处看起来是欢乐

太近了却是不幸
一个记忆犹新的人
怎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留在镜子里的偷生的人群
那贫瘠的不再生长的玫瑰
把自己种在遥远的风中
一个攀登的人
一朵玫瑰
不得不把目标放在更低的地方
让闪光的泥土
与肉体的黑暗混淆在一起

已经具备了一切
除了莲花需要的水
那从上而下的道路
只有云和比云更轻的
灵魂可以忽视
欢乐可以放慢生长的脚步
在我的周围
布置着一些被遗忘的目标
如意的头颅 酒 虹霓
恰如其分的祝福

一个更大的我把我抱在怀里
什么样的爱
能弥合人与自己之间的裂缝

所有的人都是同一个人
同一块石头无依无靠
没有人再相信
制造痛苦的人
心里没有痛苦
你  一个黑脸的汉子
在突然回头的瞬间被风吹醒
从死者的名单中除名
是一个符合实际的梦境

风在想象中改变风向
把我的身体一段一段吹透
一只鹰看着我
她看不见我宁静的石头
我的身体已成为它的一部分
它仍然不能成为我的灵魂
和我一起从世上失踪

六、牧场的传说
       
像大地一样
默默地爱着每一个人
没有方向的大地
能确保她的爱到达
你黑暗的根

鲜花在伤口上溃烂
大地忍痛
爱无限延伸
不能放过每一个出发的人
也不可忽略一个归来的畜生

在群兽的身旁
请睁开双眼
看看有头有脸的畜生吧
沉默不语地走出密林
怀着远离大地的痛苦

他们不再妄想
把大地踩在脚下
海盗的后裔离开了苦海
血淋淋的乡亲呵
身体是古老的恩赐
大地是最新的奖赏
类似的真言刻满了海岸

高高的雪山
像一个放弃了欢乐的君王
拥有高处的神秘和悲壮

是事实而不是思想
像大地一样袒露着
长出崭新的庄稼
把原始的森林伐倒了
没有水分的大树不再生长
一棵一棵地躺在地上
构成语言的桥梁
自言自语的乡亲们
成群结队地出现在对岸

生命是一种光明
爱是更远的一种
中午猛烈的太阳
淹没了爱的星辰
在丰收的牧场
一笔又一笔旧账
乡亲们念念不忘
短促的真言如利刃
因重复的磨损而发光

这一年的春天  也许是秋天
在常青的牧场流传着
一个众说纷纭的女人
她的眼睛像海水一样蓝
她说在你们低温的梦里
人类曾是受到诅咒的榜样

假定这是一个罪恶的人
你愿为每个人做的事情
请从他开始

你能从他开始吗
你愿意为他再来一次吗
一次或者若干次
他不是别人 谁能是别人呢
一次又一次他忘记了
右手报复了左手左右开弓
抽打在你失明的面孔上
他正飞黄腾达
飞翔是另一种语言的苍蝇
从明天拔出半截的刀
还不足以伤害他

大地是黑的 雪是白的
黑白分明的选择
从心里流出清晰的记忆
都是一些重复的伤疤
你空洞的眼前
一组名字比另一组名字更长
他们终于愈合了吗
他  她  还有它
如果还没有结束
那仍然只是开始

这儿曾经是战场
你把自己消灭
在一个独特的瞬间
而爱对你一无所知
她来不及把肉体的影子带走
眼睁睁地把它丢失在地上
因为孩子们很快就醒了
你试图代替他们
为种种不安寻找一个答案

把生活重新鉴定
没有出路的死鱼飘浮在海面
叫声被自己的恐惧追杀
这不是生活
只是一些过时的念头
如果这些念头是不真实的
痛苦在何处生根呢

没有痛苦的生活回到大地上
每一个方向都是前进
天是蓝的  太阳是红的
在红与蓝的坐标系中
有求必应
带来生命的公主
也带来了照亮生命的灯

只有一个幸存的人
能回到出发的地方
你从遗忘出发
回到自己久违的家乡
失去的东西并不是真的失去
消失在黑暗中的兄弟们
并没有真的消失
一切完好如初
却与记忆无关
这是崭新的生涯

当黑暗消失的时候
被黑暗吞噬的一切重新降临
你害怕了吗孩子
失去时间的时候
一切都不曾失去
被时间覆盖的一切
本来就是这样

但时间不是一个人的过错
要割断时间这坚韧的绳索
一个人的力量不行
很多人的力量也不行
我也不行
甚至所有的人
还要加上畜生


七:古老的岸
               
面对大海,坐了很久
我知道有很长一段岁月
将与大海无缘  大海
我曾深深眷念的蓝色深渊
又一次袒露在你的面前
想象中披着阳光
在波涛上走来走去
一边走一边微笑
回忆的雪在遥远的原野上
向诀别的乡亲道谢
即使像风一样突然回头
青春和她洁白的翅膀
也不会在阳光中重现

海水是苦涩的
看起来却颇为壮观
凝神,苦海更像我们人间
如果幻灭的每个浪花
都有一张变形的脸
每一个人每一条河流
都在流向宿命的汪洋大海
一个人和另一个人之间
虽然隔着大地的沉默
却终于被死亡的海水洞穿

生命不能再这样重复下去了
昨天清明节
你在海边落草为寇
面对世世代代的祖先
和他们一起默默无言
关于生命谁都没有成功的经验
而失败的教训
无法用语言总结

一次次回到海边
世界始终在外面等待
生活的内部一片昏暗
多少个星光月夜
一只苍鹰飞进视线
灵魂的那只大鸟
始终潜伏在身后
从另一个方向飞过整个大海
才能飞回自己的面前

而你无法回头
因为欲望的音节
比一个日子更大
一个日子像一个简单的谎言
被自己重复
如果一句谎言重复一万次
能落地生根
我们总有一个明天

伤口凝固的雪花在一边
泪水掩埋的风月在另一边
以一只蝴蝶为题
我们不愿提及
永恒在山的那一边
发着低烧的童年
山火引发了火山
被遗忘覆盖的朦胧

远古那一场苦难的盛宴
我们是同时出席的嘉宾
伤口顺着时光流动
我流动 你不动
一首凝固的诗
从流泪的诗眼看过去
已看不清当初的身影
人生这一场道德的误会
依然在那里晃耀
像永不融化的雪峰

世界啊!贫道如此轻盈
为什么在诗的天平上
却始终比你更重
阳光笑而不答
以低沉的鼾声在空中默认

我从饥饿的逝水中爬上岸
远方属于我们的
只有温柔幽静的地平线
梦游黄花凋零的山岗
我们不可能像无孔不入的风
为了一群永远不愿回头的乡亲
又一次重复呜呜的哭声

春天我们必须在别人的土地上
播种自己的尾巴
茸茸的黄花在青史上开放
哪里有你
哪里就有我的谙哑
风吹草动的山岗上
有多少与我同名的羔羊

我常常低着头
面对着谁也对不起的大地
独自羞愧难当
再一次醒来之前
我曾和你们一样荒唐
轻而易举地荒废了五彩的苦难
只给风留下洁白的火焰
一个过期的英雄
冲锋陷阵在别人的战场上
今天,我仍然是一个人
是否能以人的名义硬起心肠
说出自古以来错误的答案

乘着月光返回故乡
路过祖先集会的广场
来自未来的一群孩子
正被盲目的母亲牵引着
他们被月光砌进大理石的雕像中
满身高温的鲜血
染红了倾斜的天平
我错过了阳光的暴行
我们的耻辱你的光荣
在空洞的目光中隐身

远方应该有一个新鲜的季节
春天与秋天的混合体
在冰雪与火焰之间
当我们回转身来
回忆中倒退的风景
总是先收获后播种

秋天历史悠久
两手空空的劳动者
举起的锄头始终悬在空中
多少星星在黑暗中磨刀
切割雾中弥漫的暖色肿瘤
需要闪电崭新的刀锋
而冷色的癌细胞
一座一座利润的高山
已经深入整个星球的大脑

八、博物馆

快速的燃烧与缓慢的腐烂
依稀有第三条幽径
专家们恢复的古奥面孔
暗藏第三只眼睛
朦胧中看见弯腰的兽群
刀与火俱在
方向需要考古的证据
只有风被自由歪曲
又在山水之间
坚持哲学的贫困
而风中父辈们披着毛皮的背影
在传说中缓慢地追赶
被一段段陈旧而浓缩的时光
淡化的血腥

一个个模型
我从爬行到直立
又重新压弯的脊梁
作为廉价的复制品
音符免不了相似
成群结队 牛
是牛  羊是
羊 苍蝇是苍蝇
数量 单位 集体名词
婴儿 鲜血 子宫
应有的黑暗和应无的光明
奴隶 爱国者 兵 公民
明暗之间仿佛应有此景
不同的语言说明共同的结论
天空的盈利
深不可测的星星
大地的亏损
一个比一个更大的坑

坚硬的头颅 柔软的脖子
柔软的大地 坚硬的天空
柔软支撑起一片文明的微红
迅速冷却的血
在迟到的黎明升温
生活 其实是生死
生前 原来是死前
能不能在开始之前结束
硬碰硬 一次次梦的历险
平心而论 尽管改头换面
最终仍然是个谜
谁更有资格
承担时光的罪证

柔软的舌头
坚硬的牙齿
吞吐旧大陆的贫穷
比白骨更加洁白的宣言
无法继续公开的讨论
强词夺理的文人
花言巧语的将军
在旧世界的客厅里
共同接待硝烟弥漫的风景
葬礼与婚礼同行
年迈的老母亲
也无法逃脱皮肉的困境

自由,被人类滥用的同盟军
正为人类掘开闪光的陷阱
市场 批量 进出口 股份
意义,就是不准异议
以合唱的名义独唱
愤怒的羊头 满足的狗肉
活着 你不可能
不对数字和语言的骗局感到失望
作为来历不明的人群
一路上杂草丛生
本来有路 走的人太多
反而没有了路
两眉之间的太阳
两河之间的熔炉
放大了失色的面孔
模棱两可的季节越来越冷
恐怖的理论  恐怖的森林
泪水啊 模糊了
牛的眼睛 牧童的
眼睛 土地的眼睛

比一层薄薄的皮肤更薄的刀片
划破临界点
秋毫无犯的虚空
从不更正
遗忘与记忆的百分数

落进目光中的标本
明知没有出路
却总在寻找出路
像一个群山中的回声
被自己的重复鼓舞

拒绝大地的企图
使肉体的花朵
越变越多
这是天 这是地 这是门
这是蜜蜂 这是我的票证
我站在空旷的入口处
进进出出的动物之流
像被污染的露珠
在光滑的地面上滚动
没有一个人能够与你站在一起
以绝对静止的理性
移走这些巨大建筑
移走这些时光的伤疤
让万物的风吹透

战利品与化成石头的群兽
一次次剥夺了灵感的位置
你孤独地站在入口处
很难再一次
替他们安排出场的理由
在悲剧的厅堂上
致命的健忘覆盖着
财富的高原 道德的丘陵
真理的盆地 权势的山峰

在动物游戏的广场上
已经连续下滑了二十一个台阶
我们怎样才能预测
属于人类的深渊
到底有多深

2002年5月初稿于江南。
2005年4月再稿,11月定稿于悉尼。

6 评论

哦,这么长,读了前半,回来再读。佩服,我根本不敢触及这样的长度

晴山